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个老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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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国民党兵抢烧杀 铁牛怒把蒋军骂

熊家弟兄逃虎口 抛下妻儿难回家

话说,辽西走廊从古至今都是兵家必争之地。特别是山海关,虽然关城不大,却是通往关内外的咽喉之处。国民党要抢占东北,首先必须控制山海关。山海关过去是由八路军防守,兵力只有一万多人。

杜聿明是国民党东北保安司令,四五年十一月十一日,亲赴山海关前沿督战,命令国民党五十二军赵公武部正面突击,十三军石觉部沿石门寨至九门口方向侧后包抄。我军节节抗击,终因敌不过全副美式装备的国民党部队而放弃山海关、绥中、兴城、锦西一带。

这熊新和熊立都住在绥中县前所乡,离火车站不远。这里是老根据地,过去老百姓经常与老八路在一起,只要老八路不出去打仗,老百姓的春种秋收没有一样不参加的。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请老八路帮忙,有个三灾两难跑在前边的也是老八路。熊新的父亲更是把老八路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逢年过节杀口猪做顿肉吃,要是不请个三两个老八路来,谁也不敢动筷子。老爷子说:“知书识礼,有恩必报。军民一家,政事通达,人心和顺。没有老八路我们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来个代表吃上两口,我心安理得。”可是现在绥中县被国民党军队占领了,闹得是鸡飞狗跳墙,弄得民不聊生,陷于水火之中。国民党军人是胡作非为,老百姓深恶痛绝。

熊新气愤地说:“国民党兵是中国人的败类,吃中国饭拉日本屎的家伙,旁的没学会,日本鬼子的烧杀抢掠学会了,与小鬼子一模一样。这是我亲眼所见。”熊立说:“我们这一个小小的熊屯,六十几户人家,住进了国民党的一个团,把老百姓从正房都赶到耳房或碾房去住,腾出好房子给国军。我哥家没有耳房,把正屋腾出来,他们家几口人挤到东厦屋去住。熊屯被烧了五间房子,杀了三头耕牛,两头毛驴,十一只山羊,一头肥猪。几乎将全屯的鸡儿都杀光了。扬言:这是老百姓对国军打了胜仗的慰问。那些国民党兵如蝗虫一般,走到哪,哪就遭了殃了,吃个精光。老八路也是军人,人家悄悄进屯,鸡不飞狗不咬,从来不进老百姓屋,在外边用秫秸打个地铺一睡,老百姓看不过眼才往屋里让,仁义之师。”熊新说:“我家有一条老黄狗也让国军开枪打死了,只因国军进院,它给国军先打了个招呼,‘汪汪’了两声,国军没弄懂啥意思,就‘嘟嘟’它一梭子。八只老母鸡也知道来者不善,一个一个连爬带扑腾,上了院子北墙根一棵老杏树上避难,认为这里最保险。没想到枪一响,一个一个又从树上滚了下来。眼睛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咋回事.就到了另一个世界了。我和熊立听说来兵了,就一头钻进了院子西墙角不大的秫桔垛里。”

且说,熊新和熊立哥俩一头钻进了秫秸垛里,家中只剩下熊新的老婆杨菊和一个刚满六岁的儿子铁牛,铁牛的姐姐咋天到姥姥家去了。这个铁牛生性胆大,家中养的七只母鸡和一只芦花大公鸡,铁牛认养了三只:一个芦花大公鸡和两只金黄色羽毛的小母鸡。他精心喂养,有点儿什么好吃的首先把芦花大公鸡“咕咕”地叫来,那两只金黄色的小母鸡也左右瞧了瞧,尾随着跑来与大公鸡共享美餐。那芦花大公鸡在铁牛的呵护下长得是身强力壮,体重有十多斤,头大脖长,打起鸣来洪钟一般。早晨一出鸡窝,那是雄姿英发,伸展几下翅膀咯咯地与它的妻妾温柔体贴一阵,就毫不客气地爬到母鸡的背上,拽着母鸡的脖子,完成那十万火急沧海横流一泻千里之事,把它累得七颠八倒,一个也不放过。它与铁牛是好朋友,有时铁牛也骑到它的背上,能跑出两三步远。铁牛跌下来,芦花大公鸡还带着它的妻妾上来啄他几口。这几只鸡是铁牛的心肝宝贝,鸡被枪杀了,铁牛是痛心疾首。

一个细高个儿、尖嘴猴腮、相貌丑陋、猥琐狡猾的家伙,国军称为苟排长。他提着手枪走进屋子对杨菊说;“喂!小媳妇,帮助国军烧水拔鸡毛,慰劳国军!”杨菊说:“我就去!”说着牵着小铁牛的手下了炕。小铁牛眉头紧皱,冷眼看着那个瘦猴排长,理直气壮骂道:“妈的!为啥杀了我的鸡!啊!吃了我的鸡肉不得好死!操你妈的!”骂着骂着就哭闹起来。这个瘦猴排长是最忌讳“不得好死”四个字,这句话刺痛了他的心。他当了多年国军才熬了个小排长,几次是死里逃生,留下了一条狗命。他是吃喝嫖赌抽样样俱全,连他爷都骂他“不得好死”。听到铁牛也骂他不得好死,气得暴跳如雷,掏出手枪打开了保险,把冰凉的枪口对准了小铁牛的脑袋就要扣动扳机。一个黄胡子老兵急忙跑过来,把枪口挡开说:“苟排长!你消消气,大人不与小孩一般见识。”杨菊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对着苟排长点头赔不是。苟排长一脚踏在凳子上,把上衣解开两个纽扣,嘴里叼着一根香烟,鼻孔喷出两股烟来,右手提着手枪,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狼一样地看着铁牛母子,看来,今天非要弄出点人命来。

他“噗!”一口把烟头吐在地上,露出满嘴的金牙,凶神恶煞地一般来到杨菊面前,指着铁牛骂道:“胆大的杂种!没有一点教养,操你妈的!王八崽子,老子在前方打仗为你们卖命,还不知哪一天死呢!吃你两只老母鸡算个球呀。还敢骂老子,今天老子就毙了你!”杨菊说:“我说排长大兄弟,您这么大的官,别与小孩一般见识,他不懂事!我打他就是了,您是有功之臣,消消气吧,我给您好好炖鸡就是了。”那个苟排长把手枪对准了杨菊的胸膛,恶狠狠地说:“小媳妇,你很会说话,只要老子的食指一动,你就死定了!”杨菊笑笑说:“那是!那是!不过你那么大的官,不会向小民开枪的。大兄弟,等会儿吃鸡肉吧。”杨菊头上的汗流到了下领处。小铁牛用脑袋将乌黑的枪管顶开,嘴里还骂道:“吃了我的鸡!还要打死我!你开枪好了!没见过这种坏人,打死我你也不得好死!”杨菊一把将儿子的嘴捂住。气得瘦猴排长刚要动手,一个勤务兵跑来对着苟排长的耳朵小声报告道:“苟排长,早晨弄到你房里的那个小丫头上吊死了,挂在自家的厨房里。老百姓炸了窝,闹起来了,怎么办?”苟排长收起了手枪,嘴里骂道:“妈的!真是贱骨头!老子费了不少劲给她弄舒服了,还不偷着乐去。多美的事,算个屁呀,骚丫头还羞死了。勤务兵,传达我的命令,去一个班把老百姓赶掉,谁敢反抗,就是八路,‘格杀勿论’。一把火将房子一烧不就完了。”他急匆匆地转身走了。

只一袋烟的工夫,那小丫头家的院子里就火光冲天,烧了起来。苟排长走后,那个黄胡子老兵凑过来对杨菊悄声说:“孩子吓坏了吧!这就是国军,别惹他们,没听人说是‘遭殃军’嘛,我家住在河北省塘沽县谢家庄。前十五天我正在地里干活被抓来了,换了身军装,发了一条三八枪,我就成了国民党兵了。到现在我连枪都不会放,家里人都不知我去哪了,你说家里人能不急坏吗?”说着,这个老兵落下泪来。杨菊胆战心惊地问:“大哥,这个苟排长一会儿还回来吗?”黄胡子老兵说:“院子里这一班人都是他的兵,刚才你不是也听说了,他强奸了的小女子上吊死了,出了人命他也得消停一阵。估计没事了,晚上不会来了。”

一会儿,大锅里的鸡就炖好了,满院子肉香。这些当兵的十天半月也吃不上一顿肉。黄胡子老兵将一大盆鸡肉端在院子里的磨盘上,他喊了一声:“好了!”十二三个当兵的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围着磨盘伸手从大盆里撕扯着鸡肉往嘴里填。吃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如饿狗争食。一个小兵说:“咱们白吃了人家的鸡,那小孩哭闹不止,应该给那小孩几块肉吃。”那个黄胡子老兵说:“说得对,我给他送几块去。”说着,那个老兵拿了一个小碗放了几块上好的鸡肉和两块鸡肝送了过去,对杨菊说:“给你的儿子几块肉吃。噢?睡了!”杨菊说:“谢谢。铁牛哭累了就睡了。大哥,你们啥时候走啊?”黄胡子说:“说不准哪,这兵多着哪,前没见着头,后我也没见着尾。没看着这些当兵的面黄肌瘦都吃不饱。谁敢跑啊,抓住就枪毙!”杨菊大胆地问:“这国军怎么这个样子,都是中国人哪,怎么随便对老百姓下手!”黄胡子左右看了看说:“小声点。那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当兵的都学坏了,这是一个大染缸啊。那个苟排长今早上刚一进屯就奸污了一个小姑娘,现在小姑娘死了。他们都是牲畜。悄悄地,别说了,等孩子醒了,好好哄哄再别哭了,我见不得孩子哭。”说着,老兵低着头出去了。

突然,这个团的团长带着他的副官和警卫人员十多人出现在大门口。他们是到各个营连住宿点视察来了。团长看见这些兵正在争先恐后地吃着鸡肉,就发起怒来。只听一个副官喊道:“朱团长驾到!”一个黑瘦凹凹脸的班长赶紧把鸡骨头扔到地上,双手往衣服上抹了抹喊了声:“全体集合,立正!敬礼!”这个朱团长是中等个儿,油头粉面,笑容可掬,是一个口蜜腹剑的家伙。站在大家的面前,他笑着说:“好啊!”这些士兵立马出了一身冷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大家知道这个团长要说一个“好啊”就要出人命。朱团长把肩膀一抖,副官上前,飞快地将黄呢子大衣接过来捧在手里。朱团长把枪从腰间拔了出来说:“诸位,战局紧张,刚打了几个胜仗,大仗还在后头,你们就骄傲起来,胡吃海塞,违犯军纪,没有了王法,本人只好帮你们消消食啦。”团长左右的副官和警卫人员都是清一色的行伍出身,打起人来一拳见血,两拳鼻塌脸肿,三拳也就丧命。这些人拉了拉架式,就对这些吃鸡者。动起拳来,不打头脸,专打软肋及腹部。

一顿暴打,那些吃鸡肉的士兵就将吞下的鸡肉全都吐了出来,有的还带出了鲜血。朱团长站在一边看着叹口气说:“这鸡肉多香啊,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呢,又吐了出来,怪可惜的。长点记性吧,老百姓慰劳的东西,不能私吞要上缴。牛马都上缴了,你们弄了几只小鸡就这么炖上了,谁领头干的站出来,拉出去吧!”那些士兵呼啦啦一齐都跪在地上说:“团长饶命!我们再不敢了!”朱团长笑着说:“不行!总得找出一个领头的!你们那个瘦排长呢?”话音刚落,几块鸡肉从屋门口扔了出来,有一块正好砸在朱团长的头上。朱团长摸了摸头惺惺作态地说:“不是子弹就好。嘿!天上掉下几块肉来,福星高照,难得!难得!”一个副官飞快地冲进屋里,将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像捉小鸡般提了出来,摔在朱团长面前。孩子的母亲紧跟其后说:“我说老总,饶了他吧,他才是一个六岁的小孩子,不懂事。”朱团长眯起小眼睛,看了看是个小孩子就笑了起来问:“小孩,刚才的肉是你扔的?”铁牛双手握着拳头说:“是我扔的,他们把我的鸡打死吃了,还给我几块肉,我能吃吗!我心痛着呢!”朱团长说:“好样的,有骨气!我就喜欢这样的。听听!你们还不如小孩子嘛!这不成了抢了?不要祸害老百姓嘛!老百姓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嘛。”朱团长接着说:“小孩子,不要害怕,我也有这么大的一个小儿子,非常可爱。我问你,鸡是他们打死的对吧?我是团长给你做主,让他们偿命行吗?”小铁牛点了点头说:“行!是那个猴脸干的!”朱团长说:“你认出来,我就枪毙了他。”小铁牛说:“真的?你要是好官,把他们都枪毙了,就在这儿打死了算球!给我鸡偿命。”

朱团长阴沉着脸笑矣说:“老少爷们,这小子把你们盯上了,他要求把你们统统地都枪毙了,我只好官听民命。你们这是咎由自取,后果自负,只好这样办啦,委屈大家了。”士兵一听脸都吓黄了,一个一个惊惶失措,面向杨菊齐喊:“大姐救命啊!”这些士兵一听团长要开杀戒,一起你推我搡地向大门口退。杨菊小心翼翼地求情说:“朱团长大人,小儿之言不可信,国军弟兄们在战场上拼命厮杀,我们应该劳军,吃几只毛团算什么,千万别动气。”朱团长说:“这位大姐可真会说话。这叫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军有军纪。没有了法度,战场上谁还向前哪!你别管了。”说着,把小枪的保险打开,这群人一见呼啦啦向门口跑去。朱团长枪响了,两枪均打在院子西墙角的秫秸垛上。这时只听秫秸垛里“妈呀!”一声,滚出两个人来,一个是熊新,一个是熊立。熊立的耳朵流着血,这些警卫一拥而上,将他俩逮住,用一根细麻绳绑了押了过来。

朱团长得意地说:“你们这些怕死鬼过来。看见我的枪法了吧,拐着弯打出两个老八路来,准吧!我只是与你们开个玩笑就吓成那个狗样子。”那一边把杨菊和儿子吓得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来。

朱团长厉声说:“两个共匪说!部队番号?什么军衔?潜伏目的?还有多少人?老实交代,否则枪毙!”熊新战战兢兢地说:“老总啊,我就是这家的主人,我叫熊新,他是我弟弟熊立。清早,听说来兵了,我们俩就一头钻进了秫秸垛躲藏起来,心想一会儿就过去了。”朱团长想了想,看了看他俩也不像是八路军。朱团长说:“谁能证明你是这家的主人?”媳妇杨菊一听急忙跑过来说:“长官大人,高抬贵手,他是我的丈夫熊新,那是小叔熊立,儿子,快叫爹!”小铁牛叫了两声爹,又给熊立叫了一声叔。朱团长“噢”了一声说:“把绳松了吧!你们也别害怕,国军最爱护老百姓的,我们是蒋委员长的部队,是仁义之师。熊新、熊立,你们两个一对混蛋,来了兵把家人一扔跑了,丢下老婆孩子不管了,就凭这事也应打你二十军棍,让你一月起不了床。今天就免了,不许再跑!便宜了你们,好好在家里蹲着。不打你们啦,你们也得表示表示,那就出点慰劳品吧。”熊新说:“多谢老总不打之恩,慰劳品嘛一只剩地窖里还有一头七十多斤重的小猪,不知国军嫌小不?”朱团长说:“小点儿。不过嘛,你对国军的真心实意我们还是收下吧。一会儿你就把猪赶到团部来!”说着,带着他的副官和警卫人员走了。

团长刚走,凹脸班长带着他一班人,就又死皮赖脸地胡搅蛮缠起来。那个凹脸班长对着杨菊和铁牛骂道:“小兔崽子,差点儿没要了我们的命,你们家是不是与八路相通,弟兄们给我翻,看有没有枪支弹药、反动传单之类!”那些士兵一拥而人,翻箱倒柜起来。凹脸班长将熊新一件狐狸皮小坎肩穿上,另一件拿走了。将熊新家中衣服和金银首饰收拾了一空,每个士兵还捞了一条肥大裤子,将两双熊新的大布鞋也塞进了背包。黄胡子老兵一点没动,坐在板凳上抽着烟瞧着。熊新大着胆子问黄胡子老兵:“老总,这些兵是不是走哪都是这个样子,见啥拿啥?那破裤子要它干什么,也不能穿?”黄胡子说:“我才跟他们打交道十多天,兵嘛,都是这个样子,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嘛。那裤子嘛,是很好的褡裢。行军往脖子上一挂,里边抢的什么都有,碰上个熟人就捎回老家,一枪打死了就是别人的喽。”熊新问:“国军什么时候开路?”黄胡子神秘地说:“明早,向兴城开!这一群过去下一群又来了,还是跑远点吧,给你穿上一套军装你也就是兵啦,前边在开战,你听见前边枪炮声了吧,枪一响就死人哪,赶紧离远点活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