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越听越不对劲,呼吸都已不甚均匀。错了吗?这一向以来,她的感觉,慕容冲的感觉,都错了吗?
原来这世间最大的距离,不在时间,不在空间,而在人心。
慕容泓与慕容冲两人,明明是骨血兄弟,却身在咫尺,心隔天涯!
她不安地捏紧身下的茵席,模糊地答道:“殿下,我看……有时间你们两兄弟得坐下来好好聚一聚,谈一谈……”
慕容泓轻捻着脖中的两粒舍利子,盯着碧落,眸中蕴过一抹笑意,说道:“我会找机会说他的,不过,先等他把自己的事处理好吧!”
这人果然自大得很,碧落明明让他们兄弟坐下来谈,从他口中说来,成了他要尽兄长责任教训慕容冲一般。
但他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碧落抬起头,正要问时,慕容泓已取出一张极薄的绢纸,说道:“今天我们收到了京城的两封密信。其中一道是皇兄给我们来的密旨,让我们不用顾念他的安危,努力成就大业,以吴王慕容垂做相国,以中山王慕容冲为太宰、兼大司马,以我为大将军、兼司徒,重建燕国,承制封拜。若他遇害,则由我继承皇位。其实若论嫡系的承位序列,本该是凤皇优先。我倒要看看,有了皇兄的旨意,他还这么风花雪月下去么?若他真的争气些,这皇位让他也不妨。……我没了皇后,要这皇位有个屁用!”
他不屑地笑了一声,提过宝剑,凑上青铜烛灯,将剑锋明锐的光芒逼向碧落,逼得碧落不得不侧了头,用手去挡那道绚烈的光线。
等她终于能抬头时,慕容泓已将赤宵剑*****剑鞘中,警告地向碧落瞪了一眼:“他既然没回去,自然在想着你的事了。若他对你怎样了,我劝你还是学乖些,少拿对我这一套来对付他!若他明日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要你的命!滚!”
若是换了以往,他这样威胁凌迫的态度早让碧落怒火冲天,刀兵相对了。
可如今听了他这番话,虽然多有不解之处,碧落再也没了半点敌对之意。
假面遇假面,误会叠误会,这两个性情截然相异的兄弟,彼此试探算计,到底谁比谁更激烈,谁比谁更阴戾,谁比谁更心机莫测?
匆忙退出慕容泓帐篷时,她才觉出慕容泓最后的话语简直是莫名其妙。
便是慕容冲迷恋她,和振作起来当复兴燕国的太宰大司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慕容冲要想她的事?又为什么会对她怎样?而她又怎会用对付慕容泓的态度,去对付爱得刻骨铭心的慕容冲?
她摇摇头,紧了紧单衣,往自己的帐篷走去,不想再回去和这个男子打交道,——即便已明白他其实对她和慕容冲并无坏心。
只不过,她终究还是忘了一件事。
慕容泓说,收到了京城两封密信;而慕容暐的密旨,只是其中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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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帐篷前,掀开帘子,已闻着浓重的酒味传出,而碧落一看到那月白的人影坐于茵席上,一颗心还未及放下,便又提了起来,失声唤道:“冲哥,你怎么了?”
慕容冲脸色苍白,正在案前的烛火下,将一堆颇碎的纸片抖索索地拼起,拼得极认真,极专注,被碧落一唤,似猛地受惊,一扬手,飞景剑脱鞘而出,掠起案上碎纸,如白蝶纷纷,随着凌厉剑气,直逼碧落喉间。
碧落大惊,侧身闪过,高叫道:“冲哥,我是碧落!”
慕容冲一定喝醉了,他一定喝醉了!
他似根本没听到碧落的叫声,一剑落空,更不停留,斜劈而下,白蝶也随之纷然而下,惨烈如一场盛大而无声的祭奠,悲伤在凄厉而冰冷的剑光中。
碧落的剑法倒有一大半是慕容冲亲授,眼见慕容冲疯颠了一般,惊得手足俱软,勉强躲过一剑,再闪身要避时,已经跌倒在地上,被慕容冲用飞景剑刺向咽喉要害,犹不知拔剑自卫。
咽喉处一阵刺痛,已觉出热流涌出,碧落怔怔滴下泪来,犹自茫然地低喊:“冲哥,冲哥……”
慕容冲的眼眶中,亦是大团的热泪,盈成一团,被长睫裹住,尚未落下;那风华绝世的面庞,如同被击碎了的白莲,连痛楚都是苍白而破碎的,在幽幽烛光里如此明晰而刺目。
划破肌肤的剑尖在碧落的咽喉处颤抖,再深几分,便可封喉夺命,却在碧落的低喊声中顿住,再也刺不下去,反而一分一分,缓缓拔离。
无力坐倒在地,飞景剑颓然落地,慕容冲的眼角,缓缓淌下泪滴,真真切切地滑下面颊,直直地打到了碧落心头。
不顾脖颈处的疼痛和蜿蜒顺胸流下的鲜血,碧落坐起身来,惊慌地抱住慕容冲,失声问道:“冲哥,冲哥,你怎么了?怎么了?”
慕容冲额上渗着密密的汗珠,低喘着气,望着鲜血逐渐把碧落的青衣浸湿,忽然一把将她前襟揪住,拖到自己跟前,嘶声吼道:“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你居然是……苻坚的女儿!”
碧落脑中轰地一声,仿佛甚么东西炸裂开来,他竟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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