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黄波推了一把熟睡的张豆豆,说:“张豆豆起来换岗,最后一班岗了,天快亮喽。”张豆豆从热炕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说:“早吧,天快亮了?”他提着三八枪,从院子的大门出来要到街东角一棵大柳树下换岗。上一班岗是副班长周生贤,张豆豆与周生贤敬礼换岗后,周生贤说;“街角的第二家不知道住的是咱营哪个连队,不得了,吵吵闹闹半个晚上,连长也应该管一管,注意点影响。张豆豆说:“咱俩悄悄进去看一看,好向上级反映一下。”张豆豆和周生贤悄悄地进了院子,没有发现院中有流动岗哨,天快亮了,这群人才安静下来,横七竖八地躺在大炕上睡得正香。张豆豆身靠在西屋窗台下,把窗户纸弄了个小洞,借着一点晨光往里边一瞧!惊得他几乎叫起来一屋子全是穿黄棉袄的国民党兵,柜子上放了两挺轻机枪,地下还支着一挺重机枪,靠炕梢的墙根全竖着步枪,手榴弹袋和子弹袋胡乱放着。周生贤蹿到东屋窗"下往里一看情况与西屋差不多。两人飞快地跑回连队向万连长作了汇报。万连长一边派人向王营长报告,一边部署作战方案,仅用五六分钟就把这院子包围了。
万连长对着院子喊:“蒋军朋友们,你们已经被联军包围了,放下武器,缴枪投降,反抗只有死路一条。”屋子里的敌人惊醒丁,乱作一团。只听圼边一个军官对着外边喊道:“瞎扯,弟兄们,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别把我们吓着。现在到处都是联军,我们已经是惊弓之鸟,实在经不住折腾了。”万连长说:“少耍嘴皮子,放下武器!都站到院子里边来!否则,格杀勿论。”只听屋子里边砰的一声,传出几声高叫:“长官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联军在这个院子四周的院墙上,屋顶上都占据着有利的地形。王营长也带着一个连赶到了。他了解了一下情况说:“大部分国军都是愿意投降的,只是极少数顽固分子在里边挑拨。天也亮了,张豆豆在哪?”张豆豆说:“王营长,我在这儿。”王营长说:“你与黄波、周生贤赶紧选择一个好地方,把里边当官的给我干掉。这叫瓮中捉鳖,手到擒来。”王营长对屋里喊道:“蒋军兄弟,你们已经被联军包围了,跑是跑不了啦,我们只要求你们乖乖投降,放下武器,可保一条生路。明白些,别给老蒋卖命啦!”突然,屋子里传出两声枪响,子弹从万连长头顶擦过。万连长摸了摸头皮说:“差点儿这个吃饭的家伙就碎了。”这时就听见房顶上三声枪响。紧接着就看见从西屋和东屋的窗子里扔出三具尸体来,都是脑袋开了花。屋里边乱喊了起来:“长官巳经被打死,不要开枪!我们投降!”说着,从窗子里边扔出好多的三八枪和两挺轻机枪。这些国军一个一个地从屋子里聋拉着脑袋高举双手走了出来。
王营长问一个满脸褶子的国军老兵说:“里边还有没有?”老兵胆战心惊地说:“还有三个,一个是断腿排长坐着呢,一个是耳聋眼花的炊事兵蹲着哪,没人领他们出不来。一个被连长开枪打死的尸体躺着哪。我们一投降也就没人管他们了,你们联军也不要他们吧。”老兵说完还嘿嘿地笑了。万连长严肃地对那老兵说:“笑什么?你现在是俘虏,我命令你把那断腿排长背出来,把那聋哑人也领出来。快去!”那个老兵嘴里嘟哝道:“我都向你们联军投降三次了,每一次都是联军给个路费让我回家,回去又叫国军抓了兵,我都成了老俘虏了,在联军里还没碰到像你这样厉害的当官的。我背去!”他很不情愿地把那个断腿的排长背了出来,那个聋哑人就跟在后边。那个聋哑人看见这么多联军一下子惊恐万状,他把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嘴里不停地叫着:“啊一一啊一啊!”眼睛睁得圆圆的。王营长让一组担架队员把断腿排长抬下去,那担架队员说什么也不抬:“我们只抬联军不抬国民党兵!”王营长说:“把这聋哑人领走行不?”也没人愿干。王营长只好找到担架队队长,好说歹说总算是抬走了,把那聋哑人也领走了。
那四个抬担架的齐说:“碰上你这么个好心营长我们抬吧,这可是看你营长的面子。妈的,今天算咱哥几个倒霉,走到悬崖处,扔下去算球!抬回去也是个死嘛。”那个断腿排长脸色蜡黄,躺在担架上有气无力地说:“谢谢各位帮我了断了,其实呢,我也不想活了,就算暂时救活我,以后没了腿也没法生活,早死早安静。”说着干号起来。一个抬架队员骂道:“哭叫什么!你妈的!想当初你们欺负老百姓多恶,烧杀抢掠,我的一个十三岁的小弟弟,就是被这群遭殃军给捅死了,去他妈的,老子坚决不抬他了!”说着,他把担架重重扔到地上走了。其他几个人又万般无奈地把担架抬走了。
王营长清点了一下俘虏,一共是五十九人,其中有一个圆头黑脸官气十足的胖子。王营长让他站出来,问他:“你是干什么的?”那胖子回答:“报告长官,我是火夫,做饭的。”那个满脸褶子的老兵说:“扯淡!他是国军二营的副营长苟山,横行霸道的坏家伙,鱼肉百姓,吃人不吐骨的东西,联军把他枪毙了算球!”苟山一听吓得腿软筋麻,哆嗦着说:“长官饶命,我说实话,我是新一军三团二营的副营长叫苟山。咋天白天被联军打散了,我与弟兄们混到一起跟着瞎跑,天黑了就摸进村子,正赶上有人喊二营开饭,黑灯瞎火的我们认为是自己人开饭,也就凑过来吃,吃完饭人也累瘫了,就到老乡家睡觉,真没想到钻进了联军中间,天亮我们就成了俘虏了。”
大家听完了苟山的叙述都笑了。王营长让万连长把俘虏押下去,让队伍吃饭准备出发。
突然,炊事班班长来报。王营长问:“什么事?”三连坎事班长说:“炊事班何大与丁八不见了。他俩到井边挑水,水桶在井边人不见了。”王营长吃惊得啊了一声说:“快组织人找!不会受伤被担架队抬走吧?担架队抬人是不打招呼的,只要发现有人倒下就抬。”
万连长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也吃了一惊,他安排二班去找。黄波说:“丁八和何大两人不会跑了吧,都是多年的老兵了。”张豆豆说:“不会!先找找再说。”万连长对黄波说:“只给一天时间,找着找不着快速归队,战斗要紧!”说话间,部队已经开拔了。
黄波带着一个班,在牛心窝这个小村子附近转来转去,房前屋后都搜索了一遍,也没有一点线索。一直到傍晚,大家吃了些随身携带的干粮继续搜索。大家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有一村民来报,在小河的下游发现二具联军尸体,没有被担架队抬走。黄波一听心都凉了,大家赶紧跟着老乡去看。黄波与张豆豆用手电一照,大吃一惊:这里躺着一大一小两具尸体,穿着联军的军服,有臂章,头面部已经辨不清楚,眼睛和面部的肌肉都被乌鸦叼光了,半个脑壳的脑于也被乌鸦吃了。黄波无意向四周的柳树照了一下,惊起了树上十多只乌鸦嘎嘎乱叫,怪烦人的。黄波滴泪道:“这是遭到敌人的突然袭击,屈死在这里。”张豆豆说:“面部不清楚了,衣服倒是很像,我掏掏兜子看里边都有些什么东西。”张豆豆蹲下身子将小个子的衣服兜子一掏,一屁股坐在地上,滴下泪来。嘴里说:“是了!是了!”手中拿着丁八的烟袋和一盒香烟。又从那一大个尸体衣服里掏出一个小账本,黄波用手电一照,是记三连火食账的。大家确认这两具尸体为丁八和何大的。黄波回到村里找到了担架队员把两具尸体抬到后方去,做好后事工作。
第二天一早,黄波带着二班,怀着悲哀的心情去赶队伍。经过一天一夜的行军,在营口附近找到了队伍。黄波一见王营长就哭了,说:“丁八、何大都牺牲了。我巳经把后事处理完了。”王营长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说:“你们可真行啊!丁八、何大确实死啦?可当真?”黄波说:“当真。遗物我们都带了回来!”王营长说:“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吃些饭,睡一觉。”黄波将二班带到三连饮事班,准备吃些饭休息。炊事班班长像接待远方的客人招待他们,脸上红扑扑的,挂满了笑容。摆开了两张桌子,四五个菜,桌子上放了两瓶好酒。黄波心里难受,也不说话,一班人都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大家刚坐好,王营长火烧屁股地就跟了来,说了声:快吃吧!大家辛苦,光喝了这一杯酒,压压惊!”他一扬脖子,只见上下喉结动了两下咽了下去。大家只是看着他喝,都把酒杯放下。王营长啊啊两声:“炊事班人员都过来!”呼啦,炊事班人马齐刷刷地站在一排,其中丁八和何大嘿嘿地笑着,把黄波这一个班人吓得七倒八歪,有的从発子上跌了下来,齐说:“哎哟哟,我的妈!哪来这两个死鬼!咋没死呀!”“是人是鬼呀,摸摸有没有脉呀!”大家高兴得落下眼泪,拥抱在一起。一会儿,王营长说:“吃饭!吃饭!多喝些酒!酒足饭饱再听丁八一述。”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一天早上,丁八与何大两人到村东头老井去挑水,也正是全营围攻那院子国军的时候。他俩刚把水桶放下,突然遭到四个国军的袭击,连拉带拽地弄到树林子边上的壕沟里。那里还有两个身着便衣的家伙,一个个蓬头垢面,疲惫不堪,一脸的惊惧恐慌之色。一个国民党军小头目对丁八道:“你两个老实点,小心我一枪就崩了你!这个小村子里有多少联军,你们什么时候离开?”丁八说:“我也是个兵,实话相告,有两个团的联军,装备精良,现在正在处理国军一个连,你们要小心,不要进村。”那小头目噢了一声说:“这附近还有没有联军?民兵有多少?”丁八说:“我没法给你们说清楚,可以说到处都是,联军后边支前民工像赶大集一般。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那小头目认为丁八嘴很会说,也说了些实话。何大说:“联军很好对付,你们几个举举手,喊声‘我投降’也就过去啦。愿意当兵就当兵,不愿当兵就回家,给两块银元做路费。”小头目问:“你们俩是千什么的?”丁八小声对那个小头目说:“你这几人都可靠吗?可靠我就实话相告,不可靠,我俩就是火头军,打死了也是火头军。”小头目听到话中有话,就小声问:“卧底的?”丁八哎了一声:“算你聪明!这可是绝密,说出去可是砍头的。
这大个的三小姨子就是廖司令的姘头,哎!瞧我这嘴说漏了不是。”小头目说:“你不要害怕,把我们领出这个危险地区,我们就放了你!我们可不管他妈的廖司令、吊司令,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我们六个人四个是国军,两个是吃他妈的野食的(胡子〉,凑到一起跑他娘的。看来这个小村子是不能进了,咱们走吧,你们俩给我们带路,送出去大大有赏,瞎整就枪毙了你们。”丁八说;“行!不过你们的行动要快一些,我在前边跑你们要跟上,从这向南直插盘锦,就安全了。”小头目说:“你们俩要逃跑,我就开枪!”一个当家的胡子过来对小头目说:“你们这身黄皮不行,联军开枪打的就是你们这身黄皮,把他俩衣服扒下来换上就安全多了。”小头目想想也对,不过国军开枪打的也是联军,他“唉”了一声说:“反过来掉过去也是个死。”那个当家的说:“这样吧,你把我这老百姓的衣服穿上,我与老二把联军衣服穿上,这样我是联军你是老百姓,把你两个弟兄的黄皮子换下来给他俩穿上,联军开枪打的也是这两个活物。”丁八硬着头皮任人摆布,他悄悄对何大说:“脱就脱吧,鼓起勇气,见机行事,先带一段路再说。”小头目见丁八一点也不害怕,衣服换好了,丁八与何大穿上了国军的服装,那两个吃野食的穿上了丁八和何大的衣服。那个国军小头目穿上了老百姓的衣服。丁八说声:“走吧!再磨蹭就被联军抓住了!”小头目暗想:这个丑陋猥琐獐头鼠目的家伙,说不准真是国军的卧底之物,逐渐地增加了可信度。他们顺着河沟跑了一段路,就气喘吁吁起来,后边跟着两个背着大包的野食者也跑不动了。那个当家的骂道:“大驴、二狗这两个寡妇养的,跑啦!哪一天碰上非做了他!老二,他俩手里有二十多根黄物,可惜了。”另一个小声断断续续地说:“咱手头这点东西可别跑丢了。”丁八听了明白,心想这两个胡子手里有金条。
又跑了一阵,当家的和老二背着大包也跑不动了,坐下来喘气。丁八与那几个国军都是经过部队训练过的,跑点路没有问题。丁八坐在离两个吃野食者十多米的地方,悄悄问小头目:“他们这两个大包里都是何物?这么沉?”小头目说:“不知道。可能是金银珠宝,我们与他认识才两天,就是混在一起瞎跑。”丁八眼珠子一转说:“那好东西也应给你们分点?”小头目说:“球啊!身外之物,一个军人还不知哪一天死,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丁八说:“是这样,现在我可是好心把你们带出去,回家经商做买卖,哪不得用钱?他们的钱也不是正道来的,取来用之。胡子枪法都准,先把枪下了。”小头目一听心动了,逐渐就产生了取财之意,他与一个国军凑到胡子跟前说:“我这有烟抽根吧。”他们四个人抽起了香烟,唠起了家常。
小头目说:“听说你们的枪法极准,把枪拿出来我们瞧瞧。”当家的说:“这可使不得。这是我们的行规,任何人不能动我们的枪啊。”小头目笑笑说:“朋友嘛,没什么事啊!”说着,就去腰间摸枪。当家的翻脸了,老二手快,把枪口对准了那个国军的脑袋,砰的一枪,只见那个国军一歪屁股倒下了。小头目将当家的枪抢了过来,另两个国军扑上来夺了老二手中的枪。那个胡子飞身爬起,一溜烟似的跑了。那两个国军提着枪追赶胡子去了,剩下那个小头目坐在那里看着死去的兄弟发呆。丁八对何大说:“走吧!没咱的事了!”说着两人飞也似的跑了。只听河边有几声枪响,何大说:“是不是又杀人了?”丁八说:“可能胡子被打死了,那金银财宝又转到国军手里,与咱无关。”两人一合计,回牛心窝没有意义,部队可能早就走了,还是向营口方向前进。
巧极了,只用一天多的时间就赶上了队伍,回来后才听说黄波带着一个班去找他们了。
战士们听了哄堂大笑。都说:“丁八真有谋略,说不准以后是位不错的将军。”丁八说:“是给将军做饭,人家也不要我,嫌我长得太丑。我与何大穿了一身国民党军服,这就是惹祸的苗子,我们刚从那个山坡跑下来,就碰见联军抓的三百多俘虏,坐在树林边休息,四周有联军站岗。我们一阵兴奋,就高兴地一边跑一边喊:‘哎呀!可找到你们啦!’十几个联军战士一齐举起枪,哗啦啦,拉开大栓,推上子弹,对我们俩大声喊:‘放下武器,举起手来,缴枪不杀!’何大来了精神,忘记了自己身上的黄棉袄,高声叫道:‘喂!怎么来这一套啊?哪一部分的?还挺凶。你们也不抬头看一看我们是谁!老区来的十三团的,跑累了,先给咱大哥弄口水喝。’说着还坐在路旁的树墩上。一个联军战士就在何大脸前地面上开了一枪,打起了一股尘土。何大爬起来理直气壮地骂道:‘妈的!真打呀!老子可不是好欺负的,小兵崽子也敢与老子较劲!过来与你撂几跤!’几个联军战士不由分说就把我和何大按住,连拉带拽弄到俘虏营里,何大的屁股挨了几脚。何大烦躁地骂道:‘操你奶的,老子与你们一样都是联军,还敢与我动手,把你们首长找来,我有话说!’逗得俘虏兵都笑了。有的说:‘瞧国军也有死球货,这小于来头不小,至少也是个国军团长。’有的说:‘嘿!要是国军的团长尿早就吓出来了,这小子是不想活了,找死哪,一会儿就会被联军拉出去枪毙喽。’一会儿还真来了一位军官,我把情况进行了一番解释,最后告知是山东来的十三团的,那个军官就笑了,‘你们的团长叫刘绍。打得不赖,就在前方二十里。你们两个跟通信员去换件新衣服,把国民党这身黄皮子扔了,吃饱喝足去找队伍吧!’瞧!还捞一套新军装。”黄波说:“我都看见你们两个死尸了,眼珠子和脸上的皮肉都被乌鸦叼光了,你两个不是鬼吧?”丁八把头晃了晃,笑嘻嘻地说:“是鬼!是鬼!”说得大家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