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记忆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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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凤辣子2

沈琳(扮演平儿):邓婕被定为王熙凤的扮演者之后,剧组就把我安排到和邓婕一间屋住了,这也算体验生活吧!戏里,邓婕演的凤姐很厉害,我们在戏里的身份是主仆关系,我要服伺凤姐;戏外,因为邓婕比我大一些,我就很懒,邓婕很勤快、能干,什么事情都是她去做,像个姐姐一样。

有场戏是贾琏和鲍二家的在床上被王熙凤捉奸,王熙凤听到鲍二家的说平儿的好,回头就给了平儿一个巴掌,可邓婕怎么也下不了手。王导催了好几次,邓婕就对我说:“我可真打了啊!”开始拍摄,哈,那一巴掌打得真疼,我当场就哭了。王导一喊停,邓婕搂住我,嘴里不停地说:“哎呀,对不起啊!”

戏里,王熙凤、贾琏、平儿算是一家子,高亮演贾琏的第一场戏也是他和李婷老师搭戏的那场戏——平儿发现贾琏私藏多姑娘头发。

在贾琏这个角色上,竞争也很激烈。王导就是一个特别能发现演员特质的导演,他发现了高亮身上的那种特质,决定让他演贾琏。

《红楼梦》招募演员的时候,很多人挤破头想进剧组,高亮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那个时候他刚从吉林考到中央民族歌舞团,正在转关系,有一天舞蹈老师让他送一个剧本到北影,半路上被《红楼梦》的副导演潘星星给盯上了,一路跟着他,并弄到了他的联系方式。没过几天,高亮就收到了剧组的通知,让他去试戏。

高亮:我是他们从马路上捡到的演员,当时对拍戏毫无感觉,也没有多少兴趣。

但《红楼梦》的影响力非同一般,思量再三,高亮决定去试一试,一连试了三次镜头,高亮通过了剧组的考试。这下他是真的犯了难,有一天深夜一个人跑到西直门的立交桥,站在上面看着车来车往想了很久,终于决定放弃舞蹈,重新走一条影视道路。

刚进剧组的时候,高亮还没有被指定演贾琏。参加《红楼梦》学习班的人,只要二十到二十五岁的男演员,基本上都是冲着贾琏来的,这个角色很容易出彩,是第二男主角,但他不喜欢。高亮觉得自己形象很正,演不出贾琏的放浪形骸,他看好的是柳湘莲这个角色,在心里琢磨得最多的就是他。而且柳湘莲的戏份少,让他比较没有压力。

贾琏的人选迟迟没有定下来,高亮心里却还一直装着柳湘莲,开机前几天,导演让他试了这个角色,未置可否,只是对他说:“你再去试试贾琏吧。”

随后,高亮被赶鸭子上架演了一回贾琏的戏,结束后导演王扶林等人便聚到一起通气,十分钟不到,便定下了由高亮饰演贾琏。别人穷尽心思企盼的角色,高亮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但他一点也不开心,当天晚上就去找王扶林。

高亮:记得那天下着大雪,我去敲了王导的门,他一见到我就说:“我知道你会来的。”那天,我们聊了很多,谈话间,王扶林解开了我心里的结:“我敢用你来演贾琏,是因为你一看就像是一个富家大少爷,那份气质是别人学不来的。”但是真正演的时候,我必须要表现得“色”,怎么办?一开始我根本找不到感觉,观察了很久,我发现人在很饥饿的时候看到食物的眼神与好色之徒的眼神很像,演贾琏的时候,便借鉴了这种眼神。

贾琏花心,但又不是市井的流氓和痞子;贾琏是一个高级流氓,王导就让高亮观察有些带纨绔气的干部子弟的特性。

高亮那时表演还没有完全进入角色,挺紧张的。还好,他也拍过电影,这帮了他的忙。又是跳舞的出身,内在比较丰富,所以把贾琏演得*入骨。

沈琳:在拍这场戏之前,已经拍了很多场王熙凤和平儿在家里的戏了,我和邓婕已经很默契了,拍得很顺。拍那场戏的时候高亮还是比较紧张的,我觉得高亮挺好玩的,我这一高兴自己演起来就比较轻松了。我轻松了,他也随着就放松了。

李颉:在剧组我和演贾母的李婷负责做演员的表演老师,其中薛宝钗的扮演者张莉、贾瑞的扮演者马广儒、演贾琏的高亮都是我重点辅导的演员。高亮是舞蹈演员出身,拍戏不多,又是未婚,他要演好贾琏这个花花公子有一定难度,我就得教他,从人性的角度给他分析角色。比如,在王熙凤和平儿之间,王熙凤的跋扈和平儿的吃醋,高亮不应该演得像是去劝架,而是得意,两个女人为了自己争风吃醋他多得意啊!我这样一说,高亮就明白了!

高亮拍完和平儿的戏,接着就是和王熙凤在炕头的戏,重拍了好多次。毕竟贾琏是男二号,高亮有些压力。好在邓婕有经验,不断和他配合,互相交流,带着他演,总算把那场戏拍完、通过了。

拍贾琏看见多姑娘那场戏,高亮找不到感觉。副导演告诉高亮:“你饿几天,眼神里面就有那种看见多姑娘后充满欲望的感觉了!”

高亮人很实诚,真的饿了一天。

在上海青浦大观园拍戏的时候,我看见上戏招生的消息就鼓励他报名,他就报名了。但剧组当时有两条禁令:不许谈恋爱,不许考学,怕耽误了拍戏。

陪着高亮去买了文化考试的参考书,又给他出主意,让他去找在电影《虹》里面演我们俩老师的周亮亮(周谅量),周亮亮是上戏的老师。回到剧组,又让他去找表演指导老师李颉给他辅导专业考试的小品。这些都准备好了,高亮还是只能偷偷地看书,在片场担心导演看到,还煞费苦心地将课本抄到剧本的白边上,

工夫不负有心人,高亮一考就考上了。上戏毕业后高亮被分配到上海人民艺术剧院。直到现在我还很得意,因为高亮考上上戏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高亮:我以为瞒住了导演,谁知他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只不过当时什么都没说,戏拍完了才跟我提起。他说看到这么上进的年轻人,根本就不忍心去横加干涉,一直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红楼梦》剧组,高亮不但违反了“不许考学”的规定,同时连“不许谈恋爱”禁忌也一并给破了,他现在的太太是当年在《红楼梦》担任化装师的胡焰。因为剧组人多,一个化装师每天要化五六个演员的化装,一个演员就要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每天早上七点开拍,化装师夜里两点就得起床工作,但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化,因为古装化完了不能乱动,得小心翼翼地护到早上开机。眼看大家都往后靠,高亮只好当了第一个,时间长了,也就成了习惯,和胡焰的感情悄然萌芽,《红楼梦》拍完后,两人的感情也修成正果,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贾琏是王熙凤的丈夫,平儿是王熙凤的贴身丫鬟,沈琳演的平儿分寸极好,不温不火,就是一平儿。

沈琳到“红楼”剧组也是很顺利的,王贵娥和夏明辉慕名去了江苏省扬剧团,沈琳进屋就高昂着头,像个高傲的公主一样:全身都是黑——黑裤子、黑的中式卡腰高领棉袄,头发高高地绾了一个髻,皮肤白净!

她坐下之后,一点笑脸都没有,眼睛目不斜视,一个冷美人,因为这个冷和高傲,先是把沈琳定为妙玉的人选。

可沈琳家人不同意她去北京,还是王导做了她家人的工作后,沈琳才进了“红楼”第一期培训班。

一锤定音,沈琳是平儿。

沈琳的表演,没有白费王导的一番苦心。

《红楼梦》很多戏都是在瘦西湖里拍摄的,像“元妃省亲”的大戏就全部在扬州拍摄。一回到扬州她就十分兴奋,到处向剧组里的同事介绍扬州的美景。现在定居北京的她,也经常回扬州探望母亲,每一次回家乡,都觉得扬州变化很大,在外地,她都以“扬州人”自居,并为扬州人感到自豪。

遇上一个会演戏的对手是不容易的,邓婕是会演戏的人,而且和她演对手戏,她可以激发你的演出,互相碰撞出火花来。

我演宝玉的第一场戏是和邓婕扮演的凤姐去看可卿。那是我的第一场戏,也是决定我是否真的合适扮演宝玉的一场戏,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我化装之前,对邓婕说:“我还是有些紧张。”

邓婕看着我:“有啥子紧张哦,该咋个演就咋个演,你都准备那么久了,没得问题!”

她这话让我稍微放了一点心,要走开去作准备的时候,她又把我叫住:“你是主角,不是我抢你的戏,这场戏其实我是主角,台词比较多,你跟着我演就是了。”

也是,邓婕演戏经验是很丰富的,在这场戏之前她已经拍了凤姐的一些戏了,感觉完全是有的;我只要跟着她演,错不了。

走位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有戏曲功底的人就很有默契感了,再有自己的理解、准备,还有王导的指点,心里确实有底了。

我看着拍她和可卿说话的戏,挺佩服她的:她把年龄大的不利因素变成了自己的优势,对可卿就像对自己妹妹一样爱怜;关键是她找准了凤姐的性格基调,加上自己本身的优势,说起台词来恰到好处,把在场的我都带进了戏里所要求的情绪里。

拍我哭可卿的戏时,宝玉一哭,凤姐过来劝慰,手拍着我的胳膊,劝慰的台词里面还有潜台词:“欧阳,不要戏过了啊,点到为止!”

这场戏拍完,我的宝玉得到剧组认可。

邓婕一拍巴掌:“所以说喊你不要紧张嘛,你是可以的;好了好了,可以安安心心过年了,哈哈……”

拍宝玉和黛玉怄气、宝玉摔玉的戏,她把她是一个姐姐的身份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出来,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晓旭,对着左边一句,对着右边一句,立刻把我从宝玉痴情的情绪里拉了出来,跟着她欢快起来。

邓婕演戏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可以很快进入角色,把角色演得有爆发力和张力,虽然个头矮,但她就是能镇得住场子,最终把自己作为一个中心。

“协理宁国府”是王熙凤的重场戏,也是邓婕扮演的王熙凤的经典片段之一。由于连续拍戏她已经有些倦怠了,没有了开始演凤姐的激情和热情。当化装的时候,她把自己调整到角色需要的状态上。

当她一坐到华贵的椅子上,她的活泛劲儿立马来了,感觉自己就是打理千军万马的元帅了,用严厉、庄重、缓慢的语气说:“既托了我,就说不得要讨你们嫌了,我可比不得你们奶奶那么好性子……”

看这场戏的回放,看到邓婕伶俐的眼神,我的心都一紧,邓婕把王熙凤那种泼辣、干练、果断的劲儿演得淋漓尽致。

有场戏是宝玉问凤姐:“什么是爬灰?”

凤姐杏眼怒睁:“问这个干吗?那是醉汉嘴里胡吣。你和他们不一样……”

邓婕的那个眼神把我着实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她还有这么厉害的一面。

拍完这个镜头,我对邓婕说:“嘿,你那么凶,真的吓了我一大跳!”

她玩笑着:“怕了哇?以后你就给我老实一些,听我这个姐姐的没得错!”

宝玉和凤姐没有什么重场戏,都是群戏。但只要邓婕在,我们总是很开心,用四川话就是和邓婕在一起好耍得很。拍完一个镜头,我们就互相用四川话开玩笑,旁边有人听不懂,就问我们在说什么。

邓婕眼睛一挑:“不告诉你,急死你!”

我和邓婕都喜欢看电影,遇见有好的电影,恰好我们两人都没有戏,就会约着出去看。

有次,我看见报纸上说新街口在放映吴子牛导演的电影《喋血黑谷》,那时这部电影非常火,就想去看。再看电影院放映的时间是靠近中午,下午有宝玉的戏。我算了算,看完电影,刚好就可以赶回剧组,化装四十分钟,不会耽误拍戏。

约上邓婕,我们从香山坐车到颐和园,再从颐和园到动物园,在动物园转车到了新街口。看完是午后,我们两人还是按照来的路线坐车回剧组。

半道上,公共汽车居然抛锚了。

问师傅修好车要多久的时间?

师傅说得等车场开来车才行,大概要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这就不行了,就不能准时赶回剧组了。

我对邓婕说:“我跑步到前面去坐车,你就在这里等着,反正下午没你的戏。”

下车就是一路狂奔,跑了三站地坐到汽车,赶回剧组。

到了剧组住地,我就傻眼了:邓婕已经回来了,还给我做好了方便面,面里面有蛋花和香肠。

一边吃一边问邓婕:“你咋个比我先回来?”

邓婕哈哈大笑:“你这个急性子,活该!我让你不要急不要急,肯定会很快修好车的,你不听我的话。”

这么一个小事情就可以看出邓婕面对事情不会慌乱的镇定;还有就是体贴,她知道我没吃午饭,也错过了剧组的午饭时间,先回去做好吃的,好让我拍戏。

说到吃,那就是邓婕还做得一手好菜,就是在剧组那样简陋的情况下,时不时也会给我们打牙祭。买来肉,用自己从四川带来的调料就着一个电热水壶开始做红烧肉。

邓婕“饭馆”的红烧肉那叫一个香啊!

手巧不说,邓婕还很热心和细心。

沈琳和吴晓东谈恋爱的时候,她经常打掩护,和沈琳、吴晓东一起出去玩,谁都没有看出这里面的秘密。

懂得尊重人、体贴人,是邓婕为人处事的最大优点。

拍“刘姥姥二进荣国府”鸳鸯要灌凤姐酒,王导要求王熙凤对贾母撒娇。

邓婕的理解是,像王熙凤这样的人怎么会撒娇,说话发嗲呢?

她真的有些想不通,但她不会因为自己和导演的理解有偏差而不服从大局,影响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