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爸爸。爸爸?爸爸……
“天天,你想爸爸吗?”夏伯衍一直握着夏天的手不肯放开。
夏天开始迷茫,视线怔怔落在这双手上,她点头,旋即又摇头,不知道此刻的心情是什么,只是心一直悬着悬着,无法放下来。
夏伯衍耸眉:“爸爸知道以前是爸爸不好。不知道爸爸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吗?”
这是什么姿态?在伤害了母亲那么多之后,再来寻求她们的原谅吗?这层亏欠是否含有虚情假意是否杂糅了他所不择手段想达到的目的?她发现她已经无法再去相信父亲,自从八岁那年,她已经很难看清楚这位“伟大”的父亲了。
她失神般地陪以一笑:“我真的已经忘记钻石在哪里了。”不要再抓着她跟母亲不放了,这样追追逃逃的游戏,她不可能花一辈子时间去玩。
夏伯衍突然失落,松开夏天的手,背靠入倚垫,将头撇向车窗。
大雨冲刷玻璃,良好的隔音材料使得外面动如浩天的声响被隔离在外。车内一片安宁。
不多久,夏伯衍叹息着说道:“看来你对爸爸误会很深。”
夏天不解地看着父亲,他说的是中国话,但是她真的很怀疑自己是不是上了火星。为什么今天的父亲说出来的话,都那么令她费解?是他的良心经过南泥湾开荒重新醒悟,还是这又是他身为“伟人”的又一张面具?
无论怎样,夏天都很清醒,直到——
“钻石哪里有你来得重要!”
她愣住,仿佛这句话是天外来音,真是有那么一瞬的光景让她觉得这场暴雨是X星球的天外来客来临之前的预兆,来告诉她世界末日就要到了,所以一切都颠倒了。
“爸——”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夏伯衍回过头笑了笑,揉着她的发顶:“天天已经长大了,钻石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但是现在看来,我的女儿就算没有钻石依然光亮地像个公主,所以,钻石不重要了。只要你回来就好!”
幻听?见鬼了!
“天天,愿不愿意帮帮爸爸?”
“怎么帮?”
“来跨鑫!”
夏天眯眼,无法看透父亲在想什么:“可是我才高中毕业。”
“有什么关系?你先在公司实习,上完大学之后,我相信你就完全有能力执掌全集团的命脉了。”
命脉?他就那么喜欢掌控别人的命脉吗?
“我不想……”她只想安静地生活,有个幸福的家。
“不天天,你是我女儿,我知道你到底想不想的。”夏伯衍倾向她,“有时候只有坐上那个位子,才知道自己想不想。”
“我……”
“好了,我给你时间考虑。”夏伯衍敏锐地觉察到夏天的踟躇,当机立断改变话题。看来还得下足猛药,这丫头小时候就那么难摆平,他有这个心理准备的。
王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原本漂亮的眼睛,现在被一圈厚重的黑眼圈包围,已显露皱纹的眼角无情宣告着青春已远离,而十年的流浪漂泊亦使得她身心俱惫。她的长发被扎成一束蓬松的马尾垂在胸前,就像是二十几年前那种清甜的发式,反而更衬托她光彩不复的枯瘦娇颜。
夏天慢慢靠近病床,一眼瞟到王萍的双手被手铐铐在床边的铁杆上,立即愤怒:“为什么要锁着妈妈?”她是笨蛋才会相信父亲刚才有意忏悔。
身边的主治医生看了夏伯衍一眼:“夏小姐不要惊慌,夏太太因为精神有点异常,我们才会出此下策,不然我们绝对不会这么虐待病人。这样做绝对不是非人道主义,请夏小姐不要误会——夏先生。”
“胡说,我妈的精神正常地很。”
“夏小姐——”医生难堪,“夏太太被送过来的时候,我们这边有好几个护士被她攻击了——当然不是她处于自愿的情况下,这个我知道,所以院方看在夏先生的面子上并不计较,你要知道,我们医院不是——精神病专科……”
夏天的目光拧起,犀利地扫过医生的面目:“那我是不是还要感谢贵院高抬贵手了?”
医生一愣,尴尬地将目光移向夏伯衍。
夏伯衍淡淡扫过医生的面目:“天天,不要这么没礼貌。”
夏天的眼眶一热,为母亲所遭受的境况委屈:“我是实话实说!”
“如果医院也像你一样实话实说,关乎的可不是你妈妈这么简单。”
“还有你的声誉是不是?我知道!”
“唉——”夏伯衍沉重叹息,“天天,跨鑫底下养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如果跨鑫有任何闪失,会毁了多少家庭你懂吗?你忍心让你母亲背负这种罪责吗?”
夏天一愣,的确,跨鑫集团总裁家的花边新闻,是多少记者登天拿奖金的有效途径?这些新闻一旦被挖掘出来,那将是经融界多么疯狂的一阵飓风?不光是她自己,就连余寒俊柯臻柯爱都会被从保护层里挖出来。到那个时候——就真的是世界末日了。
茫然地将目光移向母亲,慢慢蹲在床边,拿起母亲的手轻贴住自己的脸,:“我不信。妈妈白天还是好好的,我不信她会变成你们口述的那样。”
“她刚注射了镇静剂,要等她醒来也要明天中午了。”医生好心提醒。
“我等她。”她定定说道。
“天天——”夏伯衍笑地轻浅,慢慢流露一种满意,“爸爸陪你。”
夏天回过头,狐疑地将父亲打量了一遍:“随便。”
她始终不肯轻易相信他吧?很好,这种步步为营的谨慎心理从某一程度上来说,正是生意场上不可或缺的敌视心态。把每一个人当成敌人,才会有恶恐被超的动力。谁说他的女儿不像他?只是没被发现而已!
凌晨四点。雨变地细靡,闪电无声狰狞,空气里含着暴雨后刺肺的清新。
“少爷,你进去吧!”管家为余寒俊打着伞,忧心地劝说着,“夏小姐恐怕因为雨太大,是不会回来的。你已经站了整个晚上,接下来的时间让我来等好了。”
刚才暴雨时的雨水已经湿透了余寒俊的衣服头发,颗颗水珠饱满自他下巴滑落,衣角的细小水流流地战战兢兢。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夏天还没回来,他就预感她今夜不会回来了。但是等待的心却不受控制,从房间内的张望到亲自出来等她,这中间,他的心已经越渐冷凉。究竟在等什么呢?他忽然想起那时候追着夏天的公车跑,那时的心情也是这么地迷茫。
不知道夏天会不会等他,不知道她的心里还有没有他,更不知道现在落魄成一无所有的余寒俊还有没有这个权利拥有她这个公主。他的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不知道……
十年,没有回来,不想表现自己对任何事物有欲望,怕自己的喜好会连累别人。这份孤单的心,他一直希望夏天能抚平。不管她是不是夏伯衍的女儿,不管她的父亲怎样对待他,他都是那么希望着。
只有这个人能温暖到他的心,只有这个人能排遣开他的寂寞,只有这个人能在牵起他的手的时候给他无由的安心。只有这个人,就是她没有别人。这种坚定这种忍让这种退步——为什么会换来此刻手掌的空虚?
原本以为,夏伯衍那么对待她们母女,夏天的心里一定无法原谅他。可是父亲终究是父亲,不是吗?血缘啊……再浓的怨怼也无法洗刷血液的相连,何况单纯如夏天,又怎会懂得怨怼?
他木然看着自己冰冷的手掌,
十年前:
“寒俊哥你不要怕,夏天在这里陪你。”
十年后:
“我,夏天,永生永世,在余寒俊的身边。”
他闭起眼睛,握紧拳头,心内的苦涩在嘴中如实蔓延:“我担心阿姨,只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情况罢了。”
管家张嘴,明知余寒俊说的是屁话,也只能顺承下来:“夏夫人人那么好,肯定会没事的。”
他点头:“你进去吧,年纪已经不小了,身体重要。”
管家担忧地应允,谁说年纪老身体就受不了?依他看,年轻人的心才是弱不惊风。这样脆弱的灵魂怎么能走过日后的坎坷呢?又或者,没有夏天的陪伴,余寒俊会不会一世寂寞呢?
他叹息着离开,永远无法理解这三个家族之间的恩恩怨怨。
隔天下午的时候,天依旧被浓云覆盖住,黑沉沉的半空始终有让人会爆发压抑的冲动。
周先生也说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柯臻靠在座椅里无趣地想着,如果自己再这样沉默下去,就不是他一个人爆发或者灭亡的问题了——
“哥,我都说了那么多,你到底听进去没啊?”柯爱坐在办公桌上,抄起手边的文件夹都往那个神游多时的柯臻身上扔。
柯臻几乎提不起力气把身上的文件夹弹开,要是现在手上有把手术刀,他倒是很有心情会拿办公室外的那些人做做实验,看看他们的心脏承受压力程度究竟有多强悍。这才半天,他这个有名无实的编辑部经理已经做得快头顶冒烟了,可以想象外面那群人平时都是顶着烟囱上班的。
“柯臻!”柯爱落地,有点发火地看着哥哥。
“啊?”懒懒看了妹妹一眼,又露出苦菜花一样的笑,“怎么了?”
柯爱点点手表:“我在这里吐了两个小时的口水,你就摆了两个小时的白菜脸,拜托回神啦!”
“很无趣诶——”他扬手挥掉妹妹情绪激昂的口水。
她真是被气到了!饿着肚子跑来跟他一起吃饭,他却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拜托她虽然是薄柳那也是有几份姿色的好不啦?虽然是自己的双胞胎哥哥,那也不一定没有诱惑力的嘛!
“我饿死啦!”她第十遍提醒。用餐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他这个亲爱的哥哥是不是打算辟谷拿空气来喂饱自己啊!
“好啦——”终于起身,朝柯爱伸手,“走吧,想吃什么,哥哥请你。”
柯爱丢给他一记“十足废话”的眼神,气呼呼地挽住他的胳膊。
他的脚刚移动一步,办公室的门应声而开。
“……”来人憋红脸。
柯臻一顿:“是你。”
“咳咳——我……我没想到Ellice的氛围是这么——自由!”舌头绕啊绕,终于没有祸从口出把“暧昧”说出来。
从她的神情里,柯爱立即察觉到什么。办公室里的文件乱七八糟,自己又这么亲密地挽着柯臻的胳膊,换了谁都会是一副春花秋月的表情吧?她松开柯臻的手:“嗨,是员工吗?”
“我——是来面试的。”她硬着头皮说下去。
柯臻斜倚着办公桌,突然觉得自己跟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一样浑身精神抖擞:“是来面试我的?”
“呃——”咬牙。
“对不起,我们公司不需要一个会炒老板鱿鱼的员工。”将她全身上下不变的白衣黑裙扫了一遍,柯臻很可恶地让这个社会的就业难问题表现地淋漓尽致。
她回过身,拿背对着他:“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不需要像你这样的上司!”
“喂,说清楚,什么叫像我这样的上司?”柯臻不爽,怎么能有人把“这样”两个字说地这么龌龊。
“喂,我不叫喂!”扛上了。
柯臻很有理由相信面前的这个女人,是有炒掉老板的风范。为什么她全身的淑女装扮都掩饰不住泼妇的性质?本着医生的精神,他想他该把这一例病患检查清楚。
“哦——”他掏了掏耳朵,很嫌弃她的大嗓门,“你不懂礼貌吗?面试法则自报家门不懂吗?”
终于气愤地转过身恶狠狠对住他的眼:“姑奶奶哪里不懂礼貌了?姑奶奶再不懂礼貌,总比一个叫想安慰他的人‘滚’懂礼貌!”
啊,终于“姑奶奶来姑奶奶去”了!柯臻挑眉,能逼出她的真性情让他的心情变地好好哦——本来就那么像火炮一样的性格,何必把自己伪装成一朵雏菊?那就像一只公鸡蹲在草丛里孵鸡蛋一样明目张胆的笨。
“很好。你被录取了!”
“呃?”
“公司不需要一个虚伪的人,而且正巧本人也极其唾弃假面,如果你能一直维持你的火龙果个性,那么连三个月的试用期都可以免掉。怎样?”柯臻笑着看她。
“什么叫火龙果个性?喂你这只绿毛龟。”
“绿毛龟?我哪里像绿毛龟啦?”柯臻差点跳起来。
“一个人面对着江面想哭又不敢哭的鳖样不是绿毛龟是什么?”
他想他明天也很可能要扛烟囱来上班了!“你——马上——”
“哥!”柯爱好无力啊好无力,有这样的哥哥她很想装做不认识诶。一点都没有绅士风度居然还跟一个女人直面指点自己究竟哪点像绿毛龟。拜托,人家姑娘也不像火龙果好不啦!她看了看被气地差点连手上简历也想往自家哥哥脸上砸的陌生女人,一脸讨好地赔笑:“对不起哦——他,他这个人比较——率真啦!”讴歌一下伟大的中华词库,尚有一词能含蓄表现柯臻的龟毛。
她毫不领情:“小姐,不是我对你的男朋友存有偏见,实在是这个人太恶劣了,所以也请你想清楚,是不是要跟他在一起。”
“我?”柯爱指着自己的鼻子,“男朋友?”都什么跟什么呀?终于觉得今天来叫他吃饭是自己英明史上的最大污点。
“哈哈哈——人家就看上我了怎样啊?”柯臻气地大笑,一把搂住柯爱,“你有意见?别告诉我你昨天就对我一见钟情咯?哈哈——那会让你很失望的啦!”
“姑奶奶会喜欢你这只绿毛龟?我又不是眼睛踩脚底下了!吃饱饭没事干才跟你一般见识!哼——”女人转身握住门把。
“不好意思……”柯爱拉住她,“对不起,我代他向你道歉。”
女人回头,气哼哼瞟过不识相的柯臻一眼:“你没有对我怎样用不着道歉。”言下之意,始作俑者还在一边当金鱼吐泡泡呢!
柯爱央求地看着身后悠闲地好像惹怒佳人根本不是他的责任的柯臻:“你道歉啦!”
柯臻眼往天花板瞄。
“柯臻!”柯爱气极了。为什么平时至少没有这么失风度的哥哥会如此反常?
“好啦,对不起!”不是怕她一脚踹过来,而是怕她的心脏受不住。
“好了好了!”柯爱真的很有和事老的天分,以前柯臻跟余寒俊闹矛盾也都是她帮忙游说,当然每次都是她这个“率真”的哥哥把余寒俊惹毛的,“我们正打算去吃饭,要不要一起?”
“小爱?”柯臻怒吼,“谁要跟她一起吃饭啦!”
女人抬眼:“好啊!”正巧一肚子火,她很需要借由某人的钞票泄恨。
“那就一起走吧?走吧走吧……”柯爱拉起女人的手,“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云容,李云容。”
看着两个人才几分钟时间就腻地像姐妹,好像跟柯爱做了二十几年兄妹的人是他好不啦?为什么现在被遗弃的人是他?女人的友情真的是怪异之极!柯臻胸口闷闷的,大步追上两个女人:“说好了,AA制。”
两记白眼!
夏天离开已经超过20个小时,她真的不回来了?
余寒俊无力地躺在床上,因为淋了雨的关系有点小感冒,发着低烧。刚才几位华盛股东打过电话来慰问,却又带来另一个消息,前几天他所跟他们谈及的话题被搁浅。哼——果然被他料到,夏伯衍的动作真是快。如果不出意外,夏伯衍接下来的一步便是倾吞那些华盛老股东的股权,这样他就会成为华盛最大的股东,到时候,自己就真的是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了。
不过看来那些股东也不是很好摆平的,毕竟华盛是个庞大的靠山,夏伯衍想必已经在这方面努力了很长时间,要不然也不会十年过去,依旧没有什么进展。那些股东只是迫于跨鑫的压力,不敢明目张胆表示反抗,所以也并不代表自己没有扳赢局面的机会。
他仰面看着天花板,因为发热的原因使他的视线也跟着相应模糊,白花花地,白花花地,像记忆中那道白光。
那时,世界沉沦在黑暗里,而他的手掌里却握着整个生命最安心的种子。那时的他虽迷惘,但是却很安心。可是现在……手掌里的种子,还在吗?说起来,他也很久没有回Xanadu看看了,自从出事之后,Xanadu就一直处于封闭状态,没人愿意再去开启那道创伤的门。
迷迷糊糊地想着,额头传来冰凉的触感,他撇过头,看见夏天正一脸担忧地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他僵硬地扯出笑意,抓住她冰冷的手:“怎么这么冷?”
夏天坐到床边,摇摇头,觉得浑身的疲倦跟委屈全部都涌向眼眶。她不想哭,所以抬头看天花板。
“想哭就哭吧,你有哭的权利。”他知道王萍肯定遭遇了什么。
“离开的第一年,我们第一站去的是海南。”他竟然知道仰望的意义?她反握紧余寒俊的手。
“怎么样?”余寒俊干干地问道,嗓子有点燥烫。
夏天低垂下头,极力克制住不断涌向鼻头的酸涩:“妈妈说,要我做海鸥,当我感到疲倦或者想哭的时候,让我看一看天空,回想一下坚韧的海鸥,然后向着这个目标继续前进。”
余寒俊蹙眉,伸出拇指拭掉她不小心挤出的泪花:“不了,现在你可以靠着我的肩膀,不用一个人坚强。”
她抬起头怔愣地看他:“是吗?”
是吗?是吗?是吗?
多么质疑的一句话。其实夏天心里是不安的吧?她如此迷茫,像头幼兽一样找不到方向。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说着谎言想把她推入黑暗的悬崖,她肯定也会如抓住救命草绳一样倾其真心去相信。
而站在她身边的,身为明灯的他,却是这么萤弱。
他感觉到无权无势的无力,想保护别人,却屡屡受人愚弄。
“丫头——”他把她搂进怀里,“你应该相信我。”
夏天索性跳上床,用力回搂着余寒俊的坚实腰身,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处,一下一下听着他稳健的心跳,仿佛这样就能听出人心的真伪。
喃喃地,她轻声问道:“寒俊,你真的没跟妈妈说什么吗?”
余寒俊一愣,浑身上下居然动弹不得,仿佛瞬间掉到了冰窟里,冰层一层层附上他所有的思维,他无法呼吸无法相信无法思考更甚——无法言语,为自己辩解。
许久,他才找地到自己的声音:“没有。”除了这个,他想不到更有力说服夏天的话。没有,就是没有!
夏天眼角的泪流地异常小心,****他的衬衣弥漫深水斑,她紧紧抱着他,在听到一句“没有”之后,手终于松弛了下来,连同着那颗紧绷的心。
只有神才知道她有多惧怕听到一个“有”字。
余寒俊低头,察觉夏天似乎睡着了,瞥见她眼周那层灰暗的颜色,心一点一点疼着。十八岁,本该奔放张扬,哭笑怒狂的纯真岁月,为什么有了那样一个父亲,就全然变了呢?
他好怀念幼时的夏天。那时的她,笑容如同阳光,紫色的眼睛璨如葡萄,窝在他怀里的时候是为了欢喜为了高兴。而从几时起,她的笑变地稀薄,眼睛里的紫色变地忧郁,窝在他怀里时,也只是出于人性本能地想寻求保护?这十年的岁月匆匆,他没有陪她,夏伯衍没有陪她,没有参与她人生里最重要的成长时刻,她如此倔强逼迫自己成熟的性格,有几个人才能融化呢?
他想起那时候自己离开这里,轻飘飘从柯臻嘴里听到的一句话:“你碎裂的心,究竟有谁能拼贴完整?”
究竟有谁能拼贴完整?
如果他告诉他,只有夏天能,那家伙会不会高兴地要去庙里三牲四素烧香还神?
一丝苦笑从嘴里流泻,他的心由她来拼贴,可谁能告诉他,夏天的心由谁来拼贴?她流浪过十年的日子,谁来帮她圆满?
怀里的人不自然地颤动了几下,察觉到夏天的不安,余寒俊大掌轻轻安抚她的后背:“丫头,你睡吧笑吧哭吧,我都陪着你。”
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什么东西能用珍贵形容,那就是真情。
物以稀为贵,真情苛少,怎能不挽留?乘着怀里这道年轻的生命,还未充盈俗世风景的时候,给她最真,最美,最暖的人情,那样,也是他唯一能做的吧?哪怕这一切,自己没有,也要给她最全的爱。
“丫头,如果世界上没有人爱你了,也要记得我爱着你。”他轻轻附在她耳边说道。
夏天的睫毛动了动,又恢复平静。
“天天,长大后,你千万要做个心灵干净的人。做一个坏人,他身边的人都是要离他而去的,最终他自己,也是会下地狱的。”
“坏人?哼……天天,你真是太不懂事了。什么时候你学学你的寒俊哥,等你变成像他一样的时候,你或许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好人。”
“丫头,如果世界上没有人爱你了,也要记得我爱着你。”
她听到了,她也都懂。
人世或许诸多无情,有情只在人心间。
像十年前离开时紧抱的那只泰迪熊,她更加紧密地抱住余寒俊。
余寒俊轻笑,她听到了?很好。
夏天微笑着爬上他的胸膛,闭着眼睛凭着直觉想去吻他的嘴。
察觉到她的意图,某人当然乐意,只不过身处病中不得不表现一下他的“大公无私”,于是抬高了下巴:“丫头,不要乱来哦,我是病人诶!”小心把感冒传染给你。
来不及了——夏天一张嘴密密实实贴住他的——喉结!谁要他下巴抬那么高啦,脖子抹抹干净等她啃,那又怪不得她!
余寒俊“咕噜”一声,翻身把夏天扑压住:“丫头,谁教你的?”
男人的喉结是能随便碰的吗?
夏天张开眼,一副地震了的表情。为什么自己反而被压住了?
“唉——”用力抱住她,叹了口气,“丫头,你还没熟呢!”
又是同样一句话。当初被误指控“流氓”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丫头,你还没熟呢”!好压抑的一句话哦?!究竟在压抑什么?
如果“拔苗”真的能“助长”,余寒俊此刻真恨不得把夏天的年龄拔出几个零来。
意识到余寒俊此刻心里的天人交战,夏天涩红了脸:“不行啦——”
拜托他已经忍地很辛苦了好不啦?这丫头真的很不厚道,还做出这种表情诱惑他,她以为他是神吗?
很无力地把头垂向枕边,只能紧紧抱着她,紧一点再紧一点——这样,也不错,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