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无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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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午时 (4)

开始包围住曾经在青春中生活着的我们。

呼吸,呼吸,呼吸。

以太,以太,以太。

莉莉在唱。巨大的屏幕前面站着的那个人啊,网络中寂寞的灵魂。莉莉的歌声,真的可以拯救你么?

还是你一直在残忍地自欺欺人?

最后,还是有人死了。再伟大的莉莉周也拯救不了他,他也不需要莉莉周的拯救。我们也不需要,我们自己救自己。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到最后都终于归于平静了。重新染了头发,成绩开始下降,或许最后结局也是死,但是都无从得知。而最后只是需要两个字就能够轻描淡写地勾了过去,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其实一切真的就没有发生过。那是我们的想象。

而我,永远不知道,不知道下一步,不知道下一步在哪里。

哪个是自己的偶像?哪个纯粹,哪个摧毁?

有人说,我想飞。

有人说,冲绳最美丽的岛屿名字叫做阿拉佰斯古。

有人说,岛屿上每个人都有七条命。你已经失去了两条。

生命的最后一段。

想飞的最后一段。

青春的最后一段。

那个时候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身上的罪恶永远也洗不干净了。

就算是风筝飞得再高,最后总是一身灰尘地掉在地上。有时候,人就是有莫名其妙的坚强和毅力,能够微笑着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也能够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后光着头走进教室里不好意思地摸着自己的头。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可以像她们一样坚强。但是,真的是这样,就可以解脱了吗?

不是,全都不是。

片尾的字幕中写着:那么多的田地,走过春夏秋冬;那么多的青春,走过春夏秋冬。最后的答案是:我们谁也无能为力。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那些自以为是的救赎和那些一味批判别人的嘴脸显得是那样的可笑。

那是不曾消失的风景。

绝望的青猫,和我们,慢慢腐烂的灵魂。

电影让所有残酷的青春都无从躲避,直达要害。我们都来不及躲闪,无所事事的日子也已经过去,带着这样的感受和经历是否能够顺利地接着上路,那么就是要揣测我们的坚持和信仰,一直都要怀念着那种置身于时间之外的沉寂,还有处于这种状态的小小彷徨。也只有记忆和时光,才能够拥有伟大的力量,让我们跟随它的脚步,以一种深刻的不可触及的形式,永远停留在我们的心里。

一些小小的纪念都会永久地停在心里,不时拿出把玩,总会泛起微微的波澜。

最后,我们才知道。

我们不需要莉莉周。我们需要自己。

原著小说中莲见在自述完所有事情以后准备告别时候说的话:人类,不会飞翔。

最后这场童话的结局,也仅仅在“谢谢”之后完全黑下去。

而我们,不再莉莉周。

穿格子裙的杜拉斯

很久以前,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依靠写字来保持对这个世界的清醒。

很久以前,我怎么也不想不到在我写了这么多文字后会重新看待我周围的人和事。

在写过那么多文字以后,我才发现,书写给我带来的并不是什么财富和名气,而是一种表达和态度。犹如默默滋生在我心里的藤蔓植物,慢慢爬上我生命的河岸,包裹住我以后的路途。被植物温柔缠绕着的心脏,看不出起伏的脉搏,但是却一直地跳动着。而在某一天,也会反射出幽幽的淡绿色的光芒来。

在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在说——写作,一开始就是我的地方。

离我写下《越南》那篇文章也有一个月了,它发表在一本杂志的旅游专栏里,署上我的真实名字。许多人看了以后发现跟我平时的写作风格并不一样,我不是一个现实主义的人,不喜欢过于地表露真实。但是,那篇文章却赤裸裸地说了我内心最想说的话,并以真实的地点作为依托。当我在越南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盘算着写这样的一篇文章,以此来总结我几年的路程,并且将它昭然若揭到大众的面前。

很显然,那篇文章对我的意义重大,我已经在许多场合说过了。

而在《大海之蓝》里唯一没有提到的,是一位作家,被人称作是“一位不可模仿的女性”。她不服输的狂妄,她自恋般的傲慢,她的偏执和癫狂,她的孤独和痴爱,还有她的文字,在法国文艺届曾经轰动一时,而她的小说《情人》更是打破了法国出版界的记录,创造了奇迹。

而我之所以能够临时决定去越南并且逗留很久,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为了寻找她的痕迹。只是我并没有跟任何人讲过,在《大海之蓝》那篇文章中也没有提到。后来我为自己的懦弱而深深懊悔,和我的编辑说起。她非常赞成我来写写这位作家,现在我受邀于一本杂志,有了机会,便再次想起,并且怀着敬畏的心情来写这位作家。

她就是我要在今天卑微的文字里写到的已故法国著名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

写作,那是我生命中唯一存在的事,它让我的生命充满乐趣。我这样做了,始终没有停止过写作。——杜拉斯

要怎么去形容她。

要去用一句话或者是准确的词汇来形容杜拉斯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她的经历和人格魅力是复杂并且难以定位的。

是和母亲还有两个哥哥一起生活在越南的她,还是在圣伯努瓦街五号热衷于革命的她。

是在诺弗勒城堡孤独疯狂写作的她,还是十年里写了十几部剧本拍了十几部电影的她。

是在《情人》大获成功后冷静的她,还是在遇到最后一个情人重新燃起爱情之火的她。

是喜欢做菜和裁剪衣服的她,还是为人善良性格直接的她。

是对自己唯一的丈夫依赖的她,还是全心投入到新情人火热爱情中的她。

是靠着酒精和写作一直坚持的她,还是在许多情人中徘徊展现妩媚的她。

这的确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不可否认,她有一个明显的标志,那就是她的穿着:一条格子裙,毛套衫外面加一件背心,通常是黑色,或者是大红色,再围上一条颜色鲜艳的长围巾,配着一副黑色的宽边眼镜,脚上穿一双高跟短靴。这就是她几十年如一日的打扮,在《情人》热传遍全球的时候,有许多的人开始模仿她的穿着,甚至是模仿她的语言和动作。当时的她是多么的高兴。

但是,也可以确认的是,人们可以模仿她的动作,模仿她的穿着,但是绝对模仿不了她的内心、她的激情、她的写作、她的文字……就像她最后的一个情人雅恩说的一样,“杜拉斯是独一无二的,杜拉斯独来独去,独断专行,是一位不可以被模仿的女性。”

她在《情人》获得成功以后这样形容自己,“我身高一米五,但我属于全世界。”

在岁月的风尘里,在杜拉斯最后的日子里,她写了《中国北方的情人》。她回眸了自己年轻时候的恋情,许多的沧桑和在晚安时的感受被统统加在其中。她说:“太晚了,太晚了,在我这一生中,这未免来得太早,也过于的匆匆。”她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在这部小说里,她第一次完整地诉说了自己的初恋——那一段当时羞于启齿的异国恋情:

对您说什么好呢,我那时才十五岁半。

那是在湄公河的渡轮上。

在整个渡河过程中,那形象一直持续着。

我那时才十五岁半……

故事应该发生在一九一二年,地点是法属殖民地印度支那。那个时候,她和母亲还有两个哥哥在一起,度过了她的童年和少年。

玛格丽特·杜拉斯原名是玛格丽特·道纳迪厄。“道纳迪厄”的意思是“献给神。”

在她写自己第二部小说《平静的生活》的时候,先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夭折,然后是小哥哥的死亡。那应该是伤感的一年,死亡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她将这些情绪全部放在了创作这本小说中,并且将以前想过的情节全部重新改变。她一直是个无神论者,从小就不相信任何的神明,但对共产党的信仰尤为热爱,所以这个充满着宗教色彩的姓氏令她十分不满,所以在出版《平静的生活》的时候,她就将自己的姓氏改成了杜拉斯。

至于为什么改做“杜拉斯”,是因为他的父亲逝世后埋葬的地方叫做杜拉斯镇。她要和父亲在一起。

而“玛格美特”在法文中的读法和雏菊的字音完全一致,杜拉斯喜欢菊花,并且时常把自己比作是“一种小小的白色雏菊花。”

可以说,杜拉斯能够踏上写作的道路并且成为法国最为著名的作家之一并不是偶然,这与她内心的反叛和深厚的语言驾驭能力是不能分开的,而这中间最具有说服力的就是她在越南生活的经历。她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对她的影响巨大,并且影响了她一生的写作生涯。

在她所有的著作中,每本书都有她的经历和影子,她的母亲和她的两个哥哥。那些她笔下沉默寡言或者激烈疯狂的人物,那条越南湄公河的波光粼粼,那建在树上的小房子,那片浓密的热带森林,还有她的中国情人,都是她笔下最好的素材,她将这些经过再加工写出的文字,就是类似于自传的小说。

难怪她会说:“我的生命,永远在那段难以磨灭的记忆里。”

从一九四三年杜拉斯的第一本小说《厚颜无耻的人》到一九九三年她的封笔之作《写作》。杜拉斯这个名字陪伴了她的读者,陪伴了法国甚至全世界的文艺界走过了将近半个世纪。

“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而写作和怎么才能不进行写作。”

“活着成为死亡的激情。”

“写作是充满我生活的唯一的事。它使我的生活无比喜悦。我写作,写作从未离开我。”

我的同龄人中读过杜拉斯的人有很多,但是都不怎么喜欢她。他们觉得她的文字隐晦难懂,并且里面有看不到的压抑和绝望。

她写:“我们哭。”她写:“写作,是一种慢性自杀。”标准的“杜拉斯”语言。

我在越南的时候一直带着她的《抵挡太平洋的堤坝》,这是最多反映她在越南生活的一本书。在这部不长的小说里,她用近乎理智的文字向我们娓娓道来一个下等白人在越南殖民地的生活,刻画出作品中母亲的冷酷和严厉,大哥哥变态的残暴和小哥哥的隐忍温柔,同时揭露了当地殖民地当局的腐败。是她的成名作。

我竟然在当地的书店里看到了全套的杜拉斯全集,有些国内都没有译本。询问起当地的人,大家基本上都知道杜拉斯,若是遇到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有的都见过少年时候的杜拉斯,还能顺便指出她当年生活过的地方。

这真让人惊奇。

还是回到她的小说《抵挡太平洋的堤坝》。这部小说一经出版就引起轰动,并且入围当年的法国龚古尔奖。但是最终却与这个法国最高的文学奖擦肩而过,没有得奖的理由是小说具有强烈的反殖民主义的情绪。这理由现在看起来是荒唐可笑的,但是在当时却是非常严重并且无法说得出口的。从此,杜拉斯就对任何的文学奖项嗤之以鼻,并且蔑视那些玩弄着政治的文人。

她曾经抱怨说:“如果有一个争议评审团,我一定要参加。可以考虑成立一个只进行批评,不做作任何的评审团。它不针对作品,而是针对评判者、评论界和评审团。”

这也就是《情人》最终得到龚古尔奖杜拉斯能够如此平静最为直接的原因吧。她和情人雅恩看着特鲁维尔的大海听到了这个消息,淡淡地说:“他们没有找到批评我的理由。”

这次的获奖距离《抵挡太平洋的堤坝》出版已经有三十四年。那年杜拉斯七十岁,写作已有五十年。

杜拉斯在《情人》中写道:“我变老了,我突然发现我老了。他也看到这一点。他说,你累了。”

实在不能不提她的那些情人。说起来匪夷所思,在杜拉斯的一生中,她有许多的情人,但是只有一个丈夫,就是“罗伯特·安泰尔姆”。那是她在生命中最后都认为是最为依赖的人,她曾经为他疯狂为他绝望,并且深深地爱他。在杜拉斯决定离开他的时候也是经过痛苦挣扎的,她觉得罗伯特是一个圣人,一个世俗化的圣人。

其实事实也是如此。他的智慧和幽雅,他的微笑,给人一种能够完全安定下来的感觉。他的好友在晚年的时候回忆起罗伯特仍然忍不住说:“这是我遇到过的最出众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