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做官头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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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多用点心总是好事

“涤生平素也甚喜好手谈之技,只身边左右无有才技之人,今日遇到小松兄也是缘份不浅,不如就此和你学上几手可能赐教否?”听周小松说起他座师是当朝名相潘世恩,曾国藩就打定注意要刻心藉此为由认识。要知道这潘世恩与穆彰阿齐名,是汉满两族官员之首,素日想交结都无机会,今日怎能放弃?

“好啊,那我们先对弈一局。”说起围棋,周小松面带喜色,迅速从包裹中取出一套围棋子,又铺了棋盘开始和曾国藩下起棋来,两人边下边聊,倒也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我师潘相甚喜手谈,之前曾说过让我寻幅古谱于他。谁知我遍访九州,却无从寻得,正待放弃时不想在江陵一棋摊上找到了。”说着话周小松晃了晃刚才看的那本古旧棋谱:“就是这本《玄玄集》原本是元代严德甫所著,载了三百七十八个残局,着实是学棋之人不可多得的名篇佳作。”

“哦,怪不得潘大人如此看重。”曾国藩捧起《玄玄集》,心中却有另外一番计较:既然这潘世恩如此喜欢好对弈,那自己将来定要借机与他相识,只不知潘相棋技如何?想到这里问道:“敢问小松兄的棋技是得于潘相么?”

“非也非也,我师从于仪征名师秋航大师,数年如一日才有些微名。后潘大人到扬州教习,闻我之名便唤来对弈,由此相识。”说着话两人的饭菜已经端了上来,曾国藩忙帮着收拾了棋局和周小松吃饭,见他只点了一碗白饭一味青菜,便招呼伙计加几个拿上菜上来,又要了壶酒道:“我不会饮酒,望小松兄能者多劳,多饮几杯助酒。”

“我酒量本也不宏,倒是经常自酌几杯。”周小松端了酒杯,话开始多了起来:“这次进京一是赶考,二是要给座师送这棋谱祝寿的。”

“祝寿?”曾国藩心念一动:“不知潘相何时过寿?”

“腊月廿一便是。”周小松无甚心机,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我师潘相入主中枢,如今又掌管礼部,乃天下有名的衡文大师,现在正蒙圣眷,算学究天下的硕儒了。我计议着这科主考定是潘相,便提前到到京看看形式。”说着他端起酒杯来喝干,又望着曾国藩给他倒上,继续说道:“要知道潘相不比他人,一向识穷九州又极重师生之谊感情,你如只管自顾写出天人性理或驳些大道理与他,任你的文章花团锦簇也一样不能中的。所以这其中有二个条陈是不能少的。”

“周兄台是指什么?”曾国藩虽然已蹬跃龙门,但还是头一次听到关于应试拜师还有如此多的套头,细细品味似乎也不无道理,就勾起了瘾。但见周小松提着筷子在桌上转了一圈,最后夹起块红烧肉放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说道:“第一自然是文章要过硬,比如理学醇正,文笔不仅要老而弥辣,还必须六经典籍引用精当,既不能小家子气,也不要随意卖弄……如此种种,才是一等一的好文章。”

他刚说到这里,曾国藩就不禁皱起眉头:“你说的虽然是凭文章取仕的要点,但自古那个读书人不知道八股文难作,况且四书考了几百年,恐怕无论哪科都要出些新意,这样又增加了难度。想作出醇正弥辣的时艺而不落俗套……”他摇着头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恐怕是难啊!”

谁知他的话音还没落周小松就已嘻笑起来:“这个自然,否则就不会有第二个条陈了。”他放下筷子,左右瞅了几眼很神秘继续说道:“这第二条就是要和潘相搞好关系,若是应对了他的脾胃,任凭你文章多少出格也能担待了。譬如只要不是刻意弄些险峻立文的子曰诗云的胡乱一气就是。只一条,文章无论好坏都要缜密些,如同抽丝剥笋般层层密密就好。而他的脾胃一条自是在在下手中这卷《玄玄集》里了。”

曾国藩见他胸有成竹,果是有所准备,心下不禁暗暗佩服,自忖当年几次进京赶考,他都没有像周小松这般准备如此妥当,彼时还是全凭一腔热血毅然赴京应考。如今细细想来能在几百人中高中也算夙福不浅,要知道他们其中会有多少像周小松这样细细筹划的?想到这里又问起潘世恩其人,就听周小松说道:“潘相爱才有道,甚喜儒雅稳重之士,曾说过治学之道万法归一,经世治国一定要把儒道学得堂堂正正才行,犹如天上星星虽然万点明光,却怎比日月之明辉耀万方。”

说到潘世恩的喜好,周小松如数家珍,看得出实是颇有研究。曾国藩边听边记,俱已暗自牢记心间,最后才说:“小松兄博古通今,实让涤生佩服,如有时日真想和君学习手谈之术。”

“这个也自不难。”听曾国藩说起围棋,周小松在身边包裹里摸索了一番,取出一册手抄书卷道:“这《尊天爵斋弈录》是我遍习古今所著的名弈方录,今日赠于涤生,可回去仔细研习,若能融会贯通,加以时日定成此中高手。”

“多谢多谢。”曾国藩收了棋谱,又和周小松淡了会儿时政,看天色已然不早,才拱手告辞,临行道:“我之前在菜市口处的千佛庵租了房子,回乡省亲时已然退掉。现待去果子巷万顺老店住上一段时日,此地亦是几次回京常居之所,若小松得暇可去寻我。”

“好,有空我自会去找涤生饮酒对弈。”见曾国藩抢着付了账,周小松也没有勉强,只是拿了行李和曾国藩同出酒肆,在门口礼过分别。曾国藩眼见他走得远了,才独自上路。本来他是想回客店的,此时却又改变了主意。眼见自通州到朝阳门码头水路封冰,便雇了辆车径直取道前往琉璃厂。

琉璃厂位于正阳门内,是北京城最著名的古玩字画喧市。早在宋辽时期,这里只不是京东一偏僻村落,后因元代在此建琉璃窑烧制琉璃瓦而得名;到了明朝已成规模庞大的官办窑厂。只因清初满汉官员分城而居,汉官大都搬迁至离内城不远的此地,再加上各年科考举子汇聚,一来二去就成了文人集聚之地。其中以书铺、古玩、字画、文具、纸笺等物为最,闻明京师,广播海内。

因这里十分热闹,所以曾国藩只在正阳门就下了车,步行入内,从正阳桥底下穿过门牌楼,逶迤转向西侧小道往桥南踅过便是琉璃厂的正街。但见街边两侧书画、玉器、碑帖、烟料、花木、旧书、唱本……应该有尽有。旁边还有漆器市、花鸟市,卖小吃的卖膏药的,嘈叫声乱做一团。

“西安老东门外羊肉脍汤,吃一碗香一年!”

“祖传膏药灵丹,内伤外伤阴阳伤,一贴就好!”

“秦始皇用的玉尿壶,识货的别走,有假你给我拿回来。”

曾国藩虽然以前来过几次,但多都是和刘蓉等人走马观花,此时随着人流穿过,竟有些眼花缭乱,好在心里一直惦念着给潘世恩买东西祝寿的事,便不敢多看,只一间又一间地寻着两侧店铺的牌匾,最后他在一间名为“聚好斋”的古玩铺前停住了脚步。原来这铺面门前置了一个条案,上面摆满了书画古玩,但最让曾国藩驻足的却是一副木制的围棋棋盘。

“呦,今儿个那阵香风把爷吹到我这儿来了,真让小店蓬荜生辉啊。”一个戴着黑色瓜皮帽,身穿青缎棉袍的掌柜从桌后迎了上来。他四十多岁年纪,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却仍掩饰不住非同寻常的精明。曾国藩知道他们这套招揽客人的手段,也不点破,只笑眯眯地跟进四避挂满名人书画的房间,在八仙旧后坐下。

“掌柜的怎么称呼?”

“小人姓卫,行三,人称卫三。”卫三笑眯眯地招呼伙计上茶,却不着急说话,只稳稳地坐着曾国藩品茶。曾国藩寻思着他是把自己当成了来典当的破落孝廉,便放下茶杯淡淡地问道:“掌柜的,你这里可有围棋出售?”

“围棋?”卫三眨了眨眼睛,已知这位不是来寻物估价的,自知不能趁机赚上一笔,言语上就已露出不耐烦来:“有啊,难道这位爷想买么?”

“都有何种样式?”

“有老窑烧制的瓷子、玉泉山下磨制的石子,还有我琉璃厂特有的琉璃子,不知爷要什么样的?”

曾国藩想了想刚才周小松说过的棋子拙劣,问道:“可有云子?”卫三略一迟疑,脸色已经恭敬起来:“看样子爷是懂行的,那我就明人不说暗话。云子出自云南,自古为大内贡品,这琉璃厂虽然不绝于市,但多是从老公们那儿弄来的。正所谓偷来的锣鼓打不得,所以自不外传。爷要需用,把定钱留下,小人一月内定弄来副云子给爷,但爷却不可声张就算体恤小人了。”

“要一个月?”曾国藩摇了摇头:“我急用送人,这一个月无论如何也是等不了的。”卫三见状也无奈地摊开手掌:“这小人真没办法了,本来我店内还有副外洋传来的玻璃子,但却刚刚被人买去。”

“玻璃子?”曾国藩眼前一亮,心道玻璃虽然比不上云子稀少,但也着实不多,况且做成棋子自要费番心血,想应甚是名贵才是,便追问道:“被谁买去了?”

“说起来此人也是个喜好手谈的举子,就住前街蔡家老店。”卫三边说还边往前指了指。曾国藩心中一动,暗道不知可找到此人购回这玻璃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