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人出市改留市安置方案终于健康运转起来。先前对出市怕得要死闹得要命的上访移民安静下来,他们开始听政府的话了,与政府一条心的行动起来。刘庄的搬迁也开始行动了,这个惊动整个小浪底库区移民市(县),被水利部插上黑旗的小村庄,终于忙于改变着自己落后形象的事情,上访的移民队伍也在渐渐缩小。但是,移民工作中的问题依然很多,矛盾依然尖锐,上访的人流依然络绎不绝。尽管市委那里有专设的****局,移民上访队伍却不愿意在那地方逗留。也许是经验告诉了他们,****局办不成事。他们只是把上访人员的姓名、住址,上访内容登记一下,然后打发上访者回去,等候处理意见。这种等候往往遥遥无期,多是不了了之。毕竟上访是需要成本的,至少赔进时间,花掉往返车费,还得在外吃饭拉撒等等。若连续与****局打上几次交道,又没有结果,上访的人就想方设法要找真正能管事的领导,找到领导,事情才可能有个着落。自我成为分管移民工作的副市长以来,直接找我的移民就没有断过。也有一些移民,一下子就去找********,那大多是告村干部和乡干部的。他们知道,********有权免去官职摘掉官帽,他们总想一下子就见到成效。引起移民对干部不满甚至憎恨的原因多是因为钱。在济源四万人的上万户移民家庭中,每户都有国家补偿的实物款,这种钱包括房屋窑洞、猪圈牛棚、树木鸡窝、厕所灶台等等,这些被国家有关机关评估过价的实物,由计划委员会最终审核批准,尔后将补偿款拨至国家水利部,水利部将款拨至河南省政府移民办,省移民办将款分别拨至各个移民市(县),市(县)将款拨至移民乡,乡再将钱分发到移民村,村方能将钱发给移民户。其间运行路线长,时间久,就难免有损耗和“丢失”。
移民们来告状,多是说自家的实物补偿款不能及时到位,或者是不能全部到位。也有不少情况,是移民户的实物补偿款被村干部克扣了,克扣的理由五花八门。总之一句话,那钱都是用到村里的公益事业上了,村干部没把钱装进自己兜里,你说咋办,你要是硬要去要,村干部会说,这钱都铺到路上了,然后他会指指村子里修好不久的水泥道路,咋的,你不走路,就能出村进村,总不能从天上飞吧。懂行的移民干部会说村子修路不假,可是,国家拨付的补偿款里就有修路专款啊!怎么用老百姓的实物补偿款修路?村干部就说,国家拨那点钱中球,能修个啥路?咱们眼光要看得远,咱修这路叫他十年不过时,以后要讲发展哩,村里的路不能只是走走人,过过拖拉机,得经得起载重货车轧才算路。村子的路,村子里的人不兑钱掏腰包,谁来兑钱?这话说得似乎也有点理,可又觉得这理有点歪。村中的路,国家对移民新村是有统一标准的,更多的情况是根据未被水淹没的移民村原来的公用设施状况进行补偿的。想一想,在诸多项资金中,最重要的当然是盖房的资金,你挪用了老百姓的实物补偿款,又没有征得人家的同意,行吗?依此法炮制,有的是克扣老百姓的补偿款,用来扩建小学校的,有的是将老百姓的钱挪来建村部办公房式办公楼的。这就更离谱了,国家根本没有为村级行政建办公设施的专款,纯粹是干部们胡球弄。遇到这事,移民肯定找村干部、乡干部讲理,讲不成就来市政府找市长,找********。开始,我连续的反复地接待这类一拨又一拨的上访人流,听他讲着千篇一律或异工同曲的故事,听的多了,不仅没了一点新鲜感和兴趣,反而一听开头,就知结尾了。我曾奋力组织移民干部进村调查处理这类病症,决心为老百姓讨回公道。可是,只要一说这事,就像掉进陷阱,老百姓有理,干部有理上理,老百姓说个一,干部就会说个二。你若动真格的,去查账,那就陷的更深,深得叫你拔不出来。最后,你会说,就是这钱没有装进(村乡干部)你个人口袋里,也是犯法,是挪用移民资金,那是与挪用扶贫款、救灾款一样的,都是犯罪!懂吗?那干部会说,反正我没贪污,钱是花出去了,想追回来,我是没办法了,你看着办吧,我就这么一堆。
事情弄到这步田地,政府就很被动了。这样的村级干部,其实就不算干部,公务员里就没这一级别,这号人真有无官一身轻的的优势,政府又能拿他们咋着。面对这种人,我气得真想扇他两个耳光,骂他个狗血喷头,可是,那有用吗?能解决问题吗?我还清醒,我的主要任务是移民,还有很多移民正待我指挥着搬迁,光搬迁就累的够呛了,哪里有精力纠缠这旧账,可是,这账不弄清,弄得合理,成百户的上千户的移民天天嗷嗷乱叫,不能说不是个心头之患。我陷入思索,怎么办才能把这事摆平。一天,市长耿建国与我聊工作,他说,焦市长,能不能想个法,别叫移民款流失,别叫老百姓因为这事再来上访。我说,我也正在想这事,肯定会有法子的。这些时,光因为钱的事,我统计一下,占移民上访总数的百分之七十八。有些虽不是直接说的钱的事,也是因为钱的问题牵扯出来的事。
记不清是哪一天了,一道百思不解的难题突然找到答案,也许是灵感来了,打开了大脑的智慧之门,一个理想的资金运转模式展现在眼前:以后一旦移民资金进入济源市,就不再在局、乡(镇)、村中运作,而是由银行内部运作,每一户移民发一个存折,他们的实物补偿款就在这存折上存着,当成百万元千万元上亿元的移民款从省到济源市的某家银行,移民局就将移民户的花名册及应分发他们的资金数送交这家银行,银行只需将款办理提取手续,再根据移民局提供的资料,将提取的款办理存入每个移民户存折的手续,然后将这成百上千个存折交移民局,移民干部只需向移民户发存折就可以了。
移民局卢局长也早为移民款的管理(特别是乡村二级)头疼了,他也一直在苦思冥想,希望能有高招绝活。为这事,他曾多次与财会人员沟通,可以说,在如何管好老百姓的实物补偿款问题上,我与移民干部有诸多不谋而合之处。
这种发放资金的方案很快在移民局形成共识,且很快开始实施了。
移民局干部几乎倾巢出动,与市里三家银行(中行、农行和建行)办了上万个存折(约有上万户移民),一场繁忙紧张的战役又开始了,没有想到,这场战役却引发出嗖——嗖——的暗箭冷枪。这种做法,毕竟大大削弱了某些干部的权力和利益,他们能等闲视之吗,尽管这些人很少,比起四万名移民。但是,这很少的人都算得上人物,他们上下左右都有一定的活动能量,也可以说,他们是有相当活动能量的。得悉移民局竟然敢越过乡与村的门坎,直接把钱存在了老百姓的存折上,那火气怒气怨气就不打一处来,这还得了!这种做法,不是不要政府了吗?不是乱套了吗?是的,无论是乡(镇),还是村委,都是国家政府系列的机构,且是十分重要的基层政府。这些干部纷纷去质问移民局的领导,质问移民干部,他们义正辞严地说,这是对我们乡政府(或村委)最大的不信任……移民干部不好将实话讲明,谁敢对他们讲,那实物补偿款经你们一发,就不够数了。这话只能在背场说,若在公众场合,当着乡与村的负责人物说这话,人家不火冒三丈,骂你八辈才怪哩。事实就是这么回事,其实是真真切切的事,却得迂回,却得躲闪,不能直来直去,硬碰硬地撞击。然而,下边的火力很猛、很冲,对着移民局的人物猛烈的发射,最后大家都没了法,只好实话实说,亮出了底牌,这种办法(移民户办存折)是焦市长指示的。焦市长要求,必须在限定时间,把咱市的移民户全部办好存折,一户一折,一家不能少的……
好了,有不少人物,听到是市政府的领导发号的施令,也就打退膛鼓了,他们心中毕竟明白,这种做法的真正原因,这种事的确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干部们都有这种悟性,都懂。但是,干部中也是不缺胆大的人物的,这时间,有人就冲着我来了。
是在一个小型的会议上,在场的人都是移民局和移民乡的干部,会议的话题是研究移民资金的事。一个移民乡的乡长实在憋不住了,对我的一些观点他早就有意见了,这事,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乡长态度很是生硬,气哄哄地冲着我问道:
“焦市长,你把我们移民乡的干部放在什么位置了?你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们?明明是我们乡的钱(其实是他们乡老百姓的钱),为什么不叫我们去分发?为什么我们当乡长的连摸摸这钱都不能摸?”
我很清楚,这是个十分关键的时刻。这个乡长的话,是代表着相当一部分人的利益的,这叫什么利益,说穿了是以权谋私的利益,运用权力的威摄、震摄和力量,能为老百姓办好事、办实事,办应该办的事;运用权力的这种力量,也能去办坏事,办不应该办的事。为什么不叫他们运用权力去发钱?说心里话,是不放心啊!是怕有人胡来,把国家给老百姓的补偿款挪用了,乱花了,这实话能明明白白地讲吗,不能的。尽管,事实已经明明白白地印证了这种恶果。这时间,倘若我软下去,或是答不上对方的质问,威严立马扫地,下边的事就更难了。在这种场合,其实我很孤立,别看我代表的是近四万济源市移民的利益,这四万老百姓都不在场,他们都没有话语权,无论他们多么有理、有气,在这种场合,别说有说话的资格,连进这个会议厅的门的资格也没有,何止进门,连进政府大院都不是名正言顺的。可是,这个乡长与他的同僚们,却可以大摇大摆的出出进进,正襟危坐地在会议厅喝茶讲话,发表高见。又何止是在会议厅,这些人还能出出进进政府官员的堂堂办公室,传递心声,磋商心事。我们有多少真情实话,有多少真经真理,都是在这种场合叫打败的。有时间,确实是“寡不敌众”啊!
面对乡长义正辞严的挑战,我不知怎的突然崩出这样一句话,也许是灵感又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