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愈加气愤,道:“你这人,真是有病,谁知道你赫连家是什么人家?买卖田地各凭本事!”
赫连飞鹰竟是点头,道:“自然是各凭本事的事情,只是,”
说着浓浓的眉毛登时皱了起来,道:“听刘姥姥说,不管是多繁难的家事,到了姑娘手中,总是顺顺当当,且能压得住家人和下人,赫连家正需要这样的管事来料理家务。”
凤姐一手拉着巧姐儿,一面送了一个白眼给他,道:“你这人还是病得不轻,我自个儿的事情还没料理明白,倒是替你们管家去了!路在那里,您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说着带着巧姐儿便往庄子里去,脸上红彤彤的,显然心中正恼火着。
走了大半截的路,巧姐儿一手拖着纸鸢,一手轻轻戳了戳凤姐的胳膊,娇滴滴软嫩嫩地道:“娘,娘娘!”
凤姐脸色顿时柔和下来,对于这个心爱的女儿,她心中自然是怜惜万分,不肯叫她受一丝儿的委屈。
停下脚步问道:“巧儿怎么了?是走累了吗?若是累了,就等板儿驾车来接咱们回去。”
巧姐儿摇摇头,粉嫩的笑脸上十分娇憨,细细柔柔地道:“那个怪公子有跟着咱们哟!”
凤姐浑身一震,随即缓慢地转过头来,果然见到赫连飞鹰跟在身后。
凤姐火大地瞪大了一双美眸,几欲喷出火焰来,道:“你这人,跟着我们娘儿两个做什么?”
突然防备起来:“难道竟是登徒子?”
赫连飞鹰刚毅的面庞上登时飞过一抹可疑的红晕,随即摸了摸鼻子,道:“自然是想请凤姑娘做赫连家的管事。”
她美眸生灿,似乎带着一股火焰,有一种火中凤凰的美感。
凤姐顿顿足,大声道:“我说过不能胜任,听清楚没有?要是想找管事,就另请高明!”
恶狠狠地瞪着他刚毅端正的面庞,冷笑道:“虽然我们是女流之辈,可是也不是任由着你们这些臭男人欺负的!”
说着便不管他,径自带着巧姐儿回去。
回到家中,平儿沏了一碗茶上来,凤姐握着茶碗,手指泛白。
平儿不觉有些诧异,这些时候,自从牢狱中出来之后,凤姐就一个人自力更生,打理着这些田庄事务,也没有以往那种处处面热心酸的性子,怎么今儿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惹出了凤姐如此大的怒火?
想到这里,平儿终究不放心,忙拉过巧姐儿到一旁悄悄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巧姐儿老老实实地将话原封不动告诉了平儿,最后才问道:“平姨,娘娘不会生怪公子的气罢?”
平儿忍俊不禁,一本正经地道:“平姨也不知道啊,只好看你娘是不是还生气了。”
巧姐儿大叹了一口气,道:“看着娘火冒三丈,娘会不生气才怪呢!”
可是,她很喜欢那个怪公子嘛!
就像今天放的纸鸢,还有她和板儿一同玩耍的木偶,都是怪公子做给她的呢!
还有还有,就是姥姥,也对那怪公子赞不绝口呢!
好奇的眼睛看着凤姐,心中只是疑惑娘娘为什么生怪公子的气呢?
揉揉头,巧姐儿低喃道:“巧儿年纪还小,要去睡觉,不要想太多的事情,不然会变笨的。”
平儿忍不住摸着巧姐儿的头,笑道:“如你这般大的时候,你林姑姑已经快要出门子了。”
巧姐儿得意地笑道:“林姑姑上回也说了,要巧儿做自己爱做的事情,不要操心太多的事情,将天生的性情都改了。”
说着晃动着耳畔的几根小辫子,乐呵呵地自去歇息。
平儿这才看着正呆坐着的凤姐一眼,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轻声劝慰。
凤姐抬头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也没多想什么,只是忍不住气愤那个赫连公子,竟叫我去给他管家。”
昔日里,她也曾威风八面地做着管家奶奶,可是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落得休书下堂,黯然神伤。
自己的手腕自己自然是明白不过,可是若是有人只看重了自己管家的精明,却无疑是她心头所伤。
平儿听了淡淡一笑,这才是她的好姐姐,好姑娘呢!
已经从昔日的阴霾中走出,靠着自己的双手,来照应着大家的生活
此时的她,无疑就是浴火重生的凤凰,更能蹁跹九霄。
凤姐原本一肚子的火气,次日清晨一场杏花微雨,倒是让她顿时消了气。
看着窗外绵绵细雨,凤姐却喜欢起来,当年总是忙忙碌碌管家,并没有那一份闲情逸致去赏风景,如今,她倒是自在了。
遂起身好生妆扮了一番,拎了一个食盒,撑着一把油纸伞,径自往庄后的杏花林去。
不想才踏出房门,就见到黛玉笑意盈盈地立在门口,穿着一件淡色月华裙,一层一层细细的褶皱绣着各种花卉,显得十分好看,外面罩着一件粉黄水袖长衣,发上也只是松松地挽着一个倭堕髻,越发显出一段娇娜妩媚来。
凤姐不觉有些欢喜,道:“妹妹怎么一大清早地就过来了?”
黛玉莞尔一笑,容颜比花娇,道:“在家里也是闲极无聊,听说乡下的杏花开得好,所以过来瞧瞧,顺便将你那田里现撷了的瓜果蔬菜吩咐人拿来孝敬孝敬,也给家里太妃他们捎一些回去。”
凤姐爽朗朗地笑道:“我当你要什么金贵东西?这些东西庄子里多得是,才晒了好些干菜,也说要给你们送去呢!”
提了提食盒,道:“此时先不管别的,倒是陪我去赏杏花才是正经大事。”
黛玉笑道:“也好,在京里都是乌烟瘴气的,哪里有这乡下的风光无限,空气清新。”
虽然当春,还是取了一件披风披上,这才挽着凤姐的手臂往外走,一路之上皆与庄子里的人点头道好。
杏花林里原有凤姐吩咐人特地建了一座小筑,是用未曾剥了皮的松树搭建出来的,木壁茅顶,一明两暗,可是外面杏花一照,却是十分精雅,小筑门前还有一个极大的鱼缸,里头有几尾锦鲤青鲢悠游自在,杏花落进,更有一番美丽。
黛玉闻着淡淡的松香味儿,笑道:“难为你怎么想得出来的?这小筑倒是有些脱俗之派。来往路过的人,既能在这里头歇脚,若是一时在林子里阻住了,倒是也能住上一两晚。”
两人已经走到了檐下,凤姐张罗着将食盒里的东西摆放在檐下的木桌上,竟是酒菜齐备。
看那桌子上的菜肴时,却是乡下极家常的东西,不过就是炒苦瓜、辣子鸡丁、肉丝紫茄、醋炒包心菜和一道西红柿蛋汤。
黛玉执着酒壶含笑道:“这是杏花酿呢,我也好些时候不曾喝酒了。”
凤姐笑道:“酒喝多了原就是伤身子的事情,不过少喝一些也罢了,听说酒能去腹中恶气呢!”
黛玉给自己斟了一杯,一双晶莹美目含笑瞅着她,道:“姐姐果然大变了,在城里我亦可放心好些。”
凤姐似笑非笑地道:“你还担忧我什么?还怕我不能从以往的阴霾中走出不成?”
说着长叹道:“妹妹放心罢,我如今上有娘亲照应,下面还有巧姐儿未曾出阁,万事都是要我的,我自然会一心一意走下去这个路的,我就不信,没了男人,我竟是活不成了。”
黛玉道:“你如此振作,我自然欢喜。”
说着看着杯中清亮亮的酒水,忽而一朵杏花落入,浮动生香。
轻轻抿了一口,黛玉才道:“如今不知道那大老爷和琏二爷如何后悔呢!听说流放前,大舅母去送,琏二爷可是跪着哭求大舅母,说等他流放回来了,愿意与姐姐和好团圆。”
凤姐登时啐了一口,道:“我竟是那种不尊重的女子不成?任由着他们呼来喝去?落难的时候一纸休书就休了我,不念一丝儿夫妻的情义;如今眼瞅着我如今有房舍地亩,又有一双生财手了,便想与我和好?亏得他张得出这张嘴!”
黛玉晃动着酒杯,才笑道:“这才是咱们好女儿的志气,哪里就真由着他们随心所欲了?”
说着又瞅着凤姐美丽如昔的容颜,笑道:“就凭着咱们凤姑娘这样清丽的模样,这样好的性子,还怕寻不到一个好人家的?”
凤姐登时红了脸,道:“瞧你这张嘴,我该撕了才是,说这些话来!”
黛玉笑道:“我可不是说什么不尊重的话,这倒是大舅母的意思!前儿她进城里来,才跟我说起过,说要给姐姐你寻个好人家才是,女人家再强,在如今的世道里,还是该有个男人依靠才是。”
凤姐啐道:“娘老人家心里急,你也跟着急什么?”
黛玉乐不可支,道:“我才不为你急什么?你如今历练了好些事情,自有你自己的主张,我若是插足你的事情,我成了什么人儿了?我也没那份闲情逸致,处处拿捏着你们的终身大事。”
凤姐这才点头,幽幽道:“若不是妹妹当初里拉了我们娘儿几个一把,我如今还是囹圄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