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两人骂了一会儿小人,又回到必须面对的现实之中。
熊小梅道:“约定一个星期交半年房租,一个星期不交钱,老板就有可能租给别人。我们干脆不买这套房子,买了房子更没有钱。”
侯沧海道:“房子肯定会赚钱,不要是傻瓜。我明天去找信用社朱小兵,看能不能贷款,这样既解决开门店的钱,又解决房子钱。”
熊小梅道:“真能从信用社贷款吗?”
侯沧海道:“信用社是垂直管理部门,镇上说话不算数。镇里只有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大家脸熟。而且信用社在当地生存,有时也得镇里配合,我估计能办得下来。”
熊小梅双手合什,道:“但愿能够贷款成功,让门面尽快开起来。”
早上,侯沧海起得很早。他知道信用社朱小兵主任每天必定要到场头吃面,准备在小面馆偶遇。熊小梅睡得很沉,脸颊微微带着红晕,格外俏丽。侯沧海俯身在其脸上吻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站在窗口向外张望。
二十多分钟后,朱小兵从信用社宿舍走向场头面馆。
侯沧海迅速出门,直奔面馆。
场头小面馆,朱小兵坐在桌前抽烟,等着人付面钱。面馆里每天都有很多人吃面,多数都是熟人,绝大多数时候,都有人抢着给自己付面钱。朱小兵作为信用社主任,并不在意区区面钱,享受的是众星捧月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对人生的承认。
听到有人招呼,抬头见是侯沧海,朱小兵微微点了点头。
侯沧海来到面馆第一个动作就是拿出钱包,对老板道:“李主任的面钱一起付。”付款以后,他坐在朱小兵面前,道:“李主任,春节前镇里要搞游园,请信用社同志一起参加啊。”
朱小兵矜持地道:“哪些人参加?”
侯沧海道:“黑河镇干部。”
朱小兵道:“是把信用社当成机关干部。”
侯沧海笑容满面地道:“本来我们两家就是一家人。”
聊了几句,两碗杂酱面端了上来。在呼哧呼哧吃面条时,侯沧海道:“我想贷点款,还请李主任支持一下。”
无事献殷勤,必然有所求,朱小兵早就料到这事,道:“侯主任贷款,我肯定支持。你们镇政府工资这么高,贷款做什么?”
侯沧海决定实话实说,道:“我老婆在江州开门面,手头差点钱。”
朱小兵爽快地道:“上午,你到信用社来办手续?”
侯沧海没有想到事情如此简单,喜道:“要哪些手续?”
朱小兵道:“最主要是抵押,比如你现在住房的房产证。”
侯沧海毕业后长期两地分居,所有钱都花在车费和电话费上,没有积蓄,道:“镇政府房产还没有拿到房产证,手续还在办理过程中。如果没有房产证,可不可以拿工资做抵押,这是最稳当的。”
朱小兵往上推了推眼镜,道:“自从基金会出事以后,贷款特别严,没有抵押物绝对不能贷款。从道理上来讲,工资做抵押比较牢靠,可是信用社规章里没有这一条,我也没有办法。你有大额存单也可以。或者有一些涉农产业的批件等,也可以扶持。”
侯沧海拿不出这些东西。
他在黑河办事向来都很顺利,没有料到在信用社碰了一个软钉子,很尴尬。
在朱小兵眼里,黑河镇也就党委书记、镇长和派出所所长才有资格与自己对话,一个党政办主任还不够分量。侯沧海的事自然会依着规矩办,不会开后门。
侯沧海吃完面,悻悻然地回到家,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他轻手轻脚进屋,将手里提着的包子和稀饭放在桌上,轻轻吻了吻熟睡的女友,出门上班。
走出房门时,侯沧海脑海中总是浮现起朱小兵隐藏在骨子里的轻视,在内心大喊了一声:“狗眼看人低,我一定要成功,让小瞧我的人后悔。”
他在前往办公室的路上,心气难平,迅速编织了一个白日英雄梦。这个白日英雄梦仍然是侯沧海最钟爱的赵子龙大战长坂坡,情节烂熟于胸。据说真正的赵云是生得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阔面重颐,威风凛凛,在侯沧海的白日梦境中,他变成了飘逸绝伦的白袍小将,手持倚天剑,砍将如切瓜。
走到行政楼,白日英雄梦只得醒来。
自我激励归自我激励,目前他作为黑河镇党政办主任,对信用社主任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干瞪眼。
口号可以喊,牢骚可以发,但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侯沧海想了一个到区委办事的理由,特意要了陈汉杰小车,前往市建行。
到市建行是去找世安厂子弟梁勇,找梁勇是为了贷款。
如果不是被信用社拒绝,侯沧海不会找梁勇。
世安厂是大厂,生长于此的工厂子弟很多,关系有亲有疏。六号大院主要住户是工厂中层干部和技术人员,大院里的子弟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团体。侯沧海和梁勇都出自六号大院,原本是光屁股朋友。90年代初期,梁勇父亲成了世安厂副厂长,搬出了六号大院,梁勇便脱离了六号大院小群体。
进入青年时期,侯沧海和梁勇渐行渐远。但是要论到两人有什么矛盾,也谈不上。
市建行大楼是市中心标志性建筑,全玻璃幕墙在阳光上闪闪发光,如一根迎着太阳的巨大金箍棒。侯沧海下了车以后,在陈汉杰看不到的地方,拨通了梁勇手机。
“谁啊?”
“我,侯沧海。”
“侯子啊,怎么想起找我。”
“手头有点紧张,能不能贷点款?”
梁勇背靠椅子,用很放松的姿势打电话,“你在黑河当官,又不做生意,为什么要贷款?”
侯沧海在梁勇面前恢复了世安厂子弟的说话方式,道:“我就在楼下,到底能不能贷款,给个痛快话。”
“你到楼上来,信贷科,十一楼。”
坐着电梯来到十一楼,在信贷科长办公室对面,侯沧海见到穿着白衬衣和黑西裤的梁勇。梁勇向他招了招手,没有起身。
侯沧海不想在梁勇面前做出求人姿态,大摇大摆地走进办公室。
“梁经理,抽支烟。”一个挂着粗大金项链、手指上有着方形金戒指的中年人坐在梁勇身前,桌上摆着几份材料。
梁勇看了侯沧海一眼,指了指椅子,扭头继续中年人说话,道:“李总,现在审得越来越严,我这里过了,领导要怪我把关不严。”
李总指了指上头,道:“我做事,你放心。我的事上面都晓得,绝对没有问题。”
侯沧海见梁勇在办业务,自顾自地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顺手拿起一份报纸。他用眼角瞟着梁勇,心道:“大家都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还在我面前摆起了架子。”
过了半个小时,梁勇结束了谈话,走了过来,用抱怨的口气炫耀道:“李总是塞纳河左岸老总,身家上亿了。贪心不足蛇吞象,还想贷几千万。”
侯沧海道:“你这里忙,我长话短说,最近我老婆要开服装店,缺两万块钱,能不能贷款。”
梁勇面前对六号大院鼎鼎有名的孩子王,笑嬉嬉地道:“两万块钱,太少了吧,我这里是千万起步,不过老兄来了,可以例外。”
侯沧海表面上很有气势,实则内心渴望梁勇能帮忙,听到梁勇“可以例外”几个字,松了一口气。
梁勇拉了椅子坐在侯沧海旁边,道:“你在黑河当办公室主任,能不能让黑河把钱存在建行?”
这是一个涉及江阳区委区政府的事,并非侯沧海这个黑河办公室主任所能决定。侯沧海道:“这事有点难,等我掌了权才办得到。”
梁勇笑嬉嬉地道:“能当办公室主任的,都是领导心腹,你想点办法,把钱存过来。”
侯沧海露出一丝讽刺又有些玩世不恭的笑容,道:“梁勇,你的意思就是把存款拉来就能贷款。”
梁勇道:“你要贷两万元,数量不大,但是没有理由,师出无名,如果有买房合同我可以帮你搞定。”
侯沧海站了起来,道:“那就算了,不为难你了。”
挺着腰,昂着头,离开了信贷科,侯沧海心中涌出一丝愤怒,还有深深的沮丧。马瘦毛长,人穷志短,这句话总结得太经典太到位了。
事情办得不顺利,不到10点就回到镇政府,侯沧海坐在办公室,压住心中火气。这时,冯诺来到党政办,顺手把门关上,道:“公房的事情你知道吧,手续办得差不多了。等会要在党政办公会研究,其实就是过一遍。然后你就到区公房管理所去交钱,五千元。”
11点,党政办公会研究了几个日常议题后,杨定和将处理公房的事项提了出来。江阳区集中处理公房是在1999年,在座诸人当时都买到公房。这次处理的四套公房是因为各种原因在前次未处理的,如今实际由黑河镇干部居住。区公房管理所原则上同意处理公房,镇班子成员自然也不会有意见,谁在这个会上提出反对意见,必然会成为四家干部的眼中钉,因此大家都同意杨定和书记提出的方案。
下午2点,四家人分别到区公房管理所交了钱。交钱以后,四家人赶上了最后一班船,都笑咧了嘴,吆喝着要在城里吃火锅。
与其他三家人不同,侯沧海心里空落落的。买了房子,家里现金所剩无几。开门面的钱从何而来,是一个大难题!
星期三,11点15分钟,两辆小车开进镇政府大院。
杨定和、刘奋斗来到楼下,将区委组织部钱明书常务副部长和詹军等人迎到了顶楼会议室。全镇机关干部和村支书、主任都等在会议室。会议室烟雾缭绕,粗声大气的玩笑话不断从各个角落里传出来。
几分钟后,会议开始。会议程序很简单,首先是宣读区委任免文件,然后离任领导讲话,再由新书记表态。
当杨定和习惯性拍话筒时,许庆华突然猛地拍手,嘴里道:“欢迎!欢迎!”只有他一个人拍手和说话,在会议室里显得非常突出。
在场的镇村干部都知道许庆华对党委书记杨定和不满,但是大家都没有想到在杨定和即将离开黑河镇的这种场合,许庆华会跳出来发杂音。
杨定和显然是做好了思想准备,对许庆华的表演没有什么激烈反应,缓缓地道:“按照惯例,我都要讲几句,首先是感谢大家这么多年对我工作的支持。……最后,由于种种原因,主要是我的能力问题,镇里的经费状况一直没有起色,亏欠了大家……”
他讲话很诚恳,没有官话,这让大部分镇村干部记起了老书记的好处,一时之间场内掌声热烈。
随后由新书记表态。
詹军跟随着区委鲍大有副书记多年,学到不少高招,进步很快。在这种场合应该说什么话自然清楚明白,他着重讲了两点:一是服从组织安排,感谢区委信任;二是以后希望同志们支持与配合,齐心协力干好工作。
大家都知道在这种会上新书记詹军不能也不应该讲出什么新意来,等詹军套路式讲话结束,热烈鼓掌。
然后,散会,吃饭。
对于黑河镇来讲,杨定和时代结束了,詹军时代到来了。
詹军来到第三天,召开了第一次党政联席会。这个会原本不用这样急切,只是春节将至,很多会必须开。
镇政府召开新书记到来的第一次党政联席会,没有人迟到,以前每次开会经常迟到的人大主席王成纲也准时出现在会场。会议开始后,詹军抛出了核心问题:“春节就要到了,如何过春节?”
刘奋斗原本满心以为杨定和调离以后,他就能坐上杨定和的位置,成为黑河镇党委书记。他没有料到半途杀出一个白面书生,活生生拦住了自己的进步道路。基层干部要进步得看机遇,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白面书生詹军是区委鲍书记的人,让刘奋斗有苦也说不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弄出内伤。
当詹军提出问题后,刘奋斗没有发言。他专心地在笔记本上写字。其实他也没有写其他内容,就是写熟悉的诗句:“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詹军平时经常观摩区委常委会,觉得主持会议是轻松愉快的事情。可是轮到他来坐镇指挥时,发现自己成为冷场君,提出的问题无人响应。
詹军眼光在镜片后不停闪烁,道:“我是初到黑河,原本应该多做调研,可是春节将至,没有给我调研的时间,有些事情必须要在春节前解决。距离春节时间不多了,很紧迫啊。刘镇,你有什么想法?”
刘奋斗这才将笔放下,道:“黑河镇的问题说复杂就很复杂,说简单就很简单,一句话,都是钱闹的。发不齐工资,镇干部发牢骚,村干部骂娘,人心涣散,工作推不动。”
詹军道:“工资发到几个月了?”
刘奋斗道:“机关干部工资发到9月份,还欠四个月工资没发,村社干部工资发到5月份,还欠七个月没发。年终各项慰问、五保供养、军烈属补助、民师工资、军人代耕费等刚性开支还没有着落。”
王成纲补充了一句:“机关干部还有五十多万元修路集资款该退没退。”
詹军在心里大骂:“都是你们几个弄出来的烂事,还大模大样让老子擦屁股。”心里大骂,表面上却异常平静,问道:“怎么会有这么欠债?”
刘奋斗道:“詹书记那时在区委办工作,应该很清楚。区里任务一项接一顶,上面只发文件,下面得跑腿出钱,修路款、引水款、建校款和普九款、建办公楼款,还有吃喝款,累积起来就是一笔大数目。除了吃喝款以外,哪一项不是上级有明确要求的硬开支!”
詹军道:“其他款项先不管,首先要刹住吃喝风。重新制定机关财务管理制度,财政所要严格财务管理。我们用钱的原则是量入为出,打紧开支,有多少钱办多少事,不准产生新的债务,尤其是以后不能再有吃喝烟酒账,来客招待一律在机关食堂就餐。还有,镇里所有车辆出动都要在办公室统一调配,不准司机擅自动车。请各位也支持一下,以后动车都要给办公室打招呼。”
侯沧海知道管理车辆这一块事情很麻烦,最是吃力不讨好,搞不好就要得罪人,可是这也是办公室职责,推脱不了。
詹军又道:“刘镇长,区财政局那边有没有可能拨点钱?”
刘奋斗道:“给点小钱是可能的,但是要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他们几爷子为保证区政府运转伤透脑筋。”
詹军道:“镇内几家煤厂能不能想点办法?”
刘奋斗苦笑道:“煤厂几个家伙还指望我们还款,他们商量好了,准备过春节把铺盖搬到镇政府。”
大家就围绕着如何解决春节“钱”的问题研究了起来,乡镇经费来源有限,所想办法实在不多。
一直没发言的人大主席王成纲突然睁开微闭的睡眼,道:“说这么多没有用,人大的、纪委的,还有副职们说这些都没有用,最有可能解决问题的办法是两位主要领导以镇政府名义借钱,你们两个面子大,总能借到点钱。”
詹军觉得这个提议太过怪异,居然让两个主要领导以私人名义帮政府错钱。往日传说中,乡镇一把手是土霸王,谁知屁股坐到了这个位置上,才发现这个位置是个红烙铁。
会场冷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詹军和刘奋斗。
刘奋斗道:“既然王主席都开了腔,只有我们两人硬着头皮上。詹书记是领导身边的人,面子大些,与各部门都熟悉,你借一百万,我借五十万,行不行?”
詹军吓了一跳,道:“不要定任务,尽量去借,不仅我和刘镇要借款,大家都要发动力量,多借点钱,日子就要好过些。”
王成纲道:“人大主席有屁个面子,借不到钱。”
詹军道:“可以不定任务,但是希望大家都把责任担起来。”
所有人都沉默。
散会以后,詹军心情极度不佳,“隐形联盟”给了他极大压力,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向鲍书记汇报黑河班子问题,换掉两三个人,大家才知道好歹。”他原本还想考验一下办公室主任侯沧海,然后才决定是否将这位“杨定和第一铁杆”换掉,经过第一次办公会,换掉侯沧海的想法占了绝对上风,不是侯沧海做错事,而是詹军想尽快打破黑河固有小圈圈。侯沧海躺着中枪了。
詹军对自己的想法又略为犹豫,侯沧海是非常能干且称职的办公室主任,如果不是张强被调走,现在应该到区委办工作。被自己换掉后,侯沧海想要再起来就很难了。
“无毒不丈夫,凡是挡在我面前的,都得滚开。”这是詹军做出的决定。
做出决定后,詹军将侯沧海叫到自己办公室,吩咐道:“这两天你跟着我,把许庆华叫上,一起借钱。侯主任,把星期六和星期天贡献出来,没有意见吧,等春节时痛快休息几天。”
“书记要为全镇谋福利,我能有什么意见。”侯沧海回到自己办公室,禁不住愁上心头,如果这两天被拴在书记身边,哪里有时间去借钱,借不到钱,门面就有可能拿不到,麻烦就大了!
刘奋斗提着手包走出办公室,喊了一声:“小崔,走。”小崔是刘奋斗的驾驶员。他正在办公室与杜灵蕴聊天,听到刘奋斗声音,赶紧跑出办公室,到楼下发动小车。
侯沧海扭头望窗外,眼见小车慢慢离开了院子。凭着对刘奋斗的了解,这个外表粗豪的精明汉子应该是到城里借钱,而且第一站就是财政局。
小车灰尘还未散去,有三个熟悉面容出现在大门处。李老酸、张胖子和涂百万都是政府债主,前几天结伴来找过杨定和。今天应该是得到了内部信息,知道新书记已经到位。
侯沧海立刻站了起来,准备给詹军报信。走到门口时,他改变了主意,没有去给詹军通风报信,而是到厕所去回避必然会出现的尴尬场面。
从卫生间出来,詹军办公室还是挺安静,没有异常。侯沧海心有疑虑地往回走,经过纪委书记办公室时,被新任纪委书记叫住。两人关紧房门,商量关于中明村村干部私分集体财产之事。侯沧海原本对将党委书记丢在一边心有忐忑,此时与纪委书记谈正事,就有了正当理由。
门外传来声量极高的吵闹声,主要是女人声音,又尖又利,如一把铁器在刮玻璃。侯沧海原本以为只是李老酸这三个老板找詹军,没有想到这三个家伙居然带了女人过来。他站了起来,道:“姚书记,那边好像在闹,我过去看看。”
詹军在区委办时也接待过群众,但是来到区委办的群众都不敢如此泼赖,因此,面对膀大腰圆不讲道理的农村婆娘只能干瞪眼,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放在这里也非常适合。
侯沧海进屋时,詹军心里有无数个“草泥马”飞过,眼光冰冷。他对办公桌前看起来还讲道理的中年男子道:“你要体谅政府,我们正在想办法。”中年男子苦着脸道:“我很体谅了,1997年修政府,接近八年抗战了。今年就算不全部付完,总得有点响动。”旁边站的一个女人道:“今天不拿钱,我把铺盖拿到镇里来睡,当官的到哪里吃饭,我就到哪里吃饭。”
侯沧海见詹军对付闹事人的经验不是太丰富,上前劝解道:“詹书记知道了你们的事情,答应想办法,还要怎么办?”
胖女人振振有词:“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钱没有,命有一条,拿去放血,你要不要?”侯沧海不等胖女人还嘴,大声道,“李老酸,张胖子,涂百万,你们几个来谈事,把婆娘弄起来搞屁。你们以后还想不想接政府的活儿,想不想得到政府支持!詹书记才来,你们要留点余地,有事谈事,别在这里耍心眼。”
中年男子李老酸对胖女人吼道:“叫你们不要来,你们偏不听,都出去,出去,到场口去耍。”
女人们退走,詹军松了口气。
李老酸瞬间变出一张笑脸,摸出香烟,恭敬地递到詹军面前,道:“詹书记莫见怪啊,农村婆娘就是这样,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詹书记才来,其实我们不应该这个时候来,只是确实困难,再拖下去,企业真要破产了。如果给点钱把企业救活,多多少少能上点税,为镇里做贡献。”
詹军讲了一番政策,承诺一定会尽量想办法,让大家多多理解。
李老酸对昨天会议结果了如指掌,知道今天肯定拿不到钱,但是目的已经达到了,说了几句恭维话就离开了。
送走债主,办公室安静下来。詹军生气地道:“侯沧海,刚才到哪里去了,办公室主任怎么能让这些人直接闯到我的办公室,你应该把他们引到会议室,让分管企业的副镇长接待。什么事都让书记来做,要你们有什么用?”
侯沧海解释道:“姚书记叫我谈事,商量中明村干部私分集体财产的事情。”
詹军被债主堵在了办公室,无人解围,窝了一肚子火气,见侯沧海分辩,厉声道:“你是纪委办公室主任还是党政办主任,要分清楚自己的职责。”
侯沧海忍住气,道:“我是纪委副书记。”
詹军初到黑河,只知道侯沧海是党政办主任,还真没有想起他的纪委副书记身份。他黑着脸坐了一会,看了看表,道:“原本准备到区里借钱,时间来不及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到区里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