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明白过来,婉转说道:“也亏得你们来得及时,如果再晚来片刻,那个艾德醉醺醺像得了失心疯,我必定难逃过这一劫。”
他们见到我时,我一定尽去衣衫裹在了艾德的衣衫中,一副被人摧残过的模样了。
可与想欺凌我相比,艾德似乎更想一把拧断我的脖子。
我一直深信那是因为萦烟,可到底又该怎么解释,唐逸成也会认识他?
或者,我不该寻根究底。
我不该让无聊的梦境和深重的猜疑,破坏了那从青梅竹马开始慢慢积累而成的浓厚感情。
即便叶儿的记忆尚未完全恢复,我还是记得,叶儿待他,那种视同至亲骨肉般的亲密情感。
努力理着混乱思绪时,柔软的纱衣已温柔拥上。
唐逸宁不曾流露出明显的喜怒哀乐来,只是伏在我耳边,低低地自责:“说到底……还是我没能护你。”
唐逸成明显是松了口气,仿若艾德没强占我,让他放下了一门心事。
他抱着肩,低下头,回避着唐逸宁和我略嫌亲密的动作,倚在案边静默了片刻,忽问道:“叶儿,前晚你为什么一个人悄悄出门?”
唐家,这个看来平静却不知从哪里不时射来暗箭的唐家……
作为叶儿曾经付出那么多,难道就活该把对唐家的一切好处都深深地藏了埋了,还得接受来自唐府的暗算?
这一世的叶儿从小给这兄弟俩教傻了,我还不傻。
我淡淡笑了笑,从唐逸宁臂腕间坐直身体,缓缓道:“我去问洪执事当日我打落胎儿的原因。我失了记忆,从刘府出来时,曾拜托他打听过。”
唐逸宁恍惚地点头:“怪不得,他让你有空去坐坐,大约就是告诉你,已经帮你打听到了吧?”
唐逸成依旧远远地站着,揉了揉发红的鼻梁,迟疑着追问:“那么……你问到了什么?”
我坦然回答:“洪执事说,当时唐家举家入狱,我正好是刘老夫人一直寻找的八字纯阴女子,便以胎儿给刘老夫人入药为代价,换取唐家平安,以及……萦烟嫁入唐家。”
空气忽然凝窒,甚至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两个唐家的年轻公子,一站一坐,僵直着脊梁,连眼珠都不会转动了。
挂在帐前的丝幔不知什么时候亮了起来,是和梦中一样的淡蓝色,滤入的光线很清,很亮,带了碧水的澄澈,却凝然不动,一汪如镜。
原来现在不是昏暝的傍晚,而是晨光初起。所有的昏暝都会随着曦光的扬展而步步退却。
天亮了。
我等待着夏日明亮的阳光撕扯开所有的晦暗,将每个人最真实的容颜清晰曝于蓝天之下。
许久,许久,唐逸宁抬起眼,曾经如斯清澈的眸子,深邃如井,倒映了不知几许的蒙昧幽暗。
“好,好得很……”
他的嗓音颤得厉害,像带了落叶翻滚的沙沙声,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你当然肯为唐家这么做……可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让萦烟嫁给我?便是……你用我们的孩子换了一家平安,终究也是唐家的恩人,大家都只会感激你,没有任何人会怪你。为什么离我而去,来成全这一段你根本不乐意看到的姻缘?”
“你问我么?”
我轻描淡写,“我也想知道,我当时是不是疯了……”
唐逸宁无语。
我苦笑,吸了吸鼻子,继续问道:“萦烟姐姐呢?”
“前晚她去过你的屋子,送你端午的节礼。她才离开,那幢阁楼就着火了。她脱不了嫌疑,因此现在还羁押在官府。”
他的声音很平板,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或者,是因为太过失望,不肯再多向她施舍一分的爱或恨?
“赶快把她救出来吧!既然我没事,既然没有人因此丧生,快把她救出来!那个大牢……那个大牢不是人呆的地方!”
我遽然说着,眼前晃动的,只是后世幻像中所见到的那幕大牢惨景,下意识地只想去扭转,扭转那依然一步步滑向既定深渊的可怕局面。
“可那场火……她……的确想害你。”
唐逸宁握住我发冷的指尖,皱眉,“如果唐家冤枉了她,自然会补偿她;但她心怀恶念,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
“她自己亲口承认了,是她放的火么?”
“没有。但这重要么?本来在回廊外守你的那么多双眼睛,证实了在那一段时间,就她一个人进入了你的卧房。”
唐逸宁话语淡漠而凉薄,甚至带了些微的寒心。
他不肯保她,不肯相信她。
何况,如果唐家不是因为她而获释,她拥有的名份和地位,连同给他带来的羁绊和困扰,他大约都想一刀切断了吧?
可我绝对不能容忍那幕悲剧再度在我跟前上演,连同我自己后世的悲惨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