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前朝旧事:晚清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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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醇亲王乞骸骨

醇亲王奕譞,生性庸弱,是宣宗的第七个儿子。他的儿子,后来宣统朝的摄政王载沣,也很无能,而且说话结巴。和他的六哥,恭亲王奕訢比起来,不仅才具天差地别,就是相貌,也缺少老六那种昂首天外的皇子气度。他能三代荣宠,圣眷不衰,靠的只有一点:他是慈禧太后的亲妹夫。

穆宗十九岁“弃天下”,陷朝廷于天昏地暗,唯有慈禧太后能出以镇定,问出一句用心很深的话:大行皇帝去了,我们姐妹还怎么办事?这是不谈继统,先说垂帘,由此定下调子:不为穆宗立嗣。

她要为文宗立嗣,也就是说,她要为自己过继一个儿子。这样她和慈安“姐妹俩”就还是太后,名正言顺地继续垂帘听政。所以接下来她郑重宣布:醇亲王之子载湉,今年四岁,承继为文宗次子。

满堂跪着的王公亲贵和元老重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见醇王连连碰头,失声痛哭。他的同母弟孚王眼看他昏迷在地,急忙趋上前挽扶;他却形同瘫痪,怎么扶也不能好好保持一个跪的样子。

醇王无能,而且忠厚,一直以为“家大业大祸也大”,如今片言之间成为“太上皇”,这不是祸从天降吗?他对他这个大姨子,了解很深,因为深,才愈加恐惧——不说别的,现成放着个多尔衮的例子在前头,能不触目惊心!

所以他觉得唯有赶快上折,向慈禧太后表明心迹,从此不闻政事,闲废终身,才可自保。醇王的这个折子很有名,内中最核心的一句话是:“许乞骸骨,为天地容一虚糜爵位之人,为宣宗成皇帝留一庸钝无才之子。”译成白话文就是:我是一个庸钝无能的人,请看在我死去父亲的面子上,保全我的性命吧!

很可怜。

但慈禧太后却不放过他。光绪十二年春,赏他杏黄轿,人道是殊宠,醇王却深知这是对自己的试探,看你究竟有没有不臣之心?这杏黄轿他是不敢坐的,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醇王府客厅的正堂上,悬挂着他的亲笔家训:“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子孙祸也大。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大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可见恐惧戒慎之心,始终不敢稍懈。有一年,朝鲜内乱,朝鲜王李熙向中国乞师,李鸿章派吴长庆渡辽平乱,逮捕了逼宫的大院君李昰应,并将他带回中国幽闭。这大院君是李熙的本生父,李熙以旁支入承大统,与光绪帝的情形相同。所以当醇王请求将李昰应放回国,以保全他们的父子之情时,慈禧只冷冷地说了一句话:我不放他——我要让那天下生了儿子当皇帝的,自己知道尊重!

这番杀鸡骇猴,使醇王颜色大变,再一次瘫倒在地。

光绪亲政之初,慈禧太后特命李莲英拿出当年“醇王乞骸骨”的折子,给皇帝看,它被很珍重地收藏在英国女皇致赠的一个小首饰匣里。自儿子入宫,醇亲王奕譞无一日不小心翼翼,无一日不胆战心惊。他的正堂名为“谦思堂”,书斋名为“退省斋”,几案上摆放着“欹器”,上有“满招损,谦受益”的铭句。欹器是一种“巧器”,其特点为“虚则欹,中则正,满则覆”,奕譞将“欹器”作为座右器,就是要时刻提醒自己。十四年旧话重提,皇帝拿到折子,肃然而且悚然;慈禧太后却手捧一杯茶,意态萧闲。对醇王,她曾说过一句话:只要我活着,他不敢!

不仅醇王,光绪皇帝载湉,一生也是如临如履。传说他死于瀛台时,身上仅盖一床破被,身后无嗣。他弟弟载沣之子溥仪,再次被慈禧太后看中,选进宫来,承继穆宗为嗣。

民间盛传,光绪二十二年,精通风水的内务府大臣英年,为了讨好慈禧,进谗言说醇亲王奕譞的陵寝之上,有一棵高十丈、荫数亩的白果树,“白”在“王”上为“皇”,与皇室很不利。慈禧听后说:“我即命尔等伐之,不必告他!”这个“他”,指奕譞的儿子光绪。内务府接到懿旨,不敢轻举妄动,悄悄将消息透露给皇帝,光绪当即说:“尔等敢伐此树,先砍我头!”

这不可信,对慈禧太后,他不敢用这样的口气。但这棵白果树最终还是没有保住,据说是黎明时分,慈禧太后带着内务府的人亲往醇王陵墓,因为小太监们迟迟不敢动手,她自己先伐了三斧头。这也不可信,慈禧行事,从来都是光明正大,用不着这样天亮时分偷偷摸摸的。为防死灰复燃,慈禧还命人在伐倒的树周围,挖了一个深坑,填埋上石灰。匆匆赶去的光绪皇帝,无奈之下,只能围着父亲的墓地走了三圈,“顿足拭泪而去”。

醇王奕譞,因为娶了慈禧的妹妹,一生煊赫,不仅儿子载湉,连孙子溥仪都做了皇帝。但终其一生,他都处在慈禧太后的淫威之下,做了皇帝的儿子,更是受尽欺凌。他自己心里,一定无数次地后悔这段婚姻,恨它殃及子孙,给家族带来如此长久的不幸。

《醇亲王请乞骸骨折》:

臣侍从大行皇帝十有三年,昊天不吊,龙驭上宾。仰瞻遗容,五内崩裂。忽蒙懿旨下降,择定嗣皇帝,仓猝昏迷,罔知所措。独犯旧有肝疾,委顿成废。惟有哀恳矜全,许乞骸骨,为天地容一虚糜爵位之人,为宣宗成皇帝留一庸钝无才之子。

《翁同和日记》(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

戌正,太后召诸臣入,谕云:“此后垂帘如何?”枢臣中有言:“宗社为重,请择贤而立,然后恳乞垂帘。”谕曰:“文宗无次子,今遭此变,若承嗣年长,实不愿,须幼者乃可教育。现在一语既定,永无更移,我二人同一心,汝等敬听。”则即宣曰:“某”。维时醇郡王,碰头痛哭,昏迷伏地,掖之不能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