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刘绍这个团刚到辽阳,就接到向锦州方向聚集的命令,王营长带着从鞍山带来的两个排也刚好赶到,没有来得及休息就参加了急行军。班长黄波对张豆豆和周生贤说:“喂!两位,从我多年的战斗经验来看,这样的急行军是运动战的苗头,不是打增援就是打追击,要不就是去打锦州。”周生贤说:“这样不停地行军,打不死也得累死。”万连长走了过来听到他们高一声低一声的议论,凑过来说:“黄班长带头发牢骚?大雪天行军难免有些困难,给大家做做工作。坚决把杜聿明的嚣张气焰打下去,我们要在锦州把杜聿明这条老狗歼灭掉。”一句话说得大家来了劲头,加快了脚步,可是雪越下越大,行军出现了困难。只见那雪:
黑云密布雾重重,
茫茫苍穹凛凛风。
雪花纷纷洒满地,
片片飘浮展银龙。
千树万树梨花开,
朵朵相聚鹅毛同。
落入江中逐流水,
压倒林中几棵松。
农家村舍盖棉絮,
叠叠层层路不清。
万籁俱寂无飞鸟,
可怜寒蝉无声鸣。
峻峭高耸千山肥,
一步一陷路难行。
部队急行军一天,又返回了辽阳,弄得战士们怨声载道,仗没有打成白跑了几百里瞎路。也有传闻说:“杜聿明已经占领了锦州。全是一色的美式装备,飞机大炮齐全,咱们联军是干不过他们,杜聿明是一步登天,雄心勃勃,坐飞机到南京领赏去了。”
东北的天气,到了冬天特别的寒冷,大雪铺满了大地,到处是一片银白色。战士们衣服单薄,好多人的手脚都冻伤了。张豆豆所在的这个团又撤回鞍山进行休整。黄波带着他的这个班又住进了祝家大院,熊保、熊新、熊立哥仨成了这祝家的主人。见了黄波他们回来格外的髙兴,哥仨又是买酒,又是买肉,一阵的忙乎。黄波笑笑说:“各位大哥,情算领了,千万不要破费,大家生活都比较困难,我们部队有规定,"不动老百姓一针一线,更不能吃老百姓的饭了。”熊保说:“我们可不管这一套,想吃也得吃,不想吃也得吃。我们东北人就有一股子犟劲。咱们都是好朋友,喝口接风洗尘酒,算不了什么。”
张豆豆的一双耳朵冻肿了,又肥又大又紫。黄波说:“再不看医生,一烂就掉了,赶紧到团卫生队看去,顺路也看看姐姐。”
第二天一早,黄波就陪着张豆豆到团卫生队去看耳朵。在院子里,张豆豆看见了玲玲就大喊:“姐姐!姐姐!”玲玲瞧见是黄波和张豆豆,眼圈就红了,说了声:“来了?赶紧进屋吧,屋里暖和。”黄波与张豆豆来到了女兵宿舍,几个女兵一齐喊:“噢!玲玲,哥哥弟弟都来了,快请炕上坐!”一个小女兵给他两端来了茶水。玲玲问:“豆豆咋地啦?哪里不舒服?”黄波说:“你弟弟耳朵要掉啦,找个军医看看吧。”豆豆嘿嘿地笑笑说:“没那么厉害。姐姐,我的耳朵就是大些、麻些,晚上痒得让人睡不好觉。”玲玲扳过豆豆的大脑袋一瞧吃惊地说:“我的天爷!怎么冻成这个样子,这哪是人耳朵,成了猪耳朵啦。”说得大家哈哈大笑。玲玲心痛地伸手去焐,豆豆说:“姐姐可得轻点,稍一用劲,那耳朵就掉下来了。”玲玲轻轻将豆豆的耳朵焐了焐,耳朵就渗出不少水来。玲玲说:“怎么会冻成这个样子?你真是傻瓜呀!”黄波说:“姐姐就在跟前,那是照顾不周。”那几小女兵说:“黄班长,你把头伸过来让姐姐们看一看耳朵冻了没有。”黄班长老实得像一头小鹿,乖乖地把头伸了过去。这几个小女兵把黄波的这个光头圆脑袋七手八脚检查了一番,齐声说:“这个大傻瓜熟过头了,有些臭味!”说得大家都笑了。
玲玲又把豆豆的上衣领拉开,看了看那个狐狸皮小坎肩穿里边,问道:“黄班长穿上了没有?”黄波说:“穿上了,很合适,很暖和,多谢了。”豆豆看着玲玲粉红的脸蛋说:“我那坎肩以为掉到海里去了,没想到姐姐给我缝到被子里,现在就用上了。姐姐没有坎肩身上冷吧?”玲玲笑笑说:“姐姐不冷,我们都在房子里边工作。”玲玲把张豆豆领到军医那里看了看耳朵上涂了些防冻膏,又开了一些消炎药。玲玲说:“要保暖!我这还有一块狗皮,明天给你做一对狗皮耳套。”
“听说傻豆豆来看姐姐啦!黄波来了没有?”李剑英一进大门就吵嚷着进来了。黄波嘿嘿地笑着说:“好大的嗓门,累不累?小点声嘛。”李剑英说:“噢!黄班长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可惜了兵头将尾,还未贴边,一个小小的班长。”黄波说:“哪一个大将军不都是从士兵开始,说不准将来我就是大元帅,坐着飞机统领三军。”李剑英轻轻地照着豆豆的胸脯打了一拳说:“嘿!这傻小子又长结实啦!多健壮,虎背熊腰,像座铁塔。瞧这圆脸大耳朵,哎呀!这耳朵怎么长得这么大,猪耳朵一般。”豆豆龇着牙笑着说:“这几天冻的,过几天就好了。”
玲玲斜眼瞧了一眼李剑英说:“使劲打,结实着哪。”李剑英哈哈笑着说:“黄班长,你是玲玲的亲戚,豆豆咱们打不得,有人心痛呢。豆豆当兵多享福,走到哪都有小姐姐关心着,小弟弟受了委屈,小姐姐还出面哄一哄,帮助打架。”说得豆豆脸都红了。几个女兵也都知道张豆豆是玲玲的弟弟,黄班长又是玲玲的表哥,大家都不介意,坐在热炕上东拉西扯起来,黄波和豆豆两人抽着卷烟。玲玲说:“黄班长,你看剑英多好,又能干又识字,又是咱们老家人,你们俩是天生的一对,等仗打完了我给你们当红娘。”一个小女兵说:“现在是自由恋爱,等你介绍黄花菜都凉了。部队有规定:‘七、八、团’知道不?要想结婚,七年党龄、八年军龄、酽以上干部才有这个结婚的资格。你这个小班长一早哪!”黄波说:“瞧你们说的,看这样子我得打一辈子光棍,我当和尚,你们当尼姑。这以后兵从哪来?”那小女兵叽叽地笑着说:“你别叫黄和尚,你当个花和尚吧,偷偷地与剑英姐过日子去吧,生出一窝小八路来。”李剑英红着脸伸手拧了一把那个小女兵的屁股说:“还瞎说不!”那个小女兵揉着屁股说:“轻点嘛,我也不是说你们坏话,黄班长,我们还得在这待多久啊?”
还没等黄波回答就听玲玲对着窗子外边喊:“王营长,进来坐坐,张豆豆、黄波都在这里!”王营长一听高兴得大步流星地走进屋来。咧着大嘴笑着说:“司令,正在开会呢?今天怎么凑这么齐呀!”大家寒暄了一阵,王营长一屁股坐在炕头上说:“哎呀,要不是玲玲叫我一声,我就走了,我是送一个从独木桥上摔下来的战士,军医看了看无大碍,用了药回去了。看见你们我心里就格外的高兴,家乡人哪,山好,水好,人更好。”玲玲给王营长卷了个大大的烟卷,用浓重的山东口音说:“抽个大的过瘾,咱们山东人什么都讲究个大的,山东大葱、山东大蒜、山东大萝卜、山东大煎饼、山东大汉。山东男人虎背熊腰壮如牛,好汉武二郎,还有山东的大姑娘。”说得大家都笑了。黄波说:“小妹,丁八怎么算?”玲玲说:“好算嘛。那是咱们山东大黄豆子里边的瘪豆子。”说得大家笑做一团。王营长看见张豆豆的耳朵不对就问:“是冻的吧?冻成这个样子,会烂掉的。好好治疗,上岗时把帽带子系好,没了耳朵多难看。”李剑英问:“王营长,部队在这儿休整多久?听说锦州不打啦?”王营长说;“这都是上级的意图,现在是避免在不利的形势下与国民党优势兵力硬拼",力争在东北占据一定的优势和地位,徐图发展以利再战。让出大城市,发展农村。”玲玲说:“王营长,打完仗回去看一看秀秀,这些曰子有信吗?”一提起秀秀王营长的眼圈就红了,他强忍着眨了眨眼睛说:“回不去喽,怎么也得等到东北解放才能回去。我给秀秀写了几封信也不知接到没有,说实话,她也没法回信,咱们是今天在这,明天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信往哪地方邮?”王营长小声说:“东北联军陆续退出一些大城市,总部也撤出了沈阳……”屋子里那些小女兵们一个一个都溜了出去,因为她们都知道这是军事秘密。房间里只剩下王营长、黄班长、张豆豆、王玲玲、李剑英。王营长悄悄说:“听说联军总部迁驻本溪,看来营口、鞍山、辽阳都得让出,部队要进行大转移,估计我们去四平的可能性较大。”李剑英说:“我的妈,还往北走!越往北走越冷,打不死也得冻死。”王营长说:“这可是军事秘密,不可乱说,豆豆好好养伤,要是碰见老家来人给我说一声,我得走了。”
王营长走后,李剑英说:“班长,跟我烧点茶去。”黄波乖乖地跟着李剑英走了,房间里只剩张豆豆和玲玲了。玲玲温柔地说:“耳朵冻成那个样子,你也不是小孩了,处处让我操心,我看看手冻了没有。”说着,她拉过豆豆那一双大手看了一阵。豆豆感到玲玲更加姿容俊雅,娇艳无比。与玲玲并肩而坐他骤然春兴勃发,想起了那风柔夜暖,碧纱窗下,锦被绣帐惊鸳鸯。他是体软魂酥,一把将玲玲抱住,双手插人玲玲的胳肢窝里笑嘻嘻地说:“姐姐,暖暖手吧。”玲玲也是半推半就,秀脸粉红地说;“不许乱动,只是取暖。叫声姨奶!”豆豆的双手在玲玲的腋窝里,脑袋子又扎进玲玲的怀里。玲玲叽叽地笑着说:“这颗大头又长了许多,一个没长籽的葫芦,啥时候你才能长大?轻点儿,把我的胸部都顶痛了。”豆豆把头偎依在玲玲的怀里哝哝说:“我不想长大了,还想往小里缩呢,你身上暖和着呢。”他的双手在玲玲的腋下,恰像鳅行泥淖一般,把个玲玲弄得香汗如珠,嘴里说:“你也安稳点,姨奶生气了。”“热茶来了!”听见黄波端着一个大盘,上边放着几只大碗,李剑英提着一个大茶壶走了进来。豆豆把手收回,人模狗样地坐在那里。李剑英笑笑说:“这傻小子长乖了,没动手动脚吧!咋没把你姐抱抱,没出息,喝茶!”姐弟四目相视都笑了。
话说,部队准备向四平进军,刘团长召集营团干部开会,介绍四平的情况。他说:“四平位于东北中部平原,拥有十余万人口的中等城市,四周是城墙高耸,城门威严,周边是丘陵起伏,山水环绕,因优美的自然环境和旖旎的山水风光而享有盛名。处在中长、四洮、四海三条铁路的交叉点上,是通向东西南北满的咽喉要地,自然也就成了从古至今军事上的必争之地。四平的兴起,起源于三次机会。一是在日俄战争前,四平是只有四千多人口的小聚镇,小得很。由于俄国人在此开商埠,市区向东移了九里。铁路畅通后,洮南、洮安一带的皮毛与辽河一带的谷物,在这里集散物流,商业逐渐发达起来,人口也就增至三万多。二是后来日俄交战,俄军败北,日本人抢占了四平,商业更加繁荣,酒楼茶社鳞次栉比,金纷楼台,灯红酒绿,人口逐渐增至六万。三是“九一八”事变后,伪满划区设四平省,人口增至十一万,四平的市区也随着形势的发展南北长九里,东西长八里,面积约二十平方公里。”就这么个弹丸之地,演绎了声势浩大、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中国战争史上最残酷的一章。人事有代谢,过往成古今。这是后话。”
张豆豆这个团与兄弟团队,冒着大雪纷飞,零下三十几度的严寒,经过七天的行军,从鞍山到达了四平。全体官兵经过两天的休息,就开始作战前动员,开始修筑工事、加固碉堡、挖战壕、修掩体交通沟,做好一切对付来犯之敌的准备工作。毛泽东和党中央对东北联军作出:对于已经夺得的地域是“寸土必争”~四平的恶战是不可避免的了。
严寒的冬天挖战壕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那十字镐刨下去冻土就是一个白碴,战士们用火烧,一点一点地挖,大家都知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战壕深两米、宽一米,每个团要完成一万米。纵横交错,蛛网一般。地下工程,四通八达。张豆豆双手磨出了老茧,手背震出了多处裂口,脸色黝黑,耳朵肿得好像两个大水萝卜,只有牙是白的。他笑哈哈地对黄波说:“黄班长,四平这个屁股大的小地方,弄得像老母猪拱的一般,把这块小地方翻了个个儿,城里与城外到处都是老鼠洞,国民党来了只管随便打!”黄波说:“傻小子,你还真没有打过大仗,你别把敌人都看作熊包。国民党军队打仗是不行,可人家武器好着哪,首先来个下马威,几十架飞机轮番投弹,炸个一塌糊涂。紧接着就是几十门上百门大炮一齐开火,然后地面进攻开始,坦克车在前边开路,后边紧跟着的才是集团冲锋,当官的在后边手拿小枪督战,赶羊一般,谁敢向后跑就地枪决。别说消灭他们,那阵势也怪吓人的。我们的装备不行,就得挖地道。
等飞机大炮轰炸完毕,坦克车过来就好办了,那个铁家伙笨头笨脑,前边有一个二指宽的潜望镜,驾驶员就凭这个小窗向外看,他有死角。里边四个人,一个车长,一个驾驶员,一个炮手,一个报务员。坦克来了你不要慌,先一阵乱枪把后边的散兵打掉,在地道里把炸药包点着导火索,向坦克车底下一扔,轰隆一声,那坦克车就玩完了。四斤黑炸药就足以将坦克车的链条炸断,没了轮子,哪里跑?坦克车下边有一个逃生的门,敌人从逃生门钻出你一个打一个,除非打着白旗高举双手出来。有时举着双手也不行,就看敌人在战场上表现的如何啦,要是在战场上很坏,压死了我们的战友,出来也没有他们的好下场。这些事国民党的狗杂种都知道,冲过的坦克你就看得出来,有的坦克车只管往前开,高高地打两炮,不打机枪。”张豆豆惊奇地睁大眼睛听着:“哎呀!还有这么多文章!”黄班长说:“傻豆豆,学着点,要是咱们有蒋军一半装备,早把他们打趴下了。就你那枪法,专打坦克车的潜望镜,只要把那拐弯的镜子打瞎了,还能跑个球啊!到了跟前一块土疙瘩把那眼睛就能弄瞎。有的战士很麻利,飞快地爬上坦克车将盖子掀开,一个手榴弹就收拾掉了。也有的抱个炸药包冲上去往坦克车边上的把手上一挂,一拉导火索人跑了,坦克车就玩完了,英勇加智慧,不能胡来。打仗一要消灭敌人,二要保存自己。每场战争都是一个群体对群体,不要耍个人英雄主义,打坦克要有个前提,打掉后边的步兵。”张豆豆说:“冬天挖战壕太费劲,天又冷,雪又大,等到春天就好挖了。”黄波看了一眼豆豆说:“是有些呆傻。那国民党还等你把战壕挖好了再来打?扯淡!”
“老少爷们,喝水喽!”只见丁八挑着一副担子,腰间围着白围裙,大咧咧走来了。他把担子放在战壕边上,屁股坐在一块门板上,眼睛滴溜溜看着战壕,手从腰间掏出烟袋,摸索着把烟装好,把火点上抽了两口,把烟袋从嘴里拔出用手将烟袋嘴抹了两下,递给战壕里边的黄波说:“黄班长来两口,先解解乏,上来喝口热水吧。”黄班长一边抽着烟一边喊:“休息一会!过来吃点喝点。”这时一个班的战士都从战壕里出来,围坐在一块喝水、抽烟、吃大饼。一班的两个战士也凑了过来,丁八说:“先吃吧,你们班马上就到。”黄波对丁八说:“你给我弄的那张狐狸皮,玲玲给我缝了个小坎肩,现在就用上了,真暖和。可惜你没有。”丁八笑嘻嘻地说:“这里瞧,比你们都好,是紫红大绒的面子,还有一顶貂皮帽子,我没法戴。”丁八拉开了脖领子让大家看。黄波把烟袋还给丁八说:“你小子可别违犯了军纪,乱拿老百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