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强那里新又造了一批火铳和火炮出来,我已去专门看过了,果然威力惊人。”徐静说起这个来脸上有掩不住的兴奋之色,“我叫他们运了几尊火炮到青州来,又叫黑面带了三千人进山。”
阿麦听了就缓缓地点了点头,思量片刻说道:“再抽调一万人进山,正式组建火炮营和火铳营。”
“可军械造办处那里一时造不出这么多的火铳和火炮出来装备这些人。”徐静说道。
阿麦沉声道:“等不及了,先叫大伙轮换着学着用。”
唐绍义一直沉默不语,他在甸子梁上时倒是见识过这火铳和火炮的威力,也知道这两样对骑兵是极好的克制武器,只是这毕竟是新军,谁也不知道等拉到了战场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形,胜负还很难定。再加之青冀两州现在兵力本就十分紧张,若再分了一万精锐进山,那么兵力更是要捉襟见肘。
“青州如何守?”唐绍义突然问道。
“死守!”徐静答道。
阿麦也认同地点了点头,“不错,青州只能死守,至少要守到半年以上,牵制住周志忍的大部分兵力,周志忍一日攻不下青州,他便不敢进飞龙陉!”
唐绍义想了想,抬头看向阿麦,沉声道:“我来守青州吧。”
虽未多说一句话,可阿麦怎会看不懂唐绍义的心意。守青州,那就代表着要用极为有限的兵力来抵御周志忍正面战场的围攻,这定然会是十分艰巨的任务。阿麦笑了笑,却说道:“唐将军不能守青州,有个地方比青州更需要你!”
“不错!”徐静也捋着胡须笑了笑,与阿麦互望一眼,接着说道,“守青州,只需找个老成持重的人来即可,唐将军则另有去处。”
唐绍义见徐静与阿麦两人都是一般说法,心中一动,问道:“你们叫我再去带骑兵?”
阿麦与徐静不约而同点了点头,两人不禁相视一笑。
阿麦直接在地图上指了燕次山说道:“盛元二年,周志忍就是从这燕次山西侧翻过的,后来才有了夜渡子牙河,急攻临潼。我怕这次他会故技重演……”阿麦手指向右侧轻轻一划,继续说道,“从东边翻燕次山而过,然后奇袭冀州。”
唐绍义也是沙场宿将,只这一句,心中顿时透亮,接道:“不错,这倒真是可做一支奇兵直插我军腹地,冀州一乱,青州必然不保。可燕次山东高西缓,他若是想从东侧翻过,却是派不得骑兵,只能依靠步兵,而冀州北部地势开阔,我们只要有支精骑在此,鞑子纵是翻过了燕次山,也进不得我冀州半步!”
阿麦与徐静想的正是如此,只要后方稳定,青州这里才能坚守,也才能够给新军留出成长的时间。
“不过,”唐绍义略停了停,又接着说道,“若是将骑兵只放在冀北却是有些浪费了。”
阿麦知唐绍义甚擅长骑兵作战,听他这样说当下便问道:“唐将军还有什么想法?”
唐绍义思忖片刻,沉声说道:“甸子梁上骑兵总数已经逾万,保护冀北根本用不了这许多,不如叫张生带着新建的六个骑兵营并两个旧营去冀北,一是阻敌,二是练兵。剩下的两千骑兵精锐则由我带往周志忍身后!”
阿麦没想到唐绍义会有如此冒险的想法,一时不觉有些愣怔。要知道江北现在除了青、冀两州之外已全部在北漠的控制之下,只两千骑兵深入敌后必然十分凶险,不说北漠骑兵的围追堵截,只说这两千骑兵的供养便是一个极大的问题。江北不同于西胡草原,这里现在虽是被北漠占领着,百姓却依旧是南夏的百姓。江北军骑兵在西胡草原可以靠劫掠游牧部落补充物资,可是,在江北这片自己的土地上,对自己的同胞如何下得去手?
见阿麦良久不言,唐绍义便已猜到了些阿麦的忧虑,说道:“长途突袭的骑兵贵精不贵多,只这两千已足够,再多了行动反而不便。”
阿麦只抬眼看着唐绍义问道:“你物资补给如何处理?太行山不同于乌兰山,只一条飞龙陉才可通过,只要周志忍堵死了,你便只能被挡在太行山外。”
唐绍义笑了笑,答道:“物资补给方面,可以从鞑子手里来抢!”
阿麦却仍是迟迟不肯点头,倒是一旁的徐静突然笑道:“我看此法倒是可行,”他伸手细细捋着胡须,小眼睛中精光闪烁,“除了可抢鞑子的,也可以要南边的皇上支援些。”
唐绍义怔了一怔,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个“皇上”说的已是商易之。唐绍义面色不禁沉了沉,垂了眼帘沉默不语。江南的事情他早有所耳闻,知道商维大军和云西联军早已攻破了盛都,商易之也在太极殿称了帝。虽然阿麦早就说过,南边不论谁做皇帝都和他们江北军没有关系,可唐绍义心中却一直有着心结,若不是云西平叛牵制了朝中的大部分兵力,让朝中无力北渡抗击北漠,江北又怎会那么快便陷落?现在倒好,云西叛军摇身一变却成了联军了,原来,江山百姓不过是他们掌中的玩物。
阿麦瞧出唐绍义面色不好,知他必然是对商易之政变的事情还心存不满,见状便岔开话题道:“补给方面倒是还可以再商议,只是这两千骑兵的目标要是哪些呢?唐将军心里可有算计?”
唐绍义答道:“鞑子的粮道!”
阿麦听了击掌道:“好!只要鞑子粮道不顺,周志忍大军必受影响。”
徐静也缓缓点头。三人又就着地图商议了半天,眼见着东方已经透亮,这才把各项事宜安排大概地定了下来。唐绍义脸上疲惫之色难掩,一旁的阿麦更是用手掩嘴打了个哈欠,徐静见了不禁笑道:“你们两个一路上本就辛苦,现又熬了整夜,快去歇息吧。”
阿麦身体精神俱都是疲乏至极,听了徐静这样说便也不客气,只叫了亲兵进来送唐绍义和徐静回去休息,谁知徐静却故意落后了一步,私下里与阿麦低声说道:“青州如何守,你还要早做打算。”
阿麦听了微微一怔,抬眼不解地看向徐静。
徐静解释道:“咱们虽说了青州要死守,但看周志忍来势汹汹的样子,青州多半是要守不住的,就算是能耗到秋后,城内损伤也会极大。再说周志忍若是久攻青州不下,一旦城破,十有八九要拿青州民众泄愤的,到时候难保不会出现汉堡城那样的情形。”
阿麦听了脸上神色变幻,许久没有做声。
徐静默默扫了她一眼,低声说道:“若是现在就把百姓撤出青州也未尝不可,只是那样必然会引得军心动荡,到时候青州怕是更难守到秋后,可若不撤……”
“先生!”阿麦突然急声打断了徐静的话,“你先容我考虑考虑。”
徐静轻轻笑了笑,转身负着手不急不忙地踱了出去。
阿麦又愣愣地站了片刻,这才叫亲兵打了水进来洗漱休息。她原本早已困乏难耐,谁知洗了把脸后却是全无了睡意,和衣在床上躺了片刻,干脆又起身,只带了个亲卫便缓步出了城守府。
时辰尚早,天不过才蒙蒙亮,街道上已有了步履匆匆的行人。小贩挑着货担子在街边停下,将捂得严实的锅灶从担子的一头解了下来,锅盖一开一合间便有香味伴着腾腾热气冒了出来。一旁的店铺里,伙计出来撤下了门板,透过门口看进去,店里的小学徒正拿着大团的抹布费力地擦拭着店中的柜台,留了小胡子的掌柜站在柜台后,将手中的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这条街道,阿麦以前晨跑时经常经过,却从未像今天看得这样细过。这样的街道,是不是有一天也要化作汉堡城里那样的断壁残垣?这些人的鲜血,是否也会将自己脚下的青石板路染成红色?
阿麦一时惘然,不知不觉脚步慢了下来,那街边小贩见是两个穿着军衣的人,忙热络地凑了过来,脸上堆着笑问道:“两位军爷要点浆水?”
阿麦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来两碗吧。”
小贩手脚麻利地盛了两碗热腾腾的豆浆出来,一碗递给了阿麦,一碗递向阿麦身后的亲卫。亲卫接过了却只是端着,并不肯喝。阿麦小口地啜了一口豆浆,淡淡说道:“喝了吧,我这一碗就够了。”
亲卫这才忙几口灌了下去,然后便从怀中摸出银钱来给那小贩,谁知小贩却是不肯收,只一个劲儿地在身前的围裙上蹭着有些皴裂的手掌,推辞道:“军爷,这钱俺不能要,要是没有你们,这青州城早就被鞑子占了,大伙命早就没了,俺们都念着你们的好呢,不能做那没良心的事。”
阿麦听了,端着粗瓷碗的手就轻轻地颤了一颤,她默默地将碗中的豆浆一口口地喝净,这才将碗递还给小贩,说道:“谢谢小哥的浆水了。”
那小贩被阿麦谢得有些不好意思,憨憨地笑了笑,便又要给阿麦再盛一碗。阿麦笑着摇了摇头,叫亲卫把钱付给小贩,自己则径自转身快步向前走去。亲卫忙将几个大钱塞到了小贩手里,转身去追阿麦。刚追到阿麦身后,却听阿麦突然问他道:“你说咱们打仗到底是为了什么?”
亲卫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答道:“驱除鞑子,光复河山啊。”
阿麦停下了步子,转回身看着这亲卫,“可这河山若是没了百姓,光复了又有何用?”
亲卫被问得愣住了,一时想不明白为何光复了河山就会没了百姓。阿麦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她自己尚想不明白到底是守江山重要还是守百姓重要,又如何能叫别人来作答!
待转了一大圈回到城守府门口,却见唐绍义急匆匆地从府中出来。阿麦看他面带焦急之色,不由得迎了上去,问道:“大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有士兵奉命牵了坐骑过来,唐绍义上前用手拽住缰绳,转头答阿麦道:“徐姑娘不见了。”
阿麦奇道:“好好的,怎会不见了?”
“说是出去给小公子买早点,却一直不见回来。”原来今天早上唐绍义过去看小刘铭的时候,小刘铭正哭闹着要找姑姑,唐绍义见左右找不到徐秀儿,便询问院中的侍卫,只听一个侍卫说一大早徐秀儿就出府给小刘铭买早点去了,因不熟悉府中的路径,还特意叫他送了出去。他本要去替徐秀儿买,可徐秀儿却十分客气,说什么也不肯,也不要他跟着,只向他要了腰牌,说回府的时候好用。
唐绍义一边说着,抬脚踩了马镫翻身上马便欲走。阿麦也听出了其中的蹊跷,从一旁亲卫手中牵了一匹马过来,与唐绍义说道:“大哥,我同你一起去吧。”
自从豫州而返之后,唐绍义与阿麦已是疏离了许多,现听阿麦这样说,唐绍义不禁回头瞥了阿麦一眼,点了点头,然后一抖缰绳率先驰了出去。阿麦急忙上马,在后面追了过去。
因现在周志忍大军从三面逼近青州,青州城门只开了东边一侧,唐绍义与阿麦直接去了东城门,果然听城门守兵说是有个年轻女子用城守府的腰牌出了城。两人忙又策马沿着官道追了出去,可直追出十余里却也没能看到徐秀儿的身影。徐秀儿不过一个身体柔弱的女子,脚程再快也不可能走得再远了,唐绍义最终勒停了马,默默地望着官道尽头的太行山脉半晌,突然轻声说道:“她这又是为了什么……”
阿麦微垂了眼帘,过了片刻才说道:“她自是有她自己的理由,只是——”
“只是却不肯和我说罢了。”唐绍义兀自接了下半句,回头看着阿麦,笑了笑,拨转马头向城内驰去。
回到城守府,徐静听到徐秀儿骗了侍卫腰牌溜走的事情也很是惊讶,说道:“她在府中的这几日也极老实,除了追问过你们两人什么时候回来之外,从没打听过别的事情,不像是鞑子的细作啊。”
阿麦摇头不语,她也猜不透徐秀儿为何会这样不告而别,若是她不想待在军中,自可以讲清楚了,不论是唐绍义还是自己都不会拦她,何必要自己独身一人在乱世之中飘零?
徐静显然不大关心徐秀儿的去处,只随意地问了几句后,便又与阿麦谈论起青州之事来,问道:“你可是想好了青州要如何守?”
阿麦低头沉默许久才抬起头来答道:“从冀州调一个骑兵营来守青州,同时将青州百姓迁往太行山东。”
徐静面露讶异,片刻说道:“就算再调一个骑兵营来,青州不过才有两万余人,以两万对抗周志忍的十五万大军,即便有险可拒依旧是极为凶险的,更何况你若将青州百姓俱都迁走,军心必动!阿麦,你可是考虑仔细了?”
阿麦看向徐静,“先生,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她不禁顿了顿,微微抿唇,平静说道,“守城便是为了护百姓,若是不能护住了这些百姓,这城又是为了什么而守?”
徐静静默了许久,才说道:“那军心如何定?”
阿麦笑了笑,“我来与大伙讲清楚便是。”
翌日一早,阿麦便在校场之上宣布了要将青州百姓俱都撤往太行山东的决定。校场中齐聚了青州留守的两万将士,四周围了许多提前听到消息赶过来的百姓。
阿麦一身戎装立于校场高台之上,声音高昂而响亮,“鞑子倾巢而出,周志忍十五万大军离青州不过百里,有人说青州百姓不能撤,撤了军心就会不稳,撤了就没法再守这青州城!可我要说,青州百姓必须撤走,因为我们守的不是这青州城!我们守的是自己的父母兄弟、妻子儿女,守的是这青州城里十几万的百姓父老!”说到这里,阿麦停了片刻,声音不觉有些喑哑,“我麦穗是从汉堡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我见过汉堡城破时的惨状,我听过汉堡百姓濒死时发出的尖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血把整个汉堡城的地面都染红了,一脚踩下去,会粘掉了鞋……”
校场上的将士们听得群情激奋、眼睛血红,四周的百姓中却是发出低低的啜泣声。徐静站在校场下,静静地看着高台之上的阿麦,眼前的身影却恍惚与另一个人缓缓重合。她也许没有那个人的文采,可她的话却更加直白,更能叫这些士兵与百姓听得明白,她用着最最易懂的话告诉将士,他们守的虽是江山,可护的却是百姓!
“……我不知道这青州城能不能守得住,我也不知道它到底能守多久,我只知道,我们在这里多守一天,我们将鞑子赶出江北的胜算就会更多一分!我们多守一天,我们的亲人就能多平安一天!我们是军人,就是要保家卫国;我们是军人,就是要马革裹尸!”
三月十六,青州城内百姓以里坊为单位按序撤出青州,由飞龙陉迁往太行山以东。虽然布告上说的是所有百姓,可出城的却大多是老弱妇孺,很多青壮选择了留在了城内。
“青州不只是江北军的青州,撤走的百姓也不只有江北军的父母妻儿,他们……”城内最最德高望重的老者如是说,他回身指着身后的青州男儿,“都是七尺的汉子,就算上不了阵杀不了敌,身上总还有把力气,可以为元帅扛些沙石修补城墙,可以为军中将士喂马扛刀!”
阿麦默默看了那些手中或拿菜刀或执木棍的百姓半晌,冲着他们敛衽而拜,“麦穗谢过大伙!”
青州城守府后的巷子里,江北军步兵统领贺言昭小心翼翼地将已身怀六甲的妻子薛氏扶上了马车,薛氏顾不得让旁边的丫鬟婆子笑话,只用力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眼泪汪汪地看着丈夫,唇瓣轻颤着,几次张合都不曾说出话。贺言昭本就是个不善言辞的男子,虽知道和妻子这一别极可能便是永别,却也只是闷声说道:“自己小心身子!”
薛氏含着泪点了点头,贺言昭使劲将手从妻子手中抽了回来,退后几步吩咐车夫:“走吧。”马车轱辘缓缓转动,贺言昭站在原地沉默地看着那车载着妻子渐渐远去,直到再也望不见妻子柔美的面容,这才毅然转身大踏步地向城守府中走去。
议事厅内,阿麦一字一句地说道:“青州城必须坚守到年底!少一天都不行!谁要是觉得不能,现在就站出来,我不强求他。”
厅内一片静寂,阿麦抬眼缓缓地环视了一圈诸将,轻轻点头道:“那好,既然没有人提出异议,那么军令就这样定了。若是到时青州提前破了……”阿麦语调一转,透出一股狠厉来,“诸位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守军诸将大多都是青州本地人,父母家人这次也都同着百姓齐齐迁往了冀州,要死要活不过是阿麦的一句话而已。扣留亲属为人质是自古以来一直很实用的法子,阿麦不屑为之,但是在此刻她也只能这样做。阿麦深知,誓言忠诚虽然可信,可却大多敌不过利益的诱惑与亲情的牵绊。
贺言昭率先向阿麦跪拜下去,“末将愿与元帅立下军令状,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诸将俱都单膝跪了下去,齐声喝道:“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阿麦静静地看了众人片刻,上前托着贺言昭的双臂将其扶了起来,郑重说道:“我不要城破人亡,我只要城在人也在,等着我领大军回来!”
南夏初平元年三月,青州十一万居民由飞龙陉撤往冀州界内,青州城内只剩下两万江北军将士及三万余名自愿留下来守城的青壮民众。同月,江北军副元帅薛武带一营骑兵援助青州。薛武带兵进青州后的第二日,北漠周志忍十五万大军便到了青州城外。
周志忍从斥候处得了细报,不觉稍有些讶异,问道:“同来的还有些骑兵?有多少?”
斥候毕恭毕敬地答道:“看样子得数千的兵力。”
周志忍缓缓地点了点头,转回身看帐中标了青冀两州地形的挂图。旁边的崔衍见此便冲着那斥候挥了下手示意他出去,又见周志忍一直没什么动静,忍不住出声问道:“舅舅,您说麦穗调骑兵入青州做什么?”
周志忍闻言回身看了崔衍一眼,反问道:“你说呢?”
崔衍想了想,答道:“我看是想作为机动力量,伺机偷袭我军,叫我军攻城时有所忌惮。”
周志忍难得听到自己外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不过麦穗派骑兵过来还有另外一个用意,便是要告诉咱们,只要青州一日不下,咱们便不能入飞龙陉,不然她青州的骑兵可以迅速出击,袭扰我军后路。”
崔衍笑道:“可她这点骑兵才有多少,放在咱们五万铁骑面前还不够塞牙缝的!再说她也定想不到咱们不用走飞龙陉也能进冀州!待傅悦带军从燕次山翻过,大军突然出现在冀州界内,那麦穗脸上神色必然十分精彩。”
周志忍却摇头道:“麦穗身为江北军主帅,此前几战从没败绩,怎么会想不到冀北防线的重要,你把她想得太过简单了。她既然不肯派大军援救青州,就说明了她在冀州另有打算。”
“那怎么办?”崔衍当下问道,“如若这样,傅悦手中那支军队便算不得奇兵了,岂不是白白辛苦?”
周志忍听了便横了一眼崔衍,心道这“将才”不是“酱菜”,若没那个天分,多少日子也是泡不好的!可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外甥,也只得耐下心来讲解道:“战场上形势变幻莫测,就是绝世名将也没有从一开头便算到结尾的,有才能的也不过是走一步算几步而已。那麦穗若是能想到傅悦被从北面奇袭,冀州兵力必然要调过去防御,这样冀州西、南便都会空虚下来,反而会给我们留下乘虚而入之机。”
崔衍听了好一顿琢磨,脑中这才渐渐透亮起来,可心中却仍有个疑问不明,便问道:“那青州怎么办?咱们若是攻不下青州,如何东进?”
周志忍听了火大,恨不得上前拍崔衍脑袋两巴掌,可转念一想就是拍了也拍不明白,只能强忍住了,耐着性子说道:“大元帅给了咱们十五万兵马,已是江北能够调动的上限,你当他给咱们这许多兵马就是用来攻一个青州的?”
当初北漠三十万大军分三路攻入江北,攻城略地虽没伤了多少人马,可和江北军打的那几仗却耗损极大,林林总总加起来足有十几万之多。后来虽又从北漠国内补充了不少兵马过来,可占领的江北各城总要有兵戍守,所以陈起给的这十五万却已是能调动的上限。
崔衍不由得挠了挠脑袋,一时想不明白现在除了攻青州还能做什么。周志忍见他这个模样,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青州城内兵力并不多,咱们自可以分出些兵来围攻,再留些骑兵在青州城外游击,叫他不敢轻易出城,剩下的人马大可带入飞龙陉,就青州城内那些骑兵有何可惧?一旦拿下冀州,青州不攻而破!”
崔衍这才明白过来,“舅舅的意思是说咱们要分兵,不用等到把青州攻下就直接入飞龙陉?可青州兵马要是在后截断了咱们后路怎么办?”
周志忍老奸巨猾地笑了笑,“青州自然还是要打的,起码要打得它再没反击之力了才可以!再说,咱们怎么也得等等傅悦那里不是?”
南夏初平元年四月,北漠名将周志忍率军攻青州,就此,江北青冀会战正式拉开帷幕。
五月,北漠傅悦领兵五万从燕次山东侧翻山而过,攻向冀州。江北军副元帅莫海带军三万将傅悦阻在冀北榕城。江北军骑兵统领张生率骑兵五千绕至傅悦身后突袭,不料傅悦却早有防备,张生骑兵部所获不大,只得暂时退兵以待战机,同时傅悦迫于张生骑兵威胁,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冀北的战局一时僵持下来。
同月,唐绍义带着一支骑兵出现在周志忍身后的荆、襄之地,对其粮道多次袭扰,让周志忍很是头疼,只得专拨出一万骑兵对其进行追剿,可唐绍义速度确实极快,常常在北漠骑兵合围之前便已逃脱。待到了六月间,这支精锐骑兵更是突然北进至新野,北渡子牙河之后竟然翻燕次山西侧而过,进入到了北漠境内袭扰!
六月,子牙河支流被周志忍截断,青州护城河水干。青州之战更加惨烈,因城墙上装了江北军最新的火炮,在守城战最初的时候的确是震慑了北漠大军,但因准度的问题,对敌的杀伤力却不是很理想,而且守城战开始没有多久,火炮弹丸便已耗尽。
六月中,薛武与贺言昭趁夜主动出击,冲杀北漠军阵,烧毁投石车、冲车、云梯数辆。不几日,城中粮仓突然起火,粮草被烧大半。
七月,周志忍留八万大军继续围攻青州,其余人马自己亲自率领攻入飞龙陉。飞龙陉内几处关口均被北漠大军一一攻破,周志忍大军一步步进逼冀州。而此时,江北军新军尚在太行山中训练,冀州大营只有不足两万兵马。
这是泰兴之战后,江北军与周志忍的第二次对阵,经过虽然大不相同,可结果却是如此相近,江北军再一次面对生死危机。事实证明,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必须将军队从冀州带出来,否则一旦被困在冀州,我们手中再无可用的活棋!”议事厅内,徐静冷静说道。
肖翼却是不太同意徐静的意见,他在冀州苦心经营多年,就这样放弃如何能舍得,听了再也顾不上先看阿麦的眼色,当下便反对道:“冀州不能弃!青州已是难保,再弃了冀州,你叫我江北军几万人马何处安身?”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余将领也不禁低声议论起来,唯有阿麦仍是一脸冷峻地看着两军形势图不语。北漠大军处处紧逼,投入到青冀两州的兵力足有二十万有余,可见陈起是铁了心要不顾一切地先除了江北军再图后计。
肖翼小心地看了看侍立在阿麦身后的林敏慎,突然问:“麦帅,盛都那边……可有消息?”
阿麦抬头瞥了肖翼一眼,她自是明白肖翼的意思。
陈起现在全力进攻青冀,身后防线必然空虚,若是能趁机攻他身后,必可有事半功倍的效果。阿麦早就想到了此处,也已叫林敏慎前去盛都求援,可林敏慎带回来的消息却是江南大军陷于岭南拔脚不出,而阜平水军无力独自渡江作战。这些话都不是能当着诸将说的,阿麦只淡淡答道:“阜平水军已在备战,待岭南之乱平定,江南军便可挥师北上,渡江作战。”
肖翼不觉咂了咂嘴,面露失望之色。一旁徐静瞧得仔细,心中顿生一计。待军议结束,众将离去,徐静便与阿麦低声说了几句,阿麦听得眼前一亮,忙叫亲兵去将肖翼再请回来。
肖翼人还未出元帅府,见阿麦派亲兵来请心中虽是有些诧异,面上却不露声色,也不私下向那亲兵打听是何事,只爽快地跟着回到议事厅,进门便问阿麦道:“麦帅叫我回来何事?”
阿麦招呼着肖翼坐下,又叫亲兵给肖翼上了茶,这才笑道:“请肖副帅回来的确是有要事相商。”
屋中侍立的亲卫都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只徐静坐在一旁含笑不语。肖翼喝了一大口茶水,爽直地说道:“麦帅有事就吩咐,什么商量不商量的。”
阿麦轻轻地笑了笑,“事关冀州之事,当然得和肖副帅商量一下。”
肖翼听了放下茶杯来,看着阿麦坦言道:“麦帅,属下觉得冀州不能弃守。”
“不错!”阿麦点头道,“冀州不能弃,可若是将全部兵力都放在冀州却也正中周志忍下怀。所以我有个法子,既可不弃冀州,又不用将兵力困在冀州。”
肖翼问道:“麦帅有何高计?”
阿麦答道:“不算高计,我给肖副帅留下五千兵守冀州,其余的由我带走。”
肖翼心中直骂这阿麦太过可恶,只给五千兵怎可能守得住冀州!他浓眉微微一皱,向阿麦直言道:“麦帅,只给我五千兵,这冀州城我守不住!”
阿麦轻描淡写地说道:“守不住降了便是。”
肖翼听了心中一凛,立时从椅中站起身来,冲着阿麦变色怒道:“我老肖虽不才,却也不是那等贪生怕死不忠不义之人,麦帅若不信我大可夺了我兵权,犯不着用此话来羞辱我!”
一旁的徐静忙起身劝道:“肖副帅误会了,麦帅自是知道肖副帅忠义,你且先听麦帅把话讲完了。”
阿麦笑了笑,不急不忙地说:“肖副帅先坐下,听我把话说完了再发作不迟。”
肖翼强忍着怒火重又在椅上坐下,便听阿麦又继续说道:“肖副帅觉得豫州石达春石将军可是贪生怕死之人?”
肖翼一怔,答道:“石将军潜藏鞑子军中,一身是胆,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阿麦又问道:“那他可算不忠不义之人?”
肖翼一噎,现在天下尽知石达春是为了给南夏做内应才假意投了北漠,盛都商易之早就给了石达春“忠烈”的谥号,自然也算不得不忠不义之人。肖翼沉默片刻,闷声道:“可有石将军在前,鞑子定然不会再信咱们,冀州投降岂不是羊入虎口?”
阿麦笑着与徐静对视一眼,对肖翼说道:“周志忍大军来了,肖副帅只一个‘拖’字,就与他挑明了说,自己一家老小都在冀州,怕咱们江北军回头报复,所以他一日灭不了江北军,你便一日不敢举城降他。”
肖翼面上再难掩惊愕之色,“怎可这样——”
“当然可以这样,身处乱世择强者而傍乃是人之常情,周志忍自然明白。再说——”徐静接道,小眼睛冲着肖翼眨了眨,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笑道,“肖副帅登高望远这事又不是第一次做了,定然可以将那周志忍再糊弄些日子。”
肖翼听了老脸不禁一红,徐静说他登高望远,不过是暗指他曾经骑墙头看形势。肖翼一时还有些迟疑,阿麦脸上却敛了笑容,说道:“肖副帅,若我江北军真要灭在周志忍手里,你便真带着冀州降了吧。”
此言一出,肖翼大为意外,一时只怔怔地看着阿麦。
阿麦正色道:“我不是在和肖副帅讲场面话,江北军若是护不了冀州的百姓,也无须百姓跟着咱们陪葬。玉石俱焚固是高洁,可怎及得上忍辱偷生的坚韧,能屈能伸方显大丈夫英雄本色。”
肖翼看了阿麦片刻,缓缓站起身来,冲阿麦抱拳道:“肖某替冀州百姓谢过麦帅!”
七月中,阿麦命肖翼留守冀州,自己领江北军主力转入太行山中。
八月初,周志忍大军到冀州外围,还不等他围城,江北军副元帅、冀州守将肖翼便私下里给周志忍送了封密信过去。信中称自己一直以来因不是麦穗嫡系而在江北军中多受排挤,现如今又被麦穗留下守城,他自知冀州不能与北漠大军相抗,又言冀州是他生养之地,城中百姓皆是乡亲父老,实不忍心看他们受战火荼毒,所以有心向北漠投诚,可又怕日后遭到江北军报复……
洋洋洒洒几大张,直把崔衍绕得头晕,放下了信问周志忍道:“舅舅,这肖翼到底是降还是不降?”
周志忍轻轻一哂,“降不降就看咱们与江北军谁胜谁负了。这肖翼是有名的老奸巨猾,一贯的见风使舵。最初他是在南夏靖国公韩怀诚手下,后来又跟了商维,南夏朝廷几次变天,唯独他安守冀州不受波及。此人,哼,其言可信却又不可尽信!不过,若麦穗真没在那城内,这冀州打不打还真不重要。”
周志忍这话说了没两天,他大营中却来了一个神秘客。那人一身黑衣头戴风帽捂得极为严实,直到了周志忍中军大帐这才掀开了风帽,露出一张十分憨厚的脸来,竟是冀州守将肖翼。肖翼冲着周志忍行了个礼,直言道:“肖某来周将军帐中,就是要向将军一表诚意。”
肖翼的说辞与他信上写的差不太多,可他只身前来已是显示了极大的诚意。待他走后周志忍沉默良久,终下令命大军暂停攻城,主力转而追着江北军军部进入太行山区。
消息传到阿麦处已是中秋,江北军中军刚转移到十字岭下。周志忍果真如她所料没攻冀州,这是一喜,可他却又兵分几路紧追着江北军进了太行山,这便又是一忧了。喜忧交杂之下,阿麦心情很是复杂。徐静倒是极想得开,笑道:“莫海正在罗城与傅悦对峙,周志忍军生生弃了到嘴的肥肉,非要跟在屁股后面追着咱们跑,看来是事前就得了陈起的嘱咐了,定要先把咱们主力打散了再说了。”
阿麦缓缓点头,若她是陈起也会如此,那年就是因为轻易放江北军入了乌兰山,这才生了后面这许多麻烦出来,所以陈起这次决不会再给她喘息之机。
徐静见阿麦面容沉重,忍不住劝道:“咱们现在境况虽难,可也不是不能翻身,周志忍为了追咱们已是几次分兵,他这样一个老将竟然犯了如此的兵家大忌,可见陈起定然追得很急。这说明什么?”
阿麦看一眼徐静,略一思量后答道:“岭南战事已近尾声,陈起等不及了,如今大伙争的都是时间,一旦南边那位平定岭南回过身来,陈起就再无机会南下了。”
徐静小眼睛眯了眯,习惯性地去捋下巴上那总也不见长的几根胡须,笑道:“既是你能想通这些,便没什么好忧虑的了,咱们只要能拖住周志忍便是大功。”
阿麦沉默片刻,却轻声说道:“我却不愿拖着等着南边来救,靠人终究不如靠己。”
徐静不觉有些意外,愣怔了片刻却是笑了,点着阿麦说道:“阿麦啊阿麦,你每每都能叫我刮目相看啊。”
阿麦也跟着轻轻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亲卫备好了饭菜,请阿麦与徐静过去吃饭。他两人刚在桌旁坐下了,林敏慎从外面急匆匆进来,凑到阿麦耳边低语了几句。阿麦听得面上微微变色,转头问林敏慎道:“他没看错?”
林敏慎答道:“小五去村里买东西,和那女子正好走了个对面,虽然身形上变了许多,可面容变化却是不大。我也亲自去试探过了,她虽说自己就是这十字岭人,丈夫外出做工去了,听她口音却不是当地的口音。”
徐静在一旁听得奇怪,不禁问道:“这是遇到谁了?”
阿麦答道:“小五在村子边上遇到个女子,长得极像徐秀儿。”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桌边站起,顾不上和徐静细说,只吩咐林敏慎道,“你带我去看看。”
林敏慎当下便带了阿麦去寻那个长得极像徐秀儿的女子。
江北军虽是驻扎在十字岭下,可因怕惊扰当地百姓,大军驻地离村庄还有段距离,阿麦走了好一阵子路才进了村子,跟着林敏慎来到村后一处十分简陋的土坯房外。
房门紧闭,亲卫小五与两个江北军士兵正在院子中守着,四周还有一些胆大的村民探头探脑地往这边扒望着。阿麦上前,轻拍了屋门说道:“我是江北军元帅麦穗,请大嫂开一下门。”
屋内一直静寂无声,阿麦停了片刻,抿了抿唇,低声叫道:“秀儿,开门,我是阿麦。”
又过了许久,屋门才吱呀一声被从内打开了,徐秀儿红着眼圈站在门内,冲着阿麦轻声叫道:“麦大哥。”
阿麦却是一时愣住,愕然地看着徐秀儿说不出话来。此刻她才明白小五所说的身形大变是何意,只见徐秀儿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是怀了七八个月身孕的模样。二人在门口一时僵着,半晌,徐秀儿才下意识地用衣袖遮了遮肚子,让开门口,低声说道:“麦大哥,进来坐吧。”
阿麦木愣愣地跟着徐秀儿进屋,直到在长凳上坐下了才回过些神来,对着忙着收拾屋子的徐秀儿说道:“你别忙活了,坐下歇会儿吧。”
徐秀儿情绪已是平定下来,将桌上缝了一半的婴儿衣服收了起来,又倒了碗水放到阿麦手边,十分歉意地说道:“家里没茶,麦大哥将就些吧。”
阿麦低头喝了口水,口中只觉发涩,竟不知能和徐秀儿说些什么,她这样大的肚子,显然是在到青州之前就有了身孕的,她却是一身未婚打扮,可见并不曾正式地嫁了人。阿麦掩饰般地连连喝水,一碗水很快便见了底。徐秀儿默默地将陶碗接了过去,又从水壶中倒了一碗出来,端到阿麦面前。
阿麦环视了一圈屋内,低声说道:“你……这是何苦?”
徐秀儿嘴角轻轻地抿了抿,笑容很是浅淡,在一旁坐下,低着头说道:“这样过日子也挺好的。”她停了停,又问道,“小公子那里可好?”
“好。”阿麦点头答道,“我叫人把他送到江南去了,跟在我身边难免有危险。”
徐秀儿缓缓地点了点头,神情中不觉透露出一分向往来,“江南好,那边还太平。”
阿麦听了便柔声说道:“别自己苦自己了,跟着我走吧,等这边形势稳定些,我便叫人送你去找小公子,你和他在一起,唐大哥那里也放心些。”
徐秀儿垂头不语,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看向阿麦,细声说道:“麦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还是想一个人在这里过日子。”
徐秀儿面容温柔,神色却是十分坚毅,已和汉堡城里那个只知哭泣的小姑娘判若两人。阿麦怔怔地看了她片刻,心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徐秀儿既然选择如此,那就由她吧。
思及此,阿麦便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就依着你吧,我留两个人给你,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见徐秀儿又要拒绝,阿麦站起身来直截了当地说:“就这样定了,你别再说了。如今世道乱,你一个弱女子,又马上要生孩子,我放你一个人在这里如何放心!再说以后若是被唐大哥知道,我也少不了挨他埋怨。我留人在这里给你,等你生完孩子一切安定之后,你若还想独自生活,我自会把人撤走。”
徐秀儿见阿麦态度强硬,只得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谢阿麦道:“多谢麦大哥照应。”
阿麦看着她动作已显笨拙,心中一时复杂莫名,再说不出什么来,只冲着徐秀儿摆了摆手,转身出了屋子。林敏慎与小五等亲卫还等在院中,阿麦吩咐小五带着个老实得力的人留下一同照顾徐秀儿,自己则转身快步出了院子。林敏慎瞧出阿麦情绪有些不对,忙在后面跟了上去。
回到军中,徐静还在帐中等着阿麦吃饭。亲卫出去把饭菜重新热过,阿麦趁着空当就向徐静简单地说了几句徐秀儿的情况。徐静和徐秀儿并不熟识,只知道她是和唐绍义与阿麦一同从汉堡逃出的,后来留在了石达春府中照顾汉堡城守遗孤。徐静听到徐秀儿竟然有了身孕,一时也甚是惊愕,不禁问道:“孩子父亲是谁?”
阿麦默了默,说道:“我没问,不过看她十分喜爱那孩子,应是她心属之人的血脉。”
徐静虽然足智多谋,可却不懂女子的这些心思,听了奇道:“你如何得知?”
阿麦眼前便闪过那缝了一半的小衣衫来,虽都是普通的细棉布,可做工却是十分精致,是下了工夫的,若不是喜爱这孩子又怎么有心思做这些?
思及此,阿麦心中反而不再像刚才那样憋闷。徐静仍在等着阿麦的回答,阿麦却不愿与他讲这些,只叹息着摇了摇头。
有通信兵进来禀报消息,说新军统领黑面已按军令领新军暗中向东北方向的陵和县运动。一旁亲卫动作迅速地在桌上铺上了地图,徐静在地图上找到了陵和,用手指点了点说道:“在这里,此处已出了太行山,地势颇为开阔,十分适合大兵团作战,离得罗城又近,张生骑兵很快便可到达此处。”
阿麦点头,她费尽心机谋划不过就是要周志忍在陵和与江北军展开决战。贺言昭等坚守青州已是分去了周志忍部分兵力,莫海又将傅悦堵在罗城之北,周志忍手中兵力也就剩下十余万,只要谋划好了,江北军未必没有扭转战局的机会。
徐静想得比阿麦还要远一些,手指沿着太行山滑下,“只要贺言昭能够守住青州,一旦我们陵和战胜,立刻南下救援青州,内外夹攻吃掉周志忍留在飞龙陉外的几万人马,然后迅速兵出西北,经武安夺新野直指靖阳,攻下靖阳,便可将陈起困在关内!”
阿麦听了怔了片刻,却是望着徐静笑了,说道:“先生,你一下子给我画了好大一张面饼,可我这里麦子种还没下地呢!”
徐静也不由得笑了,轻轻顺了顺胡子,道:“放心,快着呢。就算你不急,总会有人替你急的!”
阿麦又问那通信兵军械造办处的消息,通信兵答道:“张大人已将军械造办处迁往清风寨后的深山之中,说有清风寨的人照应着,一切都好,请元帅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