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原就是瞧着他彬彬有礼,没有一般富贵人家少爷的骄纵之气,听了这话,不由得更有些赞赏,笑道:“你不用理她,她素来都是如此淘气惯了的,过一会子就好了!”
说着瞅了正在生气的小水灿一眼,小家伙依旧对着龙飞俏鼻朝天:“我下一次一定要猜得第一!”
瞧着小东西对着一个孩子赌气,是从来都没有的事情,让黛玉觉得十分有趣,拉过儿子凑在他耳边大声说着悄悄话:“煜儿,你说小灿灿是为什么生气?娘娘可没见过这样小气的小灿灿哟!”
水煜想了想,将嘴里的草吐了出来,然后很认真地道:“娘娘,想想你为什么跟爹常常赌气就明白了。”
听了儿子的话,黛玉愕然无语。
虽然水煜只有三四岁,但是事实上,他比水灿却是聪明得多,活脱这才是个小人精,只是常常把话藏在心里而已。
水灿一旁蹦蹦跳,嚷道:“娘娘,小灿灿才没有小气,谁叫他说这里的花儿都是他们家的?”
龙飞认真地道:“这里的柳树堤和迎春堤,的确是我们家种的,我娘说过是给人赏玩,不能随意践踏的,所以从来没有人来攀折,我也只是告诉小姑娘,并没有说不许小姑娘攀折。”
黛玉轻轻一笑,道:“小丫头越来越小气了,龙公子不用很在意她说什么。”
只是听着他口里说的都是娘亲,并没有提到父亲,倒是让黛玉有些许的诧异,可是却并不多嘴问他什么。
龙飞很诚心地给水灿道歉,见水灿转着小脸不肯回头看他,只得怏怏不乐地告辞去了。
水溶一直都是若有所思,从头到尾并不说话,半日才对黛玉笑道:“这个孩子,非池中之物。”
黛玉淡淡一笑,娇声取笑道:“人家的哥儿固然是好,可是还是咱们家的煜儿更聪明一些。”
水煜伸了个懒腰,就往黛玉怀里窝着,打着呵欠道:“爹要是觉得人家好,将来就做半子也未尝不可。”
水溶和黛玉都是一怔,唯独水灿不明白半子何意,依旧乱蹦道:“不准,不准,爹亲有小煜煜和小灿灿,才不要别人!”
说着使劲往水煜身上踩了踩,在他衣衫上印着两枚脚印,水煜哼了一声,道:“娘也屡教你不改。”
水煜愈加沉稳,水灿愈加气愤,含着一双泪眼看着水溶道:“爹亲,小煜煜欺负银!”
水溶笑道:“你才欺负人呢,倒来爹亲这里来说!”
说着举起水灿笑道:“要跟娘学,懂礼数,可别叫外面的人笑话咱们家的小灿灿没有大家子体统!”
水灿在父亲的大手里四肢摇摆,长叹道:“爹亲还是重男轻女啊!可怜的小灿灿!”
黛玉忍不住“扑哧”一笑,道:“这丫头,很该打一顿了,愈来愈淘气,竟没个正形了。”
因见水面雾气渐浓,渐渐笼罩着湖面,画舫和扁舟也是若隐若现,黛玉便道:“瞧这情景,只怕一会儿就要有一场雨了,咱们先回罢,不知道智能儿娘儿两个怎么着了。”
水溶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抱着女儿,吩咐丫鬟扶着黛玉,一家子款款往家中回。
才进了门,就见智能儿道:“今天的事情奇怪得很,有人送了极大的礼来呢!”
黛玉和水溶面面相觑,在这里举目无亲的,唯独有林家的养生堂在此罢了,如何有人打搅,还来送礼?
待得进了屋子,黛玉愈加诧异,瞅着满屋的箱子,吩咐人打开看时,却皆是布匹、吃食、各种玩意儿、古董书画等物,想来他们也是知道才新住了这里的,竟连插屏、纱帐、被褥也都一色齐备。
黛玉问道:“是谁送了过来的?可有什么名帖?”
智能儿摇头,道:“奇就奇在这里,这些东西,都是各处的绸庄酒楼绣房画斋珠宝行等使唤人送来的,说都不知道是谁要他们送过来,他们只是听从客官的吩咐罢了。”
黛玉启开一个匣子,里面竟是上等的胭脂水粉,以及各色首饰,皆极新雅,便沉吟了片刻,问水溶道:“你怎么瞧?”
水溶放下儿女翻弄箱子,却是一柄极锋锐的宝剑,想来是送给自己的,他摇头道:“我在江南并没有认识如此大方的好友。”
说着盯着黛玉笑道:“不知道是不是颦儿你的朋友在此?这些东西,可价值不菲。”
黛玉淡然一笑,道:“我并没有什么朋友在无锡城里的,更没有如此大方的朋友。”
明净的眼睛瞅了瞅,也各样都去看了一下,对水溶道:“果然没有一样名帖和记认,吩咐人去这些店里打探一下,问清楚都是谁让送了这些东西,我们无功不受禄,知道是谁的,也好退还回去。”
水溶点点头,先让黛玉带着孩子去歇息,随即便吩咐小厮去打探。
那小厮去了半日,回来便道:“小人每一处都去了,那里的掌柜的也说不知道是谁吩咐的。”
水溶听了便挥手让小厮皆退下,但是那所送之物,却不叫人动。
回房跟黛玉说起时,黛玉懒懒地道:“依我说,想必是知晓我们身份的人送的,只是这送礼为的是什么,我们却无从得知罢了。倒也是奇怪得很,竟能一件东西都不落地送过来,甚至连小煜儿喜欢玩的九连环都没落下,足见其心思缜密。”
水煜正端坐在大案后面练字,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道:“娘娘未必没有头绪,却在这里跟爹爹推不知道。”
听到儿子这话,黛玉一怔,随即指着水溶道:“倒是说说,这儿子到底像谁多些儿?小人儿说大人的话。”
水溶宠溺地看着娇妻爱子,还有已经呼呼大睡的女儿,道:“我倒是觉得煜儿说得不错,娘子,有什么想法?”
黛玉伸手扯着水溶的衣襟,眼珠子微微一转,吹气如兰:“我可没什么想法,见到太湖如此好景,倒是想尝尝小时候常常吃的没角菱,最是甘美爽脆的,只可惜太湖的不算上品,嘉兴南湖的没角菱,那才是极品。”
轻轻柔柔的话音飘在室中,随风也吹到了室外院子里,让外面的智能儿和几个丫头小厮都不由得会心一笑。
一说到吃,水灿立时从梦中醒了过来,嗅着鼻子道:“娘娘有好吃的东西给小灿灿吃吗?”
黛玉失笑道:“这小丫头,才睡得正香,听到吃的就醒了。”
说着怜爱地看着水灿,笑道:“娘说娘很想吃嘉兴南湖的没角菱呢,小灿灿想吃什么?”
水灿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垂涎着两只圆滚滚的大眼,道:“小灿灿好想吃嘉兴的醉仙李,酸溜溜的李子皮,甜甜的李子肉,比脆脆的没角菱好吃多了。娘啊,你要给小灿灿去买吗?”
黛玉笑道:“这可不,娘也很想吃,可是,咱们可不比在京城里,没人单单给咱们送来的。”
与女儿在床榻上玩笑了一会,又命人撷了好些花草来,与女儿在床上斗草斗花玩耍。
不想,过了没半日,却果然有人通报说:“外面有人送了嘉兴南湖的没角菱和醉仙李来。”
小水灿欢喜地在床上乱蹦,叫道:“娘娘好厉害哟,小灿灿才要吃醉仙李,就有人送来了!”
黛玉却只是一笑,细问丫头子时,却依然说是外面果铺中快马从嘉兴运过来的鲜果,依然是有人吩咐了的,可是吩咐了的人却不知道是谁,他们只管送东西来。
水溶眉头一皱,一个小丫头进来与黛玉说了一些话。
黛玉听闻点点头,问道:“你瞧着她是去哪里了?”
小丫头连忙笑道:“却也没去别的什么地方,倒是到了离咱们这里不远,靠近了太湖的一家衣肆中。”
黛玉听了,也无心歇息,叫那小丫头下去歇息,便起来重新梳妆,智能儿端着水进来,见到水溶给黛玉梳头,笑道:“从小到大,倒是头一回见到姑爷给姑娘梳头呢,从来就没有别人给妻子梳头的。”
水溶细心地给黛玉梳好一个卧云髻,笑道:“甘心为娘子梳发,未尝不是一件欢喜之事。”
黛玉娇嗔了他一口,因对着镜子戴上一对水滴翡翠耳环,方又对智能儿道:“这里我们也停驻不了多少时候,这所小院,等我们走了,你们娘儿两个便住在这里,好生教养小念钟,等他出息了,你也有依靠了。”
智能儿垂泪道:“多谢姑娘和姑爷的恩德,下辈子做牛做马,智能儿也报答不过来的。”
黛玉笑道:“谁要你报答什么?不是我说的,若是你们一个个都要下辈子报答,我下辈子还真是收不回来呢!”
从镜子中见到智能儿穿着松花色棉纱小薄袄儿,桃红弹墨长裙,越发显得妍媚风流,不觉微微一呆,随即笑道:“这衣裳你穿着倒是好看,只是你原是饿得骨瘦如柴方能穿上,过两****就穿不得了。”
水溶沉吟了一会,知晓黛玉心意,笑道:“我在家里带着两个娃儿,你带着她出去走走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