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革命到底是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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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维新党人乔树枬 (2)

1909年春,李稷勋母亲病逝,他回籍丁忧,秀山比邻宜昌,李稷勋往返途中,都须在宜昌停留,宜昌素来都是出入四川的集散地,尤以繁华的水码头著称,江上桅帆密布,港口常有数千艘船只停靠,守候在河边的船夫苦力无数。川汉铁路公司成立以来,宜昌城一夜之间变成了“铁路城”,铁路局的人口数倍于宜昌原住人口,大街小巷做买卖的,打牌赌博的,散步溜狗的,甚至教堂里唱赞美诗的,到处都有铁路局员工的影子。

修铁路是宜昌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事,李稷勋不能不多加留心,何况此时他的身份特殊,是清廷邮传部的官员,修铁路归口邮传部管理,因此他对这条路有着与常人不同的感情。从南方回到京城后,他向老上司乔树枬讲述了这一路上的感受,对修铁路尤表热心。李稷勋小乔树枬九岁,正当年富力强,又在家乡办过矿务,富有实践经验,是接替宜昌总理合适人选。经乔树枬提议,任命书很快发下来了,李稷勋成为川汉铁路公司第四任宜昌总理,与李稷勋同时被任命、同期抵达宜昌的,还有川汉铁路总工程师詹天佑。

李稷勋抵宜后,才知道修铁路的复杂性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其时铁路公司已改官办为商办,租股集资的工作正在进行中,国人踊跃认股,人人视路事若家事,他们把“铁路捐”视作一种“爱国捐”,家家户户参与,集腋成裘,这种状况成为当时社会的主流。但同时也存在着不同的声音,比如有户部主事杜德舆等人呈文都察院,为民请命,斥责“铁路捐”扰民,谓认股其实与加赋无异,甚至将之比喻为“敲骨吸髓”。取消租股之议犹如暗潮汹涌,对修铁路的资金保障形成一种威胁。逢到这种时候,李稷勋心里也不尽然,他想,如果不采取认股方式,五千万的巨额资金将从何而来?

当时的《字林西报》登载了李稷勋的一篇文章,标题为《读中外各报感言》,文中写道:“又见各埠中国报纸,登载有关本路事件,讪议百端,或曰‘京函’,或曰‘川函’,或曰‘股东公启’,皆不署名,既无姓氏,直与匿名揭帖无异。然言虽无据,而观者滋惑,鄙人窃心忧之。如所载乔总理树枬吞款七十万,本属毫无影子之谈,为此言者,必有深怨于乔君,不知事实难诬,此等蜚语,以乔无损,于路事大有妨害。何也,差认股者方拮据输将,而办事者乃任意吞蚀,市虎成疑,杯蛇滋怯。”

李稷勋担心反对“铁路捐”的声音会影响国人的投资认股热情,他在这篇感言中说,据闻有川籍乡人暗中想要取消租股,又值“川路改进会”一帮学人倡导废除租股,在报纸上展开讨论,这本来是正常的学术探讨,怕的是这种探讨被人利用,拿学术观点去四处鼓动,挫伤国人的认捐积极性。四川总督锡良力持“租股不能遽废”之政见,而四川绅商中,有经验的老成持重者也支持国人认租,“其始因事而移怨于人,今复因人而移怨于路,余既有所闻,又不能不尽情倾吐以告我乡人。”

李稷勋说他自投身路事以来,静心默察,深恐川鄂民众为谣言疑惑,导致租股收入骤减,宜万铁路,成功无期,将来或由政府收回,或由外国借款者承接修建,皆趋势之必然。“路权一失,股利空悬,余不能不痛哭流涕,为吾全川父老昆弟告也……故不辞苦口极言。至于我乡人之能否听受,实未敢知也,抚书三叹,无任泫然。”

正当这边李稷勋在为筹措路款担忧感言时,那边铁路公司查账再起风波,郭成书、陈一夔等人的查账报告正式公布了,除铁路公司内部周文彬等人的贪污行为外,最为严重的是四川铜元局借款事件、上海施典章营私舞弊案,这两大经济案,将其上司乔树枬卷入到湍急的漩涡中,差点被滚滚洪流吞噬。

铁路公司当了冤大头

郭成书等人的查账报告禀明,川汉铁路公司成立数年,集资款管理混乱,有人从中捣鬼,贪污腐败行为严重,“种种浮冒侵蚀,实属骇人听闻。”其中数额最多、影响最大、也最为人关注的有两桩案牍。

一是公司成立时,川汉铁路会办沈秉堃、蔡乃煌等人提出,先借用集资款项150万两设立四川铜元局。铜元局设在重庆南岸苏家坝,在此之前,四川没有制造铜元的资格,四川人使用的货币都是武昌银元局所铸的银元。锡良督川之后,决计改变这种状况,拟由多方面筹款试办铜元局,其中川汉铁路公司垫款银元200万两,引进英、德机械设备各一套。

投资之初,讲明了投资款作为公利之股,等铜元局赢利后连本带息偿还。这本来是川人办新政的大好事,可是厂房修建了,机器安装了,清廷却迟迟不表态。没有政府授权,铜元局不能开张,根本产生不了任何经济效益,厂房和机器闲置不说,又发生了一个意外,装运原材料的轮船在长江三峡湍急的航道中被恶浪打沉了十几艘,造成的损失巨大。这样一来,铜元局的欠债犹如一个黑洞,莫说付息,连收回本金也难。说直白点,铁路公司垫付的银子成了一笔呆账。

另一桩案子更窝囊。川汉铁路公司驻上海办事处主管财务的负责人施典章,字子谦,四川西充人,曾任广州知府,当时是川汉铁路公司总收支及上海办事处保款员。此人犯了两个不可饶恕的大错——

一是将巨额存款存入上海钱庄,不巧遇到金融风暴,正元、谦余、兆康三家大钱庄破产倒闭,所欠款额140余万两无力偿还。为这笔巨款,四川总督赵尔丰与上海道台蔡乃煌互发电文切磋,商量解决办法。按照蔡乃煌的处理方案,三家钱庄共欠款四百余万,其中洋款140万,华款300余万,清算结账后,拟采取先偿还洋款的办法。为此赵尔丰大发雷霆,在电报中指责:“其如何归偿,应凭众商议决断,无先偿洋款之理”。这事最后闹到了清廷军机处,仍是不了了之,那笔数额巨大的款项成了入海之泥牛。

更糊涂的是施典章竟拿铁路公司存款去搞风险投资,购买英国蓝格志火油股票485股,计款银85万2千余两,蓝格志火油公司倒闭,股票成了一张废纸,又一笔巨款打了水漂。川汉铁路公司派人到上海查账,施典章满脸冤屈,说他很无辜,巨款存入钱庄,谁也不会想到钱庄会破产。购买蓝格志股票,也是向川汉铁路公司北京总部禀报了的。北京总理是乔树枬,并不否认有这回事,但是他说没想到股票风险如此之大,竟会血本无归。这件事的处理结果是:施典章成替罪羊被收监入狱,最后死在了监狱里。

川路股款来之不易,四年多共筹集款银1100余万两,铜元局挪用亏损在前,上海施典章倒款于后,共损失股本500万两之多,“竭小民之脂膏血汗,倾而付之东流”,可见体制不顺畅,往往容易成为贪污腐化的温床。

两案公布后,尤其是施典章挪用公款事件爆发,引起了川省绅商之间的严重摩擦和冲突。驻京总理乔树枬备受批评,谓其长期包庇施典章,终酿至不可收拾之局面。川汉铁路公司在京股东在全蜀会馆开会议事,川籍京官李文熙痛陈铁路本为全省公益之事,却被私人把持,以致路事败坏,认为驻京总理乔树枬责任重大。李文熙,四川奉节人,官内阁中书,早年曾留学德国,在川籍京官中说话很有分量。在全蜀会馆的那次会议上,确定了三项步骤:一是在京同乡官绅联名,公呈邮传部及都察院;二是致电上海川路董事局,就近查封施典章之家产;三是致电四川总督及川路董事局,要求罢免乔树枬的驻京总理职务,立即照章选举公司驻京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