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歌德谈话录(谷臻小简·AI导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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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825年

谈外语学习和《浮士德》、《塔索》等作品

1825年1月10日 星期一

他说,“为了学德语,您来到了我们这儿;在这里您不只学起语言来快速而且容易,还可以把语言的各种基础知识,诸如我们的国土、气候、生活方式、民情风俗、社交礼仪、典章制度等等,作为精神财富带回英国去。”

不可否认,一种好译本通常会让人获益匪浅。

我问H先生对歌德印象怎么样。他回答: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这么和蔼可亲,却不减天生的高贵。他永远伟大,不管他如何举止谦和,如何降尊纡贵。”

人类生活和情感具有共性;回忆席勒

1825年1月18日 星期二

“世界永远是同一个模样嘛,”歌德说,“各种情景不断重复,一个民族生活、恋爱和感受如同另一个民族:为什么一位诗人就不能跟另一位诗人同样做诗呢?生活状态一个样:为什么诗的状态就该不一样呢?”

“莱辛体现最崇高的理性,”他说,“只有一个同样伟大的天才才能真正向他学习,中等才情的人去学就很危险。”

“席勒是天生的戏剧家。他没写一个剧本便前进一步,并且日臻完美。每过八天他便会是另一个人,一个更完美的人;每次再见面,我都觉得他在读书、博学和判断力方面有所进步。”

歌德说,“他的判断多么准确,多么集中,字迹毫无一点病体衰弱的迹象。他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然而正当盛年却离我们去了。”

评说拜伦

1825年2月24日 星期四

“如果我还负责领导剧院,”歌德今晚说,“我将把拜伦的《威尼斯执政官》搬上舞台。”

“我所谓的创造能力,在拜伦身上得到了充分表现;全世界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在这方面能超过他了。他解开戏剧死结的方式方法,常常完全出人意表,好得超乎人们的想象。”

“对这个法则的本质,”歌德说,“他跟世人一样不了解。本质就是可把握的,如果通过三个一致能够接触到这个本质,那它们就是好的。涉及面广,要在不同地方展开的剧情,就不应限制在一个地点,特别是在我们眼下的剧院里,对随意改变剧情已不存在任何障碍。”

歌德谈论拜伦爵士,说道:“他生性天马行空,好高骛远,能以遵守‘三一律’来约束自己真是一件好事。要是在道德伦理方面,他也懂得节制就好了!他办不到这点,便是他的致命伤;完全可以讲,他毁就毁在放纵不羁。他一点没有自知之明。他总是狂热、冲动,头脑发昏,既不清楚也不考虑,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事。他自己为所欲为,看别人却一无是处,这一来肯定自己也没好结果,把全世界都变成了自己的敌人。他与传统决裂,与爱国主义决裂,这不只毁了他这样一个优秀的人;他的革命理想和与此相联系的经常情绪激烈,也不容许他的天才得到充分发挥。谁真要想成就事业,千万不要咒骂,千万不要去忧心那些做颠倒了的事情,而应该永远只做正确的事。因为需要的不是摧毁,而是建设;建设将使人类感受纯粹的快乐。”

歌德继续说:“可以把拜伦爵士既看作一个人,看作一个英国人,也看作一个伟大的天才。他的好品质,主要都来自于他作为人的天性。他的创作却都成功了,真可以讲,他这个人是灵感取代了思索。”

剧院失火;歌德如何培养演员,管理剧院

1825年3月22日 星期二

一个见证我三十年心血的场所,而今变成了废墟瓦砾。然而如同沃尔夫说的,这就是人的命运。

我用整个身心获取直观印象,不愿多加考虑和反思,在剧院里度过的这两个冬天,就成了我一生所经历的最纯洁无邪、最珍贵可爱的时光。

“你真是个疯子,”歌德笑道,“不过我喜欢你这样。要是上帝让所有观众都变得这么孩子气,那有多好!归根结底你是对的,剧院值得留恋。谁要是没被惯坏又足够年轻,那他就不容易找到一个比剧院更令人感到惬意的地方。你已感觉到了,魏玛剧院绝对不容轻视。”

“我用好的剧本提高演员嘛。排高尚的东西,演高尚的东西,必然会使一个人出息起来,只要这个人没有被老天抛弃。我与演员经常保持个人接触。我知道他们对台词,给每一个人分析他的角色;我出席彩排,和他们讨论某个环节如何改进;公演时我从来不缺席;发现有什么不足之处,第二天全部指出。我还努力提高演员在社会上的地位,办法是让他们中最优秀的和最有前途的进入我的交际圈,以此向世人显示我尊重他们,认为他们值得我亲密交往。”

“您和席勒许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剧院,”我说,“昨天夜里一下子给烧掉了;这在一定意义上也结束了一个极其伟大的时代。”

谈剧院重建及管理

1825年3月27日 星期日

有人认为,所有的佃农和地主,以及附近小城镇的公务员和富有的居民,也会把礼拜天看作一个上魏玛剧院的适当日子。即使魏玛城里吧,凡是既不能上宫里应酬,又没有幸福的家庭团聚和社交聚会可以参加的人,也感觉礼拜天晚上寂寞无聊得要命,因为有的人就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歌德让魏玛礼拜天像其他德国城市一样也演出的想法,获得了无保留的赞同,被认为是一个极好的主意。

“在长期的实践中,”歌德说,“我发现事情的关键在于,你永远别着手排演一出话剧或者歌剧,除非你已经预见到,它肯定能一连成功地演上几年。一位歌剧演员要每一场每一幕都表演精到,须付出的很多,合唱队要克尽职守,须付出的更多。演出一样也要间隙很短地不断重复,只要观众还表现出某些兴趣。那种总是排演新戏,一出费尽力气才排成的话剧或歌剧只演一场、充其量两场的癖好,还有在两次演出之间停演长达六至八周以致老须要重排的做法,都是对剧院真正的伤害,都是糟蹋演职员的辛劳,实在不可原谅。”

只要演员经常反复排演到能进入角色,使演出获得了生命,台词念起来不再是背诵,而是从自己心中涌溢出来,这样观众肯定就不再会没有兴趣,不再会无动于衷。只是如已经说过的,缺少能有血有肉地演出它们的演员,缺少能感受和欣赏它们的观众。

谈演员培养和角色分配

1825年4月14日 星期四

歌德说。“如果一个新演员先前已经挺有名,那我就让他登台,看他能不能适应其他人,表演风格干不干扰咱们剧院的风格,或是通过他恰好能弥补剧院的不足。要是来的是个从未登过台的年轻人,那我首先就观察他本人,看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讨人喜欢和吸引人的品质,特别是有没有自制力。一个演员缺少自制力,不能随心所欲地向一个陌生人做自以为最好的表演,一般说来就是个庸才。演员这个行当就要求他不断否定自我,不断进入角色,带着别人的面具生活!学会摈弃自我,进入另一个人的内心世界。”

一部二三流的剧本,由于参加演出的是一流的演员,将会得到难以想象的提升,真正变成为一部好戏。

批评文坛浮躁之风和文艺家不守本份

1825年4月20日 星期三

“国家的不幸就在于,”歌德说,“没有谁愿意老老实实干好自己的事,人人都想施政掌权。再就是没有顾全大局、以大局为重的认真负责精神,而是只想个人出风头,在世人面前尽可能地表现自己。结果就是,人们在创作中养成了粗制滥造恶习而不自知。”

“要全面培养人的能力,包括最优秀的品质。”

作全方位研究探索,弄清世间所有事物,不只是歌德的天性使然,而且也是时代的需要:要求他把感知的一切表现出来。他诞生时继承了两个伟大遗产:谬误和不足。为了消除它们,他必须终生全方位努力探索。

在如此专一于一种创作的情况下,歌德能完成些什么,产生怎样的影响,完完全全不可测知。然而大致可以肯定,没有一个头脑正常的人会希望歌德最好别创作他正好创作了的那些作品,那些正好是造化促使他已经创作成功的作品。

反感革命暴力,赞扬开明君主

1825年4月27日 星期三

“这样的黄昏预示着会有一场温暖的暴雨,”歌德说,“万木复苏、繁花似锦的春天再次降临啦。”

“你知道,任何前景光明的改良,都令我欢欣鼓舞。任何的暴力,任何的冒进,都让我在灵魂深处产生反感,原因是不符合自然规律。”

歌德继续说,“我们要庆祝公爵执政五十周年。他的所谓执政,除了坚持不懈地为国效力,完全是为实现伟大的目标效力,为民众谋福利效力!”

票房收入与演出质量;希腊悲剧何以衰落

1825年5月1日 星期一

“对于一座剧院的兴衰,”歌德继续说,“最危险的莫过于它的领导层生活无忧无虑,票房收入是多是少对他们个人毫无影响,一年中他们因票房减少的收入到年终反正有其他来源补偿。” “我们的剧院管理条例尽管有各式各样的惩罚规定,”歌德继续说,“却缺少了一条,就是没有对成绩优异者的鼓励和奖赏。要是人人都做得比要求和希望的更多,那剧院自然会兴旺。”

歌德说,“我不认为一种艺术可能因为某一个人而走向衰败。必定是有许许多多因素在一起起了作用,而这些因素却不是容易说清楚的。古希腊的悲剧艺术不可能因为欧里庇得斯而衰落,就像古希腊雕塑艺术的衰落,不可能归咎于某个与菲底阿斯同时、但却逊色一些的大雕塑家。”

“人呐,是一种简单的存在。不管它看上去多么形形色色,丰富多彩,深不可测,他生存状态的圆环却很快都会跑完。”

传承给我们的这少量残篇断简,气势也如此宏伟,意义也如此巨大,我们可怜的欧洲人已钻研、利用它们几个世纪,并将在今后的几个世纪里继续钻研,从其获取养料。

谈莫里哀等先驱和席勒等同辈对他的影响

1825年5月12日 星期四

“关键总在于我们学习的人必须符合我们的资质天性”,歌德说。

“莫里哀实在伟大,你每读他一次都会重新感到惊讶。他独具风格,喜剧作品近乎于悲剧,写得来机智圆熟,没谁有勇气步其后尘。”

“人们总在讲原创性,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我们一生下来,世界就开始影响我们,而且不断影响,直至生命结束。在我们生活的时代正好是怎样一位伟人产生影响,就绝非无关紧要的啦。”

“作为天才,”歌德说,“比尔格尔显然与我有着亲缘关系,不过他的伦理修养之树却扎根于别样的土壤,与我有着完全不同的发展方向。每个人怎样开始自己的修养,就会怎样继续向上发展。”

“人们只学习自己喜欢的人。我几乎不知道有哪一个重要人物,他看我完全顺眼。”

时代与文学;特殊与一般

1825年6月11日 星期六

随后我们谈到世界历史题材与文学的关系,具体讲,谈到了一个民族的历史可能比另一个民族的历史对作家的发展更加有利。歌德说:

“作家应该把握特殊,只要这个特殊是健康的东西,他就可以在特殊中表现一般。民族的文学既已扎根在那个时代,就只能作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老化过时的特殊而存在。”

文学界所有弊病的根源全在缺少人格

1825年10月15日 星期三

歌德说:“咱们当代文学所有毛病的根源,都在一些个理论家和作家缺少人格。它颠倒是非,用鸡毛蒜皮的真理,取代意义重大因而对于我们也更有益的东西。”

发表了对历史学家的看法,歌德又谈起另一类文学理论家和作家。

“我终于认识了这类人的渺小可怜,胸无大志,”歌德说,“我之所以能如此,完全是因为我在从事自然科学研究时对他们有所领教。多数人都是这样,个别的精英也未必就能够免俗。”

“许多人聪明绝顶,博学多才,可同时也满脑子的虚荣;为了博得一斑浅见的庸众的赞赏,让他们视自己为智者,这种人会不知羞耻,无所忌惮,对他们任何东西都不再神圣。使人思维混乱,失去必需的支撑。”

“人生来不为解决世间的问题,可也要发现问题之所在,并且随后在可知解的边界上坚持不懈地努力。只有那些有益于世界的崇高法则,我们可以直言不讳;别的应该自己保留着,可它们像隐藏着的太阳仍将散发出温柔的亮光一样,照样着我们的行动。”

谈莎士比亚与拜伦

1825年12月25日 星期日

“我们所做的一切,都会产生后果。可是聪敏而正当的举动,不总是带来有益的结果;相反的情况也不总是结果不妙,而到常常完全相反。处世老到的人明白这个道理,干起事来大刀阔斧,无所顾忌。”

歌德说。“莎士比亚真是无限的丰富和伟大!人生的几乎没有哪个题材他不曾表现过,探讨过。而且一切都那么轻轻松松,挥洒自如!他过于宏富,过于有力。一个作家每年只能读他一部作品,不然就会让他给毁掉。”

谈话转到了拜伦,具体说到他与莎士比亚的纯真欢快相比却是逊色;还有就是他作品中多有表现的否定倾向经常招来多半是不公正的批评。歌德讲:

“拜伦要是能够在议会中放言无忌,把郁积在胸中的反抗情绪统统发泄出来,那它就会成为一个纯粹得多的诗人。他令人畏惧,只能成为和他一样喜欢否定,却没有他同样才能的人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