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个老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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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杨菊在屋里看着那些兵乱翻她的东西,气得咬牙切齿,也没有办法。她把熊立耳朵上的枪伤包好,对熊新说:“把那头小猪赶快送去,我的爷,差点出了人命,吓死我了,小铁牛也是惹事的货。”这些兵一直折腾到天黑才算罢手,把厨房里的祖宗板都翻了个个,柜子里的三十几块银元也没了下落。桌子上一大盆杂合面饽饽一会儿工夫装进了士兵的挎包。士兵又发现厨房里有一大盆黄米面饽饽,这些家伙又把杂合面的饽饽倒了出来,扔得到处都是,又装上黄米面的饽饽。不知哪个鬼又发现在门后边有一缸花生种,嘿!这花生又比黄米面俘恃好吃,他们又把黄米面饽饽倒在地上踩得乱泥一般,每人满满地装了一大包花生米,房子里弄得一塌糊涂。连熊新抽烟用的大鼻子烟袋也要了去。那个凹脸班长还问:“这屯子有酒店吗?你打两瓶酒来慰劳一下国军。”

熊新摇着头说:“这方圆五里路没有酒家,要有酒店我早就买去了。老总,我大胆进一言,当然国军不怕鬼神啦,我也不信迷信,我的东厦屋前几天也是住着四五个八路军,那东屋老是阴沉沉的,几个兵一天晚上就疯起来,互相间就动起了刺刀,拼得死去活来,两死一伤。事情发生后八路军把我关了两天,明天你们去瞧瞧,那门框上还有血迹。这院子凶气太重,各种东西夜深人静都有动静,呼呼啦啦的哭叫声十分凄惨,我都不想住了,我说这话是对你们好,你不着惹它也就没事。你知道不小心碰上了什么大仙,当兵的不就倒霉了?老百姓呢大病一场,当兵的那可是血光之灾呀,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人,你知道就行喽。”一番话说得这个凹脸班长老实多了,他从兜里把那三十块银元掏了出来递给了熊新说:“大哥,我明白了!少惹是生非。”

第二天早饭后,这群兵集合就要出发了,瘦猴苟棑长出现了,他叉着腰大声吼道:“今天要行军七十里,谁也不能落后,直达兴城县。那可是个鱼米之乡,山清水秀,姑娘漂亮。现在出发。”凹脸班长凑到苟排长跟前,讨好地说:“苟排长,我给您弄了一件上好的狐狸皮坎肩,您穿上。”苟排长冷笑着说:“我还以为你给老子弄了些大烟土呢,原来是件坎肩,好啊,我正冷着呢,穿在里边。”刚把坎肩穿好,他就发现凹脸班长也穿了一件,急不可耐地说:“快扒下来!你也配穿这狐狸皮坎肩?我给团长送去。”凹脸班长不情愿地慢慢脱着,苟排长一把夺过来骂道:“搜刮百姓的东西应该枪毙,你该知道国军的纪律。滚吧!”

熊新和熊立一早就被叫到团部去,被告之:早饭后给国军带路,把国军带到沙后所就回来,自备干粮和水。

熊新、熊立和十几个农民被国民党抓来带路,让他们走在前边,牵着驴子和骡子,驴子和骡子驮着沉重的武器和弹药。后边跟着浩浩荡荡的大军,远远望去,一片草黄。公路上,汽车、装甲车、坦克车轰隆隆地扬起一阵一阵的黄沙,烟尘滚滚。空中不时有战斗机低空飞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这气势油汹的国军大有威震天下、气吞山河之势。老百姓闻风丧胆,跑了个光。国军从绥中县出发,不停地走了三个多小时。士兵在长官的驱赶下,一个一个背着沉重的武器弹药、干粮水壶,茫然若失,糊里糊涂疲于奔命,疲劳到了极点。

瘦猴苟排长带着他的三个班也是走得昏昏沉沉,没了力气。他又犯了大烟瘾,哈欠不断,眼中带泪,口流涎水,目中无神,散了架子。他把身上所带之物都让凹脸班长背着,还用两个人搀着他往前走。他聋拉着脑袋,死了一般。正巧朱团长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他的副官由此经过,看见瘦猴苟排长狼狈不堪的样子停马问道:“苟排长;怎么啦?带着病还坚持行军,精神可嘉,我们需要这种带兵的人。瘦猴病啦!找个医官看看。”苟森长抬头看见团长说:“谢谢团长的关心,我能坚持。”朱团长大发慈悲地说:“前面带路的骡子可弄来骑一骑嘛!”凹脸班长一听,我的天爷,这下我可解放了。他跑过去将一头骡子拉了过来说:“请排长上骡子!”苟排长摆了摆手说:“骡子太高,我上不去小事,掉下来可就是大事,弄一个老实一点的毛驴骑骑吧。”凹脸班长又跑过去,拉过来一头瘦弱无力的老驴来。苟排长抬了抬眼皮笑着说:“这老家伙和我差不多,凑合着用吧,瘸驴对破磨,八成这老东西也会抽一口。”说着,骑上了熊新牵着的那头老驴。

苟排长得到了朱团长的特许,悠然自得地骑在了熊新牵着的老驴身上,他屁股下就悬挂着两箱美国生产的瓜型手榴弹。这种手榴弹,只在弹头处一按手一抬,弹簧弹起三秒钟就爆炸,杀伤力极强。凹脸班长将他身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在了老毛驴的身上,那老毛驴的腰就向下弯了,喘着粗气,走一步那驴腿就有些发抖,还抽一下筋,俗称“抽筋腿”。这种驴也就是下汤锅的料。苟排长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手,他可知道地雷的厉害,他不让熊新牵毛驴,让他在离毛驴三十步远的前边走,谁都明白,这是让熊新趟地雷。

排长骑上毛驴,士兵们就松了一口气,大家放慢了脚步。黄胡子老兵好事,多走了两步问凹脸班长:“排长咋了,好像病得不轻?”凹脸说;“走你的路,管人家屁事!你也想骑驴不成。”黄胡子笑笑说:“我哪有资格骑毛驴呀,我是好心,要真是肚子不合适,我这还有多半瓶老白干,喝两口暖和暖和也就好了。”凹脸班长一听酒,立马说:“老东西还有私货,给老子拿出来,我先他妈的喝两口,给老子上些贡。”说着,转过身去掏黄胡子的挎包,黄胡子忙说:“瞧瞧!成什么样子,拉拉扯扯的。我拿给你就是了。”黄胡子把酒递给了凹脸班长,凹脸班长的右手又去掏黄胡子的上衣口袋,想从中弄出些吃的。凹脸班长从黄胡子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烟口袋,还有一个纸包,凹脸班长打开一瞧抿着嘴笑了起来,小声说:“你这个老怪物,包个驴粪球干啥?饿了吃啊。哈哈哈!”黄胡子也悄悄说:“你懂个屁!连这个也不认识,这叫大烟土,是我堂哥给我的,还没有拿回家,就被你们抓来了。这东西可是个好东西,有个头痛脑热拉稀肚子痛疲乏无力,弄一点儿一吸就管事,没见过,你不懂!”凹脸睁大了眼说:“真是烟土?我过去见过的大烟土可不是这个样子,方方正正深黄色,我吃点尝尝。”黄胡子说:“吃不得!吃不得!这样吃会死人的,到了宿营地,往烟袋锅子一放,点上火抽几口你就会兴奋起来,那是飘飘欲仙。”凹脸班长说:“哎呀!八成苟排长烟瘾犯了,我给他送点去,讨得长官欢心不吃亏。”说着,他从那个驴粪上抠下来指甲盖大小一块来。把大块塞进自己的腰包。手中提着一瓶老白干,拿着一小块大烟土颠颠地跑到排长跟前献媚邀宠去了。

凹脸班长小声说:“苟排长,我给您弄了点您急需的。”说着,将一瓶老白干递了过去。苟排长只微微动了一下眼皮生气地说:“拿开去!婊子养的,滚!”凹脸班嘿嘿地笑着说:“排长,我可走了,这大烟泡儿我也带走了。”苟排长一听大烟两字,立马就来了精神,说了声:“喂!喂!真有吗?我的爷!快快拿来!”凹脸班长说:“在这儿。不过大军面前不能抽,抓住了也是就地正法。你找一个避人的地方去吧!”苟排长急惊风碰上慢郎中一越等越急地说:“快把烟土和酒给我,你把我的毛驴狠踹两脚,让它跑起来,我瞧见左边树林子边上有一条深沟,是个好地方。”凹脸班长遵照排长的安排,给那头老驴抽了几树条子,那头老驴也闹不清犯了什么天条,打痛了就跑,在苟排长的大声吆喝下,向那树林边壕沟疯跑过去。

刚到沟边,驴失前蹄,连人带驴一齐滚下沟去,老驴摔得爬不起来了,两箱子手榴弹摔开了一箱。那瓶老白干瓶口摔裂,那酒就流在两颗手榴弹边干黄的厚草上。苟排长额头也碰出了血,顺脸流着他也不管。他左手还死死地捏着那指甲盖大的烟土,他用颤抖的右手掏出香烟盒,撕下锡纸做成一个凹兜,把大烟土倒进去。他飞快地掏出一根火柴,一划风一吹灭了。他嘴里骂道:“野娘贼!”他心急火燎地顺手从火柴盒中抠出七八根火柴一起划,那火“呼”一下子全着了。他赶紧把火柴放在锡纸下,还没等他把嘴巴对准锡纸吸一口,那火烧着了指头。情急之下把火柴一扔,正好扔在手榴弹旁的干草上,那火借着酒劲闪着蓝色的火苗,被风一吹,风助火力,呼啦啦地燃烧起来,瞬息之间,那火就扑向了瓜型手榴弹。这个老兵痞回头一瞧,他可是知道瓜型手榴弹的厉害,大叫一声:“我的妈呀!索命来了!”惊恐万状地连滚带爬,向沟沿冲去。“轰!”“轰!”两声巨响,手榴弹爆炸了,爆炸的冲击波将苟排长弄了两个跟斗,帮助他翻上了沟边,屁股上冒出一股鲜血来,他用手紧紧地掐着出血的地方,狼嚎一般地叫了起来!“救命啊!快救命啊!我活不成了。”他深知流血过多立马死亡。那火在钩里蔓延开来,越烧越旺,烟尘滚滚,火光冲天。

国民党士兵和军官听到了喊声又看见浓烟滚滚,齐刷刷地趴在了地上,都认为与八路军遭遇,谁也不愿意先冲过去丧命。又传来了苟排长高一声低一声的叫骂:“操你妈的,为什么不来救我!”凹脸班长离他最近,听到了他的骂声,也感到不像是碰见了老八路,他就大着胆带着他的一个班连推带搡、连喊带骂地赶了过来,一瞧全笑了。没有一个老八路的影子,只有一人、一驴、一片火,人是掐着屁股不停地叫着。驴是不停地睁着眼睛抽着筋,那火是不停地呼呼地烧着,几颗没有爆炸的手榴弹光溜溜地躺在地上露出可怕的面容。士兵们看见在一堆手榴弹旁边都是火,发了一声喊全跑了,屁股后边紧跟着就是几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大家都庆幸跑得快,晚了就丧命了。朱团长也赶紧跑了过来,指挥队伍散开,呈包抄之势,向沟边开火,也不管苟排长的死活,一排一排子弹打了过去。

在一片混乱之中,熊新对熊立说:“兄弟快跑!一会儿这些王八蛋明白过来,非拿咱哥俩开刀,快跑吧!”说着,哥俩弯着腰飞快地跑进树林,过了二道沟,又趟过一条小河,一口气跑出十多里路,熊立喘着粗气摆着手说:“哥呀!喘口气吧!死活跑不动了。”熊新只张着大嘴哪还有力气说话。两人都死狗一样躺在一片坟地里喘着气,四肢伸开,苟延残喘。一会儿熊新说:“总算逃出来了,不会马队来追吧!”熊立说:“哥呀,咱们是一介草民,谁能把咱们当回事,跑了也就跑了。”正说着,“起来!起来!哪来的两个穷酸?”一个粗声粗气的叫骂声从身后传来。他俩抬头一瞧,两三个穿着国民党军服,手拿铁锹、丁字镐的家伙站在他们的面前。哥俩一见,心想:坏了。王八坐月子完(玩)蛋了,自投罗网。他俩是筋麻腿软站不起来。一个大汉问:“哥们!干什么的?”熊新说:“老百姓。跑兵的。刚从你们队伍跑出来的!杀砍随便。”那几个穿黄衣服的全笑了。那个大个子说:“扯淡!你看我们像当兵的嘛!就这一身黄皮挺管事,穿上这身黄皮吓吓老百姓。我们也是老百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生活困难,盗墓挖坟,弄点小钱,维持生活。现在是无人管的天下,我看你两个也是穷人,我们这儿有干粮和水,吃上些跑吧。”熊家哥俩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块苞米面饼子,说了声“多谢”,绕道避开大路,沿着海边朱家屯、盘锦、营口。最后来到鞍山,碰上了老八路,找到了熊保。

第二十—章

四平大战显军威 炸得坦克满天飞

王刚巧遇秀娘舅 夜半逃跑无人追

黄波从外边换岗回来,屋子里这群人还聚精会神地听熊家哥俩瞎咧咧。只有张豆豆一人在炕头上打着鼾声。黄波说:“快半夜了,睡觉!睡觉!明早还赶路呢。喂!丁八回来了没有?”没人回答。周生贤说:“你与丁八同去的你问谁呀。八成这个老光棍被那个小寡妇给迷上了,干柴烈火,一点就着了。黄鼠狼不嫌小鸡瘦,留在家里过夜了。”话音刚落,丁八头顶一张狐狸皮从门口钻了进来,听见有人说着他的坏话,就发起火来:“谁敢背后说我丁八不三不四,我可不会饶他!要说与那小寡妇成亲,只要营长说句话我可真就去了。”大家一听哄堂大笑。王营长大声说;“我同意!大家同意不?”大家齐声说:“同意!”黄波问:“谁同意也还轮不上你呀!你怎么才回来?到处都有流窜的土匪,时时都有危险。可得小心。”丁八说:“我按着你的安排给王张氏烧了一锅水,做了些吃的。黑灯瞎火的我又跑了三里路,找到了王张氏的哥哥和嫂子。她嫂子又把王张氏的七岁小儿子叫来,一起来到王张氏家。她哥哥给弄了些治扭伤的药,又坐下唠了一阵嗑,为了感谢我,送了我一张红狐狸皮子,特别交代冬天冷,够做一个小坎肩。我想拿后院那张狗皮换了,明天早晨请熊保给送去不就行了。”熊保笑嘻嘻地说;“那小寡妇我认识,叫张园,是王生葫芦的媳妇,王生葫芦去年被土匪杀害了,那小媳妇可是一个漂亮人,明天一早我就把那张狗皮给张园,送去。”丁八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人家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叫丁八,那个女人几乎笑傻了,问:‘你是以假充真的冒牌货,你们队伍里有一个火夫叫丁八,还有一个黝黑脸的壮实的小伙子叫丁十。哎呀!丁八的名字就那么好?’说!哪个无赖冒充了我的名字。”闹得大家一阵大笑。

话说,国民党杜聿明部从山海关气势汹汹杀奔而来。十一月十五日,毛泽东致电东北局,建议李运昌、杨国夫两部坚守山海关、绥中一线,节节抗击,消耗敌人兵力。令黄克诚、梁兴初两部从冷口、界岭口分路隐蔽至锦州、锦西、兴城三角地带,进行反攻。东北局根据“初战必胜”的指导思想,决定由林彪亲赴前线指挥。

林彪还风尘仆仆在路上,杜聿明已集中五个师的兵力突破我军防线,迫使我军不得已向绥口一带撤退。十九日,当林彪赶至辽西前线时已经晚了,国民党部队已经攻占了绥中,接着又攻陷兴城、锦西、葫芦岛,兵锋犀利,锐不可当。这时,中央的决定有所改变,避其锐气击其薄弱。认为全部控制东北的条件已不存在了,避免在锦州决战是对的。避免在不利的形势下与国民党优势兵力硬拼,这是中央的英明之举。

十一月二十六日,国民党军队占领了锦州后,杜聿明即令暂停前进,忙于收编日伪残部和土匪。借此搜刮百姓,饱食民脂民膏。这样就给我军有了喘息之机。东北局全力转人对东北自治军进行扩编、整训。到了十二月底,东北人民自治军改称东北联军,总兵力达二十二万。林彪率前总在辽西指挥作战,罗荣桓主持后总工作,巩固后方,整训部队,提供物资和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