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林下玄谈:中国书画批评的角度与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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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要么,坚持书法——朱关田先生书法评述

要比较公允、准确地描述一名书法家的得失无疑是困难的,而当我们把考察视点置陈于一种既已发生的复杂艺术环境,以及本人对自己艺术语言作何种重视程度时,即使我们在扑朔迷离的诸多现状中直观本质还存在着一些失语现象,那么,至少可以说,笔者针对朱关田先生书法图式、语境所做的分析及其猜测,不失为我们用来避免自己所犯错误而起到一点作用。

那么,朱关田先生的书法实践究竟为当代书法的发展提供了怎样的一种转变为社会价值的依据呢?

他是自上世纪80年代初就名闻书坛的,90年代左右是其书风转变的重要阶段,即由原先承继其师沙孟海先生书法衣钵而脱出。此前,朱先生书法深具沙书体格:同以扁平字结体,纵势生气;但他未取其师作品的粗旷与浑厚,酌以清流。和沙翁书法比较,朱氏早年书法着实为沙孟海先生书法体势的回清倒影,在趣味的攫取上却与沙书迥然有别,“稳”“静”二字可能更贴近朱关田先生90年代以前书法的阐释情境。如读者没有忘记,朱先生于全国第三届中青展上发表的“千金一壶”书作则标志着他书风的急转:收回过去属长枪大戟但不峻厉的笔画,蜷缩字形,强化结构的元气内敛效果,径改书写内容字多及笔画繁复之密,特意营求作品构成上的疏朗气息,在上下文本纵横呼应、交错的视距中,以短点划画、浓墨块以求其意厚。我想,朱先生这种对自我前书法图式的通变,极有可能是他想与沙孟海先生书法风格拉大距离所做的下意识重构。即便如此,笔者有好多朋友认为朱关田先生书法多年来一仍其旧,少有发展变化痕迹。此说不管确否,近年来,朱关田先生书法发展的确不属读者所关注的热点却是真。在当代书法展览跟风趋同的时况中,朱关田先生书法图式的社会化价值体现,即时人学习、借鉴的作用,很明显是比较微弱的,古人谓“自养家雀不求飞”,他的书法已多多少少地隐现出“独居”书斋的清玩意味了。

思究开去,朱先生书法大多时候只能以一种置换自己身份的墨迹符号代替他登陆于各种书法媒体,这种还原本人身份的书法图式并没有实现多大的现世接受者对其作品社会价值转换的回应。而当我们把审视朱先生书法的视觉移位于大众消费层面来看时,朱关田先生书法由学术造诣所支撑的稳健又不至于给他本人带来慌乱:正因朱氏书法不被大多时人借“道”参展,那么,朱氏书法也就理所当然地不被当下一些比较轻浮的从学之人进行泛化。笔者早已在一篇文章中指出,从学之人对共时性上优秀书法家书风“快”借参展,甚或获奖,这对泛化并瓦解他人书法风格的特殊性有极大的妨害性,在这一点上来说,朱关田先生的确还是幸运的。

多年来,朱关田先生比较平稳地坚持塑造着自己的书法事业,这在他本人来说又做着何种可能性的思考呢?有读者戏言道,朱氏书法作品上的字一年比一年写得少,再过几年可能更少,而且,他所写的字越来越难辨认。面对诸多令人不解的问题,笔者思索,朱关田先生绝对是位很有自己性格的书法人。章太炎曰:“人之相竞也,以器。”朱氏书法固本与开流的相对稳定性,决然是先生多年严谨并沉着于书法研究所引入的一种学术对策,即一往无前地塑造自己不凡的学术实力,这,可能就是朱关田先生应对当代书法发展现实之“器”。或许,他对书法创作的这种忧郁和近似保守的坚持,都是由于他在百忙中又不能让自己的书法学术研究松懈的一种不属理由的理由。

他做学问深受其师陆维钊先生的影响,崇尚乾嘉学派。他作为当代优秀的书法家和理论家,著述甚多,而凝结他多年心血的极具学术价值之作《唐代书法考评》,可以说是他理直气壮地介入当代一流书法理论家行列的重要文本。我们完全可以在先生治学方式和考索史迹的坚韧精神中,体会到一位优秀的传统式学术人物对自己书法创作所秉持的不断完善的学术态度的珍视,以及对当下书坛急功近利现象的决谢。笔者揣夺,他的面世书作,在很大程度上可能就是为了应对无以推卸的社会应酬,故而,字数的多少也就无所谓。他从开始以书法立名,至目前又置换学术研究为重心,书法创作,对他而言,要么,只能就是坚持。

他学书法从汉代书迹入手,于《张迁碑》用功至勤,后又广泛涉猎唐楷与魏碑。总之,唐代以前书法之迹,他都能淹贯兼收,但对他书法创作影响更大的书家当属皇象和索靖——弘扬章草精神,这是朱关田先生毕生追求与捍卫的艺术目标。可以说,他的作品已从沙孟海先生那种书风蜕变独出,以汉魏六朝书法古健雄奇之质铸其骨骼,用元明清代文人奇谲简雅之书卷气兼蓄其韵。其书务去早期锋芒,以对比十分强烈的墨式块面来构筑自己书法的图式,删繁就简书写内容,这一系统性的改造动作,无疑反映出朱关田先生书法创作思路的嬗变轨迹和审美理想。或因如此,他的书法创作被导入一种自我体系变式空间日渐狭小,景象局促的境地,字法、章法构成上相当简化的变通法式,终使其书蒙上了学者书法的外衣;而且,由于朱先生主导思想上的简化原则和创作过程中所持的可能轻率的态度,其书在一些点画的处理上出现了随意性运笔行迹,失却了先生过去书作局部性灼人的精彩。

毋庸置疑,朱关田先生书法尽管在自我风格的开创上别开生面,以近似诡异的面目合流于当代书法发展的进程中,令我们思议的是,他的书法作品是属于深涵文化观念的学者书法认知,还是我们把朱先生作品作为书法家中的学者字来讨论的问题。这对朱关田先生本人可能是无所谓的,而于我们接受者来讲,似不无必要性。也因如此,笔者觉得将朱关田先生书法创作置于世纪之交的书法史上,很有让我们在今后进一步讨论并体味的学术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