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无尽意
6040000000014

第14章 ·午时 (3)

在梦里见到如此的情景,我看到幼小的自己偷偷地溜出家向山脚跑去,绕过寺庙然后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那青山。我在梦中一直跟随着儿时的自己来到这里,那是曾经熟悉的地方。寺庙之后的山路是通向一座不高的山,应该是太行山的支脉。山上到了夏季会有大簇大簇的野花和酸枣。那些植物都隐藏在层层叠叠的大山里面。

那条山路如此漫长,树木夹道草木丛生,午后的阳光依然炽热,空气中有十分刺鼻的辛辣,清脆的鸟声如影相随,一路上会看到阳光从树与树的缝隙里洒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满山的树汇成海洋,格外湛蓝的天空中有浮云,映衬着这般情景。

山路稍微偏离的地方,会有许多酸枣树。上面有还未熟透的果实,幼小的我把大把大把的酸枣塞在兜里,却被树上的尖刺扎到,深深的伤口流出许多血。我在梦中坐在自己的旁边,看着稚嫩的自己随手折一些狗尾巴花来做出狗或者兔子的模样,独自玩耍,却兴致盎然。

童年时候的无拘无束,如同高山上蓬勃生长的荒草,坦然自若,顽强坚定。在梦中和这些重新际遇,与自然如此亲近。幼时的我便与这尘世间有如此近距离地接触,是我应该值得骄傲的事情。大自然的美,从来都不被人们所轻易发觉,只有在经过了努力和攀登之后,它才会完全显露在人们面前,以一种磅礴和浩大之势郑重地呈现出来,让人们折服。

有人云: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彻,净无瑕秽。

那世俗之中的事情,比如我们的生活,无法摆脱空气和土壤,能够一直保持着深度思考、去理解和观察周遭,比一切抱怨来得更为妥帖,一如我们的长辈。他们经过了漫长的年代和考验,已经完全退去了幼稚的棱角,能够容纳下别人的缺点和混杂,暗自内心有一座天平和限制,这才是真正的担当。

这些早已经逝去、存在或者失踪的事,都应该不是紧要,那么多人,热热闹闹也是曾经。这些更是微小,而它们相处得体,才被人时常想起,犹如偏僻深山中幽幽湖泊,长期无人问津,但是也有偶然路过的行人,震惊于它的美丽。而时间也仅仅剩下幽幽溪流,蜿蜒在青山之中。

世间如此拥挤,不管是何时何处,无论是怎样的故事,都会有一段缘由的来去。人生的表象热闹和愉悦的一面,应该都有一个背景来衬托,好让那些荒凉自处的孤独,不会煞了这良辰美景。做任何的事情,可能对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的改变,但是,如果从这里能够获得很多,改变对人生的看法。

无须逃离,被刺痛着,也要承受。琐碎和锐利仅仅只是生活的假象。

犹如玫瑰的刺,扎手之后才是芬芳的娇艳。

那场梦中的幼小自己和家人心甘情愿,低头默默一针一线,感受这花好月圆的安宁和洁净。一切自有定夺,在这片土壤上保持时刻回忆美好和向上的心。每个人都活在自我的深渊之中,而在梦中,曾经照耀万方,只是需要念想,和它终究带来的终局。

盛年不再来,一日难再晨。

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梦中的我安静地看着自己曾经的生活,想念着那片心中的过往。也因着在梦里我踏着以往的足迹,所以就算独自一人时也不曾有过彷徨。那些曾经的情景,犹如一片海,广阔静默,黑暗翻涌而来的是曾经留在回忆里的人,和他们所面对的庞大的人生。

而海水,也曾经是汇流而来的河流。那些河流之水,也曾经是天空上低垂的浮云。那些浮云,也曾经各有归处。

只是他们现在彼此汇合,最后融合在一起。虽然这不代表什么,但是它却圆了大海这美满之时。

不再莉莉周

你是否遇到过这样的场景,有一些隔绝开空间和时间的界限,可以轻易地就在你我之间拉开深深的沟壑。我和你站立于两边,都忘却了曾经的世界,是否安静得像那一片绿色的稻田。

你是否曾经也这样想过,那个曾经年轻的人,和你手里浸湿的试卷,是否就安静地停留在那个傍晚。身边是呼呼拉拉骑着单车一闪而过的少年,你提着书包站背靠着夕阳,于是有了毛茸茸的光线。

你是否在梦中看到过彼此,在一片黑暗之中,兀自出现一道口子,于是光线挤了进来,照亮了一个很小的范围。有风从黑暗里吹了过来,于是那片光变得漂浮不定,然后突然熄灭,整个世界又重新回归了黑暗。

你是否……忘记曾经那个年少的自己,还有在课堂上恶作剧的少年。

那个时候的炎热和寒冷

黏黏地贴在即将消失的青春之上

以及瞬间消失的光线之城

这一切自然而然地来去,不像一场充满了隐喻并且早就知晓了结果的童话么?

很多的时候,我宁愿相信那些美好给我带来的内心安慰,日复一日地欺骗着自己过完这一天又一天。

我自己明白已经过了那个看着电影感受着生命慢慢消逝的那个年龄,也不会再有那些难以忘怀的逆光镜头和完美的色彩分离,也不可能再去带着CD背着书包独自走在逆行的道路上。那些炎热的夏天,孩子们嬉戏打闹的时光,街边流动着年轻的声音和脸庞,统统消失在那一声呐喊开始的时候。

像是突然关闭了声音,只是听到了画面上的少年呐喊的姿态,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应该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我不知道那些事情曾经发生的年代。就好像是公交车上的拉环,一个人上车,一个人下车,谁也不曾想过,自己的手紧紧握住的那个蓝色或者白色的拉环,曾经有多少人握住过。

而那么多人中,有几个是你认识的,又有几个你曾经爱过?

又好像是冬天房子里的玻璃,外面永远是一成不变的风景,而房子里面玻璃上已经有了浓浓的水汽,手指在玻璃上轻轻地画一下,便会出现一道清晰的痕迹。如果手指没有离开玻璃,那些抹去的水迹会变成水珠沿着手指流下来,越来越多,像极了我们曾经那些肆无忌惮的时光痕迹,又或者是眼泪。

我问你,时间是不是掉在哪里了,为什么总也感觉不到呢?

你说,莉莉周谋杀了它。

我说,那我杀了她好吧。

以前幼稚而白痴的对话,却能够在此刻记得如此清晰。你可以想象,那一片绿色的稻田和在下面生活着的少年们是多么让我迷恋。

多么让我,曾经迷恋。而现在,不再莉莉周。

到达一光年需要行走九万四千六百亿公里。

他和时光的路程七百二十五公里。

我和你的距离——

不计其数。

人的身体感觉,总是在神经感觉到来之后几秒钟之后,才慢慢开始浮现。

就像是天空中的闪电和雷声的关系,一定是在看到天的那边哗哗的几道闪光霹雳而下,在你还在惊讶于这震撼的时候,才会有轰然而过的雷声突然震响了你的耳膜。

就是这样,在我看电影的时候,总是感觉有人在心脏里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被人揪了一下,浑身发麻并且难以自持地战抖,然后连接几秒的寂静后,才会感觉出来疼痛,慢慢地溢出了眼泪,慢慢地滴在看不到的地方。

那一定是刻骨铭心的疼痛,才能够让人忘记眼泪。仅仅是待在原地,发出了无声的呐喊,然后紧紧地咬着嘴唇,待到筋疲力尽的时候,才慢慢地流下了眼泪。

一个是犹豫不决,一个是不假思索。来不及去解释和发呆,女孩已经有微笑巧妙地掩饰过了这小小的尴尬。

你保护我。

——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保护你呢?

他们需要的是莉莉周。

——其实,最新的CD被星野掰成了两半。我怎么对你说出口?

第一次真正的反抗。

总感觉耳朵里有声音,那是谁在吟唱,还是有着忧伤找不到出口?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终于吐了出来,躺在床上轻轻地对老师说:是星野弄坏的CD。

那个是时候,我几乎要大喊。如果这一句话,被你的女孩子听到,那该有多好。

如果那个时候,你没有那么懦弱,该有多好。

如果那个时候,她不会看到在高高的塔上飞翔的风筝,该有多好。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会在废旧的厂房里追逐着飞扬的青春,该有多好。

如果那个时候,他们没有拿到那笔用了那么力气才得到够了旅行的费用,该有多好。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阿拉贝斯古。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少年的不逊。

如果那个时候,莉莉周不是自己。

那个在意着男生的女生,那个依然坚强的女生。那个毅然选择了和风筝一起飞翔着的女生,是不是可以不会那样?

只是,一切太晚了。

我们都无能为力。谁都无能为力。

所有的情绪都消耗干净了,所有的力量都发泄完了,所有的苍穹都完全黑暗了。那么,那一段残留的痕迹也不会留下,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会被时间狠狠地记住,然后莫名地夸大,几乎爆炸开来。

而这一切,都在下一个时刻汹涌而来,我们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谁要做强者。有人可能在呼唤你,一次又一次地呼唤你,梦中的人儿可能不会是具体的意象,而最终醒来的你,除了头顶上密密的汗水,也不会有什么差别。毕竟,那个少年,不是真正存在在你身边的人吧。而真正存在的,只有没完没了的让人窒息的感觉。

无论是那个风筝和看着风筝露出甜美笑容的女生,还是拿着绿苹果和可乐的男生,还是躺在拥挤的人群中慢慢停止了呼吸的少年,都是让我心疼的。

毕竟。玩了那么久了,应该结束了吧。

光线一秒一秒地暗下去。夕阳的余晖开始变得懒散,柔柔地笼罩在身上,和衣服的下摆交叠在一起成为无声的交响,来回地在心上摇摆。光线在房间里慢慢消失,飞快下降。

一同消失的,还有一天里我们度过的时光。

那条街亮灯了。谁在这场童话中偷偷按下了休止符,让一切停滞在那一片光还没有完全透亮的时候?

就像是这些夜色中的路灯,它们照亮的也仅仅是周围的世界,那个无限漫长而又庞大的黑暗世界,谁来给它一个救赎,让那个世界也完全亮起来呢?

一秒。两秒。三秒。手拿着CD开始战抖。

四秒。五秒。六秒。放声地大声喊出来。

身后是天。只有天。

都是零碎的片段,交织地纠缠在一起。像极了在洗衣机里的衣服,彼此纠结交缠,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伤害。这就是青春吧。

而莉莉的歌声在我耳朵一毫米处的地方响起。我回想了好久才想起来,那是《滑翔》。

虚妄的青春啊!我们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啊!

在我重新看了电影之后,发现以前写过关于这个电影的所有文字,全部都可以推翻。我竟然忘记了电影要表达的最主要的主题,只是一味地强调电影本身。就像导演岩井俊二自己说的,对于我而言,这部电影是一个挑战,因为那是青春时灵魂漫无目的地游走。我们越是努力地直面人生的各种问题,就越是发现我们深陷无尽的沼泽,没有出路。

是谁曾经说每个人的悲哀是多么可笑的事情?是谁曾经说过每个人的伤心是多么幼稚的事情?可是天知道,说这些话的人是多么可笑的人。

可能这就是一场轮回吧。可能是帮着我们成长,也可能是毁灭。

在我看来,成长和毁灭是同义词。

成长因为寂寞而无处发泄,毁灭因为发泄过久而不能挽回,这两个词语都是那样的残酷,像极了我们的过去。

“是不是杀了他,一切就可以挽回?”是不是杀了我们,一切就可以倒回到从前?

沉重的话题。我只是认真刨开表层,看到了莉莉周。

她也正在看着我。

莉莉说以太是苍穹。电影的中文翻译也是苍穹。

那么就是吧。

有很多美丽还是值得我们去看的吧。冲绳岛的森林,亚拉古索的评弹,阿拉佰斯古的发音,不曾察觉的微笑,眼里闪出的躲避,都是属于青春的物语。不需要过多的修饰和做作的配合,自然的流露就是最真实的表现。

男孩子低着头对女孩子说,你应该答应佐佐木,你需要人保护。女孩子看到风筝一直在笑。钢琴的声音永远回荡在男孩子的心里。那天深夜里辗转的时光,抱着膝盖坐在钢琴房的外面听着苍穹的声音。这也算是美丽么?还是我们似曾相识的残酷的青春往事?风筝飞得那么高,旋转地飞过了铁塔,却怎么也飞不过我们的心。

外面阳光渐渐暗了下去,站起身来,看着老师从楼梯上下来,拍着自己的肩膀说:

怎么样,偷东西不好玩吧。

妈妈说,一盘CD也好,小偷就是小偷。

莉莉说,我什么都不做。不听音乐,不看书,不开灯,只是坐着,抱着膝盖坐着。

她的周围开始产生以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