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黄金在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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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冒险实施手术 (2)

等他讲完,我问他:“唯唯,平时通电话也没顾上问你:你怎么看这个事件?”

唯唯明显一愣,点上一支烟才说:“地瓜,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说:“废话!当然是真话了!咱们谁跟谁呀!”

唯唯说:“我觉得吧:在这次事件中,你的表现——怎么说呢?——不太美气!不过你有你的难言之隐,作为朋友我是可以理解的。”

“面对你的表现,罗胖子竟然忍气吞声了——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也很不符合他的个性:他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啊!这说明:他还是看重以前的关系,给你留着面子呢!”

闻听此言,我忽然感到身心俱疲,一下疲乏到了极点,就说:“今儿咱们就到这儿吧?我看晓玲眼睛都黏乎了。”

罗马:孙子!等我妈死了,我再收拾你

世间的事物大抵都是有关联的:去秋冒险为母亲做白内障手术所付出的沉重代价是她开春以后的两度病危!对一位尿毒症患者来说,打麻药注射进体内的“毒”是很难被排出来的,因而是致命的!她头一次发病就近去的是我老婆所在的西京医院——那个医院的大夫明确表示:除了透析别无他法——已经到了这生死关头了,母亲还在执拗地要替父亲省下那点养老钱,坚决不做透析!于是便回了家。本来就无好转,回家之后更严重了,只好给急救中心打电话,一辆救护车把她拉到了位于市中心——钟楼附近的市医院……除了被她拒绝掉的透析,还是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只能在维持中等待奇迹的出现——也许我们(至少我是如此)心里都很清楚:这将是母亲在世上最后的日子了——也许正因为清楚,所以才不敢面对!

正是在这时候,夏天呼了我并说要来给我送汉唐个人演唱会的票子,我当然地拒绝了——别说是夏天给我送票,就是汉唐本人亲自跑来,就是没有母亲病危这档子事儿,我也只有一个态度:拒绝!在陪着母亲等死实质是等母亲死的日子里,我心如死灰铁石心肠!

但是,在汉唐演出的这个傍晚,我却十分奇怪地出现在了演出地点——南门外省体育馆的对面。

这个白天,我一直是待在市医院的危重病房中陪护母亲,听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中的她说着我后来才意识到是“临终遗言”的话,一天下来我近乎崩溃。晚饭时父亲从家里来了——他是来值“夜班”的,换我出去吃饭——走到街上我发现:我头疼欲裂,双腿瘫软,现在需要的并非吃饭,而是狂走!我便沿街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出南门,见大街上车水马龙,体育馆门前人头攒动,抬头一看,一个红底白字的巨型横幅正挂在体育馆大门的上方:

梦回长安——汉唐故乡行演唱会

我被这具醒目的横幅定在了马路对面的人行横道上,久久望着它,心情万分复杂……我的母亲快死了,我以为天快要塌了,但是没有,这个世界好好地存在着呢!人类好好地生活着呢!有人要在这里举办他人生的庆典!

见我呆立不动,近旁一位摆茶摊的老太太招呼我说:“娃呀,坐下喝杯茶吧。”——一句话竟说得我心中淌过了一股暖流,向前两步坐下来,要了一杯茶,还要了两个茶叶蛋,拿在手里,慢慢地剥皮,一边剥一边冷眼瞧着马路对面的体育馆……

两个鸡蛋先后入嘴,但却没有任何滋味!

老太太向人兜售报纸,我才发现她还兼及卖报,便要了一张与我密切相关的《都市晚报》,直接翻到娱乐版,见有汉唐的大幅照片和一篇专访占据了大部分版面,是我的一位女同事采访的他,不看不知道,一看又被气着了——

记者:汉唐先生,据我所知,您和我的同事——著名的先锋派诗人罗马是老同学老朋友好兄弟,他在北京读大学的时候,你们俩几乎整天泡在一起——这段经历对您的音乐创作有着怎样的影响?

汉唐:你说得一点没错,我在没有成名之前,确实曾和一帮文学青年(主要是诗歌爱好者)混在一起,因为那时候我自己也是个文学青年嘛!现在回头来看,这段经历对我的音乐创作有利有弊,但是弊大于利,譬如说,大家都说我的歌词写得好,我就有点仰仗自己在写词方面其实是在文学方面的所谓“优势”,而忽视了在音乐本身上的学习和加强,这也并不符合我现在要做“纯音乐”的理想。我现在特别注意:要和诗人、作家这一类“文学中人”保持距离——躲他们远点儿!就我接触的而言,我觉得他们的生活方式还有世界观都很成问题——特别煞有介事,特别急功近利。说穿了:他们是文人,我是艺术家!真正的好诗人是曼杰施塔姆那样的:“黄金在天上舞蹈/命令我歌唱”——中国没有这样真正的诗人,稍微纯粹点的已经自杀了——我指的是海子。活着的都是诗混子。

这篇专访的标题就叫做《黄金在天上舞蹈》!

我的手将这份报纸攥得紧紧的!

我坐在茶摊上,一直望着马路对面的体育馆,直到暮色降临演出开始后它的四周一下变得安静下来……我就是要让自己看:看在眼里,记在心头!

“孙子!等我妈死了,我再收拾你!”——最后,我在心里恶狠狠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猛然站起,朝着南门里医院的方向大步走去……

华唯唯:此刻隐在暗处的诗人罗马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是在看完演出后的第二天早晨上班时,坐在办公桌前读到本市发行量最大的《都市晚报》上汉唐的专访的。本来我已经为头天晚上直言说出他在《音乐先锋报》事件中表现得“不美气”惹得他不悦而后悔了,现在看了他新的一番大放厥词就将这点心存的悔意收回去了——不至于啊!你就是再对罗马有意见,也不该认为他是“文学青年”、“诗歌爱好者”、“诗混子”啊!如果你真的这样认为,就说明你比中国诗坛和一般读者的觉悟还要低下——如果不是,那又是为什么呢?专访中的那段文字,我反复读了两遍,除了矛头明确的针对性,竟然还读出了夹杂其间的一丝怨恨?而这是严重不合人情世故逻辑的呀!也许反过来调个个儿似乎才对……

尽管没有透露一个明确的数字,但汉唐也毫不隐讳地告诉我们:这次他挣了一笔。说话时底气倍儿足,大歌星又来给我和夏天派活儿了:说他要大宴宾客,让我们把能够联系到的中学时代的老同学全都给叫来——这便又牵扯到一个问题,让我不得不问他:

“老庄、胖子叫不叫?”

“嗯,老庄……可以叫——关键是他来不来。”

“胖子呢?”

“胖……罗新华就算了。”

“地瓜!我再说一句实话也不怕你不高兴:我觉得你对胖子不公平。昨天的《都市晚报》我看了,你在他办的报纸上玩了一把含沙射影,干吗呀这是?”

“唯唯,你怎么这么庸俗呢?我那是公对公:这是新闻发布会完了以后主办单位安排的专访,我不过是例行公事……你怎么能把私人恩怨搅进来呢?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也犯不着含沙射影地骂人家嘛!何况他还曾经有恩于你呢?你在《音乐先锋报》上的那番表演已经对他够狠够绝的了……”

“什么表演?我可不是在表演!”

“我怎么感觉你对他有点莫名其妙的怨恨呢?跟个怨妇似的!哈哈!我还在回忆呢:中学时候,你俩结过啥仇?是不是他把你的梦中情人给霸占了呀?没有呀!倒是我和胖子跟同一个女生有染,有那么点‘情敌关系’……”

“唯唯,你就别跟我在这儿瞎扯蛋了!说白了:我就是烦见他,也有点怕见他,一见他就紧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有点莫名其妙,这下你满意了吧?”

“你早告我不结了嘛!要我说:你现在呀,是人一成名就变娇气了,不敢见真人见强人了!”

“行了,随你怎么想。我不过是想借机跟老同学见见面,我回来一趟也不容易……从这个意义上说,不请他也是对的,上中学那会儿我跟他连句话都没说过。”

我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