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相处
每个坚强的人都有他坚强的理由。——小记
实在是意外的惊喜,钟秦一放假便有了光明正大绕着舒小畅转的理由了。更让他高兴的是,他发现舒小畅越来越相信他了。由于邀请他回家乡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舒小畅也一时不知该怎样跟父母解释,便在广州多留了几天。最终找了个挺好的理由后才敢带着他回家。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容易认真的人,舒小畅坐在火车上看着钟秦为她当去拥挤的人群。春运高峰期,亏得他很早就准备好了火车票,不然两人就是那群沙丁鱼之一了。虽说有座位比只有站票的人好得多,但人身上的各种气味却一样扑鼻而来,这就更显得他身上清爽的柠檬味的沐浴乳的香味像解药一般受用。这么干净的男生必是来自教育良好家庭。
人潮中有人不知因何事串动了下,推得站在他们座位旁的人一个站不住脚倒向他们的座位,座在外面的受重力的影响钟秦不可幸免的倒在她的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也是大学生样的男生,忙不待的道歉,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倒是误打误撞的解救了受车厢内氤氲气味荼毒的舒小畅,钟秦身上的清爽气息让她忍不住多闻几下,也就没有那个心思去想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的尴尬。
好柔的身子,这就是女人的身体吗?钟秦面红心跳的想,如果可以的话一直这样倒着也是幸福的。但最后他还是中规中矩的坐正身体,赤着脸道歉道:“对不起。”
“没事。”见他这样,舒小畅忍不住也红了脸。奇怪,她在脸红什么啊?
结果整个车程下来,两人都没多说话。一路平安的回到了舒家。
也不知舒小畅跟家人说了什么,钟秦感觉到舒家人对他的明显的敌意散去了。可以看出在舒家舒小畅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或许这就是她处处以家庭出发所得到的收获。
照顾到他是客人,舒家人把舒小畅的睡房收拾了一下,让他在里面过夜。舒小畅跟她妹妹睡。第二天,舒家两姐弟便带着他走了。这还是钟秦第一次到山窝窝去,还没有抹上水泥的山路全是南方特有的红泥,连公车都没有,只有偶尔路过的客车。他们是直接租的士的,整个路程花了60多元,比从广州回惠州还贵。
摇摇晃晃的路程过去了,三人又走了一段路才到舒小畅的奶奶家。原始的村落已经面目全非了,田地上建起了难看的水泥屋,古老的瓦房的风景被破坏的乱七八糟的。倒是住房周围的树木竹林茂密的很。他们的到来显然让小村落热闹了起来,家家都来串一下门像看稀奇动物一般看着他们。
“以前村里本来就不多人,后来又搬出去了好多,所以空房子有很多。也有赚了钱回家乡建房子的,但人还是比以往更少了。也因此家家都很熟悉,有点什么事都是全村人的事。所以你别介意才好。其实你看到了,我家族这样的情况我家落魄时也实在怨不得家里的人。我气的只是那些落进下石的人。”
入夜后,怕他不习惯,也因为不想面对一双双探视的眼睛,舒小畅来到钟秦的房间,约他出去散散步,以尽地主之谊。两人走在月色清冷的黄泥路上,手上各拿一把手电筒,但都没有开,因为月色明朗得很,披着霜白的月色两人并肩走着慢慢的搭着话,显得格外的宁和。
知道她是体贴他,山里人睡觉都比较早,天一黑差不多九点就全都睡着了,习惯了城市生活的他们虽然很想入乡随俗,但是生物钟还没到睡觉的时间。走在格外宁静的泥路上,黑乎乎的山林,虫鸣声声,这里也比城市里面冷多了,但因为地处岭南,满山的树木依旧是绿的。天空的星星也格外的明亮,在人造灯害严重的城里根本看不到几颗星星,忽而见到了才发现自己是多么的渴望贴近大自然。
“哪些人?”他犹豫了下,还是问了。见了那些乡人后,他总觉得她不仅仅回乡探亲而已。那些本应纯朴的眼睛里有着太明显的野兽般的欲望。
“以前自称是我家的亲友,落魄后第一个跑出来欺辱我们的人,就像村长。他在看我们舒家还有没有复兴的希望呢!”
钟秦想了下,确实是有那么位人,对他异常的亲切,一双眼睛隐讳地如同饿狼在扮演着狗儿,确实是个长得很势利的人。
他还没想出该怎样接下话茬儿,她倒是笑开了:“不管怎样,难得你来到这儿一次,就让我略尽地主之谊吧。这儿虽然是小山村,但也有小山村的好处。有人住的地方景物都不好看了。不过还有很多好看的景色呢。明天我带你出去玩玩。”
“玩?”钟秦看了下四周实在找不出哪里是可以供人游玩的。山村景色在他的意识中应该是山明水秀的,如同农民一定是淳朴善良的一样,但这里的山水却打破了他从小被灌输的现象,农田很多都被粗糙的房屋代替,绿瓦的农房很多都弃用了,颓败得仿佛杳无人烟。
“在那边的山脚有一个很大的活水池,周围景色很美,叶子就像抹了糖浆一样好看,像这么冷的天气,正好可以去那里划小船,去拍照片。”指着树林茂盛的方向,舒小畅笑眯眯地说。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不是第一次跟舒小畅单独在一起,但他第一次有这么真实的感觉,他与她是在过两个人的世界呢!
钟秦从来没有这么深切的体会过岭南的冬天,被两岸竹林包裹住的小河泛着冰冷冰冷的颜色,竹子正像舒小畅说的像是抹了一层冰凉的薄薄的糖浆似的,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能用感官感受到的冰绿的美感。草是枯黄的,跟北方的秋草一样,根却仍坚强的连着泥土看得出生命的痕迹,认真仔细的看还能从中找出不少的绿色草叶来。
钟秦拿着数码相机细细的东拍西拍,一脸怡然。他们划的船是跟村民借来的,舒小畅显得对划船得心应手,反倒是钟秦显得笨手笨脚,最后不得不由舒小畅划船,想温柔体贴一下都没机会。两人坐在船上,冰冷的河水映着绿竹的时候把他们也映入其中。说到底惠州的冬天只是杭州冰雪融化后的初春而已,真正是四季如春。
“看!那儿有花。”舒小畅眼睛一亮的指着荒草丛中的的黄色小花,得意的对着钟秦笑。“冬天能有这种纯天然的花儿可不是到处都有的。”
“很漂亮。”钟秦说。心像被敲了一下的铁条,来回震动,她比那花还漂亮,如同小孩儿般纯美的笑。
舒小畅的洁白的贝牙在红唇的掩映下形成好看的月牙弧形:“如果是春天来的话,那边,林子的出口边,就会开满白色的小野菊,很香的。呵呵。”
她把船靠近岸边,伸手扒开杂草,轻触了下那一丛很突兀的黄色小花,钟秦不自觉的拿起相机拍了下来。舒小畅转头对着他说:“以前,我就想拿起相机把这些景物都拍下来。只是一直都舍不得花钱去买一部相机。”
“所以你才特意交代我要带相机来?”真是物尽其用的性子。
她笑,算是对他的回答。“以后我会带你去山上采风,到时候你的数码相机的容量可能会不够哦。”
“我也有照你说的那样带了用胶带的相机,放心,够用的。”不明白她为什么强调一定要带足两部相机,而且必须有旧式的胶片相机。他知道其中必有深意,但没有多问。因为信任。
“那就好。”舒小畅笑。
“……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回来一趟?”终于还是问了。想保护她,想知道她,想融入她,这些欲念时刻的折磨着他,却不能对任何人说。从他和她来到村子后,虽然村人们都和和气气的,但他却能从那些脸上看出许多隐讳来。他看得出,她这次回来,完全不是为了看望任何人,而是要解决一些事。
舒小畅垂眉低首了好一会儿后,才说:“因为要分田产。我父母的身体都不好,你是知道的,他们回来我和弟弟妹妹们都不放心,怕又给他们的心病涝下病根。村子里的人都是同宗的,最近因为经济好转,有些有眼光的投资商发现这里的很适合投资旅游行业,有意购买土地,引起村里某些人的贪念,想方设法的要得到更多的土地。所以,为了不让人再欺负我们这房,叔叔们都觉得应该由我家派个人出面,我们不奢求别人的,但求自己的不要被抢走就好。”
“……对不起——”当她脱下坚强乐观的外衣时,依旧是一颗脆弱悲伤的心。因为遭遇过,所以痛苦,所以要保护自己。他是当她的屠龙英雄却始终不得机会。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你都不知道你的出现对我们有多大的好处。”舒小畅淘气的对他吐吐舌头,“我和小刚毕竟还没成气候,本来回来就意料到会有一场激烈的唇舌之争的,没想到他们一见到你就自动收起了狼爪子。我家这房的土地一点也不敢动。”
“因为我?”钟秦只差没指着自己的鼻头傻愣。他还以为这又是她借以打击他的一次安排呢。
“他们以为你是我的男朋友。看见我有个那么有钱又一眼看就知道是前途不可限量的男朋友,料想我以后肯定不得了,就不敢得罪我了。再加上我又是一脸狰狞相,不是好惹的,根本就不用我说一个字就自动自觉的把目标转向别人了。呵呵。”
“你一定还有事要做吧?”不然怎么会留到现在?
她欣赏的点点头:“那些人都是造成我家痛苦记忆的家伙,难得他们自动送上门来,我怎么可能会错失良机,不好好回报一下他们。”她冷笑。纯真美好的年代被那些人活生生撕碎的苦涩她可没忘记,本来她的家可以过的更好的。如果没有这堆吃里爬外的东西。
“……”钟秦低头摆弄相机,他知道这时候他最体贴的就是什么话都不要说,如果可以最应该的是给她一个暖暖实实的怀抱。她冷得都发抖了。
船划回初初停泊的地方,本能的钟秦将手递给舒小畅拉她上岸,却因为留的地方太少,不够站两个人,舒小畅不可避免的撞到他的怀里。受宠若惊的他一时脚滑,拉着她就这么着摔进了水里。
“小心相机!”舒小畅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相机,高高举起,见他有些愕然,又解释道,“坏了就太对不起你了。”
钟秦忙把她自水中抱起,放在岸上,然后自己才上岸:“别管它,那水很冷!”真是傻气,相机坏了难道他会要她赔不成!“我们快回去吧,不要着凉了。”
舒小畅阔达的笑:“村子离这里可不近,我们肯定是要着凉的。倒是着相机好不容易拍了那么些好照片……”
“如果它坏了,我重新拍过给你。”钟秦停下急跑的脚步,忽然认真的说。
她笑,任由他拉着回村去了。
冬天的岭南即使不伤人,但还是很冷,他们回到住处已经冷得上齿打下齿了。众人忙烧开水给他们洗澡。两人总共磨了好一阵子才都换好衣服。
夜如铅的落下,农家人家家都差不多过了吃饭时间了。舒小畅的奶奶家倒是为了等他们回来而晚了。因为土地的事,住在家乡的舒家叔叔伯伯们都一起来到跟舒家奶奶一起住的舒家小叔的家里吃饭。舒父有三个兄弟,他排行第二,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前都是几兄弟中最优秀的,所谓优秀指的是家里经济最好的,如此可以想像舒家的人有多穷。
“小畅,听说村长要把我家的西山那块地收了,交给政府换几百块钱。可是我全家现在就只那块地是好的,可以种点粮食什么的,其他的都被切成方方块块,要种点什么都难。听说村长给你家零零碎碎的地都合成换成了东边的大块地,我们两家的地都是两邻居的,要不你去跟村长说说,我不要钱,要他把我的地也合成大块的?”舒小叔见他们都坐下了,便挑了个头,说了起来。
“我们家现在就只有你们几姐弟出色的,比你们大的都不成样,跟我们一样是老百姓,没知识没文化的成不了什么事,比你们小的又还小,如果早在以前像多叔家的那样出几个在城里做官的,也就不用怕被他们说一是一了。你们将来是成大气候的,帮我们几个叔叔伯伯说几句好话,村长肯定会听的。”舒二叔也加入劝说的行列。村长对他们刮目相待是看得出的,家家都砍了,就对他们特别好。不然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也不会让他们出面了。
“我知道了。我会努力去做好的。”舒小畅安慰他们说。
“这样就好,以前我们都做了不少对不起你们的事,你们不介意就好,以后还是一家人。”舒大伯说。
“怎么会呢。”舒小畅说。没有回避钟秦担忧的眼神,他在担心什么?以为她会失控?这是好笑,应该担心的人没有担心,他倒是担心起来了。
那一夜,舒小畅很早就进了房没有跟钟秦说上一句话。她不知道,为了她,钟秦一夜都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