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下是助兴节目,是将军府包养的一班越国来的歌舞伎的演出,让院中的气氛彻底轻松下来……
僚、胜皆看得入迷,僚对光曰:“越国之蛮女,倒也别有一番野趣!”——这位多疑的国王,对女人之味远比治国之道要深通得多。
光曰:“大王好雅兴,在下曾送二越女到宫中去,陛下为何拒而不受?”
僚哈哈淫笑道:“寡人生怕光兄派来两个蛮女刺客,将匕首藏匿于亵衣之中,行刺于寡人!寡人虽生性风流,却怕做花下之鬼!”
“岂敢!岂敢!”光仓皇掩饰,“大王真会说笑!”
“光兄,你那个野厨子的‘梅花凤鲚炙’预备了吗?”僚之发问令光心惊胆战,但光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也倒合乎这个老色鬼吃喝玩乐的那套逻辑。
“备下了!备下了!”光赶紧回话道,“今日盛宴的最后一道大菜,由其本人烹好之后亲自呈给陛下!食之甚妙!甚妙!”
一场颇具原生态野性的越女歌舞看下来,竟把吴王僚看了个大汗淋漓!看得兴起,暑热难耐,索性将铠甲的领口也解开了,露出了他那细长而白皙的脖子——这个细节也被公子光看在眼喜于心,遂不失时机地加大了向其举樽敬酒的频率,意在火上浇油!
厨子们拿手的主菜开始上了——与前面由侍女上的小菜不同,先唱菜名,再由所烹之厨亲自奉上……当然,也只有贵宾台上国君一人有此待遇。进入到这一单元之后,吴王的注意力开始转移到美味佳肴上,作为一名老吃家,其嘴甚刁,一口便吃出将军府的菜是值得一吃的。公子光心中装着今日盛宴的菜谱,当掐指一算还有两道大菜就该轮到专诸的“梅花凤鲚炙”时,他身子朝后一仰抱脚大叫道:“脚!我的脚!我的脚!疼哉!痛哉!”
吴王僚关切询问:“光兄,何故呼痛?身有恙乎?”
公子光回答道:“大王,我足疾之老毛病又犯矣!饮酒过量之故!容在下回房速作理疗,不误明日出征。”
僚释然道:“如此甚好!光兄去吧!”
被离低眉顺眼,上得台来,将公子光背了下去,直入书房之中。
未久,只听得有人唱菜名道:“梅花凤鲚炙上!庖厨专诸献菜与大王!”
远端的情景是:身高马大的专诸已经悄然出现,正在接受王宫卫队长的搜身检查——在这幕情景中,专诸作为刺客的唯一缺点(伍子胥的看法)已经毕露无遗:他长得过于吸引别人的眼球了!
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比专诸矮了半头的卫队长将其从头到脚搜了三遍。待其放行,专诸手端托盘,不紧不慢一路徐行,款款而来。左右两排的来宾中有人注意到了这个相貌堂堂气质不凡的厨子,实在不像个厨子,觉得好生奇怪,但是已经不妨事了!未及窃窃私语,专诸已经行至贵宾台前——将军府的庖厨是很知礼的:他脱鞋上台,跪行至吴王僚的几案前,将托盘置于几案之上国王的头盔旁边,但见木制的托盘之中有一铜盘,铜盘之中是一条硕大的刚刚烹好热气未散的太湖梅鲚全鱼——那条大鱼尚未死绝,用自己的尾巴十分有力地拍打了一下铜盘……身为吃家的吴王僚注意到了这个细节,赞一声:“绝!”还情不自禁地将他那颗高贵的脑袋伸过来看鱼,正与鱼儿鼓出的眼珠和大张的嘴巴对个正着!
“大王,鄙人专诸献上鱼来,承蒙大王多年以来偏爱鄙人所烹之鱼!”专诸用不大的声音念念有词道,“此为刚刚烹好的梅花凤鲚炙,其味鲜美无比,食之犹可壮阳,但只怕大王今日没有口福享用它了!”
口中话音未落,手上“啪”的一声——只见专诸以掌拍鱼,那将死未死之鱼如蛇吐信子一般从口中吐出了那把玲珑剔透的鱼肠剑,直扎吴王僚之喉头。紧接着,专诸从跪姿一跃而起,扑将上去,一把抓住吴王喉头上的鱼肠剑,结结实实地刺了进去。转瞬之间,僚已变成一只挨宰的鸡,鲜血从喉部如喷泉般喷溅出来!
血溅贵宾台,遍布院中的王宫卫兵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那无路可逃的大胆刺客砍翻在地,长铍乱剁之际,血肉模糊失去人形的专诸还是吐出了此生最后一语:“弑君之事……不似杀猪……犹似割鸡!痛……快……”
当此时,潜伏于地下密室之中的弓箭手和刀斧手一齐杀出,先是一阵箭风矢雨袭过院子,再一阵刀光斧影的横杀竖砍。转眼之间,那百十来名王宫卫兵已被斩杀干净,满院死尸相垒!来宾之中试图反抗的大臣也格杀勿论,一身戎装的伍子胥一跃而上贵宾台,直奔专诸却不见其影,徒见台上有一摊肉泥、血污、碎骨、毛发!子胥心碎,举剑砍下吴王僚的头颅,插于剑尖,举向天空……忽然听到一声怯生生的叫唤,从一张几案下发出:“先生……救我!”拖出来看,见是熊胜,令他百感交集!
当此时,被离护佑着公子光走上台来,光环顾四周,慷慨陈词:“僚不守先王遗命,自立为王多年,祸国而殃民,当诛!光乃真王嗣,当立!待季子有归,光愿让其位。”
话音刚落,有人飞马来报:光之十万精锐之师,一部已攻入并占领王宫,其他各部已顺利接管吴都城防。
伍子胥闻之扑通下跪,对光将军拱手曰:“恭请吴王光殿下入宫即位!”
少顷,院中尚立者皆跪于地异口同声道:“恭请吴王光殿下入宫即位!”
入宫即位之后,公子光所下的第一道诏书中有着如下的内容:一、废黜吴王僚,自立为王,称号阖闾。二、拜刺僚义士专诸之独子专毅为上卿;拜大功臣伍子胥为行人,委以国政;拜老家臣被离为大夫;重组内阁并重新任用地方官员。任贤使能,施恩行惠,以仁义闻于诸侯。三、中止伐楚,减免赋税,大赦天下。此诏一下,令此东南吴国虽经易主政变但却大局稳定。
在稳定的大局下,尚留有一丝隐患。
被楚军围困于楚国灊城一带的公子盖余、属庸,一听本国政变僚死光立,竟被吓破了胆,骇然撇下部队,乔装小卒逃跑,分逃徐国和钟吾——这两个弹丸小国生怕得罪强大的吴国,不敢收留,二人只好再逃回楚国,索性向楚军投降,被楚封于舒城。
太子庆忌则是在集结郑、卫两国军队正欲奉命攻打楚国时,得知其父王被刺杀的噩耗,为保全自己性命,先逃到艾城去了,放出话来要替父报仇——或许对吴国新主而言,这才是真正的隐患。
公子光——现在该称吴王阖闾,当然希望被僚派去出使晋国的四叔季子札也客居他乡不回来算了,但令其始料不及的是,季子札闻讯火速归国!
在换了主人的王宫里,季子札拜见侄儿吴王阖闾,第一句话便问:“贤侄,敢问先王僚归葬于何处?”
吴王阖闾不予回答,即命王宫车马将他和季子札带到崿山脚下僚之新墓,季扑跪于墓前曰:“陛下,微臣季子札自晋归国,特来复命!”
阖闾对季子札曰:“使以兄弟次邪,叔父当立;必以子乎,则光真适嗣,当立。既祖父垂青于叔父,侄儿虚位以待!”
季子札听罢,从地上站起,手中抓起一把连根拔起带有泥土的青草,感慨万千道:“苟前君无废,社稷以奉,君也,吾谁怨乎?哀死待生,以俟天命。非我所乱,立者从之,是前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