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没有落实,晚上贺端阳也没睡好觉,第二天吃过早饭便又往乡政府来。可马书记还没从城里回来,贺端阳便又到党政办等。王主任一见他,便说:“贺支书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不是告诉你了吗,马书记一般都要10点钟左右才能到乡上来,这么早来干什么?”贺端阳说:“我怕马书记下乡去了,早点来好等他!”王主任说:“马书记一般不会下乡的。”
贺端阳听了王主任这话,不再说什么,却问:“昨天那些婆娘来闹什么?”王主任见贺端阳问,不好隐瞒,只好压低了声音说:“马书记要把原来的农贸市场拆了,重新建一个新农贸市场,现在那些在农贸市场周边开店的商家不知怎么听说了,就天天跑到乡政府来闹,想让马书记改变主意。”贺端阳说:“现在这个农贸市场是伍书记手里建的,才几年时间,还能够用,怎么又要重新建?”王主任说:“马书记说这个农贸市场只有2000平方米,小了,现在要建的农贸市场超过3万平方米,是原来的十多倍。那些在农贸市场周边有店面的商家,都要搬迁,所以他们反对!”贺端阳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王主任说:“这里面很复杂,不过再复杂,也不关贺支书的事,所以昨下午我叫你走……”
正说着,忽听得院子里一声小轿车的喇叭响,王主任急忙打住话头,对贺端阳道:“马书记回来了!”说完便跑了出去。贺端阳见了,也跟着走出党政办的门。一看,果然是马书记回来了。
马书记叫马前进,原来是县委党校理论教研室主任。贺端阳就任贺家湾村村主任不久,县委党校办了一期村干部培训班,贺端阳也参加了,马书记给学员上了好几堂课,加上他又到乡上来工作了一年多,贺端阳和他经常接触,所以两个人也算得上是老熟人了。马书记三十多岁,一张国字脸,鼻梁很宽,大眼睛,英雄眉,穿一身挺括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皮鞋擦得锃亮,严谨中透出年轻领导的朝气。不足的是年纪轻轻的,却凸起了一个啤酒肚。贺端阳在那次学习中,就听同寝室一个学员说过马书记的成长经历。那学员是马书记老家的村主任。他说马书记的父母都是农民,原来家里很穷。马书记从小读书就很用功,语文成绩很好,在读大学时写了很多诗,毕业那年用几百块钱,买了香港天马出版公司一个书号,印了一本诗集。毕业后本来是要分配到乡下去教书的,可他却抱着自己的诗集,到处去请领导“斧正”。领导平时只看没有分行的方块字,翻了翻马书记送去的分了行、又没打标点符号的方块字,有点不知所云。但领导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对变成铅字的印刷品有种天然的敬畏。又见是香港出版社出的,更觉难得,都认为马书记是个难得的人才,于是将马书记留在了县委党校。后来马书记把自己这段经历,在课堂上也对贺端阳他们讲了,主要是鼓励大家要有信心,要正确认识自我,敢拼敢闯。他说:“要不是我当时有勇气到县委书记办公室里去推销自己,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给大家讲课了!”
马书记下了车,连头也没回,就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王主任一手提着马书记的公文包,一手端着马书记的茶杯,紧紧跟在马书记后面。贺端阳一见,急忙叫了一声:“马书记!”一边叫一边也跟了上去。马书记这才看见贺端阳,马上说:“哦,贺支书来了,我正说要找你呢,来得正好!”说着话,来到办公室门边,马书记掏出钥匙开了门,一行人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马书记便指了指椅子,对贺端阳说:“贺支书坐吧!”又对王主任道,“给贺支书倒杯水来!”王主任答应了一声,把马书记的公文包和茶杯放到桌子上出去了。马书记把身上的西装脱下来,挂在了衣帽架上,又把领带松了一下,才坐下来对贺端阳说:“让贺支书多跑路了,我这也是身不由己!一直都打算到村里来一趟的,可硬是没走出来。知道的,晓得我忙,分身乏术,不知道的,还说我是官僚主义,是不是?”
贺端阳立即说:“哪里哪里,马书记,我们不会有那种想法的!农村有句俗话,叫千人吃饭,主事一人,我们晓得现在农村工作,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所有的事情都要从你心头过,不说日理万机,也是日理百机,哪有不忙的?”说完这番奉承话后,贺端阳又接着说,“马书记没时间到村上来不要紧,有啥事我们会来给党委和你汇报!”
马书记一边听,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贺端阳,像是很欣赏他似的。贺端阳话一完,马书记便接着说:“贺支书有这样的认识,就是理解我了,看来我提议让你一肩挑,没有选错人!”贺端阳听了马书记这话,马上说:“谢谢马书记!谢谢……”话没说完,王主任进来将一杯水放到了贺端阳面前,说:“贺支书请喝水!”说完又问马书记,“马书记还有什么事没有?”马书记想了一想,说:“把门带上,我和贺支书谈点事!”
王主任一走,马书记就对贺端阳问:“贺支书你们村那片林子怎么样了?”贺端阳不明白马书记怎么突然问到他们村林子的事,便说:“长得很好呀!”马书记又问:“那林子好像有2000亩吧?”贺端阳还是不明白,又回答:“加上近些年退耕还林的,不瞒领导说,实打实只有1500亩。”马书记便觑着眼睛,看着贺端阳说:“我记得你们领长江防护林看管费时,向上报的可是5000亩,是不是?”
贺端阳一听这话,以为马书记是要追究村上弄虚作假的责任,便立即说:“这不关我的事,还是贺世忠做村支部书记的时候,村上和乡上往上报的数字,那时我还在读小学……”马书记没等他说完,又笑了起来,然后说:“我不是要追究哪个的责任,你放心!”说完又对贺端阳问,“这林子过去是乡上的,是不是?”贺端阳答:“原来是村上的,‘大跃进’后乡上收去建了林场,责任制后乡上管理不善,眼看林子就要毁了,就又还给了我们村上。”说到这里,贺端阳就看着马书记问,“怎么了,马书记?”
马书记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说:“这就对了!”说完又看着贺端阳说,“那林子乡上想重新收回来,你看怎么样?”贺端阳一听这话,立即像是被人打了一棍似的,急忙叫了起来,说:“那怎么行,马书记?”马书记说:“怎么不行?”贺端阳急赤白脸地说:“那林子村上管到现在,眼看就要可以择伐了,怎么就要收回去呢?”
马书记一见贺端阳急成这样,又呵呵地笑了一阵,然后才对贺端阳说:“看把贺支书急的!按说来,林子原先是乡上的,现在收回来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看在贺支书着急的分上,乡上也可以暂时不收,不过那林子的看管费,村上得让着乡上一点……”贺端阳没等马书记说完,便打断他的话问:“怎么让着一点?”马书记看着贺端阳说:“过去不是乡四村六么?现在倒过来,乡六村四,贺支书觉得怎么样?”
贺端阳一听是这样,便哭丧着脸对马书记说:“马书记,那林子,可是村上在看管呢……”马书记仍是笑眉笑眼地看着贺端阳说:“我知道是村上在看管,可要是当初乡上不把林子给你们,你们一分钱也见不着。再说,要不是有乡政府,你们不到1500亩的林子,怎么能领到5000亩的钱?”
贺端阳一听马书记这样说,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只像是不认识一般看着马书记。马书记见贺端阳没回答,便把眉头皱拢来,做出一副水深火热的样子,对贺端阳叫起苦来,说:“老弟,我这个乡党委书记,实在不好当呀!要不是没办法了,绝不会来揩你们村上这点油的。现在国家免除了农民的各种税费,乡政府只有上级的一点转移支付,那点钱拿来做什么?也不怕老弟笑话,我来的时候,抱着很大信心,可来乡上一看,乡政府户头上只有几百块,心一下都冷了!这还不说,我屁股还没坐热,要账的就接二连三地来了!光上届政府欠场上几家餐馆的生活费,就是四五十万元,说不拿钱就要去告我,这不是让我坐在火炕上了吗?贺支书你还不知道呢,昨年一年,我几乎没睡过一夜好觉呢!”说到这里,马书记又站起来,双手抱拳,嬉笑着向贺端阳行了一个礼,又继续说道,“所以,我这儿向老弟有礼了!请贺支书可怜见的,就打点让手,啊……”
贺端阳一见,也不知马书记说的是真是假,但脸上不绷得那么紧了,心里想:“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他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看来我不答应也是不行的了!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要是我不答应,他一生气,把林子收回去,村上就一分钱都得不到了。再说,我等会儿还有更大的事要求他,可别为这几千块钱把他惹恼了,因小失大!”
想到这里,贺端阳也便站起来说:“马书记,你快别这样说了!虽然免除了农业税后,村里日子也紧,每年就靠那点林子钱维持村上的办公经费,但今天你既然都这样说了,我还有啥话说?我这个人再愚蠢,也还知道下级服从上级的道理!”说着挥了一下手,继续说,“好,我听马书记的!”马书记一听,做出了高兴的样子,马上过来拍了拍贺端阳的肩膀,说:“好,真不愧是好兄弟!”说着又把杯子推到贺端阳面前,连声说,“贺支书请喝水,请喝水!那这事就这样定了?”贺端阳没喝水,只是站着对马书记大声说:“定了!”
说完,贺端阳又坐了下去,正准备把贺家湾那1000亩药材基地的事向马书记汇报,却忽然又听到马书记说:“好,那这事就不说了,就按照贺支书说的办!还有一件事,我想听听贺支书的看法。”贺端阳一听,又马上老鼠般警惕起来了,重新看着马书记问:“啥事?”马书记说:“你知道乡上现在的农贸市场么?”
贺端阳一听马书记说农贸市场,眼睛扑闪了一下,说:“知道。”马书记说:“那农贸市场不是很旧了么?面积又小,更重要的是,我查了一下资料,当初修那市场时,并没有进行专门的规划设计,排水设施不畅,使得里面的卫生状况很差。通往市场的路,路面不但起伏不平,还十分狭窄,周边的店门参差不齐,已经严重到不能适应我们乡经济社会的发展了!所以乡党委准备重新规划修建一个新的农贸市场,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你看怎么样?”
贺端阳刚才已经听王主任说了修建农贸市场的事,心里有了准备,现在见马书记向自己征求意见,早已猜透了他的心思,于是马上给马书记戴高帽子道:“这是大好事呀,马书记!现在不是提倡小城镇建设吗?改造农贸市场,正是小城镇建设的需要,这是乡党委、乡政府富有远见卓识和战略意义的一着,是利国利民的一件大好事,我们当然举双手赞成!”
马书记一边听,一边露出赞许的神情,等贺端阳的话一完,又问:“你真是这样想的?”贺端阳笑着说:“难道马书记还要我在这里鼓掌通过?”说着便举手做出准备鼓掌的样子。马书记一见,笑了起来,一边摆手一边说:“鼓掌就不用了,贺支书的态度我知道了!要是大家都有你这样的觉悟那就好了!可现在有一些人,就是看不清形势,想阻挡历史前进的步伐。这些人还不光是群众,还有乡上一些在农贸市场周边建了门面房的干部。建新的农贸市场因为要触及他们的利益,他们不出面,便唆使群众来乡上闹事,想让我收回这个决定。这个我看得清清楚楚!可我姓马的难道就是那么好惹的?几个群众吵闹我就改变了主意?我告诉你,不管阻力有多大,这农贸市场肯定是要改造的!”
贺端阳听了这话,小心翼翼地躲开马书记锐利的目光,没有答话。可过了一会儿,马书记等贺端阳的目光又移过来后,两只鹰隼一样的眼睛又逮住了贺端阳说:“当然我们也得依法行政,是不是?所以我请求了一下县上领导,想组织一次听证会,广泛征求一下社会各方面的意见。刚才听了贺支书一席话,真是和党委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我想就请贺支书做村一级干部的代表,来参加听证会,不知贺支书……”话还没完,贺端阳像被什么咬了一下,心里不觉暗暗叫起苦来,于是急忙说:“这、这……我……”
马书记一见贺端阳吞吞吐吐的样子,脸便拉了下来,目光锥子一般落到贺端阳脸上,说:“怎么,贺支书不愿意?”贺端阳一见马书记不高兴了,心里虽然十分不情愿,但嘴里只好说:“愿意,愿意,这是好事,我怎么会不愿意?”马书记一听贺端阳这话,脸上的神情又放松了,说:“这就对了!可我要给你说明白,开听证会时,你只能和乡党委保持一致,不能发杂音,要是把屁股坐歪了,我可饶不了你!”
贺端阳听了这话,急忙站起来说:“不会不会,马书记你尽管放心,即使得罪人,我也肯定会和乡党委保持一致!”马书记听了这话,又对贺端阳招了一下手,说:“坐下坐下!那我们就说定了,什么时候开听证会,我再通知你。”贺端阳说了一声行,坐下了,然后像是口渴似的,端起面前的杯子,猛地往肚子里灌了一通水。
马书记等贺端阳放下杯子后,才像想起似的问:“村上有什么事?”贺端阳见马书记主动问,想自己已经答应了马书记两件事,马书记心情也好起来了,这时提出中药材种植基地的事,也许正是时候,于是不失时机地说:“也没有啥大事,我听人说要把九环制药公司的中药材种植基地,搬到陈家坝村去,不知有没有这回事?”
马书记听了贺端阳的话后,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却看着贺端阳笑着说:“你们的消息倒也灵通呢!”贺端阳怕马书记多心,便有些心虚地说:“我也是听人摆龙门阵才晓得的。”马书记说:“知道了也好,迟早也要让你们知道的。既然知道了,那你们就要帮乡上多做做群众的工作!”
贺端阳听了马书记这话,就明白中药材基地搬迁的事是千真万确的了,于是便着急地叫了起来,说:“那怎么行,马书记?”马书记没答话,却直直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贺端阳一见,也顾不得什么了,真的便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那1000亩中药材,在我们贺家湾已经种了几年了,老百姓都从土地租赁和给药材公司打工中尝到了甜头,现在要把他们搬迁走,村民那还不拖我一齐去跳河……”
贺端阳还想继续说下去,马书记突然一拳击在桌子上,然后掷地有声说了一句:“谁有那样的胆子,敢拖我们的支部书记去跳河?”贺端阳吓了一跳,抬头看着马书记,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于是立即又说:“我说的是真的,马书记!即使不拖我去跳河,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要把我淹死!再说,那地现在盘熟了,不管是气候还是土壤,也适应了那些中药材生长。不哄马书记说,我去问了制药公司方面的人,他们其实也不赞成搬迁……”
话还没完,马书记突然黑了脸,对贺端阳说:“谁说他们不想搬迁?”贺端阳和马书记的目光碰了一下,突然有些气短了起来,犹豫了一下才说:“药材种植基地的张西主任……”马书记还没听完,便又气咻咻地盯着贺端阳说:“我道是谁,原来是他!他算什么东西?是他大还是他们老总大?”
贺端阳一听这话,突然住了声,半天才嗫嚅地对马书记说:“当然是老总大。”说完似乎再也找不着话说了的样子,闭了嘴,目光怔怔地看着马书记。过了一会儿,马书记才问:“说完了?”贺端阳喉结动了动,往下咽了一口唾液,才接了刚才的话继续说。不过此时已经像是正在漏气的皮球,底气越来越有些不足了,甚至还带着了一丝哀求的味道:“不管是贺家湾村也好,陈家坝村也好,都是马书记你管的地儿,手背手心都是肉,况且那中药材在我们贺家湾种得好好的,马书记何必要搬迁呢……”贺端阳还想说出“剜肉补疮”“劳民伤财”“厚此薄彼”这些字眼儿,但怕马书记不高兴,便忍住了。
但马书记还是不高兴了,没等贺端阳说完,便黑着脸站了起来,对贺端阳说:“你这个同志呀,开口闭口就是强调自己的利益,怎么不站在全局的高度、政治的高度来思考问题?怎么一点也没有大局意识……”贺端阳听了这话,想为自己争辩一下,可马书记却挥了一下手,把他的话堵了回去,接着自己的话说:“怎么就没想到把你们的1000亩药材基地搬到国道沿线去,更有典型意义和辐射作用,更能够带动全乡、全县农业的产业化、现代化……”
听到这里,贺端阳又像口吃起来似的说了一句:“可我、我们……”马书记还是不让他说什么,将面孔板得更严肃,然后用了党校讲课的口吻大声说:“农业产业化、现代化是时代潮流!不瞒你说,这次搬迁的,不光是你们村这1000亩药材种植项目,全县其他一些偏远角落的项目,都要逐渐向国道、省道沿线集中!县委的战略蓝图,是要在五年内,在国道、省道沿线建成万亩柑橘园、万亩蔬菜园、万亩黄花园、万亩高粱园、万头生猪饲养园……一句话,就是要建成真正的农业现代化示范园区!你那1000亩中药材种植基地,不搬迁能建成现代化的农业产业示范园区吗?”说完这话,见贺端阳低头不语,便又说,“你要能把现在的中药材种植基地扩大到一万亩,我也可以跟县委反映不搬了,可是你能吗?”
贺端阳听了这话,当然知道自己不能,他即使把贺家湾的土地全部都拿出了种植中药材,也只有两千多亩,所以贺端阳把头垂得更低了。可他心里却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服气。过了一会儿,见马书记没说什么了,这才抬起头来看着马书记,用了快要哭的声音说:“可、可我们那地,九环制药公司租赁后,推的推,填的填,又在地中间横呀竖的修了路、水沟,挖了水池,一点认不出原来的样子了。现在他们一搬走,怎么能把地给村民分下去……”
正说着,马书记突然发起火来,冲贺端阳大喝了一声:“谁叫你把地分下去,啊?”说完又指着贺端阳警告说,“我告诉你,你要敢把那地重新分给了村民,我非撸了你不可!”贺端阳一听这话,有些糊涂了,半天才嘟哝似的对马书记问:“不分下去,让那么好的地撂荒呀?”马书记又瞪着贺端阳说:“谁叫你撂荒,啊?”
说完这话,马书记站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走了几步,见贺端阳还是一副大惑不解的样子,这才放低了声音说:“为什么要分下去?为什么又要撂荒?难道世界上就只有九环制药公司这样一个业主?”说完这话,马书记声音又扬了起来,从话语里显示出了他的信心和力量,看着贺端阳继续像发表演讲似的说:“我告诉你,乡上正在加大招商引资、跑钱争项的力度,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重新招一个比九环制药公司更大的业主,在你们那1000亩土地上落户!”说完用力挥了一下手,然后又补了一句,“有了梧桐树,还怕没有凤凰来?”
贺端阳听完马书记这话,知道领导虽然是在安慰自己,可细细想一想也并不是没道理。事情到了现在这个样子,他贺端阳既无法改变领导的决策,也只能尽量往好的方面想了,便说:“如果有新的业主来,那当然好!我只是担心时间拖久了,让那地荒起长野草,老百姓看见心疼,起来闹事,我可负不起那个责任。”
马书记听后,过来一边拍着贺端阳的肩膀,一边替他鼓劲说:“放心,乡上如果招到合适的项目,肯定会首先考虑到贺家湾村的,因为你们的土地不用流转、基础设施也不用搞了嘛!”说完这话,见贺端阳还是顾虑重重的样子,于是又说,“当然,如果你们村上信不过乡上,也可以主动出击,自己去找一些项目回来嘛!现在是全民招商的时代,县上的口号是:人人都是招商员,个个都是软环境,你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去寻找?”说完又说,“县上把招商引资的任务,作为‘一票否决’的硬性指标,纳入对我们的考核体系之中。现在乡干部全部已经套上了紧箍咒,别以为你们村上就可以过安稳日子,乡上正研究怎样给你们戴紧箍咒呢……”
贺端阳听完,一时觉得心里像有什么抓挠着,便有些烦躁不安地站起来,对马书记瓮声瓮气地说:“我晓得了。”说完便去开门。马书记知道贺端阳心里还没通,想把他留下来继续化解化解他心里的疙瘩,便急忙朝他喊道:“哎,贺支书,你走什么走?好久没在一起喝一杯了,中午我请你……”
可话还没说完,贺端阳已经开了门,于是回头对马书记说:“谢谢……”可话才出口,从门外忽然拥进一群怒气冲冲、大声叫嚷着的妇人,把马书记和贺端阳没说完的话都堵回去了。贺端阳躲闪不及,被一个妇人撞了一个趔趄,站住一看,正是在农贸市场周边开店的那些店主,于是急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