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士为知己者死:刺客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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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诗兴大发 (2)

果然如夏扶预料的那般:几个回合下来,二人不分高下。在此之后,他们对剑的空间已经扩大至全殿,如两只互相追逐的蝴蝶一般上下翻飞,不时刺出漂亮的一剑来,不断博得众人喝彩。当数十回合过去仍决不出胜负时,在场观众的情绪变得高涨而又亢奋,当其时,荆轲且战且退,将杀得兴起的句践引回至座位间的空地上,就在众人兴味盎然地等着看下一步的战况发展时,荆轲却忽然收手,将木剑丢弃于地,对句践抱拳拱手曰:“鲁大师,荆轲败矣,就地认输!”

太子丹纳闷不解道:“荆卿,明明不分上下,怎道是你败矣?”

荆轲解释曰:“陛下远观看不出个中端倪。陛下及诸位请看——轲之衣服上沾满细小的木刺,均来自鲁大师之木剑上,而大师衣服上几乎一刺不沾,如若以真剑相对,轲之衣早被划烂,而大师之衣完好无损——这便是差距之所在!也就是说,大师每剑都比轲刺得更为精准,只是被我躲开了,但却斗得好辛苦,心力消耗远大于对手,再对下去,必败无疑!荆轲幸甚,终于亲身领教了‘天下第一’的精湛剑术——此为我十年前求之不得的!”

太子丹茅塞顿开道:“荆卿高见!丹亦受教也。”

樊於期感叹曰:“高手间的差距就在毫厘之间!”

鞠武对句践道:“老夫开眼,鲁大师果然名不虚传!以大师之见,荆卿剑艺究竟如何?”

句践肃然曰:“与句践对剑数十回合未分胜负者,天下未有十人尔!荆大侠可谓高手!十年前,我将他呵斥出门,实属瞎了眼!”

太子丹饶有兴致地问:“鲁大师与那不可一世的盖聂可曾交过手?”

句践答曰:“不曾交手,同在赵国,相距不甚远,我曾多次下帖挑战,盖聂不应也!”

鞠武问道:“这盖聂是否浪得虚名,不敢交手?”

句践答曰:“那也不是。盛名之下,岂有虚名?岂可浪得?”

樊於期问:“不妨畅想一番,如若你们两个‘天下第一’交手,结果会是如何?”

句践答曰:“一百回合分胜负,胜负各半。百回合以内,句践可胜出;百回合以外,盖聂可胜出。”

太子丹问:“大师何出此言?”

句践答曰:“荆轲、夏扶见过我二人便知:盖聂身形不似我这般长大、壮硕,力道肯定不及我,但耐力或许会强于我,故如此一说。”

鞠武嘻嘻笑道:“为大事计,当然还是得鲁大侠相助为好。十步之内,杀其一人,一剑毙命!”

太子丹曰:“正是如此!上苍赐丹荆卿、鲁卿这等高手,此上苍之所以哀怜我燕国而不弃其孤也!”

众人纷纷举盏,豪饮至夜半才散。

鲁句践在豪华的国宾馆中住下了,与荆轲为邻,并获得与荆轲同等的待遇:美酒美食、金银财宝、豪华车乘、各色美姬……应有尽有。

在整个“刺秦”的计划方案中,他是最后时刻万无一失的一刺,是“大事”成功与否的关键所在。

每日白天,句践与荆轲待在国宾馆里闭门不出,悉心准备:推想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研究探讨各种细节问题、反复演练行刺时的默契配合、对剑自然也是必不可少的内容。到了晚间,便开始花天酒地,尽情享受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所剩不多的美好人生。

两人真是相识恨晚,同为一代剑侠是一方面,关键在于两人有着共同的价值观。有一次,句践问荆轲:“兄弟,如果咱俩刺成秦王,不就跟专诸、聂政一般,名垂青史了吗?”荆轲慨然答道:“那当然!”句践笑曰:“盖聂那小子不是亏大了吗?在如今的江湖上,他与我并称;在未来的青史中,就没有这个人啦,唯荆轲与句践留名!”说罢,两人哈哈大笑。

除此之外,两人还有不少共同的嗜好:剑道、博弈、美酒、美女……真是既能想到一处又能玩到一块儿。与句践在一起,荆轲剑艺精进;与荆轲在一起,句践棋艺大长。

又是一个月过去,由于了解到这个计划的实施还需要再等待一段时日,鲁句践向太子丹提出回赵国安排家中后事的请求,太子丹慨然应允,并派卫兵护送,还送了句践满满一车金银财宝,并与他约定:在使秦前的一个月,仍由夏扶飞马赴赵接他。

一晃到了这年十月,秋风乍起,横扫落叶,秦将王翦率军攻破邯郸,俘虏赵王迁。赵公子嘉率宗族数百人逃代(今河北蔚县东北),自立为王。秦军尽收赵地,设邯郸郡,赵国名存实亡。当秦军向北进兵至燕国南部边界的消息传来时,太子丹再也坐不住了,连夜从太子宫赶往国宾馆去找荆轲,正赶上荆轲秉烛夜读。

太子丹对荆轲曰:“今晨南部边界传来加急情报,秦军大兵压境,早晚要渡过易水大肆进犯而来——到那时丹想长久地侍奉足下,岂可得哉?”

荆轲道:“就算太子不说,我也正要请求行动。但是现在出发,并无取信于秦王的大礼,无法接近他。”

太子丹问:“不知是何种大礼?”

荆轲道:“樊於期将军。秦王悬赏黄金千斤、封邑万户来买他的头,果真得其头与燕国督亢之地图,献与秦王,嬴政定然欣然见臣,如此一来,臣便得机报效太子陛下。”

太子丹动容曰:“樊将军走到穷途末路才来投奔丹,丹不忍心以己之私利而伤长者之诚意!”

荆轲道:“恕臣直言,太子此言差矣!陛下使臣刺秦,并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燕国图存尔!”

太子丹叹息曰:“唉!还是考虑别的办法吧!”

荆轲道:“此大礼者,臣来准备。请太子速派宋意往赵国徐夫人处取来订购之匕首,再派夏扶飞马赴邯郸去请鲁句践——邯郸沦陷于秦兵之手,也不知其下落如何?”

太子丹曰:“丹速派之。”

于是,翌日一早,宋意、夏扶便领命出发。

白天里,荆轲收到一幅太子丹差人送来的督亢地图。

当晚,荆轲出现在太子丹为樊於期安排的一处秘密宅院门前,求见樊将军。

樊於期一听是荆轲求见,十分惊喜,亲自提着灯笼到门口迎接、引路。两人进得院来在堂屋就座,待仆人上完茶退下之后,樊於期开口曰:“於期投燕有日矣,以得交荆大侠而深感荣幸!窃闻荆大侠欲成全太子刺秦之大事,更是敬佩得五体投地!每每太子宴上,於期欲向荆大侠聊表敬意,无奈大侠高傲自矜而作罢;於期某次专程赴国宾馆登门拜访,大侠以事忙为由拒不见我。不料今夜大侠忽然登门,令於期又惊又喜,但又深感不安,敢问大侠有何贵干?”

荆轲起身离座,双膝跪地,叩首再三,方才道:“樊将军乃秦之重臣名将,敢为正义之道起兵反抗暴秦,令荆轲肃然起敬,心下以得交樊将军而深感荣幸!太子宴上傲慢无礼于将军,国宾馆中以事忙为托词拒而不见,实属另有隐情,还望将军恕罪!今夜荆轲贸然登门,为大计而有事相求,在此聊备两件薄礼献给将军,不成敬意!”说罢,起身从身上取出一精美小酒瓶,举双手呈给樊於期,又道:“此酒拜太子所赐,乃燕国美酒之极品,荆轲惜之,未敢独享,在此转赠将军,望将军赏脸将其饮尽!”

於期豪爽,将军本色,拧开小瓶,一饮而尽,赞美其曰:“妙哉!果然天下美酒!”

荆轲曰:“谢将军!荆轲心存一问,愿求教于将军!”

於期道:“大侠请讲!”

荆轲问曰:“樊将军,燕国待子如何?”

於期如实答道:“燕国待我甚厚!恩重如山!”

荆轲:“今晨南部边界传来加急奏报,秦军已经大兵压境,早晚要渡过易水大肆进犯而来……太子惊恐,求教于臣,荆轲无能,只好来求将军!以荆轲之计,欲向将军借取一样东西……”

於期:“为退秦兵,欲借於期什么都可,但说无妨!”

荆轲不语,从身上取出一块绢帛才道:“荆轲有诗敬赠将军,荆轲所求尽在诗中!”说罢,举双手将绢帛呈给樊於期。

於期展绢帛而读之,但见那诗写道:

旗猎猎兮兵压境,

我求将军兮一颗头!

於期呆望此诗,半晌无语,神情莫辨。

荆轲曰:“秦之遇将军可谓狠毒矣,父母妻子宗族皆为戮殁!我闻秦王悬赏黄金千斤、封邑万户来买将军的头,将奈何?今有一计可解燕国之患,报将军之仇者——愿得将军之首以献秦王,秦王必喜而见轲,轲左手把其袖,右手刺其胸,然则将军之仇报而燕国遭欺之耻除矣。将军岂有意乎?”

於期闻之,仰天叹息,泪流满面道:“於期每念之,常痛入骨髓,昼思夜想,咬牙切齿,仇恨腐蚀我心,乃今得闻教。此头尚且有用,那便拿去吧!”

只听扑通一声,荆轲双膝跪地,俯首道:“将军深明大义,以头相许,乃天下义士尔!”

於期面带微笑曰:“荆卿不与於期往来深交,是早就在盘算我这颗头而怕开不了口吧?”

荆轲俯首道:“诺!”

於期笑曰:“荆卿求我一颗头,於期也想求荆卿一样宝贝,可否?”

荆轲拱手道:“将军请讲!”

於期丢弃诗绢,脱掉一边衣袖,露出臂膀,以左手扼右腕,一步步逼近荆轲曰:“荆卿乃当世剑侠,必每日磨剑——汝剑定比吾剑快!”说罢,俯身一把抽出荆轲佩剑,猛然抬头仰天自刎——当动脉被利剑割开血泉喷涌时,於期拼尽最后的气力,喊出一声:“刺秦……”

轰然倒地。

荆轲命闻声而来的仆人速报太子丹,太子飞马赶来,伏尸而哭,极哀。

太子丹欲以国葬之礼厚葬将军,荆轲以为不可,不利于大计,遂秘密葬之。

下葬前,荆轲不忍割其头,秦舞阳二话不说,提剑而上,将其头一剑砍下……太子丹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