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了,药便回来了,同行来的,还有一位公公,我心中立即一片敞亮——本来还打算装模作样,煎好后不喝呢,看来宫青儿对这一招早有防备啊,这位公公想毕是来监督的吧!
反抗也是徒劳的,端起那淡色的瓷碗,吹了吹微烫的药,壮烈的一笑,张开嘴,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
那位随行来的公公,满是欣慰的表情:“贵嫔娘娘真是聪明伶俐,这里有一封密信,是太后娘娘要小的转交给您的,您收好了,奴才先告退了!”
那位公公递给我一封封的密不透风的信封,便匆匆退下了,拆开信件,字数不多:唯我用者昌,唯唯诺诺者亡!
幸亏刚刚我想得开,一口便喝了下去,没有似是而非的推却,否则,恐怕——就是那亡的后果了吧!
喝完那碗汤药后,并未有什么不适,只是一股淡淡的草叶味久久萦绕在喉边。
“爱妃,在想些什么啊?”
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惊扰了还在思绪中沉浸的我。
“皇上,您来了,怎么没人通传啊!”
“是朕专门没让人传报的。”
笑着摇了摇头,才发现原来左丘翊也有恶作剧的时刻。
“佳儿,这是朕差人去骊州带回来的合意饼,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打开那黑紫色的小方盒,一缕酥香拂过,还夹杂着些许的清苦味,说是饼,却做得精致无比,直径大概只有三厘米左右,晶莹剔透,说是点心,更不如说是工艺品。
外观虽然惹人垂涎,其味道却让人不敢恭维,入口后竟满是中药味,立即吐了出来。
“怎么这么难吃啊!”
丝毫不顾及形象的端起茶碗一顿漱口,那苦味却怎样也无法除去,急的我直跳脚。
“佳儿,朕是为了你好,不管有多难吃,你至少也要吃一点啊!”左丘翊的眸中竟泛起了泪花,看得人莫名的心疼。
“这到底是什么嘛”但,我还是很不想吃。
“乖,先别管是什么,多少吃一点啊!”左丘翊竟然改用哄骗的招式。
“我。。”不想吃啊!但后面的话,对着那款款深情的脸,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硬着头皮又拿起了一块儿,悲壮的放在口中,忍着那让人发懵的药味,痛苦的咽了下去,然后赶忙把茶壶拿起来,直接倒着喝。
左丘翊见我吃了下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但看他并没有想要跟我解释些什么,自然也不问了。
本人有一个相当好的习惯,就是别人不讲的,坚决不问。
左丘翊忽然将我拥入了怀中,不知道是对我说,还是在喃喃自语道:“朕不能再失去你了,不能!”
很奇怪,他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的脆弱,不知何时——已变成我在哄着他安心。
渐渐的,他不安的心脏平稳了许多,呼吸也不再那么紊乱,而是恬静的进入了梦乡。
练过跆拳道的咱,将他扶到床上,根本就没什么难度,看着他睡梦中依然紧蹙的眉头,轻轻的用手想要替他舒展,但却蹙的越来越紧。
忽然,一股怪异的感觉,从胃部向上涌起,堆积在胸口,闷的人透不过气。
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此时的我倚在床边,竟然陷入了有些痉挛的状态,捂住剧烈颤动的心口,剧烈的疼痛从那里传递,但意识没有丝毫的涣散,反而越来越清晰。
终于,泵足了动力的心脏,开始往外喷发,血液华丽的向外喷射,听到这奇异的声音,诺兰首先冲了进来,惊得尖叫一声。
“主子!您怎么了!”
“没事。。就是,心口好痛!”
“天哪,您吐的怎么都是黑血!”
定眼看了看那满地的狼籍,竟真的是令人胆寒的黑如墨色的血迹。
“太医,快去宣太医!”左丘翊似乎是被诺兰的尖叫惊醒,看到我的模样,也是惊诧的表情。
“朕不是已经给你吃了解药了吗,怎么还会这样,怎么还会这样!”左丘翊像是陷入了癫狂,痛苦的捧着自己的头,不停地自言自语。
诺兰则在一边扶着我哭泣:“娘娘,您可不能出事,您有个三长两短,诺兰可怎么办啊!”
吐过血之后,并没有刚才那么难受了,就只是心脏还隐隐作痛,但体力已经恢复了许多。
这时凤鸾殿所有的宫女和太监全都围拢到了我的身边,左丘翊也从刚才的无法自拔中脱离了出来,恢复了平日里的不苟言笑。
左丘翊将我抱起,放在了床上,所有人目光的核心都围绕着我,他们是怕我死的,如果我死了,他们就统统要为我陪葬。
此刻的我,除了心脏的不适之外,并没有其他的痛楚,但我知道,此刻就算我说我没事,也不会有人相信,干脆闭上眼睛,回想原来健壮如牛的自己,为什么会在古代脆弱成这样。
来到古代后,传奇一样的经历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定格在了那么几个画面上:在藏宝阁外被莫名其妙的动物咬伤;但是那时飘零给了我一颗号称百毒不侵的丹药啊;再之后,就是飘零那可怕的针。。之后便是太后的药。
所有的可能性都盘绕在脑中,越来越混乱。。
“胡太医到!”
伴着一群人的闪道,那个留着慈祥的白胡子的老头,到了!
胡太医并不拘泥于那些虚头八脑的礼数,立即打开药箱,替我诊起了脉。
胡太医凝重的脸庞并没有持续多久。
“回皇上,娘娘并无大碍,只是积郁在体内的毒血排泄了出来。”胡太医说的好像轻描淡写,却如同子弹一样重重的击打着我。
“那我的体内,怎么会有毒血呢?”这是我最想弄明白的问题。
“回娘娘,应该是利器上带有的毒在侵入您的体内后,没有及时处理引发的。”
原来!飘零的针,是毒针!
“既然是毒针,我为什么没有立即毙命呢?”
“娘娘体内似乎有一种抗体,抵住了针上的毒性,但并没有办法化解,需要牵引出来,请问娘娘近日可否吃过此类药?”
“朕差人从骊州带的合意饼可算?”左丘翊突然插了一竹杠。
“可是满癒堂的合意饼?”
“正是!”
“那就对了,满癒堂的合意饼,有清除体内污物的作用,臻嫔娘娘吉人自有天相,现在已无大碍了!”
“不需要再服用些什么了吗?”左丘翊似乎觉得,吃了就比没吃好。
“此次这一番折腾,只怕是伤了娘娘的元气,臣这就开些补体的方子,娘娘务必准时服用!”
胡太医边说边向我看来,我点了点头,开玩笑我可是最爱惜自己的,有帮助恢复的,当然会准时服用啦!
“你们都去忙自己的吧,朕在这里守着。”左丘翊驱散了围拢的人,似乎有些话要跟我说。
人渐渐散去,我望着左丘翊:“有什么话,就说吧!”
“对不起!”冷不丁,他来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道歉?”我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些什么。
“其实,你中的针上并没有毒,毒——是朕下的。”
虽然,已有了准备,心还是骤然收缩了一下,我并不说话,等着他继续下去。
“当初朕封你为总管,但为了更好的控制你,就在饭菜里下了毒。。”他说到这里已经不敢再看我。
“你下的什么毒?”我的语气,已经开始冰冷。
“一种慢性的毒,需要定期服用解药,解药就是合意饼!”
“中毒之后,什么症状?”
“会使人经常晕眩,犯困。”
回想这些天的,总是莫名其妙的无精打采,终于明白是为什么了。
“我现在,好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对左丘翊下了逐客令,心里没有恨,却也充斥着躲避,我实在没有那么深厚的功力,能看着他——波澜不惊。
左丘翊的目光复杂极了,别过身子——此刻,实在不知道,我该如何自处。
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看幕帘的穗子悠悠的转着,心非但没有混淆,反而越来越澄澈。
冲着心里那个自己,释怀的露出一抹笑容。此刻的我,仿佛是一只鸵鸟,一直趋利避害的鸵鸟!
从床上爬了起来,换了身轻便的行头——不是我没出息,每次遇到事情就知道跑,只是当初我太高估了自己的心理素质。
以为爱一个人,就可以包容他的全部,虽然接受了他妻妾成群的事实,但那似乎已经到达了我的极限,我如同一只装满了火药的瓶子,一丁点火星,就能让我爆炸。
随意的收拾了些细软,我可不是傻子,深知无钱寸步难行的道理,所以——银票这种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升值品的东西,我还是带了不少了的。
一只脚刚踏出房门,感觉有些不妥,多少还是得留下个书信的嘛,大笔一挥,因为实在不会用毛笔,写了三个比狗爬还难看的字,大致就是:我走了!
满意的看着自己的字,虽说不咋地好看,但是还是能看懂的嘛!
偷偷摸摸的吹熄了蜡烛,摸出了凤鸾殿,这就是我廖佳吧!没什么事情能够羁绊住我,没有大多数女孩被欺骗后,那凄索的场景,反而——更像是给了我一个逃跑的理由。
我,更像是浮萍,长不出根,更不会在那里驻扎,就算停留,也只是短暂的,只要任意一点力量,我就会继续旅行。
回头看了看,这进出了几次的皇宫,对这里——竟生出了第二故乡的错觉,猛地摇了摇脑袋:廖佳啊!你没有家,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你都不过是一个寄居蟹罢了,有的只是房子!
猛的转过身,抬头看天上——一轮美满的月!想起苏轼那句:何事长向别时圆。
月似乎永远都不解风情,喜欢在人分离时圆满,团聚时破碎。
甩了甩头,到底我的本质是什么样的呢?现在似乎连我自己都迷茫了,看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现代的我冰冷如铁,没有任何温度;到了这里,被冰雪覆盖的心,一点点炽热起来;但似乎依然还是没有让什么人深深的驻扎在心里,依然能够很轻松的,擦掉过去!
几乎是跳跃式的向前走,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僵直,我在伪装——所有的快乐,都是假象。越接近宫门,步子越拖泥带水,嘴角渐渐的下坠,狠狠的咬住下唇,警告自己不许留恋,强忍着呼之欲出的泪,继续,向前的步伐。
终于,到了那戒备森严的宫门,沉了沉表情,掏出左丘翊当初允许我出宫的令牌,握在手中,大声道。
“奉臻嫔娘娘之命,出宫办事!”
那些侍卫并不认识我,加之手上的令牌,没有丝毫困难的就出了那重重的戒卫。
风越发的张狂,肆无忌惮的吹击着我的眼眶,隐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迸发了,几乎是狂奔地向前跑,泪就那样任意的挥洒,伴着月光——此刻的我,周身笼罩的,都是。
等停下来时,已是精疲力竭,看到手中那块镀金的令牌,左丘翊那令人烦闷的脸庞再次浮现了出来。
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不可以,你要忘记他!
最后看了一眼那闪着光芒的令牌,狠狠的扔向了一户庭院内,很不巧的是——竟然砸破了什么东西。
完蛋了,闯祸了!
人要是不走运,就会像我一样,我静静的站在那户人家的门口,等着人家出来兴师问罪,最多不过是赔些钱罢了,又能怎样呢?
不多会儿,一个老者模样的男子便走了出来:“小姐,您可看到刚才有人朝这院中扔了些么?”
“看到了!”我干脆的答道。
“那人呢?”
“就在你面前!”
老者仔细的将我从头打量到脚:“姑娘,这么大半夜的,不回家,怎么在街上转悠呢?”
老者并未市侩的提到什么赔偿金的问题,而更关心的是我深夜游荡的原因。
老人提着一盏泛着红光的灯笼,将慈祥的脸庞衬的更加令人安心。而他的关心,更使我的心湖泛起了涟漪。
从小就缺失的家人的关爱,此刻仿佛全都在老人身上浮现,此刻我卸下了所有防备,一下扑到老人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啦?孩子,哭什么呢!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啊!”
“哇”听到他这么说,我哭得更带劲了!
“好好好。。心里不舒服就哭出来吧,外面风大,去屋子里面去吧,别着凉了!”
边抹着脸上残留的泪痕,一边抽泣着随老人进了屋子。
这房子从外面看普普通通,里面则别有洞天,看来古代人都是一个风格啊——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这房子比起我从妓院老鸨那里A来的宅子,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老人端来了一杯热茶,夜晚的露气本来就厚重,再加上哭鼻子那会儿吸进去不少冷气,这会儿每抽泣一下,都要顺势抖一下。
捧着那暖暖的茶杯,老人的家中有着一种特殊的味道,没有任何金钱的夸躁,而是温馨的恬淡。
“姑娘,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老人似乎是怕我郁结心中,很努力的想要开导我。
我多么想把自己受的委屈统统说出来,可是我知道——不能!
“没事,您长的很像我已故的父亲!看到您,就忍不住哭出来了!”喝了几口热茶,人的体温高了之后,连说出的话都充斥着暖意。
“呵呵我要是有女儿,也差不多像你一样大了!”老人的表情越发慈爱,或许人越是到垂暮,就越重视亲情吧!
“您没有子女吗?”吹了吹手中茶杯散发出的热气,注视着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