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有，看你这脸，跟谁欠你800块钱似的。”
“哪有。”
“行了啊，有什么事快说，说完去吃一顿。”
萌萌盘踞在沙发上，半歪着身子，没精打采。昭君戳了一下她的小肚子，萌萌向触电似的抖了抖。
“我妈又给我介绍对象了。”
“这不是好事吗？”
“这怎么是好事了，我都快烦死了。”
“介绍的什么人。”
“石城的，工程师，比我大8岁。”
“人品怎么样？”
“感觉还行，上中学的时候还做过我的英语口语老师。”
“那敢情好啊，还来一场师生恋。”
“去！”萌萌喝斥道，又说，“我妈对这个人特别满意，这人跑前跑后的，把我妈哄得可开心了，干家务活，还给她按摩什么的，总之呀，这个人来了之后，我妈的精神状态比以前要好很多。”
“那不就得了，我看这人行。”
“怎么就行了，你没见他，又高又壮，跟熊似的，再过几年发起福来，真了不得。”
“你现在是不是不着急结婚？”
“是啊。”萌萌一脸茫然。
“你妈是不是逼着你结婚？”
“也没有逼着，但是很着急。”
“那就是逼着。”
“就算逼着吧，主要是舆论压力大。”
“那么，你找个两地分居的丈夫在家伺候你妈，不是两全其美吗？你也轻省了，你妈也舒服了，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听你说这人，工程师，是吧？收入也算稳定，人又不错，真没什么好挑的了。除了年龄大点，其他没毛病，不过这30多岁也不算大啊。总之，我觉得这人不错，可以考虑作为结婚对象。萌萌我可告诉你，我这是经验之谈，结婚对象和恋爱对象一定要分开，一定要专事专办。有的男人适合恋爱，花样多，会搞浪漫，和他恋爱你心情好；有的男人则适合结婚，花样少，比较踏实，和他结婚你心安。你妈介绍的这位，显然属于比较适合结婚的。”
“你这样说也对。”听昭君这么一说，她开始思考了。相亲、恋爱这么久了，她也烦了，要不干脆快刀斩乱麻，来个闪婚，大家都痛快。
“再说你妈以后也要人照顾，父母都一天一天老了，找这样一个人对你以后也是好的。”
女人的话像星座运程，听上去很有道理，可仔细想想也许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萌萌闷头不说话。
昭君电话响了。
“喂，想请吃饭啊……可以是可以，但是地方得让我挑……”昭君一副大小姐派头。
“牟森说到我们楼下了，请吃饭，快换衣服。”昭君拍了萌萌一把。
“我不去了，今天心情不好。”萌萌尽量避免和牟森见面。
“今天去吃大餐啊，你别傻了，这个相亲结婚的事以后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快快快。”
“不去——不去——”萌萌拖长了声音，像是刚睡醒。
“叮咚——”门铃响了。昭君去开门。是牟森。
“走啊。”牟森进门就说。
“丁小姐，人家都上门来请来了。”
“牟森。”萌萌轻轻叫了一声。牟森直直地看着她，他和她之间的故事只有他们自己懂。“我今天不是很舒服，你和昭君去吃吧。”说完萌萌便趿拉着拖鞋，回房间去了。
“不去拉倒，死丫头就这脾气，我们去吃。”昭君说。
“萌萌哪儿不舒服？”下楼时牟森装作不经意地问。
生活中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爱你在心口难开。
“可能大姨妈来了吧，不知道。”昭君搪塞着说。每个女人都希望男人把她当做唯一，而不是二选一。
周末回石城，妈妈安排萌萌去乃武家搞突袭回访。萌萌提一盒酸奶，敲响了乃武家的门。
乃武头发乱乱地打开门，一看是萌萌，赶忙进屋收拾头面。“你先坐啊，我马上就来。”
杨乃武家的户型是这样：进门是个走廊，走廊左手边是厨房，萌萌探头看了一眼，那厨房脏乱的跟被洗劫过似的，走廊右手边是书房，里面有个三面墙的大书架，书摆得满满当当，还有很多摆不下的堆在书桌上、地上。再往里走是个小客厅，客厅旁边就是杨乃武的卧室，再朝里走，是卫生间。
乃武家的客厅并不整洁，两组一套的沙发上放着两条裤子，沙发扶手上有一只黑色的袜子，另一只在地板上。小客厅也当餐厅用。有一张乌不拉几的正方形饭桌摆在沙发的对面，饭桌上摆着个笊篱，挡苍蝇用的，标准的老货，萌萌好多年没见过这个了。笊篱里摆着一碗白米粥，粥里陷着一颗茶叶蛋。
萌萌在心里叹了一声，这真是单身汉的生活啊！平日里见他在我们家做饭挺利索的，又会收拾又会打扫，怎么一到自己家，就懒惰了呢？这男人真是会做表面工作。不过，见到这番“真相”，萌萌不由得又生了恻隐之心，她开始可怜起这个大块头来。
“这家里都没收拾啊，等我来收拾吗？”萌萌打趣道。
乃武从里屋走出来，一撮头发还在后脑勺翘着。“不是，最近一个设计比较忙，没怎么来得及收拾，呦，真不好意思，让你没地儿下脚了。”
萌萌抿嘴笑了笑。她这一笑，乃武心里轻松了许多。
“你怎么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啊？”
“我没有啊。”乃武一脸无辜。
“怎么没有，你看，你在我们家又会做饭，又会扛水，又会按摩，又会打扫，在你这儿，我可一点没看出来你的技术啊。”
“嘿嘿，轮到自己的事就懒了。”乃武憨笑。
“喏，这是酸奶，你留着喝吧。”
杨乃武赶紧把酸奶接了，随手挨墙放在书房里。
“我看你也挺忙的，没事儿我就走了啊。”萌萌站起身来，准备抬脚走人。
“不忙，不忙，你再坐会儿，再坐一会儿嘛。”乃武恳求道。
主人留客心切，萌萌只好坐回原位。房间里静了几秒，整个氛围略显尴尬。
萌萌大吸一口气。乃武以为萌萌觉得无聊，忙说：“我有相册你要不要看看？”每个客人来访，一旦冷场，他都会用家庭相册来打发时间。
杨乃武从书房的书堆里抽出几本老式相册，抱到客厅里给萌萌看。
相片是一个人的历史，因为人无可避免地会变老，所以看相片最终是一个感伤的过程。
“喏，骑着鲤鱼，好可爱，这鲤鱼是真的还是假的啊？”萌萌指着相片上的一个小人说道。
“是假的，照相馆里面的，这是我过生日的时候照的。”总是替人作解说，乃武驾轻就熟。
“呵呵，这是你小时候，这是公园，咦？这公园我怎么没见过，这儿是哪儿？”
“哦，我小时候是在东北长大的，后来才来这里。”
“是因为父母调动工作？”
“也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呵呵，这又是个故事了。”
“故事，我爱听故事，你说说看。”萌萌把双手放在腿上，显得很乖。
“这故事我从没跟人说过，你是第一个。”
“很荣幸，我洗耳恭听。”
“其实，我出生在沈阳，我爸爸是‘文革’前毕业的老大学生，那个时候的大学生，可真是宝贝疙瘩似的，我爸爸是航空航天大学毕业的，毕业后就被分配到沈阳，参与我们国家的飞机设计工作。据我爸爸说，后来有一天，他看到报纸上刊登了一条新闻，说石城正在大开发，很需要人才，那个时候石城当然没有沈阳好了啊，沈阳是大城市。可我爸爸就想，沈阳这种大城市，到处是高楼大厦，发展空间不是非常大，石城荒地还有这么多，发展前途多大，于是就带着我们全家来这边的研究所工作，这一干就是这么多年，我爸爸现在怀念老家了，退了休，和我妈妈一起回沈阳去了。”
“没想到你的身世这么复杂，你爸爸当初如果不来这里，没准发展的会更好。”
“当然了，我就一直在气我爸这个，他的大学同班同学，现在好多级别都可高了。”
两个人感慨了一番，萌萌继续看照片。
“你那时候好瘦啊。”萌萌指着杨乃武站在上海外滩照的相片说。
“那时候刚大学毕业，是蛮瘦的，买皮带都得自己打眼儿。”
“这是在哪里？这片大海似的，是黄浦江吗？”
“是北戴河，单位组织去旅游过一次。”
听到北戴河3个字，萌萌头脑一懵，她又想起了牟森，在大都是牟森，在石城是乃武，这是两个活在两个时空里的人，可萌萌总觉得他们俩像一个人似的。
“怎么了，头晕吗？病了吗？”乃武问皱眉的萌萌。
“没事儿，你们家照片还真多，这是你母亲吗？看起来蛮慈祥的。”萌萌回到现实中继续发问。
“是我母亲。”
“你母亲是做什么工作的，也退休了吗？”
“我母亲是家庭妇女。”
“哦。”萌萌应一声，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了。
“当年我父亲是独子，我奶奶又是寡妇，我父亲上了大学以后，我奶奶就反复叮嘱，让我父亲以后千万不要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父亲很孝顺，他就想，这城里的女人娇生惯养，肯定不能好好地对待我奶奶，于是就从老家农村找了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结婚，也就是我母亲，我母亲对我奶奶很好，给她养老送终。”
萌萌听了这个故事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心想这简直是旧社会的婆媳关系啊，不过我跟你父亲倒挺像的，我找你也是为了让我妈开心。
乃武见萌萌不说话，以为她被吓到了，又补充说明道：“我妈这个人很好的，她对谁都特好，别看她不识多少字。”
“哦。”萌萌明显心不在焉，“这是谁？”
“这是我大学同学。”
“普通同学？”
“就是普通同学。”乃武脸上一红，露出一种和年纪不相符的天真。
“你以前没谈过恋爱？”
“谈过两个，后来觉得不适合就分手了。”
“哪儿不适合？”萌萌在乃武面前，越来越强势，她忽然觉得男人就像高跟鞋，一旦找了窍门，你也可以轻松驾驭他。
“觉得性格不合，那个女的老说我不上进。”
“哦？我没觉得你不上进啊。”
“我自己也没觉得我有什么不上进的，可能只是不太善于交际。”乃武说。
“我妈怎么跟你说？”萌萌忽然话锋一转。
“说什么啊？”杨乃武无辜地问，以为自己犯了错。
“说我们俩的事啊。”
“哦，师母说可以处处看。”
“嗯，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会好好加油的。”
把一个比自己大8岁的人问得团团转，萌萌感觉到了一种控制别人的快乐。
“可是我们一个在大都，一个在石城，异地恋很难修成正果的，而且我以后也不想在石城发展。”
“你也是石城人嘛，这不叫异地恋啊，目前来说，如果你不想回来，我可以经常去大都看你啊，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也可以去大都工作，这些我觉得都是可以通过努力来改变的。”
“你有没有真的恋爱过？”萌萌问。
“我不知道。”
“你打算恋爱多久结婚？”
“最晚一年，最快半年。”
正合我意，萌萌暗喜，可嘴上，萌萌却说反话来试探乃武：“是不是你这个年纪不能再等了，着急找人生小孩？”
“不是，我是觉得合适了就可以结婚，至于生小孩，我无所谓，女方如果不愿意，我不会强求。”
“你愿意当丁克族？”
“我是不太想，但我充分尊重女方的意见，毕竟，你知道，孩子还是女人生嘛。”
“那要不，我们试试看？”萌萌大胆得连她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
杨乃武憋住了，好让自己不至于看起来高兴得太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