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乡村志·男人档案
60808600000003

第3章

现在,贺世亮站在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后面。他想喊她,可心跳得实在太厉害,喉咙也干得难受,仿佛是被架到了柴火堆上烤着一样。过了一会儿,他咽了咽口水,定了一下神,这才鼓起勇气,在她背后轻轻喊了一声:“敬英……”声音不大,并有些颤抖,仿佛被风吹得歪歪倒倒了似的。但贺世亮相信她足以听见了,因为他就在她的背后。他以为她马上会朝他转过身子,可是却没有。不但她没有,连她旁边的两个姑娘也没有,只听见她们“哧哧”的笑声。贺世亮想可能是电影里什么人把她们逗乐了,因为他站得低没法看见。贺世亮等了一会儿,想再大声喊一句,又怕周围的人听见笑话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见她站到凳子上一动不动,不觉生起气来,心里说:“我喊你你还不答应我,是不是真的看不起我?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爸爸不就是个畜牧站站长嘛!”这么一想,贺世亮心里便愤愤然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她恐怕真没听见我喊她,别忙,我现在不喊她了,我在她身上戳一下,看她理不理我!”这样想着,贺世亮一下又高兴了!他把目光又落到她的背影上。这熟悉的背影他不知看了多少次,也不知在心里产生了多少幻想。现在她站在凳子上,他的头只能齐到她的腰际。他先是把头抬起来往上看,这时她的后脑勺便映入她的眼里。然后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脖子上。因为天黑,他无法看清她的脖子,但他马上想起了王茵脖子上白皙细嫩的皮肤,心里又立即骚动了起来。他像发渴似的,十分响亮地咽下一口口水,然后又把目光慢慢移下去,当移到她圆圆的臀部时,他的目光便变得像是狼的眼睛一样定在了上面,他的眼前浮现出她平时走路的样子,屁股一扭一扭,显得既热情又有点挑逗的样子。这时,贺世亮的心里像是闯进了一个魔鬼,撩拨得他五脏六腑乃至每个毛细血管都不安分起来。他的灵魂像是已经不听大脑指挥,身子发烫,血脉贲张,渴望做点什么。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人们常说的“揩油”。他知道所谓“揩油”,就是指在看演出和看电影时,一些不安分的小伙子趁人多和天黑摸女娃儿的屁股。当然不是随便哪个女娃儿的屁股都敢去摸,一般都是平时耍得较好和有交往的女娃儿,精光白日里没有机会,现在趁人多和天黑,一些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便像吃了豹子胆,在挤挤攘攘中伸出自己的“鬼手”,让自己荒芜的精神和情感家园得到一点刺激。因为是熟人,又因为害羞,被男孩子摸了屁股的女娃儿一般不会叫喊,更不会撕破脸皮告诉别人,最多只是换一个地方或默默地回家去。还有一种女孩,尽管嘴上讨厌男孩子“揩油”,其实只要不被发现,心里反倒希望男孩子能有这些小动作,因此被男孩在屁股上揩了“油”后,甚至连地方也不换!

贺世亮从来没有揩过女孩子的“油”,因此也不知道“揩油”是什么滋味?现在那两瓣圆鼓鼓的屁股撩拨着他的目光,他忽然鬼使神差地产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摸一下她的屁股!他想,他们是同学,他爱她,他揩她一下“油”,她肯定不会生气的!这样想着,他心里的欲念越来越强烈,在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后,真的将一只手向前伸去了……

令贺世亮没想到的是,他的“鬼手”刚接触到屁股,屁股的主人便像是被蛇咬了一口似的,在凳子上发出“呀——”的一声锐叫。这叫声是如此高亢、尖利,早已盖过了从喇叭里传出来的枪炮声。叫声还没落,场子里的人便纷纷朝发出叫声的方向转过头,大叫着问:“怎么了?怎么了?”有人一听便兴奋地回答:“肯定是‘鬼手’摸女娃儿屁股了!”有人又唯恐天下不乱地喊:“在哪里,在哪里?”这边的人便幸灾乐祸地答:“在这里,在这里!”于是更多的声音又义愤填膺地喊起来:“抓到起,抓到起——”

在板凳上姑娘发出锐声叫喊的那一瞬间,贺世亮也像是听到晴天霹雳,头脑“轰”的一声,灵魂一下出了窍。他刚说出一声:“是我……”可板凳上的三个姑娘跳下来,一齐怒目而视,将他围住了。他抬头一看,惊得说不出话来:哪是什么周敬英?三个姑娘他一个也不认识,肯定是其他大队的!贺世亮的脸“唰”的一下红成了一块绸布,像是犯了弥天大罪似的立即对她们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话音未落,几支手电筒光朝他射了过来。放映台的灯光也亮了,贺世海又站在凳子上大声问:“是谁耍流氓,谁耍流氓,啊?”有人看清了是贺世亮,便叫了起来:“是贺世亮,是贺世亮!哈,贺世亮摸女娃儿的屁股墩儿了……”贺世海像是不肯相信,又大声问:“真的是贺世亮?”好几个便异口同声地说:“不是贺世亮是谁?脸红得像猴子屁股呢!贺世亮,贺世亮,你出来跟大家说一声,是不是你?”贺世海虎着脸不吭声了。贺世亮窘得只恨无地缝可钻,急忙大声辩解说:“我、我、我不是……”贺世亮本想对大家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的,但没等他话完,周围更响起了一片哄笑声,一些人又下流地大声问说:“哦,不是摸的屁股,是不是摸的奶奶?”说完又放声大笑起来。

被贺世亮揩了“油”的姑娘,在发出一声锐利的叫声后,回过了神来。在众人一片不怀好意和唯恐天下不乱的叫喊声中,她见贺世亮脸色先红得像是要淌血,后又白得像是一张纸,身子颤抖着,十分惶恐的样子,又听他说认错了人,心里已经有些后悔刚才那一声叫喊了。可是喊都喊了,已经吸引了那么多目光和不怀好意的叫喊,后悔也来不及了。看见那么多人围过来,而且手电筒的光如芒刺一般在她和贺世亮脸上晃着,羞涩的本能立即驱使她蹲在了地上。先是用手蒙住脸,然后干脆将头埋在两只膝盖之间,双肩不断抖动。众人都看得出她在抽泣。她先以为过一阵就好了,可没想到众人的话语越说越下流,笑声越来越放荡,也有人制止。一种被人剥光衣服绑在光天化日下示众的感觉,袭上了她的心头!她实在无法再忍受下去了,突然“哇”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蒙住面孔从人群中冲了出去。她的两个同伴愣了一会儿,也回过了神,见她跑了,立即端起板凳追了过去。这样过了一会儿,场上秩序才慢慢安静下来。在这个过程中,贺世亮都像犯了罪一样,始终低着头看着地下,不管别人说什么,都像哑了似的一言不发,面孔一阵发烧。等电影重新放映过后,他才明白过来,也急忙挤出人群,向先前三个姑娘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三个姑娘早没了身影,贺世亮又沿着学校旁边的小路追了一阵,仍然没看见她们。他望着黑黝黝的夜空站了一会儿,然后便一屁股在路边坐下等候起来。因为过去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如果哪位姑娘在遭“鬼手”揩油时被人发现后,也会做出受了侮辱的样子哭着跑开,但她们的同伴会跑过去将她拉住,劝说一阵后又回到放映场。现在贺世亮就期望她们能回转来,他等着向她说明情况,向她赔礼道歉,请求她原谅自己的“滔天大罪”。哪怕她把耳光打在他脸上,把口水吐在他身上,只要她能原谅自己,他也心甘情愿!谁叫自己鬼迷心窍,就去摸了人家珍贵的屁股呢?

可是坐了半天,却没看见人回来。除了从放映场传来的枪声炮声和人喊马嘶的嘈杂声外,四周静悄悄的,世界像是死去了一般。天地间黑乎乎一片,不时刮来一阵阵冬日的寒风,贺世亮感觉身子有些冷飕飕起来。屁股下的泥土十分潮湿,没一会儿,他感到屁股下一股凉气,用手一摸,才发觉裤子已被泥土的潮气润湿了。可他既不想离开,也不想挪动一下位置。又过了一阵,放映场的灯光又亮了起来,他知道第二卷胶片又放完了,现在正在换第三卷胶片。可是他已经没脸再回放映场看电影了!等放映场的灯光再次熄灭以后,他知道她们不会回来了。便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麻木僵硬的大腿,将两手抄在怀里,朝家里走去了。

回到家里,连灯也没点,贺世亮便摸到床边,和衣往床上一躺,拉过被子连头带身一下包了起来。他越是想忘掉刚才发生的事,耳朵里越是一片“嗡嗡”的响声——放映场上那些别有用心、幸灾乐祸、让人无地自容的叫喊,仍顽强地在头脑里响着。他想:“完了,全完了,我是一个流氓了。尤其是在这时候,我怎么能犯这个错误呢?这年头背什么样的名声都可以,就是不能背流氓的名声。背了流氓的名声,部队还会要我吗……”一想到这里,贺世亮竟像怕冷似的在被窝里发起抖来。他想:要是部队真的不要他了,那可丢死人了!尽管没有正式通知,可全大队不论大人小孩,谁不知道他要去当兵了?贺世海连礼物都送给他了,他也告诉了王茵政审通过了的消息,可现在要是因为这事去不成了,他还有啥脸出去见人?想着想着,贺世亮感到太阳穴一阵悸动,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得快破裂了。他用手紧紧按住太阳穴,眼睛呆呆地望着帐顶,眼神空洞而木然,似乎期待着有人来拯救自己一样。

这样过了一会儿,懊悔再次袭上贺世亮心头,他突然狠狠地朝自己两边脸颊上各抽打了两下,声音清脆而响亮。他一边抽打一边骂自己:“混蛋,都是你自己造成的!你怎么要产生摸人家屁股的念头呢?现在怎么挽救得过来?怎么挽救得过来……”想到这里,另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大声回答:“没法挽救了,没法挽救了,这叫罪有应得!”听了这话,贺世亮嘴角一抽,忽然两颗又圆又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滚了下来,他立即擦去了。可是刚刚擦掉,更多的泪水像是心有不甘似的,又前赴后继地夺眶而出。这次贺世亮再没去擦它们了,任它们顺着脸颊流到被子上。

流了一会儿泪,贺世亮才感到心里好受了一些。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是不是黄鳝打屁——疑(泥)心过重,把事情想得太坏了?哪次放电影,没出现过揩女娃儿“油”这样的事?出现了这样“揩油”的事,一些人哪次又不是像今天晚上一样起哄?起哄是起哄,大家当场乐一乐也就算了,事后并不会怎么计较。至于那被揩了“油”的女孩,怕说出去影响今后找对象,一般也不会告诉别人,更不用说到哪儿去告发了。民不告,官不纠,事情也就像风一样很快就会过去。现在,贺世亮想今晚上这事也许会是这样,虽然一些人当时叫喊的话很难听,也不过是想借这事来乐一乐,并没有什么别的用意,难道还会有人向上面反映吗?只要没人向上面反映,接兵部队又怎么知道?接兵部队不知道,又怎么会取消他当兵的资格?贺世亮这样进行一番逻辑推理后,又禁不住为刚才的担心好笑起来。

正这样一阵好、一阵歹地折磨着,贺世亮忽听得隔壁房门“吱呀”一声响,接着又听见王茵在屋子里走路和擦火柴点灯的声音,便知道电影已经散场。贺世亮忽然想隔着壁子问问王茵后来场上怎么样了?可刚想开口又犹豫了,想:王茵也肯定知道自己在放映场上耍流氓的事了,她这时会怎么看我?她要是问我为啥子要去摸女娃儿的屁股,我又怎么回答?这么一想,贺世亮又没勇气向她打听了。又在床上翻滚了半天,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醒来,贺世亮还感到眼皮发黏,不想睁开,头脑昏昏沉沉,像是感冒了,又像是没睡醒。他不想起床,也不想吃饭,更不想出去见到别人诧异的目光,便干脆赖在被窝里,一会儿睡,一会儿醒,醒了又再迷糊过去。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肚子饿得难受了起来。他正打算起来生火做饭,这时外面大门被人“咚咚”地敲响了。贺世亮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坐起来问:“哪个?”只听得外面声音回答:“是我!”贺世亮听出是王茵的声音,又停了一会儿才问:“有什么事?”王茵答:“你还没起来吗?”贺世亮本想说:“我起没起来关你什么事?”可想了想却问:“你有什么事?”王茵也像是在思考的样子,过了半天才说:“郑支书叫你到大队办公室去一趟……”

贺世亮立即像被马蜂蜇了一下,跳下床,披上衣服就向外面跑去。出门见王茵还站在门口,贺世亮瞥了她一眼,便急忙问:“他叫我去做什么?”王茵的眼睛也落到贺世亮身上,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遍,然后才说:“我去代销店买盐巴,正巧看见郑支书,他叫我给你带个信,让你赶快去一趟,说他们在那儿等你……”一听说“他们”,贺世亮又迫不及待地问:“你看见还有哪些人?”王茵说:“郑支书是出来叫的我,我又没到里面屋子去,能知道还有哪些人?”说完眼睛紧紧盯住贺世亮,像是要把贺世亮五脏六腑都看透似的,突然出其不意地问了一句:“你昨天晚上真的耍流氓了?”贺世亮仿佛重重挨了一鞭子,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脸“唰”地变红了。紧接着,鬓角的两股青筋跳动起来,眼里喷出两道火焰,一动不动地盯着王茵。王茵见贺世亮这样,倒吓了一跳,正想继续说点什么,忽见贺世亮像是十分生气地将大门“哐啷”一关,便将王茵关在了外面。

听了王茵的话,贺世亮确实痛苦,可是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让贺世亮感到不安的是,他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郑锋此时找他,一定是为昨晚上的事。他拿不定主意是去,还是不去?可明摆着郑锋带信叫去,他敢不去?如果他不去,难道他们不会找上门来?这样想了一会儿,贺世亮横下一条心,想:“躲脱不是祸,是祸躲不脱,反正事情发都发生了,要打要罚,随他们的便吧!”又想,“万一要是因为其他啥事,郑锋叫我去,我不去岂不是不对?”这样一想,贺世亮便去洗了一把脸,又整了整睡皱了的衣服,从后门小路往大队部去了。

走到大队部一看,屋子里果然不仅有郑锋、贺世海,还有公社武装部赵部长和接兵部长张连长,几个人的目光如锥子一样盯着他,脸上都挂着十分严峻的神色。贺世亮心里立即“咚咚”地跳了起来,他想和他们打声招呼,可嘴唇动了几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接着便像小孩做了错事一般,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屋子中央,等待着接受大人的惩罚。果然,公社武装部赵部长开口了,他也没绕圈子,盯着贺世亮便单刀直入地问:“昨晚上你干啥了?”贺世亮一听,知道他们晓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他不敢抬头去看他们,眼睛落到自己鞋尖上,过了半天才嗫嚅着说:“我、我、我犯错误了……”说着,贺世亮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看了屋子里的人一眼,似乎想获得大家的原谅。赵部长不等他说完,两眼又凌厉地盯着他追问:“犯了啥错误?”贺世亮一见赵部长的目光,又马上把头低了下去,然后舔了舔嘴唇,脸涨得通红,半天没回答赵部长的话。因为他觉得实在不好开口。一时,屋子里响着几个男人粗重的呼气和吸气的声音,空气像是要爆炸了一般。

沉默了一会儿,贺世海忽然对贺世亮说:“有啥就说啥吧,犯了错误不可怕,怕的是对毛主席他老人家不诚实!我们共青团员是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可靠接班人,一定要对毛主席他老人家说老实话!”听了这话,贺世亮才慢慢抬起头鼓起勇气对赵部长说:“我、我、我揩女娃儿的‘油’了……”赵部长似乎并不满意贺世亮的答复,又立即大声追问着说:“揩的啥油?孔夫子的老二,你给我们诌啥文吊吊的话?”贺世亮听赵部长这么说,更又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了下去,然后看着地下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我摸女娃儿的屁股了……”

一语未完,郑锋一下跳了起来,指了贺世亮脸红筋涨地骂了起来:“好你个狗娘养的小兔崽子,蛋黄还没干,你就敢摸女娃儿屁股?老子革命的时候,三十多岁都没讨婆娘,也不敢去摸女兵的屁股,还反了你们这些手爪子不干净的小兔崽子不成?还不老实交代!你是啥思想作怪?又是谁叫你去摸女娃儿屁股的?”贺世亮急忙又抬起头看着赵部长和张连长说:“是我一时糊涂,我有非无产阶级思想。我错了,我向领导检讨!可我真不是故意的……”赵部长却打断了他的话,继续盯着他问:“敢在电影放映场上耍流氓,还不是故意的?”贺世亮听赵部长这么说,又大着胆子申辩了一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认错了人……”话音刚落,赵部长又马上看着他问:“这么说,你原来是不打算摸她的屁股的?”贺世亮又嚅嗫地说了一个字:“是。”可是赵部长马上又对他穷追不舍起来:“那你是准备摸哪个女娃儿的屁股的?”

贺世亮一听这话,又愣住了,他想向他们解释,可解释出来他们会信吗?再说,即使是摸周敬英的屁股,那也是屁股!你说自己在和周敬英耍朋友,可周敬英会承认在和你耍朋友吗?就算周敬英承认,在公共场所摸她的屁股,仍然是流氓行为。何况自己从没向周敬英表白过,周敬英究竟爱不爱自己,一点不知道呢?这事要是传到周敬英耳朵里去了,周敬英还不知怎么看自己呢?一想到这里,贺世亮觉得无论怎么解释,他这个耍流氓的罪名都无法洗干净了,不如不解释,于是又沉默下来。

赵部长还想说什么,忽然一直没说话的张连长朝他挥了挥手,说:“好了,事情已经弄清楚了,不再多说了!”说完才回过头看着贺世亮说:“贺世亮同志,我们原先是很器重你的,打算把你带到部队好好深造!可现在既然你犯了这样严重的错误,我们怎么能把一个思想不健康、作风不好的人带到部队呢?解放军可是……”张连长说到这里,贺世亮立即明白过来了,顿时,他像是掉进冰窟窿里,全身上下凉透了,立即哭丧着说:“这么说,你们是、是不准备要、要我了哟……”张连长忙说:“你也不要灰心,解放军的大门永远是向你开着的,只要你认真读好毛主席的书,认真听毛主席的话,把头脑里的资产阶级思想彻底改造好了,今年没机会,以后机会还有的是!”说着便站了起来,对赵部长说,“就这样了吧!”说着也不等赵部长、郑锋和贺世海说什么,便朝门外走了。赵部长也马上跟了出去,临出门时又狠狠瞪了贺世亮一眼。贺世亮见张连长和赵部长往外走,本想追出去再求求他们,可是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上下牙齿磕碰着,发出清晰的声音。磕着磕着,双腿一软,便瘫在地上,接着“哇”的一声号啕了起来。

这年贺世亮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