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武道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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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下一场相遇和离愁

青云阁内,天街小雨润如酥,在青龙脊一场风波过后,一股无形风浪好似那微风细浪涟漪卷过,随着最开始的一些骇人听闻,之后便趋于平和,眼下光景,已是那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流水潺潺,滋润青云。

春发十分,青云山脚下,楚天站在凉亭渡口,一袭麻布长衫,腰悬狭刀,望向远处。

道路且长,人生需慢行。

当时在山上楚天只是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楚惠跟李澄然那小丫头便笑着站在山巅跟楚天挥手作别,笑容灿烂,一人独自下山。

当年孑然一身,西行三千万里,如今一人下山,去往西南万里魔域。

驻足片刻,楚天抬手揉了揉脸颊,在下山之前,楚天已经细细描画了一条西南之行的路线,第一站是一座名叫迟日城的城池,距离青云阁约莫有七千里,是青云天下首屈一指的大城,更为稀奇的是,迟日城并非什么武道大城,而是一座更类似于世俗王朝的凡俗城池,据说人心纯且文运浓,数百年前被青云阁一位护法长老,亲自以秘法画下了一道雷池禁制,任何武道修士进入其中,都会被先天压胜修为,境界越高,压制越强。

哪怕走的不快,七千里山河,对于楚天来说,也就是几天的路程,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意外,所以楚天心里想着这趟出门看来是个好兆头,正是游山玩水踏青时,只是可惜,身边少了个心里的姑娘,低头看了眼手腕玉镯,楚天深呼吸一口气,不知青儿丫头何时能够醒来。

这一天,走在一条宽阔的茶马古道上,远远就看见古道尽头一座若丰碑屹立的青石石碑,上面龙飞凤舞的篆刻着‘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一行大字,果真是透露着一股文采斐然气息,哪怕只是第一眼,楚天就觉得这座名叫迟日城的城池,恍若一副壮阔的山河画卷,锦秀文章,让人心旷神怡。

在城池外围,还能看到不少身穿褐色布衣短褂的农夫,那副景象,更是让人心境祥和。

楚天停顿片刻,记起一事来,当初在血岩山被那个名叫潘覃的家伙在体内留下修罗道种,尚未走上斩道一途,楚天便曾想过,实在不行,自己就去一方有先天压胜的世俗王朝,慢慢洗炼心道,眼下回忆起来,当初的画面恍若就在眼前。

小时候爹娘便经常跟自己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尤其是我楚家大好男儿,更当如此。后来爷爷也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万卷书,方可明智,术业有成,然后再是行万里路,道虽艰可长,两者就像那天上日月,缺一不可,但是在人心中,还需有前后,先读书万卷,做到心中有数,然后便是行万里路,看遍世间兴衰,人间荣辱,道法通明,进而通玄。

只不过小时候那会,那些个万卷书籍,都让小安帮忙代劳了。

楚天神色怅惘,眯眼望向那座篆刻有两行锦秀诗文的石碑,那一个个荧光流转的大字,好似春日微风中的一颗颗明珠,微微摇曳。

楚天抬手抹了把脸,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大好山河,大好人生,好一个琳琅满目。

跟在一群人身后,慢悠悠走进城池,走在大街上,看着路上行人,楚天心境也愈加祥和,其实楚天也清楚,随着自己靠近万里魔域,便再不会有这份闲适,若是搁在以往,楚天绝对不会有这份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迟日城虽说不小,方圆足有数百里,因为城内多是凡俗之人的缘故,所以并未有让武道修士眼前一亮的风景名胜,只是一下午的时间,楚天便将城池的街道大致逛了一遍,随后找了一家名叫‘九台’的息站。

进入迟日城后,楚天就刻意隐匿了自身气机,同时压制了自身对天地灵韵的汲取,毕竟一座凡俗城池,被青云阁大能以大神通画下雷池界限后,天地法则虽能对武道修士形成先天压胜,天地灵韵也相应淡薄稀疏,实在是经不起楚天这种人的‘挥霍’。

窗外明月当空,息站房间跟以往城池也不同,以寻常烛火代替了照明阵法,让楚天也回忆起了小时自己跟小安两人黄卷青灯的光景,取出一本下午在‘竹宣阁’购买而来的怪诞典籍,随手翻阅。

岁月悠悠,光阴荏苒。

楚天坐在灯下桌旁,心神已沉浸在另一种坐观境界。

天底下的修行,从来都不光是所谓的闭关修炼,也不光是所谓的砥砺武道术法,甚至于跟汲取灵气的多寡快慢也不尽完全相同,就像上古之时那些被誉为佛子道子的先天开灵之人,一开始的修行,无异于山下凡夫俗子的开山登高搭桥过水,看上去蚂蚁搬家,乌龟爬爬,实际上在心路上,早已行出极远,形成了天地之间另外意义上的山根水运,一旦贯通,便是一朝悟道一步登天的惊人壮举。

不知不觉,楚天心神便已沉浸入自身小天地中,他看着体内经脉窍穴那条游走的火龙气机,一瞬千里,或者对还不够无垢的体内山河缝缝补补,或者去一些偏僻荒芜之地开疆拓土,到最后,楚天便看着自己丹田之中一朵朵武运金莲摇曳生姿,在自己体内,开始散发出一道道七彩琉璃的气运光柱,光柱如一条条大江大河,开始形成与自身灵元气机融为一体的浩然气象,一旦气象生发,并且与自身武魂法相中的山根水运彻底融合,便是星空绚烂成丹河的武道境界。

先是自身小天地的合而为一。

然后是天机武运勾连下与外方大天地的契合。

说到底,这才是楚天那十年之中,最开始打磨神魂体魄的气象反哺,厚积薄发,莫过于此,也是天底下万千武道修士所说的‘魂武九境,一境一重天’的真意所在。

用姬鞅的话来说,道法高低,跟境界高低,真的是一回事?眼下看来,显然的确如此,至于楚天以后的出手,有些人便会震惊,所谓的武道一途,事不过三,也不过只是天底下的大多数而已。

因为天底下的人,即便是世人眼中真金白银一般的武道天骄,也少不了在武道和心道上,在面临生死一线时,说出‘差不多’这三个字,一旦‘差不多’,那便是差的多了。

楚天屏气凝神,神意在自身小天地中无拘无束纵横穿梭。

楚天甚至感觉到,一种我即天地,天地即我的不逾矩。

楚天心知肚明,这便是真正的武道长生,逍遥天地外。

世人道尽了大道根本,不管是那风起于青萍之末,还是积水成渊积土成山,或者是谋万世者必谋一时,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从小到大的过程而已,我想如何如何,想要向天地发声,那就得够得着才行,在这之前,便是那‘忍气吞声’,是那‘观人观己’,是那‘入乡随俗’,知道天地脉络的种种,才有出声的机会和资格,当然,在这其中最为难得可贵处,还在于能守住最初的那份本心,否则还不等自己出声,自己心中原本的道理便变了又变,一样是万事皆休的境地,换句话说,这便是一人的立身之本,寻寻觅觅,艰难为自己搭建一座遮风挡雨的屋舍,屋舍变宅邸,宅邸变雄城,如此循环往下,自己的立身之地,便会愈宽阔广大。

只是可惜,天底下的武道修士,武道天资好的不少,但是心道‘坚’的真心不多,往往这一个自己还没为自己说一句话,下一刻自己便已不是自己,这点定力都没有,不说一次次的迷茫坠了心气,就只说一个个当下的自己,拼凑正现在的自我,本就是一个‘支离破碎’的惨淡境地,何谈无垢琉璃。

先与己争,再与天斗,总有一天,就会发现天地的无限广阔。

求真,便是找到那个真我,问心,便是问一问天地人心。

两者没有高下之分大小之别,只不过对于每一个人,前后顺序,细枝末节,不尽相同,只有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才能让自身愈加圆满。

之前在青云阁,楚天迟迟不愿动身前往万里魔域,何尝不是怕将来斩道,自己之前的所见所闻,心里所珍视的一切,都随之烟消云散,更怕自己斩道之前的自己和斩道之后的自己,让自己的心境成为一面打碎成为两块的镜面,以至于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虽说楚天现在依旧无法抹去这种想法,只是在跟宏战一番交谈之后,终究是为自己放开了一线,哪怕以往的心路被尽数抹去,可痕迹犹在,我楚天想要守下来的,即便是老天爷,算个什么东西?

有本事你就打死我,你若不能打死我,我便非要破镜重圆。

楚天曾经最大的愿望,不过是有足够的本事走上青云阁,去向当年自己只能仰望的那些人去问一问,在你们眼里,只要拳头不够硬,便是蝼蚁?为自己爹娘,讨要一个道理。

后来自己真的成为天运之子,楚天还曾动摇怀疑,自己会不会成为看待当年自己如蝼蚁的那种人。

可事实上,楚天很清楚,有些时候,自己也难逃窠臼,也会看一些脉络,断章取义,只是一步步走来,不管天底下的道理再繁杂,楚天才觉得就像柳前辈说的那样,自己何必神桥境去操那元婴境的心,先求真找到那个真我,然后才是力所能及的范围问心,去睁开眼看一看天地间的不平。

只要如此,何愁天下不光明?

楚天觉得这条脉络很对,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楚天深吸一口气,紫府深处,有一团血色和赤金凤纹交织一起,跟丹田中金莲气象生发的迹象不同,是另外一方壮阔天地,修罗杀机气势如虹,血色道韵如潮水一般,气势汹汹,却始终无法突破那颗晶莹剔透的凤灵珠界限。

这是楚天在青云阁‘合道天地’才发现的意外之喜。

然后楚天意识转向紫府中悬于虚空的那柄‘明法’短刀,跟楚天心神已生出一抹稚嫩灵智,如有生命,缓缓吐纳,在四周修罗杀意和凤灵道韵盘旋之际,散发出一道道刀意如虹的壮阔景象。哪怕楚天自己查探那股刀意,都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这还只是踏足神桥后期炼化了三十一道禁制,可以想象,若是等自己炼化了八十一,甚至是完全炼化了一百零八道禁制,这份生发刀意,该是何等恢宏浩瀚。

楚天神意在体内再次游走一圈,这才收敛心神。

其实走到现在,楚天还有一种猜测,便是自己开灵之时丹田之下的那道黑白磨盘,不止一次让自己生死一线守住心神。

楚天有些猜测,那道黑白磨盘,极有可能是自己武道的最本源之地,如天地未开的混沌之地,可孕育万物本源,甚至是彻底打开自身小天地与外方大天地的关隘。

只是这种猜测,太过疯狂大胆。

楚天不清楚若自己的猜测为真,会意味着什么,但是楚天有种感觉,即便是姬鞅,也有可能会为之心动。

已是后半夜,月光如水,楚天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然后慢慢睁开眼。

坐在桌畔继续翻看那本堪舆典籍,上面记载了迟日城数百年来的历史趣闻。

迟日城作为距离青云阁最近的一座世俗城池,极为古怪,非但没有真正的武道修士,即便有武道强者路过,也就只是路过,并且城池并没有所谓的城主一说,城内之人,不能说人人平等,却也极少有争端打斗,更古怪的是,在城池中心有一座‘文曲阁’,据说在青云阁建立之初,有一位以文运入武道的强者坐化在此地,号称‘文运正统’,从此便武运消散,文运日益充盈,之后城池中出声之人,便天生无法开灵,却有人能以锦绣文章道德诗篇入道‘成圣’,这才有了后面青云阁强者亲手画雷池圈定界限的说法。

这已经是楚天能听到和找到这座迟日城最玄幻的怪诞传闻。

只不过楚天无奈的是,他真是半点没觉着此地的文运当得起‘浓郁’二字,甚至比武运还有些不如。

有人说这是因为二百年前,此地出现过一位‘文圣人’的缘故。

对于此,楚天不置可否。

拂晓时分,楚天早早走出息站,离开迟日城,依照地理玉简上早早描绘出的一条路线继续向西南走去,在路途中有一个标注醒目的红点,据说是一片名叫幽玄的山脉,绵延不过千里,却蕴含许多意想不到的折叠秘境,还有不少很是盛名的风景名胜,青云阁一些武道豪阀子弟,就有不少人喜欢去那里探幽访胜,甚至在幽玄山脉外围,还形成了一座名声不小的宗门,叫‘缘来门’,说是最初不过是几名散武修士聚拢一起组成的一座小市坊,对来往的武道修士导游引路,一来二去,也就慢慢衍化成了生财有道迎宾八方的‘缘来门’,甚至于‘缘来门’还跟青云阁搭上了关系,传闻是那招财峰的一支分脉。

山上山下,行走在外,在拳头地位相仿,或者对他人有益而无害的情况下,人情往来,往往也能勉强算得上一条立身之本。

只不过一旦如此,可以活的轻松,但绝对不会活的很好。

楚天停下身形,抬头看了眼远方,右手轻轻握住狭刀刀柄,山清水秀。

不知道下一场相遇和分别,会遇到怎样的人,看到怎样的风景。

但愿是很多年以后能在日头下喝着酒慢慢品味的故事。

至于为何是酒,无奈人间聚散多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