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断续续交往了半年,萌萌把小年领回家给她妈看了看。萌萌妈当然十分满意,并对大学教授这个职业赞不绝口。听说小年是孤儿,萌萌妈感叹了一会儿,要求小年过年一定要跟萌萌来石城过。小年答应了。萌萌心里忽然有一种安定的幸福感。
可真等到过年,小年又反悔了。“小丁,我们过年在老师、师娘家过吧。”
“怎么在他们家过?我们有家,我妈说了,过年我们回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师的家也是我们的家。”
“这话怎么说的,那儿怎么就是我们的家了?我们现在根本没有家,以后能不能有家也不一定。”
“你?!”小年说不过萌萌,气得哽住说不出话来。
“我说得不对么,这半年,我跟着你给他们赔笑脸赔得还少啊?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这样么?我图什么。我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也不干这事儿。”
“我以为你是真心的。”
“这和真心不真心没关系!我跟你说,别的都好说,这过年回家,就是要回自己家,你跑去马馆长家算怎么回事?你这看门狗当得够彻底的。”
萌萌这话刺到了小年的心。小年怒吼:“你给我闭嘴!”眼睛里像要飞出刀子来。
萌萌饭也不吃了,盘子一推,皮包一拎,走人!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何必一起过。
“有种你别来找我!”萌萌叫道。
这个春节注定是沉闷的,萌萌爸因为公司有事,滞留在南方回不来,家里只有萌萌和她妈两个人。一切照旧,吃自制的年夜饭,鸡鸭鱼肉一样不少,这在萌萌家是多少年的老传统了。吃完饭,她和妈妈一起看春节联欢晚会,可不到12点,萌萌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年的春晚犹如萌萌的恋爱,鸡肋得很,可没有吧,总归又不是回事儿,有吧,又实在无法让人提起精神去对待它。
大年初四,小年来到了石城,找萌萌道歉。可道歉有什么用呢,他还是按照他的计划行事。
在萌萌家。萌萌妈说:“萌萌,差不多就行了啊,小年都亲自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萌萌发现她妈总是爱偏向准女婿,可能是为了以后多从女婿那儿捞点好处。“我不想怎么样,我就是看不惯他那样!”萌萌把瓜子壳吐得老远。
“这不是特殊情况么。”小年满脸堆笑,拱手求饶。
“什么特殊情况?”萌萌翻白眼。
“对,什么特殊情况,小年你说说。”萌萌妈附和道。
“不瞒您说,在阿姨面前我也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半句假话。我从上大学时期跟的导师就是张老师,后来一直跟着他读了硕士、博士,然后是留校,做项目,评职称,张老师和师母都特别帮我。我的情况阿姨您也知道,我真是无以为报啊,现在过年了,老师老两口在家冷冷清清的,我能不去陪陪吗?我不去,我成什么人了?滴水之恩还涌泉相报呢,更何况老师对我这么好,阿姨您说句公道话,这事我是不是无理取闹,故意不来看阿姨您?这不,过了大年初三我赶紧就赶过来了。”
“哎呀,真是好孩子呀,阿姨就喜欢你这样懂事理的好孩子!萌萌,我不许你无理取闹啊。”
这一段陈词说得严丝合缝,萌萌也挑不出什么理来,只能撅着嘴继续嗑瓜子。
“行了啊,大过年的,别找不愉快,要不你们俩出去走走,萌萌你带小年出去转转。”萌萌闹了一会儿情绪,还是就范了。
青梅公园佳节当前没什么人来玩。
这公园里,阔叶林的叶子几乎掉光了,只余下乱乱的枝丫,指向天空,湖面上结了一层冰,有几个小孩在搬石头砸冰玩。走到儿童乐园区,萌萌忽然动了童心,要玩旋转木马——小时候她是来一次玩一次,这是她的保留娱乐项目。
小年见值班室里有个人在,便走过去问:“师傅,这木马还开不开?”
那师傅正在看电视,怀里抱着个茶杯,时不时笑出声来:“今天不开了,人太少了,最起码人上一半才开。”
萌萌在一旁听到了,闷闷不乐。
小年拉开值班室的玻璃门,朝那师傅怀里塞了一百块钱,赔笑脸说:“麻烦师傅开一下吧,我们大老远来了,就想玩一回。”
值班师傅也没抬头,直接把那红票子往棉袄袖子里一塞,慢吞吞地站了起身来。萌萌见有门儿,像个孩子一样,雀跃着爬到一匹小白马身上,小年找她旁边的一匹骑了,没过几秒,大圆盘就转动起来,欢快的音乐把萌萌拉回到了童年。
她张开双臂,像要飞到天上去,小年看见她满足的样子,也满足地笑了。
在欢快的音乐中,小年斜着身子朝萌萌喊:“我们结婚吧!”萌萌没听清,还是舞动双臂,尽情挥洒。
小年继续喊:“要不我们结婚吧?”萌萌还是没听见。旋转木马越转越快,他和她像骑着白驹的少年,在时光的夹缝中一闪而过。
“我们结婚吧!”小年越喊越兴奋,越喊越大胆。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个瞬间,旋转木马停止了,他求婚的讯号,准确无误地传到了萌萌的耳朵里。
萌萌下了马,心里很乱,可表面上却出奇的平静,她问:“你是在求婚吗?”
“是。”
“带戒指了吗?”
“带了。”
“拿来我看看。”小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铂金戒指。小小的,银色的圈,它是婚姻的紧箍,约束彼此。
“我还没想好。”萌萌在香椿树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还想什么?我都想好了,我在高校工作,结婚以后,我会全力支持你考博士,考本专业也行,换个别的专业也行,以后你也在高校工作,有机会我们一起出国,萌萌,我希望你跟我并肩作战。”小年言辞恳切,眼里充满了无限温柔。
考博?出国?这两条轻易地就点中了萌萌内心深处的渴望。那一切不是正是她想要的么?当初妈妈不让她考博,就是怕以后出路不好,怕自己的女儿嫁不掉,现在机会来了,而且是更好的机会,一石二鸟,要不要抓住?萌萌内心的天平逐渐朝一边偏移。可是,你爱他吗?内心另一个声音同时发出质疑。
春节假期还有3天,萌萌妈嫁女心切,恨不得生米立即煮成熟饭,她建议两个孩子去旅行。
“听说现在仙人谷可好玩了,你们去玩吧,在那儿住一天,好好玩玩。”
小年眼望着萌萌,等她发号施令。“去就去呗。”萌萌说。小年赶忙去准备行李。当天就起程。
哪知天不佑人,这趟旅行活该出事,小年和萌萌乘坐的大巴坏在了半路,滞留了3个小时才继续启程,到地方已经是夜里,下了车,俩人连忙在山脚下找宾馆。萌萌走山路的台阶走不惯,腿一软,腿磕到花岗岩上,撞得生疼,嗷嗷直叫。小年为展现男人气概,非要背着萌萌走,走走停停,生背硬扛,挨了一里路,总算看见一家旅店亮着灯。
这旅店叫夜来香,规模不大,两层小楼,大概有十来间房子,估计是当地人开的私人旅馆。
“来住房啊。”老板娘披着劳保大衣迎客。
“我们要一个标准间。”小年答道。
“要两个单间。”萌萌截住小年的话。
老板娘看出萌萌腿可能摔了,料定这两人走不远,便道:“呦,真不巧,单间没了,标准间也没了,只有一间豪华套间,也是两个人住的。”
“怎么会没有呢,我看你们楼上好多灯都黑着呀?怎么会没有啊?”萌萌急了。
“那是客人睡了呀,你别看我这店小,逢年过节来住宿的客人没断过,只有豪华间,住不住就请客人自己考虑了。”说完,她故意背过脸去。
“我们住啊。”
“小年!”
“我们住,多少钱一天。”
老板娘把脸转过来笑道:“现在是特价360块一天,身份证拿过来登记一下。”
小年和萌萌掏出身份证。老板娘觑了身份证一眼说:“老夫老妻了啊。”小年很受用,笑呵呵的不说话。萌萌气得没办法,只想赶紧进屋休息。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凡之夜。这间豪华套房的豪华之处,没别的,可能就是暖气烧得特别热,小年和萌萌脱了羽绒服,只穿毛衣还是觉得热,两人分别洗了澡,单穿着贴身的薄衣物在屋里活动。
萌萌打开窗,一股冷气袭来,小年忙去阻止:“快关上,别冻着了。”
在窗户边上,两个鲜活的肉体撞到一块儿去了,他的右肘,挤压到了她的南半球。倒是小年先不好意思起来,羞涩地说:“对不起啊,撞到你了。”萌萌不说话,上被窝里坐着,举着遥控器胡乱换台。
两个人静坐了半小时,快晚上12点了,萌萌关了电视,准备睡觉。
小年也躺下了。黑暗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小年问:“你睡了吗?”
萌萌还没睡着,但她故意不理他,只翻了一下身。
“你有没有……”小年欲言又止。
“有没有什么?”萌萌打开了台灯问。
“没事,没事。”小年问不出口,有些话他觉得见不得光。萌萌关了灯继续睡。
小年又说:“我是问你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那个过?”
萌萌被这一句话问得脸上发烧,拒不作答。“我是没有过,我是第一次,你呢?”萌萌尴尬得想给他一棍子,好让他闭嘴。
“因为我是第一次,所以我也要求我的另一半也是第一次才好,第一次对第一次,这样才公平。”屋子里静静的,只有呼吸的声音。
小年继续说:“听说第一次要见红,要见红才好。”
萌萌听不下去了,用手拍开台灯,正色问:“你是不是要求对方一定是处女?”
小年发窘道:“是的。”又改口,“最好是的。”
“那对不起。”萌萌面无表情。
“你……你不是?”
萌萌不说话,开始飞快地穿衣服、裤子。
小年呆在一旁,不说话也不阻拦。是不是处女对他来说,到底重要不重要,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小年心里觉得,大多数男人不都希望找个黄花闺女结婚吗?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的思想无法突破传统这道玻璃天窗。
萌萌走了。这一夜,他们俩到底没在一个房间里住,她找老板娘又开了个房,胡乱睡了一觉。老板娘果然在撒谎,她客店里的房子多着呢!可能有时候撒撒谎,未尝不是件好事,它更快地让你取得好处,有时候甚至可以双赢。但萌萌做不到,她无法对自己撒谎,即使修复手术已经发达到只需600元即随到随修,萌萌也不会去修。那层膜就那么重要吗,值得像补轮胎一样,补了又补,修了又修吗?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存在,就是存在,不存在,就是不存在,如果每个人都宛如处女,这世界真就太可怕了。
冬天还没过完,萌萌和小年就分手了。马副馆长理所当然勃然大怒。萌萌又回到了原先那个自转的轨道。等待着春天的暖融化她心里的冰。
只可惜,大都几乎是没有春天的。冬天一过,春天还没来得及舒展自己的腰肢,夏天就紧跟着跳出来,一下把春天挤出了四季的舞台。
这日,萌萌去复印室复印材料,看见复印室的两个小姑娘正边说边笑着吃喜糖。
萌萌见状道:“呦,这是哪儿来的喜糖啊,我也来沾沾喜气。”
“马副馆长的啊。”小姑娘笑着说。
“马副馆长有什么喜事?”
“马副馆长儿子结婚了啊。”
“儿子?哪个儿子?她不是没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