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爸爸可以再爱我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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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公主之星的陨落(三)

女佣正在里间浴室里帮夏天洗澡,轻轻的水声隐隐传过来,让她忽然觉得满身充盈。是的,至少现在,她还有夏天。她不能失去夏天!

粉红色的小床中央躺着一只棕黄色的泰迪熊,那是她以夏伯衍的名义送给夏天的生日礼物。夏天一直以为那是她爸爸终于想起她的生日,从远隔太平洋的美国寄过来的。当时她笑得开心啊,就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一样。

可是夏伯衍,他还记得这种属于童年最纯真的感觉吗?

“妈妈……”不知什么时候,夏天已经洗完澡,浑身冒着热气地站在了王萍背后。

王萍失神般地转过身,突然搂住夏天小小的身子:“天天……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夏天愣住。

“太太……”女佣见女主人失态,尴尬地提醒道。

王萍抬起头,别过脸不让女佣看到自己脸上的脆弱:“你下去吧。”

“是。”女佣低下头应了一声,带上门出去了。

“天天,让妈妈看看你有没有伤到哪里。”王萍抱起夏天坐到床上。

夏天摇了摇头:“妈妈,我没有摔倒。”

“没有?”夏伯衍说谎?

“嗯,”夏天抬起手,擦掉母亲不小心流下来的眼泪,“妈妈,是不是爸爸欺负你了?”

王萍笑了笑,使劲搂住柔软的夏天:“没有,爸爸没有欺负妈妈,妈妈是心疼天天,以为天天摔倒了。”

夏天窝在母亲的怀里,其实一夜的折腾也让她小小的身子很疲倦了。她扑扇了下蝶翅般的睫毛,突然想起应该告诉母亲什么事情:“妈妈,昨天晚上……”

“天天!”夏伯衍此时又如鬼魅般推开夏天的房门。

夏天噤声,显然父亲的突然出现着实吓到她了。

“萍萍,你刚下飞机应该累了吧?”夏伯衍缓缓地走进来,从妻子手里抱过夏天,“去休息吧,我来哄天天睡觉。”

哄?王萍在心里嘲笑,但仍然起身,在夏天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天天,妈妈出去咯,你要乖乖睡觉哦!”

“妈妈……”夏天想抓住母亲,但是她已经转身走出了房间,并且慢慢地合上了那扇门。

“天天,乖,听爸爸的话。”夏伯衍满意于妻子的识趣。

夏天扭头不去看父亲,以沉默对抗。

夏伯衍慢慢收起了笑:“天天,快告诉爸爸,钻石放哪里去了?”

“不知道!”夏天倔强地说。

“爸爸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把钻石藏起来了?”夏伯衍的耐心似乎已经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磨光了。

夏天转过头来,晶亮如葡萄一般的紫色眼睛瞪着父亲:“我把它丢了!”

“你说什么?”夏伯衍霍地起身,高大的身影立刻笼罩住夏天。

夏天的身子明显地颤动:“我丢了。”

“啪——”一声响亮而尖锐的巴掌不断响彻整个房间。

夏天惊呆了,忘记了哭。

夏伯衍惊呆了,自己居然会打她?

“砰——”门被打开,王萍疯了一样冲进来护住夏天的身子,回过头来吼道:“夏伯衍,你没人性了吗?”

夏伯衍缓了缓刚才惊愕的情绪,慢慢又变地如大海一样深沉:“我的女儿,我连教训一下都不可以吗?”

“教训?你可以大声说出来你为了什么事要教训天天吗?”王萍再也克制不住,霍地从床上弹起,死命盯住夏伯衍的脸。这一刻,她再也不能逃避了!夏伯衍一点都不爱夏天,哪怕是一点点,都不爱。

夏伯衍轻笑,并不回答妻子的提问。

“你不说,好,我来告诉你!你是不是要天天去偷钻石了?”终于想明白为什么他能如此忍气吞声地去参加宴会,并且带着夏天,并且要支开她。

“既然都已经知道了,你再这样问,不是显得很多余吗?”夏伯衍淡淡说道。

王萍愣住。这个人,他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难道真的已经没有了吗?已经给了那个死了将近十三的女人,她死了之后,他的心就一起没了吗?

“呵——”她笑地悲哀,以前苦苦在夏天以及几个孩子面前营造的和谐氛围终于要瓦解了吗?“我要搬出去。”她说道。

夏伯衍如炬般的目光射过来,像滚滚的锅炉一样烫地她想****。

“你放心,我不会跟你离婚。这样不会对跨鑫的股价产生影响,同样也让夏天的一辈子可以有保障。”她缓住自己的情绪。

“除非夏天把钻石的下落说出来。”

“你真的想知道吗?”王萍咬紧嘴唇,“那你也想让整个世界的人知道是你夏伯衍指使自己八岁的女儿去偷了余靖的钻石吗?”

夏伯衍愣住,很好,这个一向识趣的妻子开始反击他了。

“不想的话,就放我们走。我会隐藏地很好,不会让外界的人知道这一切,跟你这个其实肮脏的伪君子!”

“妈妈……”夏天害怕地扯住母亲的裙子,为什么父亲跟母亲之间变地那么可怕?她从来没见过,这一夜之间的变化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天天,”王萍转过身,“妈妈,妈妈想带你出去住,好不好?”

“为什么?”

“因为……因为……”她想不出一个适合给孩子听的理由,眼泪使劲憋在眼眶里,让她的声音听起来如梗在喉。

“妈妈,你不要哭,天天跟着你,天天也不想跟爸爸住。”夏天抱住母亲,想起那火辣辣的一掌,她除了害怕之外,还有从心尖泛出来的汹涌的痛。

“天天……”王萍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落进夏天的睡衣领子里,一滴一滴……

夏伯衍的神情始终冷漠:“走吧都走吧!都丢下我一个人滚地远远的!”

“你错了夏伯衍,不是我们丢弃了你,而是你丢弃了我们!请你认清楚这个事实,不要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哼……”他冷哼。

“你出去。我要帮夏天整理衣物,我要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你。”

“随便!”夏伯衍怒极,转身大步走向门外。

“钻石,真的对你这么重要吗?”王萍似是自问般地喃喃说道,“如果没有今天的事情,我会当作你已经忘掉了她,哪怕你把钻石带回来,我也会当作不知道。我可以容忍你的心里没有我,但是我不能容忍你的心里没有夏天!”

夏伯衍顿了一会儿,又抬步无声地离开了。

窗外,一轮烈阳已高挂,而脸上的泪渍,以及心里那份无边的痛楚,也在这一刻,彻底蒸发了。

“天天,长大后,你千万要做个心灵干净的人。做一个坏人,他身边的人都是要离他而去的,最终他自己,也是会下地狱的。”车里的颠簸,王萍静静地对已经睡熟的夏天说。

夏天的睫毛被窗外不断略过的阳光铺染金黄,她的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把怀里的泰迪熊抱地更紧了。

夏天离那个华丽的世界越来越远了,离那个葡萄公主的梦,也越来越远了。而同时,有一个人,也正承受着这突然袭来的巨大变故。

外界的阳光无法灿烂进这个阴暗的医院,更无法进到这个少年的心里。余寒俊的嘴唇紧抿着,抿成一条坚毅的弧线。他的脸上,血渍已经呈现出了黑色,让他看起来分外狰狞。

那是父亲的血,是父亲从心里流出来的血啊!

他的手紧拽着一张报告,那张报告已经被他揉搓了几十次,但每一次他总会又从地上捡起来,再看一遍,默默在心里乞求着,他的这第N次查看,会让他发现他之前所得到的结果全部都是错误的。

可是每一次,又是那么地让他失望,乃至绝望!

夏风从医院走廊里幽深地穿过,吹落他手上那张面目全非的纸张。一个“癌”字再一次落进余寒俊已经麻木的眼睛里。他痛恨,冲过去抬起一脚狠狠蹬下去——“咚”一声,脚麻了,但是心却更痛了。

“爸爸……”他的唇色苍白,下巴轻颤着,“爸爸……”

他无法相信,他的父亲余靖居然已经是胃癌晚期!在拿到报告的那一刻他恨不得把那个护士都杀了!

其实余靖早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只是为了wings的事情一直拖着,并没有告诉余寒俊。他原本以为这最后一仗可以赢得相当漂亮,可是却在最后关头落地一败涂地。所以他说,他已经输了!只是输给了时间。

柯栋伟因为柯爱还没有度过危险期,所以抽不开身过来。刚才,夏伯衍只身神色凝重地进了余靖的病房。

这个消息,就连夏伯衍都吃惊不小。

余寒俊突然想起之前父亲的话“强大的是你夏叔叔,夏天的爸爸,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爸爸”,这句话的语气听起来是那么的奇怪!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异样,几个大人之间,肯定存在着什么秘密。

脚上的震麻感还没消失,余寒俊马上跑到了病房门口。门虚掩着,他依稀看到夏伯衍那宽阔的背影,因为逆着光,让那个背影看起来如同一捧黑烟。

“我没想到你这么不济。”夏伯衍的声音里听不出感情。

“哼……你……别得意。”余靖显然力不从心。

“我不该得意吗?”

“你拿到wings了?”

夏伯衍怔了怔:“当然。”

余寒俊惊愕地张大嘴巴,缓缓退后,头也不回地向医院外面跑去——

皮鞋的声音“踏踏”作响,他毫无方向,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跑!

竟然是夏叔叔?竟然是夏天的爸爸?

他喘息地停住,双掌撑住膝盖,从头顶落下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打成一个圆。突然,“啪嗒”一声,一滴血泪落到地面。他望着那滴血泪发呆……

烈阳无情,地面烘烘的热气直扑向他的面目。

那是,父亲的血,跟自己的眼泪吗?那是他们父子的血泪啊——

“啊————————————————”余寒俊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撕碎了,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夏天的爸爸?为什么会是他?他闭上眼睛,任眼泪冲洗掉父亲留在他脸上的血渍,许久,他终于放弃了,蹲在地上如一个迷路的孩子般哭了起来。

从此以后,他将心怀仇恨,从此以后,他将离那个葡萄公主很遥远了……

“寒俊哥你不要怕,夏天在这里陪你。”

夏天,夏天……夏天的回忆,总是最容易被遗忘,因为那里有最无情的太阳,把所有的思念都蒸发……

各大媒体竞相报道,华盛总裁如何如何宴会出丑,如何如何因为打击太大而一病不起,余寒俊如何从天之骄子一夜变成了孤儿……总之天花乱坠的报道夹杂着八卦经济胡吹乱侃,什么样的版本都出来了。

不过,华盛的股价爆跌却是事实之中的事实。

因为余寒俊当时还未成年,所以华盛由跨鑫代之接收管理,等他年满二十五岁再进行交接。这在外界看来,简直是跨鑫的菩萨心肠,来收拾余靖留下的烂摊子。

余靖在事发后的半个月后去世,年仅四十五岁。葬礼应余寒俊的要求,如同那次宴会一样盛大。在跨鑫代管华盛这一事件中,余寒俊始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甚至连一个明显感激的态度都没有,这让有关人士一度认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受到的打击应该是这一生都难以弥补的。更有经济学者剖析余寒俊,以他面对这次事件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跨鑫成为华盛真正的主人,也是迟早的事情。余靖的儿子,就像是一只华美的玻璃瓶,全世界都以为他会登上最高宝座时,却意外地碎了。

平整的机场路上,一辆黑色轿车急速行驶,在烈阳下反射起的白光让人有以为他会突然消失的错觉。

车子迅速停到了机场门口。

“少爷。”司机打开车门。

余寒俊面无表情地下车。另一扇门里也跳下柯臻跟另外一名少年。

“寒俊,”柯臻皱着眉看向余寒俊,从出事到现在,他就一直没有笑过,“你……要保重。”

“嗯。”余寒俊应了声,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

“放心,有我在。”另一名少年拍了拍柯臻的肩膀。

柯臻点了点头:“小爱还在医院不能过来送你,她让我跟你说,注意身体。”

“天……”余寒俊习惯于他的生活里有夏天的存在,然而夏天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天天她……”柯臻知道夏天的失踪肯定跟wings有着莫大联系,但是在余寒俊面前,他该怎么说呢?何况今天是余寒俊第一次主动提起夏天,他怎么能不把握这个机会?“我会找到她的,你放心。”

“嗯。”他的话少到不能再少。

柯臻张嘴,见余寒俊真的还没走出这个阴影,只能把目光投向身边的少年:“子健哥,寒俊到美国,就全靠你照顾了。”

余子健灿烂地一笑:“他是我的干弟弟,我当然会照顾他。何况余爸爸一直以来都在默默照顾我,我不会让寒俊受到一点伤害的。”

柯臻放心地呼出一口气,回忆起这个庞大的变故,他往往觉得这只是一场梦,等梦醒来了,所有的一切也都会各就各位。

可是这个梦啊,一做,就做了永远。

余寒俊转过身:“走了。”就那么简短的两个字,他就与这里的一切断绝了。

余子健冲柯臻笑了笑,急忙跟上余寒俊。

柯臻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许久,才又钻进车子里:“去医院。”

是的,都碎了。

时光在粉碎,而人心也在粉碎。

不知道余寒俊那颗已经碎成粉末的心,还有谁能把它重新粘起来。

拉着行李的余寒俊在路过机场超市的时候突然停下。

“怎么了?”余子健问道。

余寒俊弯腰,从超市门口的报纸栏上抽出一张报纸。

报纸的一个角落上,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夏天正攀在余寒俊的手臂上笑地灿烂,而余寒俊正摸着自己的脸有点发窘。

是那张照片啊!

在全世界都充斥着关于华盛落魄少爷的报道时,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这张照片?应该已经无人关心这张照片的由来了吧?应该已经没人记住这个关于葡萄跟公主的梦幻了吧?包括那个无声无息消失掉,拉过他的手,咬过他的脸,给过他温暖与安心的夏天。

阳光如碎沫飘散在这张照片上,他闭上眼睛,想起夏天紫色如葡萄一般的眼珠,心里顿时卷起如尘烟一样的苦涩。

两人的身影从报纸栏边擦过,原来放着那份报纸的地方,已经塞进了一张十元钞票。

生命中时常会有一些人突然走掉,消失地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而也有一些人会突然跳出来,就像他身边的余子健一样,父亲临走前才把余子健叫到他面前,让他照顾自己,然后丢下他,去了母亲的世界。

其实在他看来,身边是谁,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再无人能代替那个位置。

十年后。

火红的凤凰花热烈盛开,如血染的蝴蝶欲振翅而飞。

谁能说时间无情?时间是无情,有情的是人的心。正因为有情,所以才有一种情绪叫想念,更有一种情绪,它叫做痛。

平摊在手掌上的纸张被重新放入钱夹,余寒俊深吸一口气,带着浅笑望向车窗外。急速擦边的凤凰树连绵起来像条火红的绸线印到双目中,使他的眼睛看起来犹如燃着的火花一般。

“少爷,你这样回来,夏老爷不知道吧?”司机是在余家工作了很久的老刘,他此时正握着方向盘,用一种噤若寒蝉的语气问余寒俊。从后视镜里窥视着余寒俊那张平静的脸,老刘不觉地叹息,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却变地如此木讷,好好的聪明人,活活被糟蹋,是世间玩弄,还是人世错乱?

余寒俊微微笑了笑,依旧任车外急速的风略过自己的脸颊、眼睫、头发,尽情触摸这个城市的空气。他瞥一眼老刘,把他脸上那种细小的惊怕收进心里,不觉又笑地更深:“夏老爷?”

“呃——”老刘尴尬地收回视线,装做盯住前方的路。

好一会儿无声,阳光烈烈像碎裂的水晶,铺排在阔大的六车道马路上,两排的绿化栏里是凤凰花火一般的身姿,对面擦肩的汽车冒着热腾腾的尾气直冲进车内,让老刘又不由地皱眉,想关上窗户。

洁净及静如空气般的玻璃窗缓缓上移,余寒俊回头蓦地说道:“别关。”

老刘震了震,放开按住按扭的手:“是的,少爷。”

“你喊我少爷?”余寒俊脱口貌似无心地问了一句。

老刘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余寒俊见他一副为难的样子,当即又笑了:“是的,我是你的少爷。”他自己动手关上窗户,亦从后视镜里看着老刘,仿佛是逼视着他,直看地他面露心虚。

“少爷,现在想去哪里?”老刘努力忽略掉来自脑后像子弹一般犀利的目光,硬着头皮问道。他错了他错了他真是错了!这个时隔十年不见的少爷,外表善良貌似无害,那道眼神却像是把刀一样会砍人,更别说是他的灵魂了。这样,算不算是得到了余靖的真传?真是虎父无犬子,刚才他那句“夏老爷”简直是在自寻死路,自己是余家的司机,干什么找死喊姓夏的做老爷?他是不是被这夏天的温度蒸昏头了?一定是的。

余寒俊优雅地将背靠进软垫内,漆黑的眼珠依旧含着笑,慢慢把视线从后视镜上收回,望向前方的红绿灯:“到处看看。家里还好吗?”

“前年阿花跟厨子蒋结婚了,去年他们生了个胖小子。”老刘想着,在脑子里尽量搜罗出一些喜事。

“阿花?是谁?”

“……”老刘的额头一抽,“少爷,你忘记了?阿花是我的女儿,小时候一直住在余家的……”

“哦——”没印象……他是离开地太久了吗?蓦地,余寒俊的脑额血管明显地一跳,视线紧紧抓住刚才擦边而过的公车车站里的一个人影。

她穿着白色镶深蓝边的衬衫,一条藏蓝色的百折裙随着汽车略过刮起的劲风猛烈掀动,背上一只浅紫色的书包跟她眼睛里透现出来的浓紫仿佛忽然成为一道闪电“霹喇”破开余寒俊的另一个世界。

紫色的眼睛?

汽车离那个车站很远了,余寒俊突然嘶声大喊:“停车!”

“眦——”橡胶轮胎跟路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划破苍穹,原本汽车川流的呼啸声突然都被这声紧急刹车掩盖住了。

“少爷?”老刘喘气回头看余寒俊,“这里不能停车。”

“你先回去。”余寒俊匆忙打开车门下车,在外面用口型对老刘说道。

老刘点了点头,一脸纳闷地又踩动油门。

余寒俊说完便奋力向刚才的车站跑去,沿途的凤凰花如此接近,更红地奢靡,像……像——那日的红彤啊——

“寒俊哥,我做公主好不好?我做你的白雪公主啊!好不好?”

“你还是不要做白雪公主了,做葡萄公主就好!”

是她吗?是那个同样消失了十年的夏天吗?余寒俊的心猛烈跳动,伴随着急切的脚步疯狂地向车站跑去。除了她,谁还有那双紫色的眼睛呢?

18路公车跟他逆向而行,自他身边慢慢擦过,他一回头,车窗内一双紫色的眼含着笑,似乎跟身边的男生说着什么话。真的,是她?

“夏天——”余寒俊倾尽力气喊道。

是她!

他并不是离开地太久了,而是所有的记忆都集结在了那一夜那一个点,他只记住了那一双紫色的眼,跟那一夜沉沦的黑。除此之外,都是虚假的!

哪怕隔了十年,他依旧能一眼一个侧角的余光就能认出她。是那个,想要做他公主的夏天吧?

“夏天——”他又喊了一声,但是是站在原地仰望蓝天喊的。极力奔跑之后的虚空跟如雨的汗珠像层保鲜膜一样包裹住他,让他透不过气让他的脚如同绑了一块巨石般沉重。

余寒俊撑住膝盖,面对着地面烘烘的热气,一瞬间仿佛看到十年前在医院里的自己,同样的动作,然后——一滴血泪,“啪”落进滚烫的地面。他侧过头,像是看着十五岁的自己,苦笑地说道:“余寒俊,你在追什么?”

追夏天,还是追那个遥不可及的童话?

电话铃声如惊雷般一瞬将十五岁的余寒俊压迫飞散,口袋里的震动紧贴着皮肤。

“喂——”他突然又恢复了精神,饱含力气地接了电话。

“余寒俊你这个白痴,你现在在哪里?”手机那头的人显然抓狂,第一句话就咆哮出口。

“我回国了。”余寒俊平静地回答。

“****!我就知道,你有必要这么心急吗?”

“也没差几天。”余寒俊继续秉持他的淡漠。

“没差几天?你知不知道你的教授快把我们家电话都打爆了?还有,你的论文呢?还有答辩?你丢下我就算了,怎么可以连教授也不说一声?好好,你丢下他也就罢了,但你为什么丢下你们一起研究了三年的课题就跑了?你知不知道他老人家天天都找我哭诉啊?”可怜的孩子呀,跟一个被学生丢弃的可怜老头。

“就是这些事让哥哥你头痛了吗?”余寒俊有点没心没肺地笑,“第一,我的论文已经放在了书房电脑旁;第二,我的答辩是免试;第三,我没有丢下研究三年的课题逃跑,关于课题,我已经写在了另一篇论文里,放在书架倒数第四格最醒目的位置;第四,跟那个教授只是合作,我主修的是MBA,跟物理完全扯不上关系,你让他不要以为失去我就像失去了牛顿一样,找你哭诉的时间还是多多坐到苹果树下冥想吧!最后,丢下哥哥你一个人在美国,我也很抱歉,不过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以在完美处理好一些琐事之后再跟我会合,就这样!”余寒俊“啪”地一声合上翻盖,不给对方一丝反嘴的机会。

是的,没差几天了!

没差几天,整个华盛都会回来了!

兀地又是一阵电话声,余寒俊接起电话有点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电话那头愣了一愣:“寒俊?”

“柯臻?”余寒俊听出声音又逐渐恢复平静,“找我什么事?”

“我找到夏天了。”

“……恩——”

“她前不久转到学君中学参加本地高考,你什么时候过来?我怕她不久又会离开。”

“呃?”余寒俊的双眉蹙动,“我知道了。”

“寒俊?你——有没有听到我说什么?”柯臻怔了怔,余寒俊的反应不是他料想的那样,哪怕没有欢呼也得抽嘴笑几声吧?但是他的声音却淡地像没有丝毫情绪。他抓起手边的水杯,从大楼上望向地面的车水马龙,有点怀疑余寒俊是不是在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实际上笑已经在他的胸腔里炸开了。

刚才接到私家侦探的电话,找了整整十年的夏天居然又回到了这个城市里,他兴奋地立刻打电话给余寒俊,本以为他会跟他一样心潮澎湃,谁知道澎湃的依旧是他自己,而且还赙赠一鼻子冰。

“我知道,夏天找到了。”余寒俊一只手整理刚才奔跑中弄乱的衬衫,慢条斯理地说道,眼睛的余光瞟到车站不远处一辆18路公交正缓缓驶过来,“先这样,我还有事!”说着就挂断了电话,继续向车站跑过去。

空对着一阵盲音,柯臻郁闷地吞下一口水。

他有十年没见到余寒俊了吧?虽然这边已经没有他的亲人,但是总还有他昔日的朋友在吧?可那家伙却死没良心地十年没有回来过一趟。究竟心里的伤几时才能愈合呢?或许当初能在夏天进那扇门之前就把她拦下来,那么结果就会不一样了吧?可是……他突然想起夏伯衍的身影,顿时一惊——可是他拦地住吗?

黯然地放下水杯,他又拨通私家侦探的号码:“喂,地址查地怎么样?”

“有了……”

余寒俊冲上刚要启动的18路,往投币箱里面投了几个美币。

“喂!你小子投的是游戏币吧?”司机皱眉看了他一眼。

余寒俊低头看了看投币箱里自己扔进去的几枚一元美币,忽然觉得一阵好笑,又从皮夹里拿出一张纸币放到司机面前:“看到了吗?这是一张100美元的纸币,按照整率8来算,折合人民币刚好是800块,够多少人坐这辆车?”

“800个!”司机看了看钞票,有点脸红。

“好吧,加上刚才我投的两个美币,我就相当于一共给了802块人民币,今天我就请801个人坐这辆车,行吗?”

车厢里的人开始偷笑,请人坐公交车呀,真是特立独行的人,只可惜自己已经投了钱了,损失呀!!

余寒俊见司机不说话,就径自朝车厢最后座走去,走到一名穿校服的女生边上问道:“我能坐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