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婚姻保卫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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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许戈飞没想到,妈妈做了一桌子的海鲜,一家人等待着丛苇回家吃饭,但是,等到的却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电话!

丛苇说她有事情,不能回栀子街老家吃饭了!

妈妈的脸上,满是疲惫和失望。

爸爸端着他的茶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扔下一句:“你们吃吧,我不饿。”就到隔壁张大爷家去了。做父亲的,还能说什么呢?

澹澹见一家人突然闷声不响了,眼睁睁看着那些美味的海鲜,却不敢轻易动手。因为奶奶说过,要等妈妈来了才可以吃的。她不解地望望爸爸,再看看奶奶,小嘴巴撅得老高。

“澹澹,让你爸爸给你剥虾婆吃吧,奶奶身体不舒服,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许戈飞望着母亲蹒跚的背影,突然发现母亲正以很快的速度老去。一阵无已名状的痛苦突然袭击了他。他呆呆地望着满桌子的海鲜,沉默了好久,缓慢地打开手机,拨通了丛苇的号码。

关机!

许戈飞再将电话打到伴月小区的房子里,无人接听!

他根本就没想到,为了专心给莫怀卿写回信,丛苇早就切断了所有跟外界的联系!

许戈飞沮丧地合上手机,无精打采地给澹澹剥了几只虾婆,长一声短一声地叹着气。

澹澹小心翼翼地把虾婆放进嘴巴里,眼睛却望着爸爸铁青的脸色。她不知道大人们都是怎么了,为什么放着这么美味的海鲜不吃,一个个突然都离开了呢?十来岁的小孩子,好像还很难理解大人的复杂哦。

“澹澹,爸爸想问你个问题。”许戈飞望着懵懵懂懂的女儿,将一只对虾放进她的碗中,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问题啊爸爸?”澹澹一边贪婪地吃着虾婆,一边呜呜噜噜地问。

“如果……哦……你觉得,跟着爸爸开心,还是,跟着妈妈更快乐一些?”

澹澹猛地停止了咀嚼,抬起头,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兽一样,愣愣地望着许戈飞。

许戈飞被女儿眼神中的惊恐吓住了,呆呆地坐在椅子上,爷儿俩就这么一言不发地对望着。

“我的意思是……”

“爸爸,你是不是想问我,如果你跟妈妈离婚了,我愿意跟着谁呢?”

澹澹的大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泪雾,并且开始小声地抽噎。

许戈飞又是一惊。看来,这孩子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单纯,她对爸爸妈妈的事情,已经有所察觉了。也是,毕竟他们夫妻俩已经近两年的时间没有在一起了,这不可能不引起女儿的好奇、疑惑和思考。

面对女儿那跟年龄极不相称的悲戚面容,许戈飞觉得心被什么揪扯着,有些疼痛,有些酸涩。

“我是说……如果……”半天,许戈飞嗫嚅着,冒出这么一句。

“爸爸,如果你们分开了,我跟着谁都不会快乐!因为那样一来,我就要么失去亲爸爸,要么失去亲妈妈了。”

澹澹哭得一塌糊涂,海鲜也不吃了,索性趴在桌子上,小肩膀一耸一耸的,伤心欲绝。

“澹澹乖,不哭好吗?爸爸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许戈飞觉得,语言从来没有如此苍白无力过。面对孩子,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太任性了,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干吗要如此折腾呢?平心而论,他犯错误在先,丛苇不原谅他也是逼不得已的。

“开玩笑?”澹澹大声地喊了起来,泪眼相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吗要抛弃妈妈?妈妈为了你,为了我,为了爷爷奶奶,吃了多少苦啊?她天天晚上都不睡觉呢!我跟着她的时候,每次夜里醒来,都看见妈妈哭得红眼大鼻子的,还一支又一支地抽烟,一杯又一杯地喝酒。你知不知道抽烟喝酒对女人的伤害有多大?书上都说了,女人抽烟喝酒会老得很快!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着奶奶住吗?我是不愿意再给妈妈增加负担了!她要上班,还要打理那个俱乐部的事情,赚钱给我交学费买文具,给爷爷买茶叶,给奶奶买治疗颈椎病的药,还要帮助小姑姑一家,妈妈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澹澹像个小大人似的,愤怒地盯着许戈飞。

许戈飞被女儿的口气吓住了,傻傻地望着那个只有十来岁的小女孩儿。他没有想到,在女儿的眼中,他这个做爸爸的,已经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可是,咀嚼着女儿的质问,许戈飞又觉得,她的口气,多少有些模仿大人的成分,难道是丛苇教女儿这样说的?

“澹澹,是你妈妈让你这么说的吗?”

“胡说!妈妈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个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还不会思考吗?我们班有好几个同学的爸爸妈妈都离婚了,我们平时在一起讨论的时候,恨死了那些坏爸爸!他们为了找到年轻漂亮的女人,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顾了。我们几个女生早就商量好了,长大了绝对不嫁人!男人都是没良心的坏家伙!”

天!

许戈飞蒙了。

这是一个十一岁女孩子说出来的话吗?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往后倒退了几步,电灯将他的影子像弹簧似的拉得老长。他惊骇地望着澹澹,每一个毛孔里似乎都往外涌动着冰凉的气息,只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脑际,在那里翻腾澎湃着。一阵又一阵地眩晕袭击过来,天花板似乎跑到脚底下去了,可怕的感觉没有一点预感地打击到他头上。

“澹澹……不是这样的,你……你听我说……”良久,许戈飞才像一个被打晕了的拳师,在裁判数到第九的时候苏醒过来,滞涩地张开嘴巴,嗫嚅道。

“我不听!”澹澹的抽噎变成尖锐的喊叫,伸手取过一只盘子,奋力地冲他扔了过来。

许戈飞机械地向旁边一歪身子,躲过了盘子的袭击,只听到“当啷”一声,盘子掉到地上,碎成了千片万片。

许戈飞的心,也在一瞬间碎掉了。他万万没想到,一向乖巧温顺的女儿,会突然间向他发难,而且一下子就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响声惊动了房间里的母亲,老太太惊慌失措地扑了出来,看到剑拔弩张的爷儿俩,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你要死了混小子,跟孩子动什么气?!”

老太太冲过来,一把拉起澹澹,抄起衣襟替她擦试着脸上的泪水。

“你还嫌这个家太安宁了是吗?不闹得鸡飞狗跳不算完是不是?娘不愿意数落你,你也该自己好好反省一下了,都四十出头的人了,这么天天别扭来别扭去的,有什么意思呢?谁家没有儿女?谁家没有矛盾?可是,左邻右舍谁家跟我们家一样,天天生活在这样的别扭中?你就算不为我和你那苦了一辈子的爹着想,难道你自己养的女儿也牵不动你的心了吗?那个姓夏的,难道就比天上的神仙还让你舍不下?人家生活在锦衣玉食里,拿你当开胃点心。你倒好,自己也掂量不出自个儿有几斤几两吗?不是当娘的说话凉人心,我要是苇子的亲娘,早就会让她丢下你了!你是我自己养的,除了低三下四地替你在苇子面前挽回一点面子,让她觉得这个家不能没有她,我还能为你做什么呢?你还要让你这没用的娘替你怎样做呢?”

老太太是真动了气了,在接到丛苇电话,说是不回来吃饭了的时候,她就已经感觉到了异样。她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将丛苇跟这个家联结到一起了,一种溃败之后的深层疲惫让她浑身酸软,几乎无法支撑着自己将那顿饭做好。她预感到,自己最不愿意承认的现实,已经一步一步地走近身边。她原本不想在儿子面前发火,儿大不由娘,他已经不再是依偎在她怀里吃奶的孩子了,她也不能仰起巴掌来惩罚他的错误。可是,当她看到小孙女泪流满面的样子,她所有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一边数落,一边忍不住老泪纵横拿拳头拼命地捶打着自己干瘦的胸脯。

“妈!妈妈!您这是干什么?!”

许戈飞一下子慌了,跑过去一下子攥住老太太的胳膊。他长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看见母亲动怒,不由得有些慌乱。

“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哟,老了老了,只说要好好享几天儿女福了,谁承想你这个不争气的会沾染上那种坏毛病,让你这当娘的没脸见儿媳妇呀!苇子不来吃饭,那是在打你娘的耳光呀,混小子,你明白不?这么多年来,我们婆婆媳妇没有红过脸,不管你娘做了什么事情,那孩子从来没有在娘面前露出点什么不愉快。她这次拒绝做娘的,就等于在跟娘说明白:娘为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呀!你让我这做娘的说什么好呢?”

许戈飞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死命地抱住母亲干瘦的身体,灰白的脸上像死人一样地没有表情。

“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混小子你爱怎么折腾都由你了……”

“奶奶,我不让你死!”澹澹也扑了过来,抱住奶奶的腿,没命地哭嚎起来。

“不要这个样子啊!”许戈飞痛苦地望着一老一小,悲怆地喊道。

一个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的人,他有为人子、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他至少应该给爹娘妻女一种荣誉和一种安全,而他,都做了些什么呢?

在儿子痛苦的喊叫声中,老太太强迫自己安静下来,一下一下地抚摩着孙女的头发,目光无神地注视着窗外黑洞洞的夜色。

许戈飞闭上眼睛,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十年的岁月就是为了今天这不可收拾的局面么?他无可奈何地抓住头发,猛烈地摇撼着。他挥动着拳头,像是在跟一个看不见的对手做着搏斗。他无措地从口袋里翻找出一包香烟,哆哆嗦嗦地点燃一支,又是悲苦又是愤怒地猛吸一口。母亲的哭诉和女儿的指责,让他觉得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在医院里,当他为刘贝拉掏尽自己的腰包帮助丛苇的时候,他还以为,他们的关系从此有了转折。可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他自欺欺人而已。丛苇拒绝回栀子街老家,就是一个再明白不过的信号,他们俩的关系算是真正的完了!

可是,谁能知道,他的确还是爱着她的!为了减轻她的压力,他甚至不惜低声下气地乞求梅艳若,让她打电话替林黄鹂隐瞒真相!他所做的一切看来都是毫无意义的了。

天!爱情的定义,难道就是不出错、不犯过吗?

这一刻,许戈飞终于明白了那句话的深刻含义:一失足成千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