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细算起来,青黛是苻晖救了送入宫的,只服侍着碧落,并不是慕容夫人的宫女,如今碧落和杨定情感渐趋稳定,便是将她带入杨府,想来杨定也不会有意见吧?
碧落想至此,遂道:“杨府未必有宫中舒服,但你若真的想去,这次我走时,你直接跟我回去吧!”
青黛这才喜笑颜开,转而对碧落脱下外套后的肚子大感兴趣,不时去摸一摸那高隆的腹部,无人时便嘻嘻笑道:“公主,你老实说,和杨将军好了多久了?你这肚子,我瞧着怎么像快到产期了?”
碧落成亲才六个多月,按常理自然不可能这么大的肚子。虽是青黛只是打趣,她还是涨红了脸笑不出来,只叹道:“妮子,忙你的去吧!”
青黛这才促狭笑着离去,依旧如碧落当日在宫中那般妥为照顾。
苻坚虽将她接来,却连着两日不曾来见她,直到第三日傍晚,才匆匆来到碧落房中,一眼看到她未及遮掩住的腹部,便皱了眉,屏退侍立宫女。
“碧落,产期临近了么?”
他径直发问。
碧落难堪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应该……快了吧?”
苻坚叹一声,在房中踱着,道:“这还……真不巧。”
碧落疑惑道:“父王,怎么了?”
苻坚迟疑片刻,坐到碧落跟前,低声道:“慕容小贼现在用的是围城打援的策略,大秦各方勤王援兵群龙无首,各自行动,不但救不了长安,反而白白地被逐一击破。朕不想坐以待毙,打算去陇地筹集兵马粮草,到初冬时再回援长安。”
碧落一惊,脱口道:“那长安怎么办?何况从这里到陇地,需要经过姚苌控制的渭北地段,只怕很危险吧?”
“留在这里,一样危险!”
苻坚琥珀色的瞳仁说不出是黯淡还是明亮,怪异地透明着:“朕只带数百骑前往陇地,会留下五千精骑给你二哥,让他避贼锋芒,力求自保便成。他也是聪明人,应该……能吧?……慕容冲那小贼,哼,他想抓朕,没那么容易!”
碧落如若半身浸入冰水之中,刹那明白苻坚用意。
慕容冲紧咬长安不放的最大原因,便是想擒杀苻坚,最好是生擒到他,将当年的羞辱百倍千倍地奉还,以此洗涮自己所曾承受的屈辱。苻坚看穿他的用心,以他为君二十八年的尊严,只怕宁死也不愿落到慕容冲手中,便宁可冒险出行陇地一试了。
可长安……
苻坚第二子太子苻宏,虽然颇有几分才干,又如何能与苻坚相比?
苻坚困守长安尚几度岌岌可危,苻宏又有什么能耐在大敌环伺中坚守到初冬?
许久,碧落才艰难开口:“父王召我入宫,原想我一起随行陇地么?”
苻坚点头道:“此去陇地,必经五将山。朕打算去那里瞧瞧……瞧瞧你的母亲。哎,可怜你这孩子,大约也一点也记不起她了吧?朕真想带了你一起去。”
碧落沉默片刻,答道:“若是安定些,我让杨定陪我去一次吧!现在……我哪里也不去。我要等杨定回来。”
“你要等……杨定回来……”
苻坚好象有点冷,居然哆嗦了一下,半晌才低了头,避开碧落的眼睛,轻声道:“好罢,横竖你现在没法远行,就呆在宫里吧!杨定……那孩子又玲珑,又聪明,吉人自有天相,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他猛地立起身来,道:“你……你好好养着吧!朕明日便要离开长安了,去瞧瞧他们收拾好了没有……”
碧落应了,送了他出去,看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带了几分仓皇般疾速消失,心中的疑惑和不安越来越重。
为什么她觉得苻坚的决定,很不明智?出走陇地,可能遇到姚苌拦截,羊入虎口;可困守长安,同样会束手就擒……
还有杨定,杨定怎么还不回来?
他又玲珑,又聪明,或者知道怎样走出如今的困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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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碧落和太子苻宏等人送苻坚一行人出了皇宫,隔了好远,都能看到南阳公主苻宝儿、始平公主苻锦儿探出马车的车厢,忧伤而不甘地冲皇宫的方向凝望。
苻坚到底舍不得伴了大半辈子的张夫人,将她和她所出的苻宝儿、苻铣,还有失了母亲的苻锦儿一起带在了身边。
此去山遥水远,沿路险阻,与他同生共死的人,到底不是年少时那雾中花般的云不言,而是踏踏实实陪伴了他二十多年的张夫人。
碧落怅惘地想着,再不知此后再见是何时,甚至……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回到紫宸宫时,她正觉走得乏了,要去歇息片刻时,青黛忽然冲了过来,一脸惊慌,叫道:“公主,天王……天王真的逃离长安了?”
碧落一怔,忙打起精神来,强笑道:“去搬救兵而已,谁敢动摇人心,说天王逃奔?待我禀了太子殿下,割了他舌头去!”
青黛连连摇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听得谣传,杨将军出了事,天王才对继续困守长安失了信心。如今天王果然走了,难道……难道杨将军被擒一事是真的?”
“你……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