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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穿墙而过(一)

一大清早,齐恩就醒了过来。昨晚上噩梦连连,他压根没怎么睡,再这么下去,迟早要神经衰弱了。齐恩径直下楼,用自来水冲了把脸。镜子里两个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

趁着天色尚早四下无人,齐恩一个人踱出门了。昨天他暗暗观察过,这自行车厂以宿舍楼为中线,西边是大礼堂,往前走是连成一片的厂房和办公楼,还有个食堂,大马路一直通向厂门口。而在另一边,东线这头,远远望过去似乎没有多少房屋的影子,浓密云层下卷来阵阵凉风,满眼荒芜。

(不知是个什么所在……)

齐恩最先看见的是几栋孤零零的平顶厂房,彼此离得很远,像平原上的烽火台那般醒目。再过去是一块两亩左右的长方形操场,如今已是盛夏,操场上野草葳蕤,虫鸣鸟语。穿行其间,朝露打湿了腿,倒也有几分冰凉爽快。穿过操场,前头又见几幢低矮小楼,楼里楼外都黑乎乎脏兮兮,青苔已占据大半墙面。小楼后的景象就比较奇怪了,左边是座矮山丘,山丘腰线以下是茂密的树林,越往上树木则越少。到了顶部,那里除了少许牛皮癣状的草甸外,绝大部分是裸露于黄砂土之上的花岗岩,岩石历经日晒雨淋,早就风化碎裂错杂如齿。这幅荒凉萧索的画面,与郁郁葱葱的黒酆山形成强烈反差,简直是丑陋之极。

……像闫村长的脑袋……

齐恩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山丘脚下向厂区的方向延伸出一个乱石碓。乱石碓是由或大或小的碎岩块组成,大的体量超过浴缸,小的也有拳头般大小,均是镶嵌了银白条纹的墨黑色花岗岩。整个石碓占地足足有四个篮球场,呈圆锥形,最高处有近五米,其顶部躺着一整块巨型的花岗石,那块石头差不多有半间教室那么大。石碓上到处都是低矮的狗尾巴草、苔藓、地衣以及许多不知名的小野花,它们从缝隙间,从石头里,从空气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爬满整个石碓,这使得石碓看上去更像是个年代久远的荒坟,端的是古怪妖异。

齐恩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想不透厂区里为什么会有这片石碓。要说是工地吧,这工厂都废弃这么久了,还能建造啥。天然形成的?也不可能,虽然这地方满是乱石,但旁边一圈都是水泥路,路上还砌着花坛,分明是厂区的一部分。齐恩本想爬上石碓看看,却发现满地都是棱角尖锐如刀锋的石头,根本很难下脚,便只好作罢。

不过正是因为靠近了石碓,他才发现石碓顶部那块巨型花岗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由于位置关系,他看得不十分清楚,隐隐约约觉得像是块青色的布料……

布料!他突然想起昨天失踪的铁牛,当时他身上穿着的好像就是件藏青色卡其布中山装。

不会吧,齐恩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倒不是担心铁牛的安危,反正铁牛已经死了,身子就是具空皮囊而已,摆在哪里都一样。他是怕那个偷尸体的疯子在周围逗留,要是不小心碰上那就糟了。

齐恩立刻扭头环顾。

还好,这地方四下无人,就是风大了点,吹得他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齐恩定了定神,决定爬上边上的矮山丘,从高处瞧瞧这石碓顶上是不是真的躺着铁牛。

要说起来,齐恩起初真不觉得这山丘有多高,但他向上走了好久,离山顶依然很远,好在他也不是为了攀登高峰而来。估摸着差不多了,他转过身,正好瞧见巨型花岗岩顶的全貌——没错,那上面确实躺着个人,看身形模样,十有八九是铁牛!此刻他蜷屈身体面朝下趴着,那姿势好似一个正在叩拜礼佛的信徒。

齐恩倒吸口凉气,赶紧往宿舍楼奔去。

当时大概是六点不到,天色正由浓转淡,但月亮还挂在天上,像个白馍饼似的挂在天上。四周一片寂静,既没有鸡叫,也没有犬吠,不见灯火,也不见炊烟,这一点都不像山村的清晨——这地方对他来说,就是个住户稀少的山村而已——道路两旁那些空荡荡黑洞洞的楼房,长满杂草的旷野,再配上靛蓝色天空中,那轮苍白的月亮……齐恩差点产生错觉,以为这世上就只剩他一人,剩他一人在这条碎石路上一直跑,一直跑。

齐恩天性浪漫。他曾经幻想过,假如有一天这世界上就剩他一人,那该多么自由多么惬意。没有考试,没有分数,没有课本,没有自习。不用担心没吃穿,大自然随时馈赠;不用担心没钱花,花也花不出去;更不用担心没地住,全世界都是自己的房……穿条裤衩,头顶太阳,迎着微风,在绿草地上赤脚狂奔,累了就地躺下,小睡片刻,渴了饿了,树上满是饱满的果子……有飞鸟在耳边鸣唱,有肥鱼在水中游荡,有狗儿跑前跑后,有螃蟹躲在溪石之下……天地苍茫,白露为霜,晴川历历,芳草萋萋……有那么一段岁月里,齐恩满脑子都是这种景象,沉浸其间无法自拔。

可现在他才发现,这他妈都是假的!空无一人的道路让他感受到的不是自由而是恐怖,无论他做什么,即使大喊大叫,也不会得到任何回应。房子,马路,树木,花草,一切都像是纸做的一样,是假的,是死的,冷冰冰的……

阴间!

齐恩吓得一路狂奔,脚后跟都快踢到屁股蛋了,转眼间就跑回了宿舍楼。

“人呢,人呢,有没有人?”

齐恩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叫着冲进了宿舍楼,好在这时宿舍楼里有活人在,王大爷和苗苗很快就从厨房跑出来,望着惊魂未定的齐恩赶紧问道:“咋了咋了,出啥事了?瞧你一脑门子汗,你去哪了?”

齐恩喘匀了气,要过一茶缸凉白开一饮而尽,接着把发现铁牛的经过告诉他们。

王大爷听完后一脸诧异,眉毛都拧到一块去了。他指着矮山丘的方向问道:“你是说,铁牛躺在那边的乱石碓上?”

他格外强调了乱石碓三个字。

齐恩点点头,王大爷马上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他交待苗苗上楼去喊醒其他人,自己找来块油布毡子,拉上齐恩直奔矮山丘而去。

离乱石碓还有段距离的时候,王大爷便看到了巨型花岗岩上的情形。他也瞧得真真的,的确有个人躺在上面,齐恩没说谎。

他扭头吩咐齐恩待着别动,自己一个人走进乱石碓里。说是走,其实跟挪差不多,深一脚浅一脚的,像是走在沼泽里的感觉。乱石碓的石头不光锋利,还松松垮垮的,王大爷得格外留神脚下,特别是他那条瘸腿。所以一支烟的功夫过去了,他还没接近顶端那块巨型花岗岩。

等到王大爷爬上那石头,下边已经站着随后赶来的闫村长等几人,他们大声讯问上面的情况。

“没错,是铁牛,不知谁把他搬上来的……哎,我说,你们几个别闲着了,我一个人可搬不动这铁牛,赶紧上来两个……不过可要小心脚下,这地方难走。”

王大爷站在顶上双手掐腰,累得气喘吁吁的。

齐恩心想,这刚才不让我过去,现在倒要帮忙了,得露个脸啊。但转念一想,过去可是要搬铁牛的,不吉利不说,这大热天的,恐怕得有些味道了,所以便踌躇起来,转头看旁人。

出乎齐恩的预料,第一个上前的居然是肖勇。他二话没说就走进了乱石碓,跟在他身后的则是楚科洋。楚科洋甚至连衬衫都没扣齐,八成是匆匆起床赶过来的。而另一方面,铁牛的叔叔,那位闫村长,不但不上前,反而往后愣愣退了几步,他脸色煞白,嘴里喃喃不知道说些什么。

有情况!

齐恩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他凑到闫村长跟前,装作很天真地问道:“闫村长,您侄儿怎么会跑到这地方来,这是啥地方啊?”

闫村长紧张得满头是汗,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回答齐恩的问题,喃喃道:“邪门,真邪门,怎么会是这,怎么会是这……”

齐恩见他像是鬼上身一样,浑身抖簌个不停,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不过眼下肯定问不出什么,看闫村长的样子,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于是便不再理会他。

另一边厢,肖勇和楚科洋已经到达巨型花岗岩下方。王大爷先把油布毡子摊开,把铁牛移上去,然后让肖勇和楚科洋拽住油布毡子的两个角,自己攥着另外两头,慢慢地,一点一点将铁牛从上面拉下来,然后自己再跟着爬下来。三人费了好大劲,才平安地将铁牛抬出了乱石碓。

铁牛躺在油布毡子里,黑色的油布毡子完全盖住了他,只能看出人的轮廓。不知是心理因素还是怎么的,齐恩隐约闻到一股尸臭味,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没吃早饭,此时肚子里空空如也,却一点都不饿,反倒觉得有些反胃。

“人是抬下来了,那下一步怎么办,老闫,你给拿个主意。”王大爷问道。

闫村长依旧还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离尸体远远的站着,两只眼睛往到处乱瞟,就是不看尸体。众人都觉得奇怪,昨儿闫村长不是这个样子啊,才过了一天,就吓成这幅怂样了?

“我说老闫,赶紧的给句话,这地方不能久待。”

奇怪的是,连王大爷也开始烦躁起来。他掏出烟点上,猛抽了几大口后,连连催促闫村长,齐恩见他夹着烟的两根手指在微微颤抖。

……这两人搞什么鬼?

催促之下,闫村长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埋……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这帮子人。

王大爷赶紧招呼几人把铁牛抬上,跟着闫村长往回走。铁牛体格魁梧,少说有一百五十来斤,四个人抬还是挺吃力的,而且那股尸臭味是越来越浓,直把齐恩呛得叫苦连天。

走了好一会,乱石碓基本已经看不见了,在前头领路的闫村长突然停下,转过身朝众人走来。边走边示意他们把铁牛放下。

“老王,你昨天说的,这附近有哪些风水好的阴宅?挑一块给我,我们现在就去把铁牛埋了,我怕夜长梦多再碰上这样的事。”闫村长苦着脸问道。

“容我想想……”

王大爷沉吟片刻,说道:“特别好的没有,厂子后面的山林里有个地方,还过得去,能看到板溪,也算是依山傍水了,就是路程稍微远了点。你要不介意的话,就埋那里吧。我们厂原先有些职工也是埋那里的,铁牛去搭个伴。”

“甚好甚好,那黄表纸红蜡烛这些……”

“先凑合一下,回头再说吧。”王大爷摇摇头,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唉……”

闫村长长叹一声,他现在有求于人,也不敢奢望太多:“那就依你,依你,那咱们现在就走?哎,金水哪去了?”

“大概没起呢吧。要不我们先回去一趟,收拾收拾再去。这块油布毡子就别换了,包着铁牛一块下葬吧。”王大爷指了指地上散发出阵阵异味的那块黑布,咳嗽了一声。

几人抬着铁牛回到楼里,先吃早饭把力气攒足。但饭桌上还是没见那结巴,据苗苗说早上叫门时,其他人都应了,唯独结巴房里一点动静也没有。闫村长吃完饭上楼去看了看,人不在屋内,兴许一大早就出去了。饭后王大爷给每人发了一把铁锨,还弄来一辆板车,把铁牛和铁锨放车上,所有人直奔山里而去。

一路上,王大爷前头带路,闫村长在一旁跟他不知道谈些什么,后面是楚科洋和苗苗,走在最后的是齐恩和肖勇,他俩轮流拖着板车。齐恩自打娘胎里出来,还是头一次拉尸体,感觉怪怪的。说不上害怕,但总觉得身后车上躺着的那位还在喘气,还是个活人。死亡这事,齐恩小时候就琢磨过,死后人到底是啥感受。譬如说路前头有块石头,待会车轱辘碾上去,车子一颠簸,铁牛他能感觉到吗?他是感觉不到,还是感觉到了但说不出来?要是能感觉到,那他被埋到土里后,那么多土压在身上,是不是很不舒服?身体慢慢腐烂,被蚁虫啃食,是不是很难受?等到变成一把枯骨,他还会有感觉吗?老人都说托梦托梦,会不会真有这回事?

齐恩正胡思乱想呢,旁边的肖勇靠过来,悄悄对他说道:“嘿,眼镜,今天村长有些奇怪,瞧出来了吗?”

“嗯,是挺奇怪的,对铁牛的态度跟昨天相比判若两人。”

“你认为是咋回事呢?”

“铁牛他没啥变化,变化的是地点。”

“对,我觉得村长有点害怕那乱石碓。不光是他,王大爷也这样,似乎他们把乱石碓看做不祥之地……”

说到这里,肖勇特意放慢了脚步,齐恩也心领神会,两人装作累了站在原地休息,与前边两组人渐渐拉开一定的距离。

“自打看到那乱石碓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奇怪,好好的厂区里,怎么会有这么一块地方。”齐恩说道。

“说的是,就像把一座小山搬过来了。如此现代化的工厂要一堆乱石头干啥,也不像是打地基造厂房。”

“所以啊,联想到闫村长他们的态度,那就更奇怪了。哎,你说,这会不会跟我上次跟你说的,大山深处的空地有关?”

肖勇想了会,摇摇头:“说不好……说不好……你跟王大爷闫村长他们谈过那两片林中空地了吗?”

“没呢,王大爷太忙,平时找不着。那村长对我们有戒心,也难以接近,我再想想办法吧。”

肖勇拍拍齐恩的肩膀说道:“最近事情多,他们也焦头烂额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多探探他们的口风。走吧,跟上前面。”

说完,两人加快了脚步……

黒酆山是块化外之地,这一点从那些隐匿在树林中的羊肠小道就能看出来。很多时候,齐恩明明觉得前面没路了,一个转弯,就会出现另一条小道。而随着队伍的深入,连小道也逐渐消失了。刚进来时还能沿着路走,到后来就变成钻林子了,完全看不清路在哪,有的只是成片地毯一样的落叶,踩上去一点声音都没有。齐恩脚踩“地毯”,倒也不显太累,可就是拉着那辆木板车实在难受,有些时候甚至得靠两三个人帮忙才能穿过那些茂密的树丛。听王大爷说,这还只能算黒酆山的外围,要是进到两山洼那种原始森林,别说路了,就是想找块坐的地都很难。也难怪,只有在这种荒蛮之地,乡野秘闻才会流传得那么广,那么久,那么的野性十足。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所有人都累得气喘吁吁。这一路上,不是钻林子就是爬山坡,再不就是在齐腰深的灌木丛中披荆斩棘,每个人的衣服都或多或少被荆棘钩破了。夏天穿的又少,只要衣服一破,那皮肉也少不了跟着受苦。不过夏天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林子里野果众多,什么乌饭沙棘鸡爪梨野草莓,苗苗时不时就能找些来给大伙解解渴,又酸又甜的果子一下肚,山路也没那么难走了。

最后,爬过一段曲折蜿蜒的坡路,眼前陡然出现一小片开阔平整的黄泥地,王大爷拿手一指:“到地方了,就是那。”

此地是个山腰枕,也就是半山腰处凸出来的平台。它背靠大山,面朝溪流,位置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犹如皇帝的龙椅。左右矗立着两排一人抱粗的苍劲古松,像是龙椅的扶手。站在平台上望出去,整个山谷鸟语花香溪水潺潺,环境非常好,用土话来说,是个风水宝地。

美中不足的是,齐恩发现平台上零落地堆着许多青嘘嘘的坟头,压在坟头上的黄表纸早已烂成了碎片,看起来都有些年头了。

王大爷领着众人来到平台角落的一处斜坡,说道:“地方不大,容不下太多阴宅,所以就麻烦铁牛挤一挤了。这块地不错,就是不太平整。稍微收拾收拾的话,做个风水宅邸没问题。怎么样老闫,你看呢?”

闫村长先不吱声,他绕着斜坡上下溜达了几圈,四处瞧了瞧,脸上这才慢慢露出笑意。他冲王大爷点点头:“别说,老王你的眼光还真毒,这附近也就站这地才能看见板溪,其他地方都瞧不着,就这儿了,动手吧。”

“哎,先别忙。”

王大爷一伸手拦住他:“铁牛是横死的,并非善终,所以得挑个吉时动土,要是不巧碰上凶时,轻则破财重则害命哪。”

“哦,对对,是有这讲究,那你给选选?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也搞过周易八卦这套吧。”

王大爷点点头:“容我算算。”

他掐指眯眼开始像个老道一样表演起来,时而对着太阳念念有词,时而低头看土。旁人看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扰了他。这种神神叨叨的举动,齐恩是颇不以为然。不过乡下人就吃这套,既说不得又看不得,齐恩只好由他去了,自个躲在阴凉处吹吹风。

王大爷端模做样地演了一阵,最后拿脚一跺,指着板车说道:“这第一,铁牛是折在棋斑子手上,棋斑子属水,水为阴。第二,铁牛灯灭应该是在夜里,而且下着小雨,也是阴气较盛之时。第三,他名字里有个牛字,牛也属水。所以他死时阴气太重,下葬必须在亢阳之时,也就是每日午时到未时才行。否则的话,他容易起煞,为害一方,对事主也不利。”

“事主?指的是我?”闫村长问道。

“没错,而且不光是你,他的亲戚熟人,包括死前接触的人,都会受他影响的。”

“那就是说这里所有人都包括在内了。”

大伙面面相觑,本来是好心来帮帮忙,没想到给讹上了,这死鬼也太不仗义了。

“那就照你说的,午时到未时下葬,具体是几点?”

“午时是中午11点到1点,未时是1点到3点,这会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先休息休息,12点我们开工,大概2点能结束,完了再回去吃午饭,咋样?”

众人都没意见,从大清早折腾到现在,特别是这十几里山路走下来,个个都腰酸背疼,正巴望着歇息一会。既然王大爷说12点开始,瞅瞅表还有两个多小时,再眯逗会也不错,于是纷纷找了阴凉地躺下,闭目养神,只剩铁牛一人孤零零地晒着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