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姥姥家没有多待,吃过了饭,又和老姨商量好了事情的办理方法后就让老姨把我们送回了奶奶家。
我们仍然是乘坐无轨电车回来的,这回有老姨看护我们,就由不得我胡闹了。再说,妈妈已经批评我了,我也知道不能再带着弟弟胡闹让妈妈操心了。
因为是终点站上车,首站又没有多少人,我们上了车以后看到那么多的座位随我们任选,我高兴极了!
妈妈上车后选了前车厢一个安全的地方坐下了,吩咐我们赶快坐下。
我老老实实地也选择了前车厢一处有着明亮玻璃窗的位置坐下,由于都是单座,弟弟就坐在了我的后边,老姨坐在更后边,负责保护弟弟。
一路上我们通过车窗看着路边的风景,弟弟这才得以看到鞍山街道路面的面貌和状况。小手紧紧地撰着我座位上的靠背扶手,眼睛紧紧地盯着窗外,看得兴趣盎然。
我打旁坐回头看着弟弟好笑!我想,看这样子,去姥姥家时,弟弟在那黑魆魆的连接处什么也看不到,一定是憋坏了吧!
老姨时不时地指着车窗外告诉我们这里是哪里,那里又是哪里,我也欣然地记下了。
其实,我也没比弟弟多知道多少,我也很少出门,再没有人抱着我带我探索外面世界的机会和可能了。虽然在鞍山我住了三年,但仍然是个鞍山盲,小路痴,哪儿也不知道,哪儿也不敢去。我不相信是因为我笨,我觉得是我出门机会太少所致。
把我们送到了家,老姨就自己走了,临走时还嘱咐妈妈不要着急,一切慢慢来,她会经常过来看看的。
奶奶下班时回到家看到了妈妈、我和弟弟都在家,感到很意外,笑着问:“好不容易回娘家一趟,怎么不多待几天?”
说话的语气感觉是很关心妈妈,愿意让妈妈在姥姥家里多住上一阵子似的,外人任谁听起来都好贴心,羡慕妈妈有个好婆婆。
其实,知道奶奶为人的人都知道,她是想让妈妈在娘家里多住几天,奶奶就可以少照顾妈妈几天,甚至是少管几天的饭。明显的计较之意,推脱之感,有逃避责任之嫌。
妈妈笑着,看破不说破,也不拨奶奶的面子,装作不知地道:“看到了就心满意足了,这么多年的想念也就散了,各人过各人的日子,多待又有何用?”
奶奶被妈妈怼得无言以对,只能恨得牙痒痒地暗地里跟妈妈较劲,表面上不理妈妈了,脸上还得继续维持着她风度地笑容。
其实妈妈说得一点没有错啊!根本也没有怼的意思,都是奶奶自己的心术不正,眼睛里看什么都是怼,都是不合她的心意。
我暗暗地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当奶奶和妈妈直接对话、相处时,两个人根本也很理智,吵不起来架。
奶奶会假装贤惠,嘘寒问暖,做做好婆婆的样子给妈妈看;妈妈则是顺水推舟,知道奶奶真意也能装糊涂就装糊涂,从不说破,给奶奶留面子,对无意义的事儿能躲就躲。
所以,两个人相处的气氛和谐、客气多了,根本也不像有爸爸在场时的那样剑拔弩张、势不两立。
其实,我和爸爸都知道,她们两个人在心里早就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了!
我想:这可能是奶奶有了爸爸在场,自觉得有了倚仗,狐假虎威,就更专横跋扈了,其实更有专横给爸爸看的意思,主要是想让爸爸压制妈妈,不要让爸爸在媳妇面前心软,所以事儿极其的多,变着法地找事儿。
而爸爸一旦不在场,奶奶其实是有点儿俱妈妈的,俱妈妈这个喝过墨水的文化人,俱她不软不硬的态度,俱她柔中带刚的性格,俱她软吧啦几怼过来的话。所以,奶奶在妈妈面前说话办事就老实多了,也客气多了,事儿也就少多了。
再说,妈妈把事儿都尽可能的躲过去了,该忍的忍了,不该忍的也忍了,奶奶也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分,毕竟现在是新社会,不会像奶奶当初在四川那阵子的我行我素和任性,所以,奶奶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时间长了也就觉得没有意思了。
我之后的几天被妈妈送到了幼儿园,弟弟就留在奶奶家里陪着妈妈。叔叔跟奶奶一样,都没有对妈妈做出什么过分的挑衅行为,弟弟每每遇到叔叔都是能跑就跑,躲得远远的。一切都相安无事,除了第一天叔叔对弟弟那莫名其妙的一脚之外。
妈妈给我买了十块橡皮,用缝衣服的线穿起来,挂在了我的衣服扣子上,就是为了怕我丢了橡皮而又偷拿小朋友的。
妈妈看到我因为经常爱炫耀自己的东西而丢掉了自己心爱的东西,很痛心,不厌其烦的给我讲道理,让我长一长心眼,不断地试着更正着我身上的毛病。
有妈妈在的这段日子里,我感觉到自己踏实多了,仿佛飘荡的心也有了着落,不再像孤魂野鬼一样焦急地四处冒险。
时日不久,妈妈的预产期就到了,有一天,妈妈感觉有了征兆,奶奶把妈妈送到了医院,我那天没有被送到幼儿园,留在家里照看着小弟弟。
老姨知道妈妈住进了医院后,跑得更勤了。白天有老姨陪着,晚上则是奶奶给妈妈送饭,也并不留守,回家还要看着我们两个小孩子。
妹妹终于平安的降生了,体重八斤左右,是我们三个中身体最健康,分量最重的婴儿。
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了的妈妈有条不紊地照顾着刚刚出生的妹妹,几天以后妈妈就在老姨的帮助下出院了。
妈妈的月子饭还是由奶奶负责的,奶奶按照所谓的南方人的规矩整天清汤寡水的,能吃到苞米面糊糊的时候都很少,更没有鸡蛋什么有营养的东西了。
但是妈妈的奶水很足,很好,妈妈的身体也没有因为疏忽照顾而受损,一切还算皆大欢喜,真是感谢老天!
中间也有一回,姑姑和姑父来到了奶奶家,奶奶家买了一条大鱼招待姑姑和姑父,一桌子大人风卷残云般吃掉大鱼之后仍旧将每个人在嘴里涮过的鱼骨收集了起来,给妈妈炖了鱼骨汤,给妈妈下奶。
妈妈是个骨子里极其干净、洁癖,极其挑剔的人,看着奶奶做的有着菜叶的腥嚎嚎的鱼骨汤一口没喝,也没说什么。
这是我经历过的第二回了,上回还以为奶奶生妈妈的气而故意为难妈妈,而这回,让人感到了死一般的绝望:奶奶对她瞧不起的人就是这样的对待,想和奶奶一样平起平坐吃好的,没门!妈妈就是他们家的奴仆一样的人物,只能为他们生孩子,照顾丈夫,却不会给妈妈一点儿的真诚地关心和爱护,不会把妈妈当人来看待。
这就是地主阶级骨子里的寒冷和无情,这就是事实,越是和奶奶生活得久了就越是会意识到这一点,让人伤心而绝望,无法改变。
这就是奶奶骨子里的等级观念,任谁也无法逾越,即使是那么高学识的爷爷也会被这种观念无情地排斥在外,老实巴交被奶奶认做无能的表现,逞强斗狠才被奶奶看得起、羡慕、巴结,我在想,奶奶是不是当时想找个军代表结婚呢?可是,她的成分身份又让这种事儿成为了不可能。……
这是一段难得的无风的港湾,风平浪静,尽显着生活的美好,有时候竟让人怀疑,这种平静的日子是不是会长久地延续下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