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两人哈哈大笑。笑声惊动了旁边这十多个人,一齐拥了过来,把丁八和张豆豆压在了中间。黄波说:“搜!看他俩搞的什么鬼?”一瓶白酒被发现了,黄波说:“好了,每人先喝上两口解解乏!”丁八的帽子被挤掉了,嘿!帽子里还有一盒香烟,大家一哄抢了去。每人嘴里叼着一根香烟抽了起来,丁八喜笑颜开地说:“这群土匪光天化曰之下抢开了。”黄波笑着说:“每次来都与豆豆鬼鬼祟祟,弄点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抽的,没有空手的时候。”丁八说:“这酒是刘团长给张豆豆的,是张豆豆用屁股换来的。这烟嘛,是我给你和豆豆的,你要怎么共产我不管,反正我有抽的。”说着从挽起的裤角里又弄出一盒烟来,给黄波和张豆豆递过一支点上火,自己也抽出一支插在嘴上,赶紧把烟盒装入兜里说:“晚上吃红烧肉,每人一条油炸黄花鱼,高粱米饭。”张豆豆着急地说:“把酒给我留一口,别喝光了,那一脚踢得我好痛啊。”大家把喝剩下的半瓶酒递给了黄班长,黄班长喝了一大口咽了下去,哂咂嘴说:“好酒!这酒就是当年武松打虎时喝的酒。来!丁八,把这半瓶全喝喽,别给傻豆豆留啦。傻豆豆有酒喝,等刘团长来了,让刘团长多踢几脚豆豆的屁股酒就有了,这点酒让丁八一口吞了。”丁八也不客气,把酒瓶接过来,两口就把剩余的酒倒进肚子。张豆豆眼巴巴地看着,馋得直咽唾沫。大家给黄波和张豆豆留下半盒烟,散去喝茶。丁八看着没有喝上酒的傻豆豆哭笑不得的样子,捣了他一把说:“你挖一挖身后的沙子,说不准还有好东西出来。”豆豆只轻轻一挖,一小瓶好酒就呈现在张豆豆的眼前,张豆豆高兴得嘿嘿直笑:“好嘞!咱俩一人一口,对着饮。”两人坐在沙滩上眉飞色舞地喝起来,没有人再理会他们。
这时,有一个黑铁塔似的三十多岁的船工沿着海滩走了过来。这是军事禁区,不允许任何人随便通行。黄波看见站了起来,刚要问话,丁八对黄波说:“他是村长,帮助咱们找船找船工,协助买菜。”他看见丁八笑笑说:“丁老总,让我好找,你在这里。我把一车空心菜给你们送到连队里去了,还有一篓花盖螃蟹,明天我来结账。不用银元,只用纸币。”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黄波说:“这位大哥,听口音你是山东人,怎么在这里过活?”老船工一听高兴地说:“咦!你也是山东老乡啊,千里遇故知。”黄波说:“我这个班就有五个是山东人。你是哪个县的?”老船工说:“我是沂水县,腾家沟人,你们是?”黄波说:“我是薛家村的,张豆豆和周生贤是秀月村的。我叫黄波,你贵姓?”老船工坐了下来说:“我姓腾,叫腾甲清,就住在前边那个阿巴寨子村。你们团的几个首长我全认识,现在解放军要渡海作战,我要帮助找船找人,这会儿把我忙得。”大家一听是老乡都围了过来。黄波问:“你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腾甲清说:“说来话长,别耽误了你们海练。”说着要走。丁八一把扯住说:“走!不说清楚别想走,咱们山东人就有这么个犟劲,非听听不可。他还见过海南岛琼崖纵队司令冯白驹哪,那可是硬骨头,发展到两万多人,日本鬼子曾悬赏抓住冯白驹,‘一两骨头一两金’。这人厉害呀!”腾甲清说:“我不是都给你说了嘛,你知道就行了,我还见过你们两位大官,‘旋风部队’韩先楚、解方,这当官的没有一点儿官架子,与老百姓促膝畅谈,问得可细了,与我在一个桌上吃了一顿饭,高粱米饭老腌黄瓜。足足地谈了一天。先从国民党在这驻军说起,什么时候逃跑的,有多少人,坐的什么船,这里的地形地貌,风土人情、民俗、习惯、海流、海潮、一年的风向、风力、温度、刮几次台风、老百姓有多少渔船、出海有多远,怕不怕?这里老百姓怕什么!渔船出海了,来了台风家里人就知道男人回不来了。人船不见了,烧点纸钱就算完了,连哭也不哭,穷得眼泪都干了。首长还问水产有哪些。我只介绍有:龙虾、对虾、各种蟹,红鱼、马鲛鱼、海鲤、海参、鲍鱼、鱿鱼、墨斗鱼,还有两米多长的大鲨鱼。他们还问平时鲨鱼吃人不吃?我说咋不吃,饿了啥都吃。鼻子灵得很,十多里远有一滴血它们就成群结队冲过来了。他俩相视而笑,不太信。”丁八说:“谁听这个!说你这二哥咋来的?”腾甲清笑笑说:“咋来的?从我妈肚子里拱啊拱出来的。”说得大家都笑了。黄波说:“腾大哥不说也罢。家中都好吧?”腾甲清说:“山东还有一个姐姐,这里有一个三十岁的黎族黑不溜秋的媳妇,五年生了两个小孩,一男一女两个黑蛋。住在三间黑房子里,两条黑狗,一头黑猪,四只黑鸡,一头黑水牛。房间里生火做饭房子里熏了个黑。黑锅、黑灶、黑瓢盆,锅里炖着墨斗鱼。”战士们一听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战士一边笑一边说:“原来你们家是烧炭的,一窝黑。”丁八站起来说:“别听他胡咧咧,我到他家去过,他媳妇虽黑点,还蛮漂壳的,阀个小孩长得也非常珂爱。”腾甲清说:“人家一定到我家做客,我可是有几件好东西送给我山东老乡,给老乡做顿海鲜吃。”黄波问:“什么好东西?”腾甲清摇着头说:“去了就知道了,现在不能说。”丁八捣了一把张豆豆,把那半瓶酒塞给张豆豆悄悄说:“他给我说过家有二十多个汽车轮胎,这可是个救命的玩意,强渡琼州海峡可派上了大用场。”张豆豆说:“腾大哥,我们今天晚上请个假,一定去!”“好好好!”他说着抬起屁股走了。黄波知道他家有轮胎高兴得手舞足蹈,给王营长作了汇报。王营长一口答应,晚上他也去。王营长告诉了刘团长,刘团长又叫上几个山东老乡一起去。还安排说:“让坎事班做些吃的带上。”
傍晚,刘团长带着两个警卫员和七八个山东老乡,来看望住在海安镇阿巴寨子村的腾甲清村长。在丁八的指引下来到腾家门前,腾家是用石头垒砌起来的独家小院,四间小屋,院内整齐干净。房前屋后都长着笔直挺拔的椰子树,院子里还有几棵菠萝蜜。腾家的两条黑狗早早就拴在屋后边的小树林子里,所以听不到狗叫。腾甲清一家人就在大门口外等待着客人。众人来到门口,看见老乡格外的激动,大家一一握手。腾甲清将客人让到屋里,围坐在桌子四周的长凳上。点起了两盏大红蜡烛,屋中间两张桌子上早巳摆好了几个大盆,分别盛着炖好的红鱼、青鱼、对虾、花盖螃蟹、墨斗鱼,屋子里充满了鱼香。腾甲清按着黎族的民俗给大家逐一敬了一番椰子酒,简单地做了一番自我介绍。刘团长把部队带来的红烧肉,还有入口香滑、味道鲜美、肥而不腻的文昌鸡也摆了出来,还有一小桶东山岭羊肉,一箱酒也提了过来放到桌上。刘团长首先把他带来的山东老乡一一做了介绍。腾甲清听了心里非常激动,那泪水就在眼眶里滚动,他深情地说:“到我家来,你们都是我的亲人,几千里之外能见到家乡人,我心里暖烘烘的,你们来了,是看得起我这个穷汉,还带什么东西!”他指了指一个文静而优雅的中年妇女说:“这是我的妻子苏丽娅黛,这个小黑蛋子是我四岁的儿子叫海波,小的是女孩叫山云。大家尽情地吃些海鲜,一边吃一连唠家常。”苏丽娅黛给大家斟酒,她对大家只是笑笑,温情脉脉,好像不大懂北方话。黄波挤眉弄眼,悄悄对张豆豆说:“瞧!人家这位黎族女人多漂亮,柳眉横翠娇容貌,不擦脂粉自生春,含情秀眼让人醉,黎族秀女露娇容。”张豆豆神秘地对黄波说:“动心了吧?小心点,让人听见打掉你两颗门牙!这腾村长也逗,硬说自家的媳妇黑得很,我看也没有那么黑。两个小崽子长得也很特别,真叫好看,粉红的小脸蛋,眼睛大大的,眉毛长长的,像个洋娃娃。”豆豆几乎把嘴巴贴在了黄波的耳朵上,小声嘀咕道:“喂!这就是二转子,杂交货!”黄波一听叫了一声:“我的爷,闭嘴!”噗的一声把红蜡烛吹灭了。苏丽娅黛过来把蜡烛点上,对黄波笑了笑说了几句黎族话。黄波是聋子的耳朵一句也没有听懂,只是呆呆地望着。腾甲清过来说:“你嫂子说让你们多吃些鱼和螃蟹,多喝些椰子酒,光线不好慢慢吃,小心鱼刺别扎着。”大家一听全笑了。人人都感到家的温馨。
刘团长郑重地说:“腾村长,你为解放海南岛出了大力,我们刚来,老百姓都跑了,白崇禧把各类船只都弄走了,机帆船也都跑去了广州,没有船只怎么渡海?没有船工谁来掌舵?你费了好大力气,找回一百多船工,动员回来三十多艘机帆船,这功劳不小啊!今天我是受师长指示,代表师长特意来感谢你。一来看看,二来问一问家中有啥困难提出来,我们帮助给你解决。中华人民共和国都成立了,就剩这台湾、海南岛这些弹丸之地。
只要中央军委一声令下,瞬息间就解放了。”腾甲清说:“我原来也是地下党员,现在解放了,我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党员了。这些事都是我应该做的,部队没来之前我也做了一番准备工作,根据组织安排,我与打鱼的和搞运输的船老板商量,船别让逃跑的蒋军捞走了。所以藏下了一批机帆船。我在琼州海峡的这边,要比海南岛那边琼崖纵队好多了。现在船工每人每天两斤半大米,工资是每天一块大洋,船租是每天十多斤大米,对待船工够意思啦,比战士待遇都好,好多人要求参军呢。”刘团长说:“太好了,解放海南岛是咱们大家的事,要大家出主意想办法。”腾甲清说:“我这里早就给部队准备下二十多个救生圈(汽车内胎\一会儿你们带回去。”这时就听见房前屋后来了好多人。团长警卫员站在大门外不让进去。腾甲清出去一瞧全是阿巴寨子人,给刘团长一说,刘团长说:“让大家进来,咱们唠唠嗑。”十几个青年小伙子,光着膀子,你推我搡地挤进了屋子,一个一个黑黝黝、笑哈哈,露出满口的白牙,那眼睛贼亮,穿着长短不齐的黑色大裤衩子,赤着脚。腾甲清忙着给他们递过三个大烟袋让他们抽烟,又给他们每人一碗椰子酒,只听咕咚咕咚几下全喝完了。仅接着就低一声高一声地讲开了。腾甲清给刘团长说:“他们几个想渡海作战,还有两艘机帆船可以租给解放军,他们负责做船工。刘团长一听心里格外的高兴,说:“欢迎!欢迎!船在何处?”腾甲清说:“这些船主精得很,听说大军要来就把柴油发动机卸下来藏好,把船沉人海里拴在礁石上,谁也发现不了。”腾甲清说:“刘团长,他们还提出个条件:每天供他们六钱大烟才愿意干。”刘团长一听就火了,道:“妈的!扯淡!这个条件不行。”还没等腾甲清转告他们,王营长对着刘团长的耳朵说:“先把船弄到手再说嘛,现在找一只船多困难,送到手里的买卖不做?”刘团长听完点点头,对腾村长说:“可以。不过明天一早就得把机帆船开到训练场内,这几个船工我全要了,租金与其他船一样,船工每人每天一块大洋。家中有什么轮胎一类的救生物品我们高价收购。”腾村长把这些话说给了这十几个黎族小伙子,他们高兴得跳了起来,叽叽咕咕了一阵。腾甲清对刘团长说:“行了。”刘团长说:“丁八,给黎族兄弟倒酒!”
刘团长举起酒杯说:“感谢大家对解放军的支持,为早日解放海南岛满饮此杯!”话音刚落,只见高大粗壮的警卫员小王把一个活物扔在屋子中间,嘴里说:“报告团长,我们抓到一个贼!”大家一瞧是一个黝黑瘦猴,身穿蓝褂黑裤衩子,鬼头鬼脑,贼眉鼠眼。被警卫员扔在地上,那小眼球还在东张西望滴溜溜乱转。这群黎族小伙子一看“哇”一声,向后边躲去。腾村长也大惊,说:“哎呀!你们可是抓对了,这小子可是个冰脾里的牛二。”
刘团长问警卫员:“怎么回事?”警卫员悄悄地对刘团长说:“我们在门口站岗,突然听到房子左边水池子里哗啦一声,一头大水牛从水池中走上岸来,小树林中的两条黑狗也叫了起来,那牛不回家一直向山里走去,我们就觉得奇怪,就跟了过去,发现牛背上还扒着一个人,嘴里还小声地“驾驾!”我们就冲了过去把他逮住,这家伙身上还带了一把手枪哪。”腾甲清也听到了警卫员的汇报,对苏丽娅黛说:“快去看看咱们的牛。”他长长叹了口气说:“刘团长,他是我们村的,叫卡达耳,外号叫‘二臭’。不务正业,小偷小摸,去年还与土匪混到了一起,手也很黑,村里人都怕他,抓住他也是大快人心的好事。”刘团长义正词严地说:“这二臭,又是土匪,丧尽天良,拉出去枪毙了算球,我们也没有时间审他,问问他还有什么话说,让他死个明白。”二臭一听解放军要枪毙他,抖作一团,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叩头如鸡琢米,嘴唇颤动着说:“解放军爷爷饶命!你们也有个规定一缴枪不杀!”刘团长笑着说:“喂!好小子,还会说北方话,还知道我们的政策缴枪不杀。这缴枪不杀是对国民党兵的,土匪不属此类。土匪血债累累,恶贯满盈,民愤极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二臭,除非你将功赎罪免你一死,留条狗命!”二臭小眼睛一转眼泪就流了出来,对腾甲清叩头说:“村长救我!看在我六十七岁老母面上,给解放军爷爷求个情,留我一条狗命,今生今世给您做牛做马都行。”看到二臭这个熊样,这群黎族小伙子都捂着嘴笑,有的向他身上吐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