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生堂的管事听闻水溶和黛玉游玩到了无锡城,急急忙忙来拜见一番,又特地送了几个小厮来,粉刷、做事等也有人。
黛玉从小儿生在太湖之畔,自然熟识太湖风景人文,便与女儿儿子说笑不绝。
瞧着湖面上漂着几叶扁舟,水灿兴奋地趴在湖边地上,撅着小屁股对着黛玉嚷道:“娘娘,有船哦!”
黛玉随性地坐在绿莹莹的草茵上,轻轻抚平裙上的褶皱,含笑道:“那是扁舟,很多采莲采菱的江南少女,大多都是会自己划舟的,三月采菱,八月采莲,很清新美好的一幅画儿。”
在京城长大的小水灿,自然是不曾见过江南一带有这独特风情的扁舟,满心都是欢喜,道:“娘娘啊,怎么和大运河里的船船不一样呢?这个船船好轻巧啊,小灿灿也想坐。”
水煜哼了一声,道:“瞧你这个小样儿,还想划船?没将船翻了就是阿弥陀佛了!”
水灿不理他,咕咚一声爬起来,看到旁边水畔一丛柳树下,有一大丛迎春花,淡淡的娇黄,染黄了碧绿的水色。
水灿跑过去摘花,小人儿也钻进了迎春花丛后面,黛玉含笑看着她淘气,却又忙命两个丫鬟跟着,仔细她出事儿。
水煜稳稳地坐在娘亲跟前,指着水面上一艘艘极其华丽的船,好奇地问道:“娘娘,那是什么船啊?和扁舟不同,也和运河里的货船不同,不过更精致华丽一些,仿佛是富贵人家用的。”
黛玉随着他胖乎乎的小手看过去,淡淡一笑,道:“这就是江南一带最有风情的画舫了,有的是富贵人家小姐游湖的船,分外精致华丽一些;却也有的就是卖艺女子的居所,虽然华丽,只是画舫的船板上都绘有名号,或是花卉。”
黛玉的语气之中,并没有什么看低这些卖艺女子的气息,毕竟也都是这些女子讨生活的一种手段而已。
以前,自己自负家世清贵,很是瞧不起这些下九流的人物,可是这些年,看透了无数人为了讨生活,而生出无数的手段,那么这些女子用自己的才艺皮相来讨生活,又有什么好指责的?其中毕竟也不乏洁身自爱之人。
江南一带出风流人物,自古以来,总是有无数文人雅士与名妓相恋的故事,说那些名妓破坏了那些文人雅士的家吗?
可是那些文人雅士却依然乐在其中,尤其是一些迂腐的读书人,自负有些墨水,或有些才气,便常常狎妓风流,认为是一件风流雅事,并没有一些羞耻的自觉,而其妻其母也没有一丝指责,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不风流枉少年嘛!
多可笑的借口!
若是这些风流雅士败坏了名声,败坏了门风,没有人去指责是他们的不是,而将所有的过错都放在这个女子身上。
何其不公道的事情,却,依然是世人觉得应是如此,若没有女子使狐媚子祸水,也不会有男儿玩物丧志。
听,湖面上飘来一阵悠扬的琴声,明明该是热闹的丝竹之声,却万分凄凉和幽怨,亦有着对世事的控诉。
琴为心声,那画舫上,必定是一位出淤泥而不染的奇女子。
黛玉幽幽一叹,看着儿子小模样躺在地上,嘴里还噙着一根草,真是像淘气时候的水溶,很是大人样地道:“娘娘,琴声哀怨,是不是抚琴的人不开心了?”
黛玉点点头,看着如翡翠琉璃一般的水色,道:“或许罢!”
听得一阵细碎之声,黛玉闻到水溶的气息,听着他坐在身畔,便轻轻地道:“人生就是这般的不公道,同样都是鲜花一般的女子,有着鲜活的生命,可是却分了三六九等。有的人,如我这般,生来就享福,有着无数的荣华富贵;可是这画舫里的女子,却为了生计奔波,还要受尽世人的白眼。”
水溶笑道:“这样才世道,若是人人生来富贵,或者人人生来贫困,便也不是世道了,到时候谁还去做这些耕种纺织买卖等事?富贵的人到时候也是喝西北风了。”
黛玉不禁一笑,道:“正是,却是我钻牛角尖里了!”
水溶也是一笑,只左右不见水灿,便问道:“小丫头又去哪里淘气了?”
黛玉下巴往抱着一大束迎春花跑来的小水灿一扬,便道:“可不就在那里?”
水溶看过去,却不由得有些玩味地看着水灿身后还跟着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小男孩。
黛玉自然也看到了,略有些惊奇地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家里人也能让他自个儿出来到这人多生乱的地方?”
水溶摇摇头,接到了女儿飞扑进怀的小身子,道:“摘这么多花做什么?”
水灿大笑道:“爹亲啊,小灿灿最疼爹亲了,所以给爹亲摘来送给娘娘,讨好娘娘啊!”
捏着女儿的小鼻子,水溶大笑道:“好丫头,教爹亲讨娘娘的欢喜了!”
水灿转头就将一大束迎春花塞在黛玉怀里,道:“娘娘,爹亲送你的哟!”
迎春花上有着淡淡雾气凝结出来的清新味道,黛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一串串娇黄的花朵儿,中心一片花瓣立起,周边五片花瓣平展,越发显得娇小玲珑,和素日里的花卉都不同。
“娘娘要谢谢小灿灿,什么都想到娘娘!”
水灿十分得意,正要说话,却突然看到那个小男孩,不由得将俏鼻扬得高高的:“你坏银,跟着我干什么?”
那小男孩模样生得十分俊秀,两道浓眉也是生动有致,眼神亦是十分清澈,有一股说不出的气魄内敛其中,却急忙给水溶和黛玉行礼,甜甜地道:“叔叔姨姨好,我叫龙飞。”
见他举止有礼,宛然大家气派,黛玉亦有些惊奇,道:“你跟着我们家的小淘气做什么?是不是惹了你生气了?”
水灿急忙拽着黛玉的衣襟,气嘟嘟地道:“娘娘啊,小灿灿很乖的,才没有惹他!”
说着对着龙飞鼻孔朝天地道:“谁是你叔叔姨姨啦?不要随便乱叫,坏银,小心我给你几脚!”
水溶只是玩味地看着那龙飞,站姿英挺,气度不凡,果非寻常之人,只是却不知江南一带有哪个大户人家是姓龙的。
那龙飞在水溶利目的打量下,也是落落大方,丝毫不见局促之色,对水灿道:“方才撞到你,是我不对,没有看清路,可是我有跟你道歉的,这些花我也都送给你了。”
说得水灿眼儿一瞪,俏鼻扬得更高了:“去,去,去,谁家的坏小孩,谁说是你家的花儿了?我偏就要采给娘娘!”
黛玉已经听出了一些仿佛,随即对着龙飞一笑,道:“原来这些花也不是野生的,竟是有主儿的,想必是我家小丫头撞到了你,又得理不饶人罢?”
急得水灿使劲拽着黛玉的手,道:“娘娘,小灿灿才没有得理不饶人!”
黛玉含笑道:“那是为什么生气恼得这样很?瞧这个小哥哥,人家可是礼数周全得很。”
水灿哼哼了一声儿,气鼓鼓地道:“放在那里有猜谜儿,还有彩头,人家只猜了第二啦!”
黛玉恍然大悟,道:“我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些时候,却原来到猜谜儿的摊子那里热闹去了。”
说着转头看着那龙飞,笑道:“必定是你猜得了第一是不是?”
龙飞脸上一红,道:“小姑娘才三四岁的年纪就如此聪颖,龙飞已经八岁了,得了第一也没什么的。”
瞧他彬彬有礼,黛玉也笑着抱水灿在怀里,道:“小丫头片子就为这一点子事情鼻孔朝天的?该打小屁屁了哦!”
水溶却是十分得意地笑道:“到底是我水溶的女儿,如此聪颖!”
龙飞也使劲点头,道:“我娘也赞叹小姑娘真是聪颖呢,说从来没见过这样聪颖可爱的姑娘,要飞儿来给小姑娘赔礼。”
水灿哇哇怪叫:“去,坏小孩,谁是小姑娘,我已经长大了啊!”顺便伸着小脚就要往他身上去踹。
黛玉伸手抓着她小腿,嗔道:“小哥哥没错,也过来给小灿灿赔礼,小灿灿这样淘气没道理,娘娘也要生气了,怎么能这样骄纵?别叫人家看轻了小灿灿,日后小灿灿若是也学得骄纵蛮横,可就没有人疼小灿灿了!”
水灿虽然从小淘气,可是却不刁蛮,很是讨人喜欢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讨厌他啦!
委委屈屈地瞪了那龙飞一眼,嘟囔道:“坏银,娘娘还护着坏银,坏小孩!坏小孩!让小灿灿给娘娘骂!”
一面嘟囔着,一面狠狠地拽着迎春花一片一片往下扯,赌气窝在水溶怀里,绿茵茵的草地上铺上一层淡淡的娇黄。
黛玉只好对龙飞笑道:“我们家娃儿淘气,是我们教导不力,龙公子很不用来赔礼道歉,龙公子并没有错的。”
龙飞急忙道:“我娘说了,做哥哥的要让着年纪小的,所以还是飞儿的不对,姨姨让小姑娘不要生气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