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轿坐稳,耳侧刘嬷嬷干嚎,以适应拓拨朝嫁女的风俗,傅轻寒从浣衣房嫁出,浣衣房便是她的娘家,样子是要做足的,而刘嬷嬷的泪却是真的,半点掺不了假,“娘娘啊,你一路走好啊!”
声音被厚重的轿幔隔在了帘外,傅轻寒扭转头,揭开红盖头的一角,皎若秋月的脸上一抹漠然的表情。
轿子里本是暗的,突然间,一缕刺眼的阳光直射进来,傅轻寒一怔间,已经看到了轿窗外拓拨骁冷然的表情。他的表情由冷转愕然,转惊恐,转难以置信,如面前是最奇怪的东西被他看见了。傅轻寒疾拉下盖头,心里也是千波万涌,化为嘴边淡淡的一句,“皇上,罪婢谢恩了。”
拓拨骁如被钉子钉在地上,一动不动,目光随着起轿渐渐移转,轿子里坐的,怎么会是轻寒?这些日子,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看错了吗?不会,不会的,他怎么会看错呢?脚心升起剧烈的激动与颤栗,他疯狂地追到轿旁,扯开轿幔,想说的话咽在喉头,目光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皇兄,你不舍得赐给皇弟的妃子吗?”一个冷冽的声音硬生生从中间,将他的思绪及动作打断,拓拨骁松开了手,轿子一径向宫外抬去,只有这一顶轿子,连陪嫁的宫女也没有一个。
轿子里,傅轻寒松懈了,将红盖头取下来搁在轿椅上,她解脱了,再也不用顶着唐宛的身份活在这世上了,她已是拓拨烈的妃子,就算拓拨骁想要她的命,没那么简单了。可弘儿呢?那他不也知道了弘儿是自己的亲骨肉了吗?当初,他为什么留了弘儿?如果说是认识到错误,承认弘儿是他亲生的,那又为何将他丢在烈王府不闻不问?现在,他又会怎么做?
无数的问题与烦恼冲击着傅轻寒的心灵,不禁长吁短叹。
“皇弟,孤给你选的这位正妃还合你的心意吗?”拓拨骁眼望着远处的青山,神色飘渺,如入了定的老僧,忘了四周的所有,呆呆地问。
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心里自是不肯接受轻寒之死的,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可当他赶到碧云宫时早已是一片火海。那今日坐在轿里的又是谁呢?那张世上仅有的五官分布图,他永远都无法忘记,在梦里,那张溢着淡淡笑容的脸庞,陪了他三年。
“满意,本王非常满意,特地向皇兄谢恩来了。”拓拨烈满脸的笑,可那笑容的含义很深很深,穿着如傅轻寒长裙一样火红的新郎服,他躬了一个身,头曲下时,冷冷地笑了一声。
拓拨骁对他的回答置若罔闻,依旧看着天边的流云,如痴如傻,“你回来了么?真地回来了?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呢?你已把我忘了吗?还是,想要杀了我?”目光忽然坚定起来,“是了,你想要杀我,因为这纯粹又是一个阴谋!”
拓拨烈对他的失态略有吃惊,他听到拓拨骁口里喃喃有词,而且没称“孤”,说得却是“我”,这天下,会有谁可以令他称“我”字呢?除了仙逝的太皇上、太皇太后,还会有谁呢?
“我该怎么办?”拓拨骁低头,拂身,冷风迎面,他镇定住了,想起了身后还有一头狼,警惕地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他也明白,对傅轻寒表现得越不舍,对她日后在王府的处境越不利。毅然回头,勉强挤出笑容,“皇弟,这个女人我交给你了。”
“放心,皇兄,臣弟会好好照顾她,以表达对皇兄的一片忠心。”拓拨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幽默,可语气里,有着不容置疑的危险感。
拓拨骁目送着他骑上一匹高头大马出宫而去,回头问,“云侍卫,孩子还在王府么?”
一个黑影闪出来,隐在房角,“在,皇上,要奴才马上接回来吗?”
“是的,孤想,王府虽警卫森严,凭你的身手,救个人不成问题吧!”他的长发在风中飘散,墨玉的水眸笼上一层雾气。
“绝对没问题,皇上,你早就该这么做了,小皇子在王府三年遭的罪,就是奴才看着也心疼。”云侍卫与皇上答话,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宫里有这样一名侍卫是个秘密,不会有人知道,更不会有人了解他那快如电、疾如风的行踪。
“在王府,可比在皇宫更安全。”拓拨骁脸上微微而笑,“把小皇子放在王府,拓拨烈是不会轻易放过的,黑衣反军更想要,让他们两方自相火并,孤既轻松又解忧,何乐不为?”
云侍卫眉头微皱,仍然不是很明白,“皇上,奴才愚鲁,现在又为何将小皇子接回来了呢?”
“你不必问了,去办便是。”
王府后园,云侍卫轻灵如燕子般歇落在一排厢房的檐角,檐下传来丫环细语的声音。“王妃娘娘,奴婢侍候你用饭吧!”
“王爷呢?”傅轻寒没有理会她的用意,直接问。
“王爷喝得有点醉,在正堂,怕是这会儿不敢来见王妃娘娘,吩咐奴婢服侍您先用膳。”丫环极是谨慎地回着话。
“喝醉了?”傅轻寒讥笑一声,拓拨烈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不敢来见自己还是不想呢?她走到门前,想去正堂看个究竟,丫环拦在门前,“王妃娘娘,王爷说了,你不能在府里四处走动,要留在房里。”
听了她的话,傅轻寒怒从心中起,厉声喝道:“本王妃的腿长在自己身上,难不成被他拓拨烈软禁了吗?”
“王妃娘娘,你不能出去。”丫环急了,伸手堵住门,面前那张美得惊为天人的脸刷地沉了下去,“让开!你一个小小的奴才竟敢拦本王妃的路吗?”傅轻寒的双眸迸出冰冷的光茫,丫环心虚了,手一颤,被她一把推到地上,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