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色阴谋第一幕
黑色吊顶的窗帘被拉开,阳光打在床上那张枯瘦的脸上,尤使那人看起来已经病入膏肓。
“伯衍,你真这么对她?”柯栋伟纵使向来对夏伯衍的作为不会置喙,但这次也不禁让他反感。
“不择手段”完全是为夏伯衍量身打造的形容词。
夏伯衍瞥了他一眼,径自走出房间:“你觉得,她是活着好?还是这样当个活死人的好?”
柯栋伟一顿,疾步跟上。
是的,对王萍来说,她所受到的创伤还是一个人所能承受的吗?夏伯衍是良心大发现还是怎么了?不过马上,他就为他这个可笑的不切实际的想法而默哀。
“走到目的地的这一路上,除了自己不可以牺牲,其他人统统有被牺牲的可能,你懂吗?”夏伯衍慢慢地走在前头。
一瞬间的错觉,他的背影给他荒凉的感觉,但是一回神,他又如洪雷般强势。一种无言的窒闷憋在胸口,曾经三人行,横扫校园的三剑客,为什么如今一个在阴司两个在人间的却是如此心怀残忍?
那些草长莺飞的年月,连同着青春的纯洁,一并随浊世淹没。
“夏天来看过没有?”他不安地问道,夏伯衍会不惜代价牺牲王萍,这种铤而走险的做法一个不当心就会让夏天恨他,难道他不怕吗?又或许,他根本不在乎夏天的爱恨与否?
夏伯衍顿住脚步,似乎已经看穿了柯栋伟的想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错啊,还有一句话叫“虎毒不食子”呢!
子,当年已经毁了一个,如今,还要再毁一个?他永远都跟不上夏伯衍的节奏,这一步,他永远也跟不上。
“她不知道我接过来了。”夏伯衍淡淡地说道,“知道我把她照顾地那么好,她会怎么感激我呢?”
柯栋伟哭笑不得。王萍沦为这样是拜谁所赐?不是一针针镇静剂的打入,她至于会是个活死人吗?
“王萍怎么会来找你的?”他纳闷。明明视他如毒蛇猛兽,当年亦会无怨无悔地爱他,而一旦发现这种毒是自己所无法承受的时候又洒着悲愤的血泪逃离。那么现在又来找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让我放过夏天。”夏伯衍答道,“女人统一的毛病,就是笨。”
柯栋伟哑口无言。
“对了,柯臻跟夏天怎么样?”他又问道。
说起柯臻,他这个做父亲的就一肚子火:“暂时安排在Ellice,总不能一下子就进跨鑫,这种极端空降的做法,他不喜欢。”
“你自己把握进度就好。”言下之意,他真的要不行了?
柯栋伟有想过查他,但是狐狸总归是狐狸,狡兔尚有三窟,更别说这只老狐狸了,保密工作做地滴水不漏。
他点头:“会的。不过寒俊那边……”
“你不觉得,他跟月意很像吗?”
柯栋伟呼吸一窒,这么多年,他心里仍然想的是她?那么躺在那里的王萍该情何以堪?
“他会让我手软。”夏伯衍拐进自己的书房,“你打个电话告诉夏天,王萍已经被接过来了。顺道放消息!”
“好,我明白。”
终于要走到这一步了?
柯栋伟走出夏家,拨了个电话给贾斯。
“好,我明白了。恩,知道——保证干干净净的。”贾斯躲在楼梯口,遮遮掩掩,“邮箱吗?已经过来了?好,我马上去冲印。”
“贾经理?”因为被可笑的柯臻以超重的理由挤出电梯的李云容,正憋着满头汗楚楚可怜地看着贾斯。
贾斯一时愣住,赶紧切断电话:“你减肥?“
李云容捧着一堆照片,无辜地摇头:“恐怖分子在电梯里,我不好坐。”
贾斯一面狐疑地看着她,一面心里盘算。李云容是最近才进的公司,表面上跟柯臻水火不容,虽然是小小的一个美术编辑,但是好像就她有种跟部门经理叫嚣。或许这个任务交给她,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机立断:“正好我找你有事,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啊?”神啊,是不是在这个公司的人都没长眼睛?难道这位伟大的贾经理没看到她姑奶奶捧这些照片都快断气了吗?所以很容易下结论,Ellice的人统一没有人性!
急急忙忙把照片放到自己的桌子上,李云容两三步跟上贾斯。对这个无端被压迫从部门经理到副经理的贾斯报以同情与理解。那种只会玩空降的家伙是最受唾弃的!要不是她姑奶奶那天回家赶巧碰见多月未见的房东,她打死也不跟柯臻这只绿毛龟共事,还是被他骑在头上的。呜呜——房东说这个月再不交房租,就要押她去当铺啦!
“这个,你拿去。”贾斯甩给她一张光盘。
“什么东西?”见他刚才不知道刻录了什么,她狐疑地打量这张光盘。
“是照片,你是美编,新闻内容我等一下给你,你只要把这些照片处理好就好。”
“……好。”她转身,任贾斯阴郁的目光跟随着她的后脑勺,直到身后的门“砰”一声关上,她才有好像被阴了的感觉。
瞅瞅手里的光盘,李云容已经对着它看了一下午,始终没有去打开。原因是贾斯后来发过来的新闻内容,惊爆地差点连她的隐形眼镜都掉出来。
“总裁夫人病重昏迷,总裁情深相随已决——跨鑫家变,亿万资产将归于谁之手。”
好震撼的标题,她只瞟了一眼就被雷住。跨鑫家变啊——十年前华盛的那场灾难她虽然那时还小,但是从大人口中所讲述的已经能明白那只能用灾难来表示。现在跨鑫也面临着这种灾难吗?双亲离世,年未满19岁的娇娇公主能承受这种生死诀别吗?
这应该是绝密的新闻吧?难怪贾斯会鬼鬼祟祟地交给她。但是,为什么是她呢?
“李火龙!”柯臻阴魂不散,一手拿着咖啡,一手叩响李云容的桌面。
李云容愕然回神:“什……什么事?”
难得她肯回应“李火龙”这个称呼诶!柯臻好奇地往她电脑上看去,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这位伟大的“姑奶奶”肯承认自己是火龙果呢?“总裁——”
李云容飞快地关掉Email:“你很不道德诶,有谁规定你能看别人的隐私吗?”
“难道就有人规定上班时间能做私人事情?”明摆着是公家OL系统,她居然笨地说是隐私,她脑袋里长屎了吗?撒谎都不看实际情况的。
“谁说是上班时间?”李云容大方地亮亮她的卡通手表,“五点半,已经是我的个人时间咯!你看,人都走光咯——柯经理这么晚还呆在这里,是想请我吃饭吗?
说起吃饭,柯臻就恨地牙痒。真不晓得柯爱到底是谁的妹妹,居然伙同火龙果剥削他。
被她的卡通手表一刺,他更是说不出来的火大。当初让她不要装虚伪戴假面,她就真的毫不客气起来,不光不穿那些挤人的职业装,更敢在他头顶撒野,而且还要在碰见柯爱的时候倒打一耙,害他每次都像孙子一样被妹妹数落。
士可杀不可辱,这样纵容她的后果就是慢性毒杀自己。
“李火龙,请你尊重领导!”
李云容挑眉:“领导不会随便给下属取绰号。”而且还是火龙果这种不雅的绰号。
事实是,他理亏!
“哥,你又在欺负云容是不是?”柯爱拎着一盒蛋塔进来,一看两个人的架势,肯定又是狼烟烽火,口水死了一地。
“小爱——”李云容赶紧贴上去,“咦?你买了林记的蛋塔?”她记得她就说过一次她弟弟很喜欢吃林记的蛋塔,没想到她就记住了。这个妹妹显然比哥哥可爱很多!
她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是两兄妹的。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们两个的战火,反而有越演越烈的势头。
“哦——今天下午刚好去了城西,就顺道买过来了。”
“顺道?”柯臻冒火,他就没见她对他这么上心,“你少唬人!有没有人陪你去的?你要是出事……”
“哥!”柯爱摇头,不想让李云容知道她的身体状况。除了夏天跟余寒俊,李云容是她的第三个朋友。
“好,我闭嘴!”柯臻赌气地回过头,原来自己里外不是人,真没想到自己还有做猪八戒的潜力。
“云容啊,别去理他。走,我们去吃饭……”
于是,他被遗弃了?
很好,李火龙,你够种!
柯臻撇过头不去看她们消失在电梯里的身影,心里更加烦躁。
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咖啡,重重放到桌子上,真是后悔刚才没有一把泼过去。一眼瞟到已经进入屏幕保护的李云容的电脑,他不禁又在心里狠骂道:该死的李火龙,以为公司的电费是圣母玛利亚交的吗?起手直接关掉主机,掉在椅子上的光盘又使他起了疑心。
其实他刚才过来找她是为的什么?不是见她发了一下午的呆才想过来“关心”一下的吗?免得某人病地不能来上班,那他可无聊地很。
拿起光盘,想着她一下午的神色异常,他的心越想越怪异。不是他真有窥人隐私的癖好,而是真的不想看到她那么神色迷茫的样子。好吧,他承认是比较喜欢看她当火龙果啦!
把光盘塞进自己的电脑,接下来电脑屏幕里呈现的画面,几乎让他崩溃。
傍晚的火烧云依旧热烈。
夏天怔怔放下手里的电话,神情里有一丝迷惘。
“怎么了?”余寒俊轻问,看到她近几日重复出现的这种表情,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滋生。
“我——出去一下。”
“……好。”这几天她经常出去,但是又不告诉他去哪里!是去看王萍吗?王萍究竟是什么情况?从那夜回来到现在,她决口不提她母亲的情况,而他也不问。
他想,她是怕他担心吧?
看着她立即起身迫不及待离开的身影,心头的那股不安更加强烈:“丫头!”
夏天回过身,红彤在她身上镶出一条金红的光边。
“你,会回来吧?”
她点头:“等我。”
余寒俊轻笑,无法理解自己的这种担忧:“注意安全。”
“恩。”
无边的不安又重新回到心田,余寒俊心神不宁地目送夏天离开,也打了电话叫老刘开车送夏天。可是为什么心还是无法回复平静?
夜色慢慢溢入房内。
“少爷,你的电话。”管家第N遍重复,表情里有很多无奈。
余寒俊维持夏天离开时的身形,坐在沙发内愣愣出神。
“唉——柯少爷——”正要跟柯臻说明情况,柯臻那头已经开始飚火——
“余寒俊,再不给我接电话我保证你会死在我的手术刀底下!”
管家有点嫌弃地把听筒往余寒俊那边移了移,犯不着这种荼毒人的话也由他代受吧?
或许是声音太大,终于唤醒了余寒俊的知觉,听筒被他接过:“喂——”
“要死,你到现在才接。”柯臻狂吼,办公桌差不多快被他敲出洞来了。
“什么事?”察觉到柯臻的异常急躁,余寒俊终于醒神。
“夏天去了哪里?”刚才问了管家,知道夏天不在。
“出去了。”不安更重,“发生了什么事?”
“该死,她一定是回家了!”恨恨落下这一句,柯臻急欲挂电话。
余寒俊一愣:“柯臻,把话说清楚。”
事到如今,真的该让余寒俊知道真相吗?柯臻不知道,只觉得心绪纷扰,手脚异常疲累,几乎拿不动电话。
“柯臻!”余寒俊双眉沉敛,任何有关于夏天的事他都不想放过,他已经在她生命中消失了十年,怎么能容忍再有一点一滴的错漏?“我发誓你要是再不说话你会比我先有事!”
柯臻震住,夏天在他的生命里扮演着那么重要的角色,如果毁了这种关系,他无法想象余寒俊会变地怎么样,更无法肯定夏天会不会好好的。老天,他真的很想永远停留在十五岁之前,在那之前,虽然一切都是假的,但至少他们能感知幸福,不用像现在这样用如此相象的命运作为共鸣,而悲哀地利用这点来相互依偎取暖。他能吗?这代价不要他来承受,可是却比要他承受更为痛苦。
所以,不能。
“没事。”
“没事?”如此大动静几乎把管家的耳朵都吼聋的状况他居然说没事?他当他余寒俊二十五年是喝奶的吗?“柯臻,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知道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有办法能知道详实。”
那时能躲过夏伯衍的眼线,顺利从美国回来,不也是一种证明?证明他,已蓄满羽翼,只需等待一个时机,破空进发。
“呃——”但是仍然不想由他的口说出来,要做一个砍断爱情的刽子手,他柯臻自认为没有跟夏伯衍一样的无情冷面,“去找夏天,或许——你就会知道。”
只是或许,不保证一定会知道。
不等柯臻挂电话,余寒俊已经扔下听筒冲了出去。
房间很灰暗,夏天知道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愣愣注视着面前的两个人,心里越发地悲伤。
是不是要等到失去,才知道珍惜这两个字?
可是无情如他,心头珍惜的那个位子真是属于母亲的吗?她迷惑。因为一度认为他是没有心的。
无论真假与否,至少这一幕,是母亲所盼望的吧?他在她床边汤药伺候,那么细致真诚,毫不杂糅虚假。但是她,仍旧怀疑。
并不是他的行为有纰漏,而是太过于真,反而让人觉得虚假,是一种突如其来的无法调试感官!
面目冰冷已过那么多年,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根本不适合柔情吗?
“唉——”不知道该为母亲笑还是悲。
她昏迷已经很多天了,为什么还不醒来?那天晚上她彻夜未眠等待母亲醒过来,但是她却像永远无法醒来了似的。后来陆续去医院看她,她都是这个样子,她已经快等不下去了。
母亲啊,你醒来吧!
醒过来,那个让你既爱又恨的男人现在在你面前,你想咬他打他甚至抱他,他都在。请回到以前好吗?回到那些幸福的时光,回到你们相敬如宾的日子好吗?
“谢谢。”她走过去,握起母亲的手,那上面还有前阵子手铐遗留的青色痕迹。她无法原谅父亲,但是也无法替母亲做决定。唯一的这声“谢谢”,已经道尽了父女之间的疏离。
夏伯衍愣住,没想到夏天居然这么坚定,看到这副画面出口的不应该是“爸爸”两个字吗?看来这个女儿他并不了解,也难以攻克。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他面露忧愁。
夏天轻笑,将母亲的手平稳地放回床面:“不该奢望的,就不要奢望。这是你教我的。”十年里多少期盼都被磨尽,她幼时的创伤不是简单几个动作就能弥补得了的。
夏伯衍本能地说道:“当初是你妈执意要带你离开。”
“难道我妈离开也错了吗?”伴随着这样的魔鬼,谁有力气爱?只是她不懂,为何他们之前能那样恩爱。
知道自己出口太冲动,夏伯衍忍不住懊悔:“是我的错。”
“我不想懂。”是真的不想懂。无论过去怎样,代表的都是回不去了。她只看得到这段时间父亲的所作所为。
言下之意就是已经看穿了他的虚伪?这个女儿真的跟自己一样精明呢!夏伯衍从容地起身,把手中的杯子放到床头柜上:“想不想听爸爸解释?”
“你肯为你的行为解释吗?”
夏伯衍点头:“当然。”编下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不正是他的拿手好戏?
“好,我听。”
“去书房说。”
“不行,我要你当着妈妈的面说。”
忍下一口气:“好。”依旧落回座上,想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说话,“天天,你还记得余伯伯吗?”
夏天抽了一口气,时隔十年,他居然还能如此轻易把这个人说出口?难道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记得。”她生硬地回答。永远记得是她如傀儡般被操纵而毁掉了一切!
“你余伯伯、柯伯伯还有爸爸,原本是三个很要好的朋友,这个你应该知道。”
“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些。”
一时有点哑口,夏天的倔强与犀利在小时候他就已经见识到了,没想到现在更加明显。他顿了顿,一下子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因为夏天的不配合完全破坏了他的计划。
“说不出,还是不想说了?”看着父亲微愣的模样,夏天的鼻头发酸。为什么父女两站在一块,就只能以这种方式谈话呢?一种噬心的痛在感知里蔓延,像藤萝狠狠把触角扎进肌肉,不准她思考更容不得她呼吸,剩下的只有空茫的痛。
对这个父亲,她已经失望了,失望地心灰意冷。
面对着女儿的这副表情,夏伯衍不自然的胃部抽缩,腹内竟狠狠翻绞起来。他用手抵住胃,冷汗继而如雨下,更有一抹深意的冷笑浮上了嘴角。好的,来地正好!
察觉到父亲的异样,夏天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扯出的笑带着阴寒:“没事——”
柯栋伟一直站在门外看着里面的一举一动,如果情况不受控制,就会由他出马,夏伯衍把每一条后路都想地透彻,在任何人都会掉入黑洞的前提下,他也要找个人先垫底。作为夏天的柯伯伯,凭着她与柯臻、柯爱的交情,应该会给他一个薄面,不至于让夏伯衍暴露地太明显。
到头来,他们这两个老家伙还得靠这些小家伙来完成谎言吗?柯栋伟苦笑,随后便发觉到夏伯衍的不正常。这不是他们讲好的戏码,是临时加戏?还是纪实实录?他有点弄不懂。
不过,这个“闲事”,他该不该管?
正决定不下,瞟见柯臻如同火烧屁股一样走上楼来,立即觉得大事不妙,急忙赶上去挡住他:“你来干什么?”他轻声呵斥。
柯臻看了父亲良久:“爸?你——”心头瞬间闪过一个念头,他觉得无止尽的冷寒。
父亲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那就代表着——他也详知一切?
柯栋伟眼看着儿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立即打断他的思路:“跟我下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么,哪里才是说话的地方?”余寒俊不期然地出现在楼梯口,眉宇里的冷寂是他们所不曾见过的。
他一直是绅士,不是吗?
可以对任何人哪怕是最讨厌的人都可以谦恭有礼,不是吗?
他的脸上一直有笑,虽然看不出真伪但亦是无恶的笑,不是吗?
可是,别忘了,他是绅士与恶魔的结合,一正为阳,物极则为魔。绅士与恶魔,只在转瞬之间——千不该万不该,他们踩到了他所最最不能容忍的底线!
柯栋伟父子都愣住。
“下来吧——这里,真的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轻而易举掌控了险些失控的局面。只为了,楼上的那个人,她不能知道这一切,如果知道了,她跟他还如何下去?他不忍心她承受这种煎熬,这样的痛楚,只他一人知道就好了。
他不介意给她爱给她安心给她温暖给她撑起无风无雨的蓝天,更不介意她是夏伯衍的女儿。他只要她日后抬头看蓝天的时候,不再是隐忍难过的时候,而是单纯地仰望美好,然后带着幸福的笑告诉他:看,寒俊,那是飞鸟流云。
柯栋伟点头,拉着发愣的柯臻率先走下楼。
余寒俊看了一眼楼上,缓慢地跟上。
就让夏天等等他,再等等他,等他做好一切防护措施之后,再来迎向她。
“不管夏伯衍究竟想干什么,我绝不允许伤害到夏天。”不等柯栋伟开口,余寒俊直接开口抢到先机,让柯栋伟连拿出长辈的姿态都来不及。
心里自知理亏,柯栋伟心知肚明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不是他所了解到的这么简单。但是他想不通,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夏天告诉他们的?应该不是,如果是夏天告诉他们的话,他们也没必要要避开她把话说开。
“你——”柯臻继续愣住,原来他跟柯爱守了十年的秘密居然是件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相互有的为了怕伤害别人有的为了自保而并没有说出来。他仍有点身处云雾的模糊:“寒俊,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余寒俊苦笑:“在爸爸去世的那个月,我就知道了。”
“于是你这个傻瓜就守了这个秘密十年?”为了什么?心知肚明。为了爱,也为了恨!
“我们都是傻瓜。”柯臻会知道事情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内,但是他不想深究,只是这样很好,柯臻一向耿直,相信他不是色盲,不至于黑白颠倒。
柯栋伟的立场变地很是尴尬,面对儿子,他没有这个勇气承认。
但是柯臻可不是闷炮,他打上随便一枪那都是会惊天地泣鬼神的。柯栋伟踟躇着正想为自己辩解,柯臻就已经开炮了——
“爸!”他怒不可遏,“没想到你跟他……”狼狈为奸一词真的说不出口。
余寒俊只想告诉他们不准伤害夏天,话已说完,他也用不着参与到这种难堪的家庭问题当中。除了夏天和夏伯衍,任何人做任何事,他都不会过问,更不会参与。于是他转身:“你们慢谈,我去看看阿姨。”
知道余寒俊想为自己留一个颜面,柯栋伟感叹余靖这个儿子怎么没让他给生出来?看看面前这个冠以“柯”姓的家伙,他认命地闭上眼睛,接受将来自柯臻的狂轰滥炸,哪怕被夷为平地他也认了。
但是许久,都没有风吹草动。
柯栋伟张开眼睛,愣住:“柯……臻?”
柯臻眼底泛着泪光,直勾勾看着父亲,好似这样火热的眼神能把父亲看穿。
他这样的表情比他想对他开炮更加让他不安,直觉地伸出手去想抓住儿子,但是柯臻却退开一步,一行男儿热泪从鼻间滑落,让柯栋伟看地心酸。
“爸,你知道吗?”
“什么?”
“我这行眼泪,是为小爱流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柯栋伟的手僵在半空,是为小爱流的眼泪?他懂这个意思。当初明知会出现那种状况却依旧把小爱带去宴会,这分明是在拿她的性命开玩笑。结果也正是如此,柯爱几乎为那场事故丢掉半条命。
犯了如此大的错误,他还能奢求被原谅吗?
稍稍移动身体,他才发现双脚已经颤抖地无法知觉任何。
余寒俊轻声靠近那个房间,无声地看着里面的一家子。夏天正把夏伯衍扶到一旁的沙发上,看着微有些担忧的脸,他更无法把她父亲的劣迹斑斑告诉她。再看看床上面容枯槁的王萍,曾经的妩媚与美丽不复,这个女人为那个男人蹉跎甚至是牺牲了全部的岁月。依着男人的直觉,夏伯衍应该不曾爱过她吧?不然,有过任何一丝的爱恋,会把她逼到这种境地吗?
他记得她失踪的那个午后,她曾问过他的问题。要爱夏天一辈子啊,要让爱情永恒。这,应该是她没有实现的梦吧?亲身体验过爱情婚姻的失败,所以要竭尽所能地让自己的女儿幸福并且避开一切伤害。这就是她来找夏伯衍的原因吗?母爱,真的很伟大!
会遭到夏伯衍怎样的虐待,她都有心理准备,要不然也不会要从他口中探出自己对夏天的极限。
这样的母亲,真好。
夏天瞥见斜靠在门边的余寒俊,微微一愣,接着便丢开已经在沙发上躺平的父亲跑了出来:“你怎么过来了?”
余寒俊疼惜地揉揉她的发顶:“我来叫你回家吃饭。”
回家?回家?回家吗?
是的,回家——
有余寒俊的地方,就是她的家。这个世界,只有他的怀抱,才能收容她的脆弱。她仰望着他,轻轻地笑开来,踮起脚尖,在余寒俊的唇畔落下一吻。
这吻,是那么刺眼;这感情,却是那么熟悉——躺在沙发上目睹这一切的夏伯衍,重新拟订了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