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祈秋报 康宁是臻 嘉禾
曾经热情挥霍的青春，变作随遇而安的生活；曾经静悄悄的灵魂，变作静静合起的沉默。时光像一只迟迟未能羽化的碟，留在襁褓之中不忍离去。
翻牌
在离开那么长时间之后，我想回头张望与你朝夕相处的某一个片段，但也仅仅只是期望，在和你分开那么久之后，我一次次翻开手机找到你的号码，却再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在最近的那个梦里，你将一张张的塔罗牌全部扣住，微笑着离开。我满头大汗一张张翻开，却都是一模一样的牌面。
命运之轮：天使斯芬克斯和魔鬼，命运境遇的女神、天鹅、毒舌，命运在其中不停转动，看不到转机，唯有等待。
逆位：连续的不幸、挫折、计划泡汤、障碍、无法修正方向、往坏处发展、恶性循环。
已经好久没有你的消息。
我们做了四年的同学，在毕业答辩的那段时间，我和你都不在学校住，但是每次都要约好地点一起返校。你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看着旁边，我手心里渐渐渗出汗水，心想，这是最后一次了。
这是最后一次在遇到你了。
从那一天开始，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再次找到熟悉的身影，可能性几乎为零。
那一年，北京的六月，天气热得不像话，明晃晃的柏油马路上，两个人，一个沉默不语，一个欲言又止。
一年后的某个夜晚，电脑中播放着的搞笑影片也无法引起我的兴致，丢在一旁的耳机里传出电影中聒噪的声音。我起身去倒水，一个不小心撞到门口的花架，摇摇欲坠的花盆被我慌忙扶住，一边揉着腿一边摸黑走进厨房。在上海这所房子里待了一年多，依然不习惯。
电影已经开始播放结尾字幕，无声地滑过许多人的名字。我突然想，在这之后的日子中，我的名字是不是也会像是这样，只有在结束的时候才匆匆而过，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躲进黑暗中。
电影可以前进、倒退、暂停，那么你呢？你的时光呢？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右边的胳膊压在身下太久开始阵阵发麻，我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就想起了你，还有那些曾经或喜欢或憎恨的感情。
而这缘由的根本，是一条手机短信。
我探手去拿手机，手指移动到信息收件箱，收件人熟悉的名字，心里那条已经熟烂于心的信息从脑子中迸发而出。
我将于十二月二十六日在北京举行婚礼，欢迎老同学前来捧场，要来的话给我发信息确定地点哦。我是刘淼。
十四点二十六分。群发。
几年前的除夕，一边看春晚一边编辑新年信息，然后群发。
结果第一条的回复，就是你的。
——给我信息竟然要群发，简直太过分了！
我一阵想笑，认真编辑信息跟你解释，终于在点燃礼花之前被允许可以给你打电话。
我伴随着零点的礼花对你大声说话，你叫着说我这里也太吵啦根本听不到你说什么。
我将手机移到嘴边，大声说，春节好！
你咯咯地笑，然后电话就莫名其妙地断了。
一会儿你发了一条信息给我。
——我不是介意你群发，只是我们还没有生疏到那种地步呢。以后不行，必须要亲自编写只有我一个人才能收到的信息才可以哦。
我微微一笑，快速回复过去。
——遵命，老婆大人。
那年的初秋，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大学第一堂英语课，我象征性地抬头看了看明显比我们亢奋很多的年轻老师，翻了个白眼，然后就听到老师要挑选科代表。老师提高了音量又一次重复，谁愿意做英语科代表啊。
我扭头看着窗外，听到椅子摩擦地面的怪声和一个清脆的声音，我吧——
我就是这样看到了你。
白色的裙子，没有其他的装饰物，侧脸很好看，十分清爽干净，看着很舒服的女孩子。
看着出神，然后从背包里掏出空白的日记本，第一页上写下了这样的句子：
今天开学很无趣，原没有想象中那么有意思，可是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哦不是，应该是看到，我们还不认识。她很干净，看着很舒服。想认识她，我们的英语课代表大人。
下课我站在教学楼门口，远远地看到你下楼，之后你认出我来，快步走到我面前对我说，哎，你不是那个在军训的时候带着大家唱歌的吗？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记性还真好。
你大大咧咧地甩了甩头，那是啊，当时女生们可都讨论你来着。
我好奇地问，哦？讨论什么？
你微微一笑，保密，这是女生的讨论。
那一天，我忘记自己穿的什么衣服，忘记自己的头发是不是好好被抚平，忘记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很得体。我几乎什么都忘记，只记得你清凉的笑容和你与我擦身而过时一陈淡淡的香气。
你说，要不要一起走？
我摇摇头，我还在等朋友呢。
你笑，那好吧，我走了哦，改日再和你聊，我感觉你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我故意摆出一副骄傲的样子，那是，大家都这么说。
2009年的冬天，我又回到北京，那时我还不知道你即将结婚。在国贸我和朋友着急地找到一家银行，朋友在一旁打电话询问。我四下张望，脚步越来越慢，朋友走了很远才看到我远远落在后面，大声叫着让我快点儿。
我摆摆头说你先走，我去找你。我要去买本杂志。
要买杂志的谎话脱口而出，那是因为我看到在不远处的报刊亭正在买杂志的你。一年多不见，你变漂亮了，又瘦了。你穿着应该是新买的大衣，应该是男朋友帮你挑的，背的包也不错，看上去又年轻又白领，唯一不妥当的就是脖子上少了一条漂亮的围巾，也可能是放在包里。说到底，你没有怎么变。
我在这里，毫无征兆地遇到你。
你挑好了杂志，付了钱准备走，我背后一阵收紧，想到马上你转身就会看到我，你会有怎样的神情。会笑笑打个招呼说这么巧，还是会漠然在我身上扫一眼然后走开？我试想了你看到我的多少种反应，结果你只是背朝着我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我依然站在原地，心里原有的那份紧张一下子瘪了下来。我试着想象自己如果真的和你相遇，第一句话是说什么，可是还没有开始它就结束了。
想起那句话，从前见过的人啊，现在隔着山漠不相关。
朋友见我姗姗来迟，撇着嘴问我，挑个杂志这么久啊？
我说，是啊。
朋友问，买了么？
我扬了扬手中的杂志，是啊，买了。
那是你买走的那一本，我走过去买了一模一样的，《时尚芭莎》。
朋友挑了挑眉毛，你买女版的干吗？
我一时语塞，顿了顿，偶尔……换换口味。
错过了相遇，错过了造化，错过了曾经自以为是的美好，以及我不能够触摸的其他。
就剩下它了，只有它在紧紧地陪伴着我，不离不弃。它向我张开了怀抱，它对我微微招收，它说欢迎光临，它说亘古不变，它的名字，叫失落。
已经忘记我和你是怎样正式在一起的。表白肯定少不了，少女特有的矜持婉拒肯定是有，但是最后如何真正并肩走在校园里，这个特定的点，我却找不到合适的日期来摆放。
只能说是非常自然地就牵起了你的手，或者你挽起了我的胳膊，彼此偎依坐在操场上看着夜色中的星光点点，以校园中被公认为“最亲密情侣”自居。就连吵架的时候，我们都非常默契地选择在从来不开放的游泳馆后面。
千篇一律的大学时光可想而知，只是模式化的生活当中，有一个干净的存在。那时我一直都是粗心大意加上没心没肺。男生有这毛病其实不算什么，重点是我连女朋友的生日都会忘记。所以，准确来说，一直都是你在照顾着我。
每天要面对的事情大多都有你的陪伴，你会提醒我今天有什么课程，你会告诉我今天哪个老师要查考勤，你会在早晨早起半个小时帮我买早餐，你会帮我报名参加许多的学校比赛，然后威逼我准备参与，而且必须获奖来报答你帮我报名的一片热心。
可想而知，有些时候，我对你是多么头疼。许多的同学都在羡慕我，说你什么比赛又得奖啦，你昨天在广播站的那篇稿子说得真好，什么什么晚会又是你主持吧，前一次的校报上又看到你的文章了。
可在此之前的是，比赛是你报名的，广播的稿子是你挑的，晚会主持是你替我争取的，校报上的文章是你帮我投递的。
只能说，每次都是你。
那些一次次的结果都能够成立，都是你一次次站在我的背后，得奖的时候你在台下使劲鼓掌，主持的时候你在后台手忙脚乱帮我换衣服，广播时你坐在旁边等着我结束，校报上的文章都是你在帮我修改。
也可以说，幸亏有你。
好多好多，几乎所有的时光里，都可以找到你的存在，无论我想怎么推翻，无论我要刻意留下如何的空白，都无法将你的身影从我的回忆里毁灭。
是的，这就是没有谎言的曾经。
我和你总是争吵，乐此不疲，一吵架就闹着分手，结果断断续续，连你的朋友都看腻了我们的这种桥段。在一起四年，分手差不多二十次，甚至更多，就算是避而不见，一条条的隔阂都存在，就算之后用尽全力去弥补，也无法填补那些愈来愈大的口子。
终于，好似是《2012》里大地震的版块破裂，将你和我的世界，彻底分成两个部分。
那时候的你，面对大家种种的议论，还有羡慕和嫉妒，应该是带着小小的骄傲。尤其是看到你挺直了腰杆从传闻中暗恋我的女孩子身边走过的时候，我感觉连你紧紧拉着我的手都在愉快地唱着歌儿。
上课的时候你偷偷地说，我听说咱们班的赵雯暗恋你哦。
我白你一眼，你又听谁瞎说？
你朝赵雯酸酸地看了一眼，然后说，真的，她们说赵雯把你的文章从校报上剪下来，放在她的日记本里，说不定每天晚上还抱着睡觉呢。
我一瞬间差点背气过去，你们女生真是莫名其妙。
你在我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随着逐渐加强的用力一字一字地说，是，她，莫，名，其，妙。
我疼得差点叫出来，推了你一把，然后揉着发紫的胳膊，好吧好吧，你赢了。
你满意地转过头继续听讲，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地说，我才不会让她们得逞，我才不会把你让给她们。
我也无法分辨出当时听完这句话的心情。过了一会儿你又说，我听说她要向你借笔记本电脑，你说你借不借？然后摆出一副泼妇的样子瞪着我。我摆摆手，不借不借，我的电脑只给老婆用，谁也不借。
你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后来我们还是大吵了一架，因为我还是把笔记本电脑借给了传说中“暗恋”我的赵雯，原因是她们宿舍没有一个人有电脑，但是她急着要完成教授的作业，于是我好心地借给了她。结果你飞扬跋扈跟我大吵大闹，扬言说干脆把你自己借给她算了。
冷战的时候我和你没有坐在一起，但是每次我早晨进了教室，都可以看到热腾腾的早餐放在我们的课桌上，身边的同学或同情或讽刺地看着我。过了几天，天气开始冷得不像话，我正考虑如何跟你道歉，结果上课时你又坐在我的身边，从书包里神神秘秘拿出一个袋子。
给你。你说。
我疑惑地接过，这是什么？
你说，看你冬天冷得实在可怜，于是老娘熬了好几个晚上给你织了条围巾，要不冻死了你，我还得给你安排后事，很麻烦。
袋子里是厚厚的围巾，在一边还有我们名字的字母缩写。你在旁边兴奋地问我好看吗？我说好看。你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果然织短了呢。
我将围巾戴上，说，不短不短，正好。你织了很久了么？
你扬了扬眉毛，怎么可能，我才用了四个晚上。别的女孩子都要一周甚至是半个月呢，我天生就有这方面的特长，哈哈哈。
我笑着说，跟我吵架还要给我织围巾啊？
你翻了个白眼，废话，要不冻死你，谁让你气我的？你说，是不是你错了？
我偷偷拉过你的手，是的，我错了，我向你郑重地道歉。
你满意地笑了。
那时候，我们都是学校里无所畏惧的少男少女。
我们只是茫茫人海中最最普通的两个人，很普通的情侣，过着很普通的生活。
真的，如果再有一次，我依然愿意，和你一起过这种普通的二人生活。应该再加上从今以后。
10
收到你结婚信息的那个晚上，我还是没能够睡着，手里紧握的手机因为汗水变得湿淋淋的。按照礼貌，我应该回复，并且衷心地祝福你新婚快乐，如果想突出一点幽默感，加一句早生贵子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我一脸倦容靠在床边，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手中的手机被我一开一合。
啪——打开。
啪——合上。
与白天不同，夜晚自己心房里的那种细微的感觉异常地充足，就好似是我们大学时候午后的阳光一样，眯起眼就可以看到无数的灰尘夹杂着各种各样的粉末在空气里张牙舞爪，慵懒的时光缓慢，安静、无声。
其实也一定想过，如果在接受祝福的时候，站在你身旁的人，是我。会是怎样。
想做你最后的恋人，想做你最后的一个爱的人。想站在你的身边，轻轻拉着你的手，看着你微微紧张的微笑，然后凑到你的耳边告诉你，不要紧张，不然我也会紧张。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你交换戒指，然后拥吻。
想过的，一定想过的。
只是，现在事实是，想过的，也仅仅是想过的。
11
毕业时候的散伙饭，我和你手拉着手去参加，都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情。还有论文答辩和其他零碎的事情，这顿饭也并不代表着是真正的分离，大家互相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