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公主之星的陨落(二)
“wings诶,那是余家唯一的信物,那就是说得到wings的女人就是整个华盛的女王咯?”廖善斌飞快地盘算,只叹自己是个带种的。
眼镜男投去轻蔑地一眼,并不去接他的话。
“哦,你看那两个人是谁?”廖善斌突然像发现宝一样拉住眼镜男的胳膊。
眼镜男厌恶地甩开他,向他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沉静的脸上顿时涌上许多淡淡不着痕迹的仰慕。他缓缓穿过人群走去,含着柔和的微笑。
“夏……”
话语被止住,眼镜男极礼貌地弯腰欠礼。
“贾斯,小姐跟少爷呢?”另一个男人问道。
“小姐和余少爷一起,在前面人群里。少爷在花园休憩,他说不要人打搅他。”
柯栋伟点点头:“去,看着小姐,有一点不对劲,就立刻把她带出来。”
“是。”贾斯恭敬地转身,立刻触极到自台上射过来的一道锐利目光。他一怔,余靖的目光里似乎含杂着许多东西,令他忽然觉得浑身冰冷。这样的目光?竟是在与夏伯衍对视?
他又回过头,对面目俊逸,一身宝蓝色阿玛尼的夏伯衍施以微微一笑,然后转身步向柯爱。
“其实没有必要让柯爱也过来的。”夏伯衍说道,微微笑着。
柯栋伟点头:“小爱跟天天也有一阵没见了。再说,小爱过来也是我的诚意。”
夏伯衍收住目光,转过头看柯栋伟:“我一直以为,你很爱柯爱。”
“……”柯栋伟的唇畔抽了抽,显然感觉到这个问题带给他的促狭。
夏伯衍笑了笑:“放心,有事的,只会是余靖。”
“是……”柯栋伟尴尬地赔笑,微垂的眉目始终盯着夏伯衍宝蓝色的衣角。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怎么样的一个角色,陪伴他将近二十五年的柯栋伟心里当然清楚地很。他是何其冷血,可以为了要打败与他对峙十几年的余靖而利用自己只有八岁的亲生女儿,这种事不是普通人能做得来的。而自己会把柯爱带过来,也只是学了他的一点皮毛而已,至于精髓,他学不来,也不敢学。
在他看来,为几个孩子营造的长达十三年的和睦氛围,简直要多虚伪就有多虚伪。就为了彼此的一个承诺,虽然在明里把自己伪装成善良、温柔、绅士、富有泛滥爱心的伟人,但在暗里,却永远做着勾心斗角的龌龊事件。甚至在利用别人的时候,还是带着如春风一般的笑容,这种笑,是多么地可恨。
他们只是站在大门边,这个时候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那个饱含深情的余靖身上,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而于夏伯衍来说,这些聚焦的目光有多浓厚,余靖将来的日子就会有多惨烈。最重要的是,他赢了,这种胜负的意义,只有他们两个的心里最清楚。
“啊,这真是一场令人动容的演讲。”夏伯衍仍是浅浅笑着,目光迎上余靖。
柯栋伟无声地干笑,曾经的轰轰烈烈竟被现在的夏伯衍说成是“演讲”,这种亵渎,真的是他心里所想的吗?也许恨并没有深入骨髓,他们要做的只是发泄出来,但是很可惜的是他们所采用的对抗手段都会牵连无辜的人。
心里越痛,所施展的手段就会越是卑鄙。
贾斯极有礼貌地一一与路过相视的人微笑,走到柯爱身边的时候,脸上的肌肉都已经差不多僵化了。
“小姐。”贾斯恭敬地唤了一声。
柯爱的脸色有点苍白,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贾斯,又怔怔盯住台上的余靖:“我以为你跟着哥哥的。”
贾斯低下头:“少爷在花园休憩。”
“嗯,”柯爱应道,“贾斯,去叫车,我不想在这里。”
“……”贾斯抬头看了看柯爱,发现她的脸色确实有异样,立刻警觉起来,“小姐,要不要让老爷……”
“不用。我只是觉得这里比较闷,或者,你陪我去外面走走好了!”如果让父亲知道自己不舒服,估计她连跟夏天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又会被送回家去,“不许告诉我爸爸。”
“是。”贾斯点了点头。
“你不舒服吗?”余寒俊转过脸来,一副关心的模样,“要不要叫医生?”
柯爱摇了摇头,灯光把她的脸印照地尤其苍白:“站累了,想找个地方坐。你不用管我。”说着,她抽出挽在余寒俊胳膊上的自己的手臂,改为挽在贾斯身上。
“真的不要紧?”
“嗯!”柯爱跟贾斯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往侧门退去。
一直盯着贾斯一举一动的廖善斌此时玩味兴起:“搞什么,那家伙居然是柯栋伟的人?那是不是代表业界传言Ellice的幕后老大是柯栋伟可以得到证实了呢?”哈哈……为什么今天老是有头条来找他呢?真是不想拿奖金都不行!
对了,总觉得那个穿宝蓝色西装的男人很熟悉,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柯爱跟着贾斯低头穿过人群,在接近侧门时,正巧跟两个人碰了个正着。
“哥?”柯爱有点震惊,“你怎么搞成这样?”
柯臻本来笔挺的西装上处处泥污,鞋子上还粘着一坨巨大的泥块。他牵着夏天的手愣愣站在门边,原本打算了无声息地混到里面去,却被柯爱逮住了。他是不是应该感叹一下他们两个无以伦比的心电感应?
“你,去哪里?”柯臻有点被逮住做坏事的****感,拉着夏天的手不断地冒出细汗。
“这是该我问你的话吧?”柯爱皱眉,又看了看夏天,“天天,怎么连你都变成这副模样了?”
夏天白色的蓬蓬裙上沾了许多湿泥,好像刚从田里打了个滚才过来的一样。她的那张苹果脸,该怎么说,好吧,就像是刚被暴风雨打击,滚落到地上的苹果。她乌亮如葡萄一般的眼睛,却在此刻一直逃避柯爱的探询:“爱姐姐,我……我……”
“他想要摘玫瑰花,我……我只是帮她而已。”柯臻强装镇定,握着夏天的手无息地紧了一下。
夏天兢兢地抬头看了一眼柯臻,冲柯爱点了点头。
“玫瑰花?玫瑰花长地很高吗?你们是要爬到树上去摘还是要钻到泥地下面去采?”柯爱讶异地道,这两个人显然连扯个慌都不会。
柯臻僵硬地笑了笑,故做轻松地抬手把夏天头发上的一瓣玫瑰花瓣拿下来:“采了玫瑰花,我们就爬树了。”
“爬树?”她这个双胞胎哥哥还真是说到哪里就把慌扯到哪里。
“少爷,”贾斯推了推眼镜,“需不需要换身衣服?”
柯臻低头看了看自己跟夏天的狼狈,他想再回到宴会上来真的是最大的错误了。
“爱姐姐,是我求柯臻哥爬树的,你千万不要告诉柯伯伯。”夏天紧张地道。
柯爱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巾帕替她把那些湿泥擦掉:“天天,以后千万不要这样咯?爬树是很危险的。”
“嗯。”夏天应地很用力,似乎在强调“爬树”真的是事实。
柯臻见柯爱似乎已经相信,终于松了一口气:“贾斯,爸爸呢?”
“老爷,在那里。”贾斯用目光指示。
柯臻跟夏天的目光一齐投向那处,在聚集到夏伯衍身上的时候,忽然都带上了一种猜不透的复杂情绪。
“爸爸……”夏天叫着,想挣开柯臻的手掌。
“夏天,”柯臻拉住她,对她摇摇头,用口型对她说着“秘密”两个字。
夏天的眼睛里顿时积满了眼泪,长到很大的时候她才明白,那种心情叫心痛。她无法克制自己,转身扑进柯臻的怀里,把眼泪鼻涕都擦到他的身上。
柯爱更加狐疑,但碍于贾斯在场,也并没有往下问。
“下面,就让我们共同见证wings的风采!”台上的余靖终于振臂高呼,说出了今晚最重要的一句话。他的表情里洋溢着火热的兴奋,如一个胜利者般高居在舞台上。
交握在一起的那两只手顿时一齐抽紧。
滑轮的声音很轻,但是夏天却听地很清楚,那种声音像枚尖锐的刺一样,扎进她幼小的心灵里,带来无比的疼痛。尽管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但是光看看柯臻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是多么地愚蠢了。
“wings”很快就被推到舞台最前面,水晶灯突然全部熄灭,一束耀眼的聚光灯束打在那个空的玻璃罩上,绒盖下的事实或许只有三个人知道,但那却会成为余靖最沉重的打击。
月光冰蓝,自落地窗外泻入大厅,为整个氛围平添了一份诡异。
夏天的心跳地好快,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脏想冲破胸膛的声音。她害怕地侧过脸,正巧看到在聚光灯束的印照下余寒俊的脸,那张脸仿佛凝结着月光的冰蓝,像霜一样顿时冻伤了她的眼睛。
缓缓地,绒盖一点点被掀开来……
众人屏息,屏息,再屏息。
所有人都震愕住。
什么东西?
Wings呢?
空的?
台下立刻雀噪。
余靖手上的绒盖徐徐滑落,他那重创的眼神分毫不差被站在最后面的夏伯衍收进眼底。月光下的他,冰蓝的脸,冰蓝的衣服,还有冰蓝的笑……
“快,封锁现场,不能走掉任何一个人。”余靖很快恢复过来,指挥手下道。
黑暗里立刻响起许多牛皮鞋底触地的声音,很多很多,多到令在场的人都开始惶恐不安。
“怎么回事?”
“wings被偷了?”
“啊——该死的!”
众人咒骂着。
夏天浑身发抖,黑暗里感觉到有人撞了她,踩了她,然后紧握着她的那只手也突然放开了她。
好怕,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夏天抓不到任何一丝安全的力量!
“小爱!”她听到柯臻大声叫着,松开她的手,闻到从她身边擦过去的气息。
“爸爸——”夏天哭着喊道,“爸爸……爸爸……”可是她的声音很快被淹没了。
混乱,恐惧,阴影……所有的黑暗都朝她袭来。
突然,弥漫泪雨的视线里,一个英挺的身影依然立在聚光灯束不远处。
“寒俊哥——”夏天不顾一切,借着自己小巧的个头在纷乱的人群里穿梭,朝着余寒俊跑过去。
“寒俊哥?”夏天的眼泪凝结在眼眶中。
余寒俊怔怔低头:“夏……夏天?”
“寒俊哥,寒俊哥……”夏天扑进余寒俊怀里,“寒俊哥你不要怕,夏天在这里陪你。”
“丫头……”余寒俊的身子一抖,双臂抱住夏天,缓缓地蹲了下来,“丫头……”他觉得脸上忽然有一种温热的液体流过。
那是,眼泪吗?
他从没想过自己在懂事之后还会流眼泪。他以为自己一定会像柯爱说的那样到三十岁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头,他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可以承受许多状况。可是夏天的话却让他一瞬间软弱,所有孩子的胆怯全都表现了出来。
“丫头,”他努力抱住夏天的身子,不让那些慌乱的人群伤到夏天,“谢谢你。”谢谢啊,谢谢你在那么多人自顾不暇的时候还能注意到他,就连他那个引以为傲的父亲在这种状况里都无法顾及到他了,而你这个才八岁的孩子却能用最纯真的拥抱给他安全与温暖。
这是自母亲去世之后,他再没体会到过的体温。
在夏天面前,他才会偶尔想起,自己只是个孩子。
“丫头,你呢?你怕不怕?”余寒俊把夏天的脸放进自己的怀里。
夏天摇了摇头:“寒俊哥,我不怕,只要你在,我都不怕。”
他轻轻抚摩着夏天的头发,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与泥土相杂的味道,让他原本紧绷的情绪刹那间松弛了下来。
水晶灯在这时霎时点亮,整个大厅被白花花的灯光充盈着,有种如冰一样的寒冷气息迅速凝结在空气中。
众人惊恐,明亮的灯光下才赫然发现,大厅已被重甲保安团团围住。
“各位,对不起,事出突然,我只能做出这种选择,请大家配合。”余靖说道,然眉目里已经掩饰不住疲倦。
“小爱,小爱——”柯臻尖锐的嘶喊立刻惹来所有人的目光。
他怀里抱着脸色铁紫的柯爱,一张脸部满了无措与惶恐。
唔——众人齐吸了口气,显然刚才的混乱给这位大小姐造成的惊惧使她突然病发了。
“爸——”柯臻无力地朝柯栋伟那边喊道,“快过来,快救小爱——快叫救护车……”
柯栋伟?
众人又将目光都锁到了那两个身影上。
夏伯衍跟柯栋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天啊,他们居然站在那里冷眼旁观余靖出丑?
果然是敌对的。
但是某种无法捕捉的讯息却仍告诉着每一个人,这其中必然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
“小爱?”柯栋伟惊呼着飞奔过去,“小爱……”
于是救护车连同着警卫队一起驾到,柯爱被抱出宴会现场送往医院抢救。
夏伯衍嘴角微微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慢慢走向余靖:“不好意思,来晚了,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乱子?”他的话仿佛再自然不过,一个身价为亿万做单位的总裁,该是多么地忙碌,迟到,是再寻常也是再合理不过的解释。
余靖报以一笑:“让夏总裁见笑了。不过我想,这个贼,应该还在这里。”
夏天的身子一缩,从余寒俊怀里抬起头,她看见父亲正站在台上跟余靖说着话,突然觉得这一幕好刺眼,她的父亲被蒙上了某种灰暗的色彩,她觉得她再也无法看清楚她的父亲了。
“丫头?”余寒俊站了起来,脸上也由初时的惊慌变地镇定,“好了,你看,你爸爸也过来了。”
“爸爸?”夏天喃喃喊着,这才想起刚才听到柯臻的叫喊,忙拉住余寒俊的手掌,“爱姐姐呢爱姐姐呢?”
余寒俊想用笑来抚平夏天的不安,却发现自己在夏天面前真的无法虚伪:“爱姐姐送去医院了,你别担心,爱姐姐是个好人,她会没事的。”
“好人?”夏天咬住嘴唇。那么她呢?她算不算好人?爸爸算不算好人?他们会不会下地狱?她仰起头,满含泪光地看着余寒俊许久,终于又埋进了他的怀里。
因为台上,自己父亲的那般嘴脸,是她现在所接受不了的。
警察姗姗来迟,对每一位宾客盘完口供之后,因为没有切实证据,也只得都放回去。
凌晨四点。
宴会大厅只剩下了空荡荡的灯光,以及余氏父子。
粉蓝色的窗帘还在随夜风飘飞,而这栋宛似童话里的别墅,刚才却发生着最残酷的事情。
余靖木然,看着同样空荡荡的玻璃罩,所有面子上的坚强全部破碎。他握紧了自己亲手揭下的绒盖,一股从心底涌起的愤恨让他毫无理智地锤向玻璃罩。
“哗啦——”玻璃如同水晶,裂开地触目惊心。
“爸爸!”余寒俊冲过去拿起余靖的手,鲜血像水一样直流进他的手掌,“爸爸。”他抬起头看他的父亲,一瞬间震愣住,让他连为父亲擦血止血的动作都忘记了。
他从未见过父亲这样失态,更没有见过父亲这样无助。以往那高大坚实的形象在他面前突然如那玻璃一样碎裂。
原来一切也都是假象,原来谁都是这样脆弱的。
“寒俊,”余靖的眼角隐着眼泪,他看着余寒俊轻笑,“你相信吗?”
“爸爸?”
“我刚才在宴会上讲的,都是真心话。”
“爸爸,我知道……”这些年,父亲都是看着母亲的照片才能入睡。每每到母亲的忌日,父亲都是在母亲的照片前,坐上整整一天都不说话。
他以为,那只是在属于母亲的特殊时间里才有的特殊情绪。没想到,母亲,一直活在父亲的分分秒秒里。父亲,该是多么爱着母亲啊!那样的生死分离该是多么地痛苦如被锥心?
Wings是母亲的一个梦,父亲为母亲的这个梦想一直努力着,可是在接近完成的时候,是谁毁了这一切?是谁毁了父亲努力的成果?
他的手掌渐渐握紧,目光里也透射出一种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冷森。
“爸爸是不是很没用?连你妈妈的梦想都完成不了……”余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刚才的那股愤怒也渐渐淡去,仿佛已经对某个人妥协。
“不,爸爸……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爸爸。”余寒俊忍住眼泪说道。
“强大?哼……”余靖冷哼,“强大的是你夏叔叔,夏天的爸爸,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爸爸。”
“爸爸?”余寒俊有点吃惊,父亲刚才的语气为什么听起来有点不正常?
余靖呼出一口气,身子有些微微晃动:“走吧,孩子,去睡觉吧!”
“爸爸?”他再一次震住。孩子?这是父亲第一次这么叫他。原来自己,在父亲的眼里,依然可以是个孩子。
这句话让他突然有想哭想撒娇想重拾回童年的冲动,然而仅仅只是一瞬间,一瞬间之后,他又忽然觉得,那句话,让他感觉到了父亲的疲惫与沧桑。
“爸爸……”他抱住余靖的身体,“爸爸,没关系,wings丢了,我们可以再找回来。请你,请你一定要坚强!”
余靖突然轻笑,他闭上眼睛,用那只淌血的手抚在余寒俊的脸上:“一直以来,都只是我们父子两个人,寒俊,你知道吗?爸爸已经输了……”
输了?输给谁?余寒俊抬起头,感觉到从身体上压下来的重量在一点点加重。
“爸爸,爸爸——”
余靖倒了下来。
他那英挺的身体,终于倒了下来。
所有的一切,在那一天里,全部崩塌了!余寒俊的世界,好像是被人活生生挖走了一个洞,让他的世界连同他自己的身体,都变得残缺不全。
加长林肯在凌晨微白的天幕下缓缓停住,黑色的铁篱大门带着夏日里的沉重徐徐张开。
“放开我,你放开我!”夏天扑打着夏伯衍,想从父亲的桎梏里挣脱。
“你给我安静一点!”夏伯衍大吼一声,若大的车里弥漫着窒息般的黑色,“都到家了你还想怎么样?”
夏天倔强地抿着嘴,怒视夏伯衍:“我要去医院,我要去看爱姐姐,我还要去看寒俊哥!”
“够了!”夏伯衍喝住夏天,缓了一下情绪,又笑着哄道,“天天,今天你可是爸爸的大功臣,爸爸会好好疼你的!”他抬起手在夏天的脸上拍了拍。
夏天的小鼻子里不断喷出热气,她突然抓住夏伯衍的手掌,张嘴狠狠咬了下来。
“啊————”夏伯衍痛苦地长嗷,死命掰开夏天的嘴巴把手抽了出来:“你……”
“爸爸是坏人!”夏天的眼眶里饱着眼泪,咬自己的父亲,她也好难过。可是父亲居然让她去偷余伯伯的东西啊,她不能原谅!
“坏人?哼……天天,你真是太不懂事了。什么时候你学学你的寒俊哥,等你变成像他一样的时候,你或许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好人。”夏伯衍捂住被咬的手掌,极其耐心地说道。
“胡说,寒俊哥是好人!”
夏伯衍长吸一口气:“好吧,他现在是好人,可是没人保证他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人。”
“寒俊哥会是好人。”夏天笃定。
“天天,你不可以再闹了!记住,妈妈回来之后什么都不能告诉她。”
“哼!”夏天赌气地把头扭向窗外,不去理会这个让她如此失望的父亲。
夏伯衍以为终于搞定女儿,便释然地笑出了声:“这样才乖嘛天天!老张,开车!”
黑色长长的车身如同灵柩一般缓缓启动,开进同样色调的大门里。
在这扇大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夏天永远想不到,她此后的十五年光阴里,将与这里,这个地方的人,这个地方的建筑,以及这个地方永远洋溢的黑色气息,绝缘。
“老爷,小姐!”女佣殷勤地开门迎向夏伯衍父女,神色上比往常更多了些许敬畏。
敏锐的夏伯衍很快察觉到女佣的不对劲:“怎么了?”他把西装递给女佣。
女佣战战兢兢地接过:“太太她,她……”
“她回来了?”
“是不是很意外?”古色客厅里的沙发内传出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
夏伯衍脸上确实闪过一丝淡淡的意外神色,但是很快就像融入夜色的蝙蝠一样消失地了无痕迹:“怎么提前回来了?”他拉着夏天绕过巨大的盆景走向妻子。
沙发内的女人一头长长乌黑的波浪卷,艳丽的五官虽然极力地表现淡定,却仍掩饰不住从她的美目中喷薄出来的怒意。当她看见满身泥污的夏天时,嘴角不自觉地抽了一下,目光顿时变地无比柔软。为了女儿,她已经忍下了很多事情,这一次,她也必须隐忍下来!
“天天,”她立刻把夏天拉到自己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蓬蓬裙,“你怎么搞成这样?是摔了吗?摔到哪里?痛不痛?”
夏天擤了擤鼻子,扑进母亲的怀里,委屈地连话都讲不清楚:“妈妈,妈妈……爸爸他——”
“月姐,带天天去洗个澡。”夏伯衍及时插了进来。
刚才那名女佣敬畏地点头,从女人怀里领走夏天。
“夏伯衍,你去拍卖会的事情我可以不管,你昨天去宴会的事情我也可以当作没有发生。但是,你既然带着天天过去了,为什么没有把她看好?”女人环胸,撇过脸不看夏伯衍。
夏伯衍轻笑着坐到妻子身边,一只手臂再自然不过地放到她背后的沙发上:“萍萍,我是让司机带夏天过去的,夏天会摔倒我并不知道,你要质问,也应该去问余靖吧?”
王萍转过脸来,露出一抹痛苦的笑:“夏伯衍啊,你连这么小的事情都要推到余靖身上吗?你……”心底涌上浓浓的无力感,她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会死心塌地地跟着这个卑鄙的男人。他的外表越是光鲜,内心就越是令她作呕。如果没有夏天,她会选择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也正是因为夏天,她本以为夏伯衍的眼中会有她王萍的存在。
可是,她错了。夏伯衍的眼中只有他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有他自己,夏天的出生就只是他生命里清淡地不能再清淡地一阵风。
“我怎么了?”夏伯衍反问,“难道我在夏天身上按了眼睛吗?我怎么可能知道她在离我那么远的地方摔倒?就算知道我又怎么可能去扶她起来?”
“你……”为什么这个男人每次犯错都可以演得如此无辜?她吞下一口气,“不管怎样,我不会让天天受到任何伤害。”
“伤害?”夏伯衍嘲弄般地取出一支雪茄,在股掌上玩弄,“你认为我是什么?我再怎么说也是夏天的父亲,我有权利让她做任何事情甚至是支配她的人生。更何况,虎毒还不食子呢,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天天?有的,也只是替她打算罢了!”
“呵……”王萍起身,美目里深深的忧伤。她转过身步向旋转楼梯,红色的高跟鞋像承载着她满身的疲惫,“希望对待天天,你仍然有良知存在。”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上楼。她必须去检查一下夏天有没有受伤,在这个世界上,她只剩下夏天了。
一个月前第一次把她支开,让她去罗马度假,是因为他要去拍卖会拍下那块钻石。她在他书房里亲眼看到附会函,那时她对他仅剩的那丝爱已经彻底死了。原来伪装了这么久之后,他终于还是要行动了。本以为钻石他势在必得,没想到他却两手空空地回来了。第二次把她支开,同样是为了钻石,但是她亦想不到他竟然会带夏天过去,他为什么要去参加宴会?做为拍卖会上的失败者,他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去参加余靖设下的宴会?在她了解他的范围之内,他不是应该假借许多托词,不去参加的吗?为什么这次连夏天也一起带过去了?
王萍的背脊不自觉地涌起一股冷寒,她从楼梯上俯视坐在沙发内的夏伯衍,这个在她枕边整整十三年的男人,为什么就从没有走近过她呢?还是,她走得离他太近,让他的面目都模糊化了呢?就像是失焦的镜头一样,再也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
她转过身,轻轻抹了抹已经****的眼角,再次拾阶而上,来到夏天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