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与太后的首次交锋
长风殿中,烛火摇曳,一室的光辉忽明忽暗。殿堂上,紫衣女子闭目静寐,羽睫般睫毛的阴影落在下眼睑,轻颤着似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那一袭紫衣铺散在四围,裙摆上大朵大朵的孔雀翎羽肆意张扬。涂着丹蔻的葱白纤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桌面,似在思考着什么。
“报——”殿外,传来传信者的声音,跟着,那黑影便出现在殿中,单膝跪着。
“事情解决得如何了?”仍闭着眼,女子开口问。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不语,双目只是望着地面。
“本宫问你怎么样了,怎么不说话?”
半晌,殿中还是没有任何的回应,紫衣女子倏地睁开眼,似乎已经猜到结局般,眼眸里头涌着强烈的愤怒。拣起手边刚泡开茶水的瓷碗,朝着跪在地上的人扔了过去——
“该死的废物!连一个女人都解决不了吗?本宫养你们有什么用?!”女子怒极,宽袖下的手紧握成拳,指甲也生生嵌进掌心里。“都是吃白饭的吗?!本宫明明说了带着她的首级来见本宫,你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
黑衣人没有闪避,任凭瓷碗砸在脸上,滚烫的水泼了满面。脸上火辣辣的疼,估计是被烫伤了。面对女子恶毒的话,他只是沉默。
“混账!看来不给你点惩罚,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效忠了!”绝美的脸陡然扭曲,五官狰狞,似乎昭示了她的滔天盛怒。在她一声令下,几个同样黑衣劲装的男子将跪在地上的黑衣人架起。
女子怒目瞪着黑衣人,眼眸里闪过阴狠。“把他关进地牢,给我狠狠地抽!”
得令后的人将他押下去,女子这才颓然坐回虎皮软榻。右手扶着自己的头,手腕上那几只金手镯相互碰撞,发出清脆之声。脸上隐隐有着疲惫之色,却怎么也掩盖不去眼眸中的暴戾阴狠。
清晨,曙光才冲破云层,韩璐便已穿戴整齐。依旧那一袭轻便的绯衣,无非是外头多罩了件镂金百碟大红裳,黑发之上没有半点的装饰。即便之前玉儿软泡硬磨了许久,那些珠花霓裳依然好好地躺在红木托盘中。
今日是见那位母后的日子,玉儿说要隆重点,只是她不喜繁复的装饰,那样只会让她行动不便,特别是遇上危险之时。袖里藏着她之前闲暇里做好的扑克牌,只因找不到硬一点的纸,她也只能用薄如蝉翼的木材来代替。虽然只是去宫里转转,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依然保持着一颗警惕的心。
昨晚那件事,最终还是让全府的人知道了,所以今日,府上守卫森严之后,王伯也主动请求派回她身边来保护她。对着他坚定的神色,她也只能答应。但是,她只会在不得已时才会借助他们的力量,说到底,纵然他们忠诚于她,她没不会百分百的相信。也许,他们所忠诚的,是之时前公主而已,而她这个外人,除了盗窃了那女子的身体外,其他什么都不是。所以对于他们,她还是有所顾忌的,应该说,不论是谁,她都没有真正的信任过。
在丫鬟们的簇拥下,韩璐绕过弯弯绕绕的长廊,穿过片片竹林及小径,方走到大门口。无双府大门正对着柳市的正大街,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也刚好是最最繁华的地段。明黄色的步撵就在门外,韩璐随意瞟了眼,就知这步撵又是重金打造。上等的红木,上等的丝绸,步撵上的盖头都是巧夺天工的刺绣,一针一线都是极具技巧的。
缓步下了台阶,见着站在步撵梁两旁的银衣侍卫,那严肃的表情俨然随时等待出征样。着灰布衫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见韩璐下来,急急上前欲去搀扶,却被韩璐婉言拒绝。面对这个王伯,她还是第一次这么细细地打量他。六十花甲,鬓边霜白,眼角也有了饱经沧桑的皱痕。只是他亲切和蔼的笑容,完全不能想象他是大内高手。人不可貌相。
“王伯,”沉吟片刻,韩璐叫住了他。“你还是留在府上吧。”
“哎?公主,这……”王伯面有难色。
“这次去宫里,也只是见见母后而已,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可是……”
“府上也需要人手,你若这么一走,万一有什么不测,这么应对?”见他依然沉着张脸,韩璐继续。“在皇宫这种大场地,也不会有谁向对本宫不利吧?”
“……是。”似乎迟疑了许久,在心里衡量了利弊之后,王伯才颔首。
转过身,玉儿帮忙掀起了帘子,屏退了欲上前来搀扶的小丫鬟,韩璐轻轻跃上步撵。抬头,却见里面早已坐了个人。闲静的面上是淡然的笑容,一如他那对清澈的琥珀色瞳眸,淡淡如水。
“公主,”他微微笑着朝她伸出手。“兰枫在此恭候许久了。”
定睛望着风轻云淡的男子,韩璐绕过他伸过来的手,坐在一边。其实,在出门没见着那抹白色身影时,她就猜到他会在步撵里面。为什么她会确定,若要说明原因,她自己也说不上来,也许只是感觉吧。
白衣男子一愣,从容缩回自己的手,似乎刚才那一幕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车轮滚滚,马蹄在宽阔的道路上扬起一片灰尘,车夫边挥着鞭子赶马,边吆喝让行人退到一边。被风吹起的窗帘,让外头的景象溜进了视线。小摊上一排排的风车和鹞子被整整齐齐地放置在最前头,韩璐恍然想起五月份是放鹞子的最佳时刻。小时候,与同龄人一起放的鹞子是父亲亲手做的,拿了报纸和芦苇杆糊在一起,尾巴是又细又长,不像商店里买来的,用布制成。这样的鹞子不但轻盈,放起来也很高,虽然外观不那么美观,但是她的鹞子,总能在比赛中脱颖而出,第一名也非她莫属。
唇角漾开一抹细碎的笑,慢慢泛进眼角,似乎又看到那个在田野上奔跑的孩子,在她身后是父亲宠溺的笑容,以及弟弟欢快的尖叫声。
车身摇晃,兰枫转眸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着那纯粹的淡淡笑靥,就这么在她冷艳的脸上绽开。搁在腿上的手猛地一颤,对于自己要说的话竟都忘记了。眼睛里,只有绯衣女子淡淡的,如新生婴儿般单纯而幸福的笑容。似乎内心深处有什么被拨动,长久以来建立的坚固有了细微的敲击。
陡然地,似乎察觉到什么,女子倏地转头,褪去了笑靥,如昙花一现般,瞳眸里溢满了狠历的冷光,伴随着的还有警惕及杀意。兰枫一滞,显然,她是因为自己的心思被自己窥觑了而恼怒。心下了然,对着她微微颔首。只是,对方并没有领情,冷冷斜了他一眼,带着几分警告,便又一次将视线投到了窗外。
马车到达皇宫,已是日上三竿,从车上下来,入目之处便是气势宏伟的宫殿。光闪闪贝阙珠宫,齐臻臻碧瓦朱甍,宽绰绰罗韩绣拢,郁巍巍画梁雕栋,屋顶如翼斯飞。比起紫禁城,似乎还更加宏伟几分。
沿着汉白玉切成的台阶拾级而上,门口早已有带路的小太监等着了。尖声细气地道了安,说了句“二位请随小的过来”,便领着二人进到朱红色大门里头。一路上都是来去匆匆的宫女太监,见到韩璐了后也只是快速问安,便急急离开。随着那太监穿过一障白底灰案的石墙,经过弯弯转转的鹅卵石砌成的小径,过了假山,穿过竹林,绕过假山,方听见细细碎碎的笑声从远处飘过来。
“公主,前方便是了。”小太监边领路边说。
韩璐点头,忽听闻不远处有水声潺潺,流水淙响,而那笑声也更近了。抬眸,是一方绿瓦红柱的水上亭台,亭子里早已聚集了一些人。粗略扫了一眼,韩璐踏上荼蘼架,与太监一同过去。
“呀,母后您看,大姊来啦!”未等韩璐走进,凤璟丽对着她身边的美妇说。
“璟儿,都多大了,你就不能安分点吗?”有些无奈地瞪了眼自己的爱女,皇后曾媛媛轻声呵斥,眼底却是宠爱。
“无双给母后请安。”
“草民兰枫给太后娘娘请安。”
一红一白的两抹身影微微屈膝,异口同声。
“都是自家人了,客气什么。”曾媛媛抿笑把韩璐从地上扶起,吩咐一边的宫女擦干净石凳,给她留个座。细细看着面前那张绝世容颜,曾媛媛掩饰不住的惊叹。“想不到才一段时间不见,无双你又变得这么美丽了,果然跟姐姐很像呢。”
“想当年,哀家与紫烟姐姐同时进宫,虽然名义上不是亲姐妹,但是感情却是比亲姐妹还要亲上几分,即便她在先皇面前得宠,也没有忘记过哀家,谁知道,她会去得那么早,才二十八就走了。”说着,曾媛媛捻着锦帕子,轻轻擦拭了眼角。
漠然望着暗自轻啜的女子,韩璐在心底冷笑。若作为一个演员,她,还真是失败。
“母后,能不能不提这么伤感的话题?大姊好不容易来一趟宫中,您就非得这么叨叨絮絮吗?”
“好,不提、不提。”曾媛媛放下帕子,有些难为情地看着韩璐。“你看,每次你过来都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无双你不会怪姑姑吧?”
“怎会,姑姑您也是思念心切么。”
“果然,无双越大越懂事了,哪像璟儿,还是一副孩子样。”拍了拍韩璐嫩白的双手,曾媛媛夸赞,忽而又似想到什么,转头跟身边的宫女耳语了几句。只见那宫女应了句“喏”后便跑开。
抽回自己放在桌上的手,在自己的衣衫上来回擦了几遍,韩璐甚是感到不舒服。恰巧她这细微的动作让一直站在她身旁的兰枫全部看见,如玉的面上只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无双,听刘公公说,你好久没有给皇儿授课了,怎么,最近不舒服吗?”
韩璐一愣,抬头望向曾媛媛,见到她探询的目光,她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凤无双要给皇上上课?一介女子当夫子?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皇宫里没有好的夫子吗?秀眉微拢,转眸望向一边的兰枫,而他则是淡笑着回看自己。
“禀太后,近日公主患了场大病,所以才没有给皇上授课。”
“患病?!”曾媛媛惊呼,“那现在怎样?哪里还有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太后,公主的病已经完全康复,您不用担心。”
“那就好……”呼出一口气,曾媛媛似心中的大石落地,跟着脸上露出许些赞许。“难怪这些天都不见你,想我们凤家,你是唯一一个在朝廷甚至是在凤朝当夫子的女子,这是史无前例,也是凤家的荣耀。当年也亏得先王听取了哀家的意见,不顾大臣反对将你提拔,以你的知识教皇儿,哀家放心。”
细细品味着曾媛媛话里的话,韩璐淡笑不语。紫眸雪亮,正如一面镜子般将好坏全部照了出来。曾媛媛一惊,凝神望向那双清澈的眼眸,然却望见一片冰凌。暗自叹息,想许是自己看花了眼,便端了茶杯轻抿了口。
“皇上,皇上不能去那里。”远远的传来婢女焦急的呼声。“皇、皇上,您不能……”
一只五彩斑斓的皮球滚骨碌碌到了韩璐脚底,看了那皮球一会儿,韩璐弯下腰将它捡起。
“那、那是我的……”怯生生的童音横插了进来。顺着那声音转过头,竟是一个不过八九岁的垂髫男孩。头发被挽成了一个端庄的发髻,用紫金鳞龙冠固定了,耳边垂下的是同色的穗子。小小的身躯穿着明黄色的衣裳,腰间别着一根满是宝石的带子,侧边还缀了块玉佩,下摆显然是过大了,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装在那件衣裳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手中的皮球,粉刁玉琢的脸上是一丝期待与不安。
许是发现了打量着自己的眼神,男孩抬头,待看清是谁拿着自己的皮球了后,惊讶地“啊”了一声,跟着忙躲到与自己一刀过来的婢女的身后,小小的双手拽住她的裙子。
“奶娘……”男孩小小声,声音里有些颤抖。
他怕她——见男孩这样的反应,韩璐暗忖。这个孩子,怕作为他夫子的凤无双。
“皇上乖,奶娘在这儿呢。”不过双十的婢女护着那孩子,柔声道。
“大胆刁女!谁允许你到这儿来的?”凤璟丽猛拍桌,杏眸怒瞪。“不是吩咐了谁也不许到这来的吗?你把太后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是吧?你以为自己当了幻儿的奶娘是无法无天了吗?!来人!把她押下去,棒打二十,看她还敢不敢这么胡作非为!”
“二公主饶命、太后饶命!奴婢,奴婢只是因皇上追着皮球,所以奴婢也就追着他一起过来了,奴婢绝没有半点违抗太后的旨意!”脸“唰”地惨白,快速跪在地上,那婢女急急解释。瘦弱的双肩不停的颤抖,显是被凤璟丽那一番话吓住了。
“就算是追着皮球,你也不能任幻儿追过来,太后明明吩咐了,你还触犯,这不是抗旨是什么?!”
“奴婢、奴婢……”那婢女怎么也答不上来,整个身子抖得厉害,此刻,就算她有千万个理由也只怕是百口莫辩了。在主子面前,下人永远是错误的,就算是对的,也是错的。什么叫真理,那便是真理。
“来人!还不快……”
“璟儿,先稍安勿躁。”冷声打断凤璟丽的狠话,韩璐看着跪在地上的婢女。
“大姊……”
“母后都不发话,你那么急做什么呢?难道你想爬上母后的位置不成?”韩璐轻描淡写地说着,却成功将凤璟丽给打压住。“而且依我看,这人也是因为护主心切罢了。这荼靡架上都没护栏,万一幻儿失足掉进水里该由谁来负责?一国之君失去了,这位置又该由谁来坐?泱泱大国及几千万的老百姓该如何?于情于理,还不能与抗旨搭上边,若你真要给这婢女定个抗旨之罪,那么你岂不是有四个罪状了?”
“哦,无双,此话怎讲?”曾媛媛转眸,饶有兴趣地看着身边的绯衣女子。
“回母后,第一,明知这里的荼靡架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危险之地,还不知道加强人手防范,这是明知而故犯罪;第二,见到小皇帝一人在荼靡架上奔跑却不去拉着他的手帮助他,这是无礼之罪;第三,母后还没给这婢女定罪,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呢?这是不孝不忠之罪!第四,这婢女护主心切,你还非得给她冠上个抗旨之罪,若小皇帝掉进了湖里有个三长两短,试问这责任,你担当得起吗?这乃是第四个,弑君之罪!罪上加罪,请问,该如何处置?”
韩璐口齿分明、条理清晰、义正言辞地罗列出凤璟丽的三大罪状,条条直击对方空处,让她来了个措手不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怎么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咬牙切齿,忿忿瞪着她。
“啪啪”几声,曾媛媛抚掌而笑,低头望着跪在地上的婢女。“兰儿,你可听见大公主的话了?”
“奴、奴婢听见了。”显然是还未从恐慌中回过神来,兰儿战战兢兢道。
“那么,正如大公主说的那样,哀家念你护主心切,就不计较你今日的过失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回去领二十大板。”
“谢、谢太后不杀之恩。”
“嗯,下去吧。”素手端起茶杯,曾媛媛说。
“奴婢,告退。”再次磕头,兰儿站起身,拉了小皇帝一道离开。
太阳渐渐偏西,天空的色泽开始由蔚蓝转变为淡淡的绯红。红霞之光照在地面上,就连树上的叶子都被染上了红色。这次的交谈因曾媛媛的倦极而散开,韩璐二人离开朱红色的大门,已是酉时了。
日沉西山,橙红色的光芒铺盖了整个天,空中偶有不肯归宿的大雁们咕咕叫着振翅徘徊。炊烟袅袅,每户人家都升起了炉火,路边两旁零零散散坐着看夕阳的银发老人,神情皆是怡然自得。夕阳光照在他们身上,给银白的发抖染上橘黄色。路口还有三五个成双的孩子梳着朝天髻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在耳边回荡。整个皇城是一片安宁的景象。
“公主,该上车了。”见韩璐静静望着远方,兰枫低声提醒。
收回视线,韩璐没有回应他,只是瞥了他一眼,便径自上了马车。
马车在宽道上摇摇晃晃,耳边还能隐隐听到从远处飘来不知名的曲调,和着二胡的悠扬之音,婉转延绵。对于白天的事,韩璐一直记在心里,将思路来来回回地理了几遍,或多或少,猜出了些端倪,虽然还不敢确认,但心里终归还是有了个底。也许是想事情想得出神了些,竟忘了身边还有个人存在,只顾自己的脑袋千回百转,一下子也便放松了些警惕。
兰枫静静望着那张时而蹙眉,时而舒展的脸,同样地与她一样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从来视人命为草芥的她竟然第一次为了一个侍女来挑战太后,而且一挑战便是挑战了两个有权有势的女子。然而她的那一番话现在想起来还能让自己拍手叫绝。能做到这么密不透风的辩驳,不得不说她既有才智,又有谋略。显然,她的话不但让凤璟丽哑口无言,也没有让太后有可趁之机,甚至还救回了一条人命。这样的她,让人捉摸不透,本以为多了几分了解,最后发现,原来还是一如所知。
一时间,二人静默不语,车厢里显得过于安静了。窗外的霞光溜进窗户,打在那张绝艳的脸上,更让她看起来妖魅了几分,透着牡丹花般的张扬,同时又兼备着腊梅的冰霜桀骜。
“兰枫,今日之事谢谢你了。”兀然地,韩璐轻轻道。
听到话后的白衣男子抬头,似有些莫名,望着她的视线多了些许不解。
“不过话说回来,你连在太后面前撒谎都可以脸不红心不跳,可见你这谎言的修为很高了。”漫不经心地,韩璐在顿了顿之后添上这么一句。
白衣男子恍悟,清雅的脸上是一派从容的微笑,他开口,声音轻轻而飘渺。“若不练就这本领,将来还怎么跟着公主呢?公主可是不会将一个废物留在身边的呀。”
抬眸掠了他一眼,韩璐将视线调回窗外。
“这话说得甚好。”她说,似喃喃自言自语,又似在对谁说。
回到无双府,日头已经完全落入了西山,空气有了些微微的凉意,随着夜风一道吹来。府邸门口,已经围了好一些人,或男或女、或老说少,各个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直至见到那辆熟悉的马车哒哒而来,原本安静的人群才渐渐开始纷纷涌向路边。
“公主,公主!”玉儿拨开人群,冲到韩璐面前,见到她安然无恙,才舒了口气。“公主您可回来了,还真急坏我们这一帮人了,左等右等都不见您和兰公子,还以为路上是不是又出现了什么状况,王伯都快带人去找您们了,幸好……”
抬眸冷冷瞟了她一眼,韩璐不发一语,却有效地制止了玉儿的滔滔不绝。对着众人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转身进去。道上两旁,一干穿着粉衣梳着双刀髻的丫鬟们站着,垂着首恭迎她的到来。及至到了花厅,餐桌上早已端上了美味可口的饭菜。象牙碗筷整整齐齐放在桌上,似等着主人许久。烛火摇曳,忽明忽暗,不知为何,回到府上后,竟让她有种回归的感觉。也许是错觉吧,人在异乡,只是因为这里比较熟悉,就萌生这样的想法罢了。
摇头甩掉脑袋里一些有的没的,韩璐坐到餐桌,拣了手边的象牙筷随手夹了口菜吃。饭菜还热的,显然是厨师预留了好久,虽然色泽不再那么鲜艳,却依然保持了菜的美味。
“公主,这些都是你爱吃的菜。”兰枫坐到她对面,笑着说。
“嗯。”简简单单应了句,快速将饭解决完。对于自己,没有什么爱不爱,也许在作为杀手时必须要过一段苦日子,所以对于吃的,她从不挑食,就算再怎么难吃,她依然会从容吃下去。
匆匆吃过饭,韩璐起身回了书房。外头冷月似水,今日是下弦月,光辉较前几日黯淡了些,朦朦胧胧地有些虚幻,湖中是被碧波打碎的月的影儿。廊上的烛光缥缈,映照出自己曼妙的身影。蓦地,夜空中传来一阵缥缈的琴音,断断续续听得不是真切,但是却能根据声音来判断来源。
韩璐一滞,停住了身聆听。那是她之前用杨柳叶吹的曲子,听来似乎有些生疏,想必是在回忆着曲调。恍然想起了什么,折了身便循着那乐声过去。绕过长廊,穿过竹林,声音愈发地清晰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闻得乐曲就是从前方一百米不到的地方传来,韩璐放轻了脚步过去。月光有些惨淡,但还是能隐隐辨出周围的事物,顿住脚步抬眸,恰见林中的庭院里,青衣长衫男子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来回穿梭,却显得有些生疏。眼神专注于琴,眉宇微蹙,显然是遇到什么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