碧色草原,雪山环绕。这里本来有最为澄澈的蓝天,这里本来有最透明的金色阳光,却——在这一刻,全然辨不清了颜色,看不清了近在眼前的面孔。
逆着光,仿佛一切都是逆着光望过去,只有玄色的轮廓,似乎熟悉;却根本看不清其中的精妙,便觉那般陌生。
那年迈昏聩的罗睺王,那一再被珍玛迫到死路上去的罗睺王,那坐视家国大乱而束手无策的罗睺王——这一刻忽地挺.直了他佝偻了数月的背,眸光融入耀目的阳光里,面上的每一条皱纹都刻印着岁月流过留下的机智。
罗睺王望着跪在下面的玄天国俘虏营管带,喑哑地笑。宛若寒风中的枭,笑声刺骨,“说,是谁!无论是谁,只要你招供出来,本王便饶你不死!”
眼光忽地掠过身畔,若即若离地在珍玛的面上打了个旋儿,“无论,是谁……冥地国中,在本王面前,谁也不能掩盖了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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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旋过,凛凛寒意。纵然草原上正是花开似锦的季节,却始终有寒凉的风从雪山之巅吹下。
管带眸子再度望向高台,微微颤抖却极为坚定地说,“是——珍玛公主!”
举国大哗。万民在前,王族在前,几乎整个妙香城的人都来为莲初的出征而送行,还没来得及散去,没想到便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惶乱攘攘里,唯有净月白衣宁然。他抬眸望向逆光方向的罗睺,静静地在心底说,“罗睺王,你的计划终于开始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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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玛闻得那管带招供出了她的名字来,面上神色登时狰狞起来,“兔崽子!你敢无赖本公主!身为下.贱竟然敢诬陷王室,看本公主今天怎么活剐了你!”
说罢猛然抽出腰间剔骨寒刀便要扑向跪在下方的管带!
管带一声哀嚎,“王,救命啊!”
周围带刀的武士呼啦啦一声朝向那管带而去,想要将他保护起来。
却没想到珍玛不过是声东击西,当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投向那管带的时候,珍玛忽然长身腾起,指带尖爪,手握尖刀,以决绝之态冲向罗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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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变之下,就连最挨近罗睺王身边的侍卫都没来得及防卫,珍玛身如鹞鹰凌空降落,一只胳膊狠狠勒住罗睺王的颈子,另一只手上的尖刀已经直抵罗睺王的咽喉!
整个场面一片大乱!
王室宗亲里的长辈们纷纷怒喝,“珍玛,你想要干什么?!”
珍玛嫣然一笑,环视周围,“我想干什么?你们说身为冥地国的摄政公主想要做的是什么?”
珍玛笑着垂眸望了一眼眼前的罗睺王,“父王年事已高,珍玛实在不忍心父王以年迈之躯来处理国家大事。珍玛乃是孝顺之女,情愿替父王分忧。从现在起,将父王请入‘极星阁’,尊为太上!而冥地国,从现在起,将是珍玛女王的天下!”
“珍玛女王?!珍玛,你,你这叫谋逆篡位!”一位王子指着珍玛大吼。
“谋逆篡位?”珍玛仰头一笑,“王兄,如果此时这样发号施令的是你,你便不是谋逆篡位了,是不是?”
“我知道,你一直对由小妹出任摄政公主一事耿耿于怀……王兄,让小妹来提醒你,按照我冥地国的祖例,凡是身为摄政王的,必然是王储,也就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
那王子又是大喊,“可是父王根本就没有立你为王储!父王是要将王位传给莲初!”
珍玛一听“莲初”,眸子里立时迸射出火焰来,扬眸左右,“来啊!给我将王子拿下,口中衔枚!别让他再继续胡说八道!”
“是!”站在人群背后的许多“平民”,忽地闪开长大的斗篷,各自抽出兵器,穿入人群,凛冽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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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众巫师越过人群飒飒而来,珍玛得意微笑。
她珍玛又岂是没有谋略之人?!
纵然眼前已经有两个步骤出乎她的意料:一是那管带以及突然提前启动的分发兵器的计划;二是凝风的不知所踪;但是她却也早已埋伏下自己的力量,就算没有凝风,就算没有玄天遗民的力量,她却也自信,她有能力独自夺下王位!
她要站上那高高的权力之巅,就一定要凭着自己的力量……依附于人,终究难为长久之计。
珍玛朝着涌来的便装武士大叫,“将所有王家侍卫,以及敢于反抗的王族,全都给我拿下!”
金灿到透明的阳光里,骤然闪过清白色的寒光。便装武士们齐齐扬起手中的刀剑,眸子里狰狞着狠意,便冲了过来!
却——没有冲向王族与王宫侍卫,反而调转刀头扑向了珍玛以及珍玛身畔的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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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玛大惊!
心中却也在颤抖之中了悟:是她错了,错了!
之前已经有两个步骤出乎了她的意料,但是她竟然以为不堪忧!
这个世上的事情,哪里只是单独的一环或者两环,本该就是环环相扣、共成锁链的!
她,大意了……
这些武士,她能以高官厚禄收买而来,那么定然也有人能够以更加优厚的许诺再将他们买走!
珍玛疯狂大喊,“都给我住手!看看,王还在我的手中!你们再敢动一动,我就,我就……”
毕竟是父女,毕竟有着亲伦,珍玛纵然疯狂之下,那一句“杀了他”却也终究说不出来……
再说,她现在又哪里敢杀了罗睺王。他是她掌心唯一剩下的一张牌了,如果杀了罗睺王,一众武士再无避忌,定然将她斩于乱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