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腌制的酸甜野杨梅味道不错, 倒是没有一开始用来卖钱,而是有人买点心,便送人几颗尝尝。
旁人觉得味道好, 就会花钱买上一些。
拢共只有一碗野杨梅, 几个人就买了个碗底朝天。
翠枝喜上眉梢,“这东西山上多得是,咱改天上山去摘, 能买很多钱!”
半夏好笑道:“既然山上这么多, 咱摘得,别人自然也摘得, 这个没什么难度,只是用糖腌制, 别人有样学样, 卖不出很多的。而且,现在天热,一次腌制多了,会馊。”
“说的也是……”翠枝默默叹口气,看样子这野杨梅只能自己解个馋, 顺便换几文零钱。
日头偏西,摊上的点心售完, 半夏和景天也登记了这个月的订单。
先去布巷买布匹绣线,再去墨染阁买了染料和《四书集注》, 最后到粮油铺采购翠枝缺了的食材。
半夏和翠枝已经成了这家铺子的常客, 伙计看到翠枝就满面笑容打了招呼。
“今儿来点什么?”
翠枝放下空了的背篓, “就是以往买的那些,照平时的量就行。”
每次买的食材每次就用个差不多,不算太重,也不担心现在是雨季买得多了放在屋里会发霉。
“好勒,您稍等。”
伙计一边打包一边跟几人唠嗑,说到今天有人来买了与翠枝差不多的食材,只不过少了几样。
半夏和翠枝没有问是谁买了那些材料,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她们自然知道谁会买相似的材料。
那边赵氏和几个儿媳,已经背着食材到了家。
赵氏把买回来的食材放在桌上,按梅芳记回来的步骤,逐一处理。
梅芳看了一整天,只记住驴打滚、艾窝窝和条条酥的做法。
她只当是自己记下的,却不知这都是半夏着重提过,看似不经意间,仔细说了步骤,她才会对此印象深刻。
否则,半夏将法子藏着掖着,她统统只会看个一知半解,根本无法条理清晰的记下任何一种点心的做法。
比如最简单的豌豆黄,只需要将豌豆去皮,泡发后煮烂碾成泥,加糖干炒后冷却定型。
因半夏有意略过,梅芳便没能知道做法。
赵氏分工明确,让小赵氏敲核桃剥花生,再碾碎拌糖。
梅芳负责泡糯米,面粉揉成团,顺便监督艳芳把黄豆磨成粉。
她自己则烧火煮着红豆,准备一会儿炒豆沙。
听了分配,艳芳心里憋气,旁的女眷都做轻巧活,就她分配去拉石磨。
却没说什么,起身拿上黄豆去了院子里。
梅芳把糯米泡在盆里,出去与艳芳一起。
艳芳拉着磨,梅芳蹲着揉面。
“姐,你别难过,我不会听娘说监督你的。”
闻言,艳芳笑了笑,“不碍事,你我一母同胞亲姐妹,我知道你。”
这个妹妹性子一直比较软,跟赵氏也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般梅芳还是偏向她,这就够了,她不要求更多。
赵氏随便做了晚饭,一家人吃过后,一直忙到擦黑,才把糯米蒸熟,核桃花生碾碎,黄豆磨成豆粉。
红豆足足煮了一大碗,压成泥后,倒入锅里翻炒。
按梅芳说的,先放猪油,炒了片刻,就往上面淋一点点麻油。
水分炒个差不多,赵氏火急火燎就挖了一坨放进嘴里,烫得直哈气。
忍烫尝清楚味道,却呸呸吐了出来,“这是炒出了个什么玩意儿?!”
这一口豆沙吃的,又烫又麻味儿还淡,没有甜味儿就罢了,麻油的味道根本就压不住!
“怎么了?很难吃吗?”梅芳心里一慌,忙拿起筷子给自己喂了一口。
顿时脸色很难看,这个味道,跟在李老汉家半夏喂给她的,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下就算赵氏再财迷心窍被利益蒙了双眼,也知道她们着了半夏的道儿。
面色阴沉如水,当下就拧了梅芳几把,“你说说你,但凡有点脑子,都该知道点心不可能要放麻油,这下好了!浪费老娘粮食!你说说你一年挣了几斤粮食?”
小赵氏与艳芳冷眼旁观,大伯和三个儿子不知道以什么姿势插手。
本以为这次偷学到了半夏的独家秘方,可以像李老汉家一样让几个媳妇儿去街上出摊,一天挣它个二三钱银子。
没成想是被人摆了一道,那碗掺了麻油的红豆,只怕是废了。还有其他的食材,可能也是白费功夫。
既然豆沙一事半夏诓了梅芳,谁能保证其他几样半夏没说假话?
一堆人对着一堆半成品食材大眼瞪小眼,赵氏骂骂咧咧,把装有豆沙的碗“砰”的一声放在梅芳跟前。
“明早你别吃饭了,吃这个。”
梅芳抽泣几声,眼眶红红的看向李三牛,却不敢吭声。
李三牛无可奈何,“娘,算了吧,梅芳她又不是故意的,怪只怪二叔家半夏太会算计,坑害了梅芳,也坑害了咱家。”
赵氏一下就跳了起来,“算了?那这堆东西怎么算?害我们一家子忙里忙外的,准备老半天,结果又做不成点心,粮食也废了!”
李大牛叹口气,“这次就算了吧,就当买个教训,而且只是红豆废了,值不了几个钱,糯米咱当明天的早饭,拌了糖的核桃花生当菜,可以凑合一顿,白面蒸一下,做晌午吃吧。”
“凑合一顿?”赵氏声音越发的高亢,“你知道这些东西多贵吗?咱平时一顿才吃掉十几文,这都是好几十文一斤的东西,一共好几钱银子,一顿就吃了?败家仔!”
李大牛不胜其烦,口吻透着不耐,“那你说要怎么办?”
气焰正凶的赵氏被这话哽住,她说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总不能逼着半夏来手把手教她们做这点心。
越想火气就越大,她活这么几十年,从来都是她算计别人,还没被别人算计过!
如今被诓骗得这么惨,实在难以咽下这口气!
“不行,我要去找半夏这个小蹄子理论理论!”
“省省吧你,还嫌不够丢人?”大伯一直没有说话,此时忍不住开口道。
他没有阻拦赵氏让梅芳去打探点心法子,是因为看半夏翠枝卖点心收入实在可观,更别说景天的挑花刺绣。
想着要是侥幸半夏不在意点心那点收入了,梅芳学过来,可是永久受益的东西。
只是如今傻兮兮的被人摆了一道,怎么好意思上门兴师问罪?
赵氏气不过,本想用此举赚钱的,结果倒还贴进去许多铜板。
倒也不敢跟大伯犟,怎么说大伯都是一家之主。
七岁的大河站在一边,不知为何就说:“要是奶奶不让三婶去小婶子家,是不是就不会浪费粮食了?”
众人一愣,赵氏顺手就给了大河几巴掌,“你个白眼狼!上次就是你坏好事,再胡说看我不打死你!”
大河觉得被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想哭却只是瘪瘪嘴,拽着衣角在原地站了半晌,听着赵氏言辞恶毒的咒骂自己。
转身一溜烟出了院子,背过身子豆大泪珠朝外滚,天一脚地一脚的往外跑。
“大河!天黑了你别乱跑!”小赵氏深深看了赵氏一眼,出门去找大河。
李大牛见媳妇儿儿子都出去了,立刻跟在后面,路过赵氏身侧,“娘,差不多点得了。”
赵氏气得跳脚,“李大牛你给我站住!不许跟去,不许去找那个白眼狼,大河这样都是他那个娘给惯出来的!”
李大牛只是脚步顿了顿,复拔腿离开,对赵氏的咆哮充耳不闻。
大河一路哭一路跑,不多时就来到李老汉家门口。
院门紧闭,并未听闻人声,大河站了一会儿,抬手去拍木门,一行拍一行喊,夹杂着哽咽。
“小婶子……呜……小婶子你开开门……”
喊了半晌,才听人从里面打开插销,来人是景天。
景天有些讶异,“大河?怎么了?”
大河抹了一把泪,“小婶子呢?我想要小婶子。”
“你小婶子要歇息,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景天无奈,大半夜的,这大河竟哭着来找半夏。
“景郎,外面是大河么?”
半夏已经穿好外衣从屋里出来,“进来吧,别站在门口。”
景天只得把大河牵进院子,重新插好门。
“跟小婶子说说,你这是怎么了?”半夏仔细给大河擦干眼泪,不然凉风一吹,脸上皮肤会起细小的裂纹。
大河抽抽噎噎把事情给半夏说了,半夏有些过意不去,算上这次,大河已经第二次因她而被赵氏打了。
“你听婶子说,很多事情,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别挂在嘴上知道吗?”半夏温声跟大河说着道理,她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之法,只能把自己的处世经验告诉大河,不知大河能不能听懂。
景天默默站在一边,看着半夏温声软语的模样,仿佛看到了日后半夏教导他们俩的孩子。
这一瞬间,电光火石,景天甚至连孩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随后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逗笑了,就算他和半夏会有孩子,也得等他立下家业。
况且,半夏有着这个时代女性普遍缺少的独立与自主,命运不该是早早生了孩子相夫教子。
大河听着半夏的话,懵懵懂懂点点头,原来事情不是非要说出来,而是藏在心里,自己明白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