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是个不会作伪的女人,连伤害他,都能每次伤害得那么无辜。
好久,好久,杨定才放开碧落,垂眸看着红了脸往自己怀中躲闪的碧落,柔声问道:“我还有个韵儿,你介意么?”
碧落摸着自己的腹部,低声道:“我还有个它呢,你介意么?”
杨定一笑,俯身将她抱起,带往床边。
碧落急急道:“杨定,我身子不方便,你……你去韵儿那里吧!”
杨定抱住她卧下,颇是无奈地叹气:“两个都是大肚婆,难不成我还得睡地上?”
碧落便不说话,悄无声息地勾住他的脖子。
杨定揉弄着她黑亮如云的长发,笑意渐有当年的通透明净:“我喜欢碧落,便是碧落只是哄我开心,我还是喜欢碧落……”
“我没哄你……”
“好,那便没哄我吧!”
只怕见了你的冲哥,还是把你的杨定弃在脑后。
杨定眸光柔软而无奈,认命地闭上了眼。
至少他现在幸福着,对不对?
哪怕,这幸福根本没有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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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定在家中住了两晚,便又回了军营。
而直到此后,碧落等才从隐约的传闻里,猜出杨定那日回府时为什么脸色那么差。
苻坚为嘉奖这次大胜,迁他为卫将军,赏赐甚丰,同时下旨,所俘获的一万多鲜卑人,即刻坑杀,一个不留。
长安没有多余的粮食养俘虏,更不会有多余的粮食养鲜卑俘虏。这一点,杨定自然也很清楚。
可清楚归清楚,眼看着自己抓的一万多鲜卑人被活埋,杨定同样悲哀沮丧。
他的观念里并没有明确的五胡之分,却很明白,那一万多毫无抵抗力的鲜卑人,同样一个个有父有母,有妻有儿……
他一心想要天下太平,天下却越来越不太平;他想逍遥度世,与人无争,却在官场之中越陷越深;他想圆滑处世,嬉笑人间,却一次次被迫双手染满血腥,再也清洗不去……
西燕军显然听说了自己同族被坑杀之事,进入五月,慕容冲亲自率领大军,疯狂进攻长安城,几度险些攻上城来。苻坚身披胄甲,亲自赶到城头督战,杨定、窦冲等大将更是日夜坚守于城头,寸步不离。
碧落、秦韵极不放心,一日数次令人前去打听,却连杨定的面都见不到,只知双方都已杀红了眼,矢石满天乱飞。
西燕兵以云梯、轒辒车、木牛车和尖头木驴等早已备好的器械不间歇地日夜进攻;秦军仗着长安城池坚固,也以檑木、狼牙拍、飞钩、铁撞木等物一次次击退敌军。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惊得普通老百姓家家闭户,只有刚饿死了老人或小孩的人家,不时传来断续无力的哭泣。城内城外,已是尸积如山。
杨府派去问讯的侍从,见主母担忧不已,便冒险接近城头,倒是看到了激战中的苻坚和杨定,却被流矢射中,给人抬了回来。
“天王和我家将军都无大碍,不过敌军矢箭太过密集,似乎都受了点伤。”
侍从只敢对两个大肚子主母这样回报,实在不敢说,城头上的众将士,不论是天王大将,还是无名小卒,都已被飞来的乱箭射得遍体麟伤,鲜血淋漓。
直到五月下旬,西燕军久战无功,方才将主力军队撤回阿房城休养,只留一部分精骑兵,在城外窥伺时机,秦军才算略松了口气。
这日,碧落正盘算着应该已到了产期时,宫中忽然来了内侍传旨,召新城公主入宫去住几日。
秦韵纳闷道:“姐姐,天王这时候叫你做什么?难不成打算让你把孩子生宫里去?”
碧落不欲她担心,摸了摸秦韵已颇是凸出的小腹,笑道:“大约因为杨定不在家,你也不方便,怕我在府中生产无人照顾吧?罢了,你好好养着,如果我真把小孩生在宫中了,到时派人接你入宫来瞧!”
秦韵吃吃地笑:“好姐姐,我可生小孩时你一定得回来,我怕得很,就担心到时阿定没空陪我,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碧落拍拍她的手,微笑道:“韵儿你放心,到时我和杨定一定都回来陪着你。”
她随即上了宫中前来接她的舆乘,与笑颜如花的秦韵挥手告别。
可她再也没想到,这已是最后一次和秦韵说话,最后一次听到秦韵娇憨无邪地唤她姐姐。
许多美好的梦想,原来只是镜中花,水中月,有着泡沫般七彩缤纷,却透明纤薄,轻轻一点,便碎裂无踪。
紫宸宫中人应该早就接到谕令了,已经收拾得颇是整齐,不像许多时日没有主人的宫殿,青黛更是换了件鲜翠欲滴的宫装,欢天喜地将碧落迎了进去。
“公主,你可真狠心,答应了几次带我入杨府,都不叫人来接我!”
青黛一边收拾着碧落带来的行李,一边笑着抱怨。
碧落入宫时常会遇到青黛,二人情谊深厚,青黛说了几次,要出宫随了她去。
碧落因与杨定关系微妙,恐他多心,虽是答应了,却一直延宕着不曾付诸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