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就给你我的爱
也许有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与另一些人相遇。缘分的起源,就是于连生活中撞车,都能撞到一起的两个人。
余寒俊等在地下车库的电梯旁,听着高跟鞋有序叩地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仿佛是一道迷题,猜过了春夏秋冬,终于猜到了结局。
那道黑色工装的身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停住。
好像,一直都是他在等她吧?从十五年前,等着与她重逢,到五年前的机场里,等着给她最圆满的相遇。虽然是他人为刻意制造的,但是之前在她高考前与她的相逢,却是天意的安排。就像今天一样,偶然下制造的必然。现在,此时此刻,他又等在了这里,五年的等待,在今夜可以终止了吗?
他总是以最坚决的态度对待她,抓住能与她重逢的任何一丝机会,从没有过一点彷徨与怀疑。是她终是她!
而她——
她站在那里。车库下面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地很长,投到地面像棵黑色孤单的树。
五年前第一次见到她,她是浑身白色的寂寞,充盈着淡蓝色的忧郁,直到与他在一起,两个人之间的融合,排遣掉各自身上的孤独,渐渐透出一种美丽的和谐。可是这种和谐太短暂了,太短暂了。
五年后第一次见到她,她是浑身黑色的孤寂,像缕黑烟散发着沉重的气味。而接下去的故事,还在等着他们去演绎。
“HI!”她先开口打了招呼。
余寒俊有一瞬间的烦躁,他不自然地把手插进裤袋里,一种陌生的感觉在心里游荡:“HI……”他干哑地发声回应。
如果等待换来的是陌生,他当初死也不会让她离开。
夏天微笑着朝他走过来:“来看谁吗?”
余寒俊看着她,她的头发很长了,大朵的波浪很像当年的王萍,发丝覆盖的耳垂下隐约可以看见一副白润的珍珠耳丁,很适合她的气质。她穿着黑色套装,脚下亦是一双黑色高跟鞋,怀中抱着一叠文件。
这样的问候方式他不喜欢,曾经最单纯最直接的表达方式而今被这种类似于过路人的敷衍招呼代替。他有一瞬间都以为,她不是为他离开的,只是单纯地离开了,就像原本只是普通朋友,一个去旅行了,一个继续工作,然后在某一天相遇,只能是淡淡的一声招呼。
他的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我是跟着你过来的。”余寒俊把话说直了,似乎是想把她从这套衣服里面剥离出来。
夏天微微吃惊:“……找我有事吗?”
余寒俊愕住:“我需要拿事情做借口,才能找你?”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那是什么意思?”
“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几天。”
话题似乎有点回到该有轨道上了。
余寒俊呼出一口气:“为什么不通知我?是不是,你还没准备好?”
夏天撇过头,捋了捋左鬓边的头发,把它夹到耳朵后面:“我——”
“不想回答的话,就不用回答。”看着她为难的样子,余寒俊揪心,怎么等来的是这种结果?曾经青涩的告白去了哪里?难道见面连一个拥抱都没有吗?她难道不知道他的怀抱已经为她空虚了多年吗?他笑了笑:“我从来就不强迫你的。”
夏天点了点头,电梯正好下来,里面的人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之后,就走了出去。
“那,改天再说吧!”她跨进电梯,以最快的速度按了楼层。
电梯门即将关上,余寒俊一把隔开门:“不要改天!”
“你怕我会跑吗?”夏天吃惊之后,又是淡淡地微笑。
“是,我怕。”余寒俊把她拉出电梯,“我还没有吃饭,你陪我吃饭。”
夏天指了指手里的文件:“可是这些……”
“是给夏伯衍看的?”
“……”
余寒俊瞟了一眼文件,里面文书上的页眉标志是“城南开发计划”:“城南的地现在你负责?”
“我刚接过来,有些地方还不是很明白。”夏天如实说。
“你不用明白,这块地华盛不参与竞标了。”
“为什么?”
“只要你陪我吃饭。”
“……”夏天皱眉,“寒俊,你不要这样,商业竞争不可以讲人情。”
“好,那我可以就城南的事,请夏思年小姐吃顿饭吗?”余寒俊逼视着她,把“夏思年”三个字咬地极其重。
夏天被握在余寒俊掌心里的手抖了抖:“可以。”
餐厅里悠扬的小提琴声随着袅娜的食物香味使人放松。就像是时间搭配生活一样,走过的历史越久,生活就越会品出质感,亦如红酒,典藏即价值。
余寒俊摇着杯中的红色液体,面对食物没有想开动的迹象。
“你不吃吗?”夏天见他出神,问道。
余寒俊轻笑,透过红酒看夏天的脸有点变形:“丫头,你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夏天愣了愣:“我已经回来了。”
“不,你没有回来。”
她微张口,想说什么,却又不自然地拿起杯子含下一口红酒。
沉长而窒闷的气氛盘旋在餐桌上,余寒俊放下杯子:“不过没关系,我还能等。”
夏天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好了。”
“你的开车技术实在不怎么样,如果你想直接回家的话,我暂时当一下司机也无所谓。”他张开臂膀耸肩,一副轻松的态度。
夏天点点头:“也好,我现在一个人住。”
“你没有回去吗?”
她摇头:“没有。”
“为什么?”既然已经在跨鑫做事,难道不是意味着已经包容了自己的父亲?夏天变地深邃了,五年时间在她身上镂刻的不知道是成熟还是世故。
“没为什么,就是不想回去。”她还是淡淡地笑,但是紫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动荡。
“好吧,这对于我来说,是好事。”余寒俊起身,把手伸到夏天面前。
餐厅里的暗光隐藏了很多,但是隐藏不住她颤抖的手。她握住他的手,慢慢地起身:“你,是从心底,不怨我的吗?”
“呃?”对她突然冒出来的话,他有点意外。以为她早已将过往抛开,只用淡淡地笑来伪装自己,却原来幼时的一切,还是让她耿耿于怀。
在来餐厅的路上,他其实想了很多。从一开始对她陌生态度的无法理解甚至有点生气,到现在,只要她把过去忘记,就代表着她可以重新再来,无论她的心里究竟还有没有他,都比她的内心承载着爱与恨更让他庆幸。没有过去的人才可以重来,而一个执念过往的人,才是最可怜的人。
所以,他原谅她的陌生与虚假。
但是这句话,却让他的心再度披上灰暗的色彩:“我以为你已经不在乎了。”
夏天的手紧了紧:“我也以为我已经不在乎了。”但是看到余寒俊那张脸时,以前的一切还是那么清晰,不论是痛还是快乐,都那么深刻。
余寒俊松掉握着她的手,改为拥住她的肩膀:“丫头,我反而比较生气你之前的那句话。请不要否决我的真心!”
“寒俊?”夏天抬头,眼底弥漫着水气,“可是——钻石……”毕竟是她偷的。
“钻石,本来就是给你的。”
“呃?”
“wings只属于余家的媳妇。”
“寒俊?!”
“没关系,如果你还没想通,我可以一直等的。”他撇过头注视她,柔情仿佛在滴落,落进她的眼睛里,却变成了更深的内疚。
“其实,我已经忘记了,忘记五年前……”
察觉她想说什么,他立刻打断她:“我送你回去,你住哪里?”
会说忘记,就代表着还记得,那种阴暗的心情与孤兽般的无助他不想让她再去回忆。她逃不开哪一段痛苦,他就陪她慢慢挨,她想不通哪一件事,他就静静地等。对她,他从来都是这样!
夏天怔住:“其实——没事的,我……”
“好了,我送你回去。”他搂着她的肩,慢慢地走着。
直到把她送到家,他们都没再说一句话。静静地告别之后,一扇门又隔绝成了两个天地。
余寒俊站在门外,呆愣了很久。今夜,像梦!梦里面,夏天回来了,却不是夏天了。他不知道是该悲伤还是高兴!
公寓走廊上的灯明晃晃的,像极了梦中那堆燃烧着的火堆。迷路了,真的迷路了吗?原本等待的信念是那么明确,现在呢?经过五年,她显然——仍抛不下。那么,还要继续等待吗?等待究竟经过多长时间才是极限?究竟他的耐心什么时候才会被磨光?
她是他全力打造华盛帝国的最原始动力,而现在,她却身处在华盛的对立面——跨鑫集团里面。那么,他还该继续吗?或者,她从来都是属于跨鑫的。可以想象,他之前打压跨鑫对它造成的混沌现象,一定给夏天带去很多烦恼了。五年前他可以想象她面对那些困难时,会是怎样顽强,却又极度寻求帮助的表情,但是现在,他发现他的这种想象能力开始显得薄弱,那种由头脑里勾勒的图象开始呈雪花状态的空白。
好像满身都是疲倦,他慢慢地转身,走向电梯口。身后门在这时打开。
“你还在?”夏天提着一袋垃圾站在门里。
余寒俊转过身:“恩。”
把垃圾放到门口,夏天把门开地大一些,侧过身说道:“要不要进来?”
犹豫了一下,余寒俊走向她:“你确定你可以面对我?”
夏天笑了笑:“难道我可以一直不面对吗?”
余寒俊愣住。的确,她可以不面对吗?她还是像以前那么坚强,习惯让自己直面问题,无论会造成多大的伤痛都不在乎。除了——五年前,那,也不能说是一种逃避吧,她只是要时间来面对。毕竟那样的沉痛不应该压在一个十八岁的女孩身上。她已有超脱同龄人的成熟,别人还能对她苛责什么呢?
更何况,跨鑫与华盛也不得不使他们互相面对。
“云容和柯臻怎么样?我没有赶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跟在夏天身后,听她热情地问起别人的情况。
她已经学会不在云容后面加“姐”,更不在柯臻后面加“哥”。她大概已成了那种如仙人掌般独立的女性吧!
余寒俊笑了,他还是错过了他的公主最重要的成长时刻。为什么每次,他都会错过呢?任她躲在背光的角落,开出美丽的花时,才展现在人前,那风雨中的晦涩,他没有陪她度过。
快步上前,他一时血脉膨胀,从后面抱住夏天:“他们很好。”
夏天僵住:“寒俊,你别这样。”
“你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夏天!我就看一眼,只看一眼,你不要这样子。”夏天想起一年前在英国相遇时的情形。他在以他的乞求留她,而她却迟迟不肯跨出那一步。
有些东西,一旦决定面对,那种障碍就会变地更加难以逾越。就像她,wings是个多么大的黑洞啊,吞噬了她所有的勇敢,而代替的,却全部是内疚与胆怯。
很怕,很怕余寒俊在某一天醒来的时候告诉她,他无法原谅她偷wings的事实。她可以决定自己恨不恨父亲,却阻止不了余寒俊会不会恨她。五年前的那条短信曾一度给她勇气想回去,但是……终究是道难以跨越的篱笆。面对着篱笆另一边的伊甸园,她宁愿选择去面对她想恨也不能恨的父亲。舍弃幸福,只有沉沦到折磨里,才能深刻地惩罚自己。
她渐渐放松任由他抱着,身后的余寒俊身上,有着亘古不变的须后水味道,即便是到了这样的夜深人静,也依旧清晰地像种魅惑。
“爱姐姐呢?她——”
“她也很好。”
“子健……”
“都很好,丫头,他们都很好。”
夏天沉默地转过身:“那你呢?”
“我……”
“你不用告诉我。”夏天打断他,“我只是问问。”
“是吗?”余寒俊蹙眉,松开她,“夏天,既然肯让我进来,为什么还要紧闭你的心?”
“没有。我真的只是问问而已!”她转身走到冰箱那边,从里面拿了罐饮料。
“砰”一声,夏天愣住,慢慢地转过身。房间里空荡荡的,余寒俊关门的余音还在震荡,手里被冰过的饮料像刺一样钻进掌心。
她放下饮料走到窗边,等了很久,才看到余寒俊从公寓大楼里出来。
为什么?她也好想抱抱他,靠进他的怀里汲取温暖。流浪的心已经不懂感知别人的关切,她唯一想停靠的,也只是余寒俊这艘船。但是为什么呢?从她嘴里出来的话,是那么不近人情?
就算她已忘却罪恶,那又能怎么样?她是跨鑫即将重权交任的执行总裁,她掌握着多少家庭的幸福?商业,是不能讲人情的,不是吗?
隔天中午,余寒俊在公司餐厅里吃午饭,柯臻怒气冲冲将一份文件摔到他面前。
“怎么了?”余寒俊放下咖啡,抬眼看他。
柯臻一脸怒相几乎冲冠:“怎么了?您余大少倒是好心情哦,喝喝喝,还喝咖啡!”
余寒俊瞟了瞟摔下来的文件:“让你少点事情做做,不是可以更早回家?”
“你什么意思啊余寒俊?当初说要我留下来帮你的人是你,现在放手是什么意思?”拿起咖啡一口灌下,柯臻烫地舌头直颤,“哇,这么烫你怎么喝的?”
“你看见我喝了吗?”他只是刚想喝而已,很感谢柯臻的“以身试法”。
看他还是一副优雅的姿态,柯臻一屁股坐下:“你为什么要放弃那块地?”
余寒俊理好摊在桌子上散开的文件:“你觉得,跨鑫和华盛能不能和平共处?其实如果夏余两家能不计前嫌,可能会有更多商机,像以前那样斗地你死我活,反而会把某些人逼地走投无路。”
“你在幻想吗?”柯臻扑到他面前,“你想夏伯衍也未必同意!再说,你说的什么鸟商机?我先申明,我可不是为了什么商机才呆在这里的。”要不然很对不起他放弃的手术刀。他从不在乎华盛还是跨鑫的前途,只要能煞到夏伯衍他就乐意。
余寒俊起身:“如果没有夏伯衍了呢?”
“你想干什么?”一刀结果他还不如当初他不要跳槽呢,近水楼台先得月,操刀是他的强项。
“我的意思是,他现在不是住院了吗?好歹也是夏天的爸爸,我们或许可以选择无视。”
“靠,你今天是被菩萨附身啦?”
“只是跟你商量一下!”
“没有商量的余地。”柯臻瞪住他,“你想想你自己,你想想夏天,你今天脑袋忘在了床上,我可没有!余寒俊,你要是再给我这样广发善心,当心我……”
“要是夏天也不介意了呢?”余寒俊打断他。
柯臻一下子愣住:“你……什么意思?夏天……回来了吗?”
就知道柯臻会是这个反应。如果直接告诉他,夏天不光回来了,而且还准备接手跨鑫,柯臻不知道会先咆哮谁。
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只是冲了个澡,摊倒在床上的时候,脑子里夏天的脸就慢慢地浮了出来。等待还没有结束,虽然她回来了,但是她的心依旧没有跳出罪恶感。这样的夏天,只要他一靠近她,就会立刻让她想起种种,自己越是对她温柔,她就越是内疚。那么,他该拿什么态度来对待她呢?这样脆弱又坚韧的心灵,他需要怎么做才能完整地保存好她?
“寒俊!”余子健远远地走过来,扬扬手里的几张卡片。
两个人都转身看向余子健:“这是什么东西?”
“下个月的跨鑫周年庆。”余子健有点疑惑地打开请柬,“你们看看主会人名字。”
“夏思年?”柯臻拿过请柬,“这是哪号人物?”
“我打听了一下,是跨鑫的代理总裁。”
“以前没听说过……”
余寒俊微微退开了些,看来夏天似乎下定了决心接手跨鑫了。为什么呢?夏伯衍对她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为什么她还能接受跨鑫?难道这几年异国的流浪,真的已经改变了她?
“你,是从心底,不怨我的吗?”
她问他时的语气,那么质疑,究竟怎样,才能让她相信他的真心?因为谎言太过庞大,所以当得知被原谅时的反应,就只剩下了不敢相信。可能真的没有人会像他这样无条件包容仇人的一切。可是他是余寒俊,所以他会!只因爱她的心,已经让他放弃了一切。
“寒俊,你的脸色很难看,是怎么了?”余子健察觉到余寒俊有一丝异样。
“能怎么了?他今天一早发了什么公司年度重拟计划,放弃了城南那块地!”照理说,应该是他的脸色比较难看才对!
“寒俊,柯臻说的是真的?”余子健显然也有点吃惊,“你应该明白那块地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
余寒俊摆摆手:“我已经决定了,不过还要等股东大会才能算数。”
“你明知道那些人现在对你惟命是从……”
“所以……我暂时放你们大假不好吗?听说云容怀孕了,你多花点时间陪陪她,免得她每次都上公司拿人。”余寒俊淡笑,慢慢走向餐厅出口,突然又回过头来说道,“子健,昨天晚上你跟柯爱去了哪里?”
余子健愣了愣:“没去哪里。她没一会儿功夫就睡着了!”
余寒俊皱眉:“她总是陪你熬夜,而且都没吃什么晚餐,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
“你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余子健脸色瞬间有点慌张。
“没什么,只是……没什么。”他摇头,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其实,有人在身边,那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为什么有人总这样的不珍惜呢?他的目光又落在那几张请柬上,回忆着“夏思年”三个字,思年思年……那究竟是包含着什么意思?好吧,他退一步,再静静等待。
“寒俊?”余子健揣摩着叫了他一声。
“恩?哦……我先上去了。”说着匆匆出了餐厅。
余子健与柯臻相视皱眉。
“他是怎么了?”今天不是一般的奇怪啊,余子健想从柯臻嘴巴里知道些什么。
柯臻似乎想着什么,突然拽住余子健的衣领:“你把小爱怎么啦?”
余子健叹息,拍掉柯臻的章鱼爪:“我应该知道,问你也是白问。”
话不投机半句多。
“诶,你真的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柯臻耸眉撞了撞余子健的肩膀。
“这很光彩吗?”干嘛要自己找贱犯?
柯臻一副不怎么相信的表情:“跨鑫诶,你要是告诉那个老头子,他说不定一高兴就把整个跨鑫都给你了。”
余子健瞥了瞥那些请柬:“已经有一个夏思年了,为什么还要一个余子健?何况,我不姓夏,我姓余。”余靖对他跟母亲的恩情,不是一个夏伯衍就能否决的。他出生那天就姓余了,所以,一辈子都要姓余。
“算你有良心,算啦,我也不反对你跟小爱交往啦!”柯臻撇嘴,看他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只好牺牲妹妹咯。
余子健突然表情凝重:“谁说我喜欢柯爱了?请你妹妹没事不要来找我,不然出了事故我可不负责的。”说完就离开了。
吃了一记闷鳖,柯臻原本因为城南地皮而卯上的火又被翻了出来,三两步追上去:“余子健你把话说清楚,你要是敢玩小爱,我让你……”
傍晚的时候天开始阴沉沉,几道雷鸣之后就下起了倾盆大雨。路上刚下班的人都匆匆奔跑,与身旁擦身而过的树木飘摇使得整个世界看起来一片狼狈。就像是当年的那场台风,让整个世界都散了架。
夏天站在病床边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瓢泼雨水,心里沉沉的。昨天晚上余寒俊就那样走了,连一抹背影也不给她留。不过……她能要求他给她什么吗?
一口淡淡的叹息从她的口中流落,夏伯衍张开眼睛,看着夏天的侧脸:“你来了?”
夏天侧目:“恩。”
“昨天晚上为什么没有来?”夏伯衍强撑起身体。
夏天看着他艰难地支起自己的身体来,双手有一瞬间握紧,但随即放下了。任何人都该面对自己所犯下的错,他今日的孤独并不是别人造成的,而是他自己。所以,她只能袖手旁观。
“我没有必要任何行程都向你报备。昨天晚上已经是我的私人时间,我有权利决定自己的去向。”
“你说过你会来。”夏伯衍蹙眉。
夏天轻笑一声:“你也说过爱妈妈爱我的。”
夏伯衍一下子哑口:“说过不谈这种事情的,资料带过来没有?”
“恩。”夏天拿起床头柜上的文件,“有些事情不谈,并不代表不存在。如果不谈,很多事情也永远明白不了。”
夏伯衍接资料的手顿住:“你今天过来似乎别有目的。”
“那块地,华盛已经放弃了。”夏天淡淡地说。
“寒俊见过你了?”
“昨天晚上。”
“你……”
“你放心,我不会拿跨鑫开玩笑,我会把你与跨鑫分开来区别对待。”夏天坐到床边的椅子上,膝上平摊着同样的文件。
夏伯衍点头:“你明白就好。你跟寒俊是永远都无法交叉的两条线。”
“我们这样你很开心?”
“你就这么认定我做什么事情都不安好心?”夏伯衍一甩手把文件摔到地上。
“很抱歉,原本不想承认的。但是你的确是!”夏天捡起文件,“看来今天我们不适合谈公事。”
“天天……”
“请叫我夏思年。”
气氛一下子僵住,夏伯衍情绪有点激动,想握紧拳头却没有任何力量。
“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夏天见父亲不再说话,就理好东西打算离开。
夏伯衍把头别向另一边:“外面的雨很大,你……”
“谢谢,但是这不是你关心的范围。”夏天转身,又说道,“对了,我没有跟寒俊在一起,并不是因为我听从你的话,而是我还有良心。我做错的事会自己承担后果,但是别人做错的事,跟我没有关系,我没有必要替他承担错误。”
“天天?”夏伯衍猛然回头,女儿坚强的背影却在他眼里成了一道孤独的伤。是的,他承认自己有错自己对她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但是——难道一定要把他戳地这样鲜血淋漓吗?
可能这种想法一旦说出来,会招来她更多的嘲讽吧,有些伤害能弥补,有些却永远不可逆了!
可是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在指责他都在唾弃他,却没有一个人问过他,他究竟受过怎样的心伤。
“请叫我夏思年!”夏天回头,目光凌厉的。天天这样的名字,只是去世的母亲生前叫她的名字,除了母亲,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再叫这两个字。而父亲现在这样叫她是什么意思?还以为她是牙没长齐的小孩子吗?她不再是傀儡不再迫于他的势力,她可以否决任何,更可以主宰跨鑫的命运。她,早已经不是之前的她了!强迫自己成熟,面对生活的残忍,就像是活生生亲手从身上剥下一层皮一样,而离开余寒俊,却是挖走了心。请问,她还有什么理由能心平气和面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不是圣女,所以也别怪她这样睚眦相报。
激动地打开门,门外的人愣了愣:“夏……夏小姐……”
夏天顿住:“管家?”
余家的管家手里提着一个暖煲,尴尬地站在门外。他不安地点点头:“原来小姐已经回来了呀?”
“恩。”心头的火慢慢消了下去,“你,过来看他?”
“呃……”
“老蒋?你进来吧……”夏伯衍在里面叫道。
夏天余光扫了扫背后的父亲:“你们慢聊,我先走了。”说着对管家笑了笑,走了出去。
把包和文件资料全部摔进车里,夏天靠在椅子上,回想刚才的情景仍有些心绪难平。
一个月前,夏伯衍亲自来找她,而当时的她已经准备飞美国,打算去余寒俊之前呆过的地方看看。他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憔悴,让她回去帮他,她一口回绝。但是他在她所住的公寓里足足等了一个礼拜。因为李云容之前跟柯臻回国,她就搬离了原来的地方,一直以来都是靠自己打工赚钱维持生计的,所以住的条件不怎么好。夏伯衍就因为环境关系,导致呼吸感染而入院,她这才松口,可以回去,但是并不原谅他。
可是刚才他的态度是怎么了?仍然想用那种虚假的情谊收服她吗?未免把她想地太简单了吧?他自己也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好人。那么,他凭什么认为她会因为这种关心而柔软下来?做人,自信过头,永远不会是好事。
系好安全带,夏天刚开出车库,就遇到了今天最强烈的一阵暴风雨。车窗一下子就像是掉进水里一样,眼前都是白花花的一片,雨刷器再怎么摆都很难看清路面。
整条马路都很少有车,而且不少路段开始积水,当夏天离公寓楼还有几公里远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正好遇到红灯,她索性打开收音机来排遣掉外面洪雷般的雨声。
交通频道经常会放一些比较老的经典曲目,一首张学友与汤宝如的《相思风雨中》正悠扬深情地播送:
难解百般愁相知爱意浓
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
分飞各天涯他朝可会相逢
萧萧风声凄泣暴雨中
人海里飘浮展转却是梦
情深永相传飘于万世空
当霜雪飘时但愿花亦艳红
未惧路上烟雨蒙
啊...寄相思风雨中
啊...寄痴心风雨中
抱月去化春风云外追踪鸳侣梦
恨满胸愁红尘多作弄
难解百般愁相知爱意浓
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
分飞各天涯但愿他日重逢
夜漫漫路上珍重
寒夜里霜雪飘时
但愿花亦艳红别后路上珍重
夏天把手支在一边,静静听着歌词如水一样流淌进心田,越来越多的压抑感使她不安地张望窗户外面。虽然看不清楚世界的样子,但是与其目光空洞,不如在眼睛里放些东西更有价值一些。
如瀑的雨水里,马路右前方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子,隐约有个人影在车子旁,但是并没有打伞。夏天直起身子想看仔细,但是刚好亮了绿灯,于是只能借由着从它身边擦过的间隙仔细看了一眼。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余寒俊今天算是明白了。车开到这里的时候突然爆胎,想打电话给拖车公司,却郁卒地发现,手机忘在了办公室!于是等雨小了一点的时候想自己换一下备胎。谁知道他撑着伞刚下车,史前“流星雨”大爆发,不光把他的伞刮跑了,还淋得他找不到东南西北。他现在只有站在这里抱头痛哭了——因为备胎上次被柯臻那家伙拿去当他们家花园里的秋千啦!
他想着路上拦辆车比较实际——可是社会就是这样现实。这么大的雨,原本来往的车子就不多,而且就算有车子肯停下来,再看到他浑身湿透的样子时,都吓地跑了。爱车比人精贵啊!
远远地看着前面停的那辆银色车子,看不清楚车牌,但是余寒俊已经彻底失去了信心。果然,绿灯一亮,那辆车就加足马力从他身边开过,还溅了他又一层水。
“……”声音卡在喉咙里,原本想出声喊人的冲动也被压了下来。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没人知道他这只落汤鸡是余寒俊,于是他所有的高贵都被踩在了别人脚下。就像是几年前,他仍然背负着“孤儿”的称谓时,几乎还有人评论他为“可怜”。这一刻所有的成功又被全部淡化,他只记得那时夏天是怎么大喷着口水指着那些人说“寒俊哥才不可怜呢”!
可是自己,明明很可怜啊!
“哈哈哈……”他突然仰头笑了起来。为逝去的那些年华,也为逝去的那些人。
“寒俊?”夏天不可思议地撑着伞叫他。刚才看到是余寒俊她还有点不敢相信——老天,他为什么不上车?
一大口雨水直通喉咙呛住他,余寒俊回头瞪着眼睛:“咳咳……咳——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