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秋意转凉。
怀葇一席素衣,他的模样愈发地有丰云缺的风骨,记得先前不知谁说的,怀葇才更像解玉长老的大弟子。
栩甘阳躺在草丛中,细碎的流萤侵染漆黑的瞳孔,倒映漫天繁星,流淌孤独的夜,寂寞的秋。他察觉有人靠近,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素色衣角,第一反应是丰云缺回来了,细想不太可能,再一看来者是怀葇,神色淡漠下去,重新躺回那片被自己躺了一个坑的草窝。
怀葇无奈的摇了摇头,随手放下一包东西,看着他,两人都这么熟了,他也就直说了:“你又把我错认成师父了。”
栩甘阳知道二人熟的不能再熟,但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若非师父他老人家实在冰清玉洁,我真以为你是他老人家的私生子。”
“你这用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在生师父气?”
“我生他气干嘛?!”栩甘阳突然坐起来,后来发现自己反应有点大了,又乖乖躺下,突然瞥见地上那包牛皮纸,惊呼:“牛轧糖!”
“嗯。”
“哪儿的!”
“……山下有个小店。”
怀葇实在有点受不了栩甘阳如此大条,默默与他保持了距离,捍卫自己的智商不受其侵扰。
栩甘阳一吃饱就喜欢胡咧咧,无视对方的抗拒,搂着怀葇的肩胡诌:“哎,你看看我现在把你带的多好,多有人情味儿!要我说云舒卷其实啥都好,但尤其生产闷葫芦,这点就很不好,其实就是师父的问题……你说他稍微笑笑,和蔼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怀葇挣脱了几下无济于事,索性放弃了:“大师兄……我有事要说。”
栩甘阳停下来,看着他。
“你有没有发现,师父对于徒弟的关心有些――”
“有些什么?”
怀葇不语。
栩甘阳其实也要猜到他说什么,咽下还未嚼开的牛轧糖,面色平静。
怀葇接着说道,“师父好像特别害怕,失去我们。昀长不过是个小小的感冒,为何如此大费周章。”
栩甘阳不做声,鼓动腮帮子,却眼神暗淡。
“你说师父究竟在害怕什么?我以前只是觉得他也许只是对我们严加管教,可昀长不过,不过是寻常伤寒,师父能为了他不去参加试金大会。”
“也好还吧……他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喜欢小题大做。”
怀葇将吃完的牛皮纸一一叠好,问栩甘阳:“你还能够记起,来自你儿时的记忆吗?”
见栩甘阳发呆出神,他继续说道:“拜入万叶山前发生了什么,你是否记得呢?”
两个少年双目交错,交换着各自的心事,此刻青涩的面庞上第一次透露沉重的意味。
此刻栩甘阳郑重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目光坚定:“怀葇,我们没有任何问题……有问题的孩子也不会来到万叶山,我们,都是没问题的。”
感受到握在肩膀的手指收紧,怀葇不善言辞,却摸摸抚上去,仿佛暗暗给予他力量:
“我知。”
水云间。
默玉长老素来不爱出门,也难以出门。
水云间必须由天生极寒女性镇守于此,这里是连接冥漠之乡和蛮荒地狱的要塞。
三岁开始,她几乎一步未曾离开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壤,处处灵力充沛,看上去永远无法将其与那凶险的炼狱联系在一起,反而教人觉得这里是什么练气修身的宝地。
月白色的天光透过山顶上巨大的裂缝渗透下来,倾泻在女子素雅的细罗纱衣,看上去圣洁无比。
水云知的安静,会让人有一种时间都凝固的错觉。
“砰――”
巨大的声响传来,几乎是一瞬间,洁白的飘带夺袖而出,化作凌厉刀刃,带着浓重的杀伐之气绞向声音的源头,也是几乎同一时刻,丝带戛然而止,水云知绝美的面庞上凝着一丝不解:
“云缺……云缺师兄?”
如果不是太过熟悉彼此的气息,她几乎无法想象这个如此虚弱的人是她素来强大的师兄,下意识的去扶,却更让她忧虑:“师兄,你怎么这么冷,你……”
水云知怔住了,丰云缺怀里的斗篷包裹着一个人形,细碎璀璨的流光泼洒倾泻,染亮昏暗的石窟。丰云缺这才抬头看她,作出解释:“……我没有想到,竟然会提前到来。”
天光柔和,却照得山窟内失去烟火,冰凉无比。水云知的感到浑身冰凉,她试探地走到丰云缺面前,抄起他的手腕细细探知感受,在此过程中丰云缺一言不发,不过少年人青春皮囊,却无端透露出衰老操劳的沧桑感。
“师妹,我……”
“师兄。”水云知闭上眼摇了摇头,“此事作罢,你先随我来。”
“好。”丰云缺犹豫了一下,将怀里的人形放到一旁的石床上,踱步随水云知离开了这里。
这一段路有些长,兄妹二人始终一言不发。水云知走到另一开阔处,请丰云缺走了上来,双双立于一处新修的石碑前。
“经此试金大会,万叶山乃至修仙界,都会怀疑云缺师兄――解玉长老的所有弟子。”
“……”
“师兄,可曾想过吗?”水云知嗓音非常清冽,清冽中透露着冷意,和令人片刻拥有的安心。
丰云缺艰难的扯起嘴角,难得看上去心情不那么沉重:“师妹若还得说出,我这个师兄也不算做的太失败。”
“师兄!”水云知万年冰寒的玉颜浮现出普通少女担心兄长的神情。
洞中的兔子都在为这位年轻的仙长着急,只有山中人还在逍遥得意,令人痛恨。
“师兄可知凡非仙灵之气,可化形人状皆为妖物,否则也不会有……你的师父,前掌门梅素寒的,前车之鉴。”
“我师父,怎么了?”丰云缺神色冷却下来。
水云知不敢多言。
“我师父怎么了?什么前车之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