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谁人敢动
那刺时疼时痒,撩拨她罢了!
这时候的玉麟正跪在祠堂前的蒲石上,低沉着头。他不动谁人敢动,也不知还要多久这场礼拜才要散去。
脚都麻了,才觉身边有悉悉索索的衣襟擦动声,原来是玉麟站了起来……
妹喜也朝远处望了一眼,正对上玉麟深邃的眼。
妹喜一低头,躲开玉麟。
那浮儿不知何时已就近了玉麟,方便使唤,这会儿也正拿眼四下寻着她。妹喜又是将头一低,幸是周围衣袂飘飘,将她掩在仙人宽大的袖袍里了。
她想干什么?这一刻妹喜的心才真正慌张起来。
自从碧玉打入天牢之后,也不知过了多久了,她一直没有办法出得帝宫。而这一次竟然呼吸到了帝宫外的新鲜空气,她自由的心都快跃出来了!
妹喜做丫鬟打扮,自是瞒天过海。她后退几步,见逃得了玉麟的目力范围,更是慌乱,又走几步,便冲撞了仙长。
妹喜踩了人家的脚……
“仙婢该死,冲撞了仙长,请饶恕!”
这说辞说的顺口,也不想曾几何时也是这般恭敬的时候?
那仙长对她一恭,反倒客气起来。
“也没什么,以后走路小心就是了!”
这话说得温婉,妹喜抬眼看了一眼他,却似哪里熟悉?
“仙长好似我的一个故人,叫凌波小仙童的……呵,只是没有仙长高大俊美罢了!”
那仙长兀自笑笑,“那可巧了,小仙也唤凌波……”
天下竟有这等巧合之事?妹喜想问他可有兄弟,但心思又一紧,眼下哪里是说这个的时候,还不逃了要紧。
“仙婢还有事做,现行退了……”
谁知,那唤凌波的仙长反拦了她。
“仙子可去碧霞元君府上一趟……”
凌波欲言又止,似要嘱咐什么,又觉不妥,说了一半与她。
妹喜不多在意,便辞了他往碧霞元君府上前往……
说的也是,这天上之大,也只有碧霞元君那个破庙可以避避了,玉麟就是搜遍了整个天宫,怕也找不到她了……
话说,女娲娘娘捎带玉麟写于南天帝的一封信,愉悦而走。刚行至一半,便觉人间奇异现象。
这女娲娘娘平日里最喜欢哪个凡人顶礼膜拜,或者给予她什么好处,这也是她经常与其他神君炫技的事情,虚荣怎么写怕是只有这么简单了!
人间太平、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帝辛正值弱冠,蜂腰猿背,目若朗星。风流逸宕,倜傥不羁。殿宇齐整,楼阁丰隆的女娲殿前,忽一阵狂风,卷起帐幔,现出女娲圣像。那神像判若真人,容貌瑞丽、瑞彩翩然、国色天姿,宛然如蕊宫仙子临凡,月殿嫦娥下世。
帝辛久久注视于神像堂前,傲视众生的英眸也不免温存许多。他本自负,暗思道:“孤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纵有六院三宫,并无有此艳色。”
遂命取文房四宝,侍驾官忙将取来,献与帝辛。天子深润紫毫,挥洒于行宫粉壁之上:“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巧了,女娲娘娘正好这口,又觉这诗怎分外眼熟?思索半天,这才想起夏桀那野蛮人来,那厮真真好身手,让她半月下不了床来。以至于七百年来再无对手,全是些窝囊货色,无滋无味。
女娲娘娘竟是对未曾蒙面的帝辛一见钟情,越想越浑身难受,又怕帝辛跑了似的,送了个飞吻与他,这才匆匆去了南天帝那里。
妹喜找到了碧霞元君,因之前见过,对她没有防备,自是不多拘礼。
“碧霞元君,我且在你这里避一避,等过了风头再走,行否?”
行也行,不行也行,碧霞元君她老人家哪里是扫帚赶出门的人物,碧霞元君怯懦的看着她,不敢回应。
妹喜想说,大不了多给你写好处,可是又想到走的时候身无分文,再看碧霞元君又不像是个贪财之人!
这样一来,妹喜等于白吃白住,好就在于她胃口不好,吃的不多。
几日下来,混得熟了,妹喜便问碧霞元君。
“元君可知我夫君碧玉的事情?”
碧霞元君怯怯的看着她,拿了一副卦石出来,兰花指掐掐算算,置在地上给妹喜看。
妹喜见卦石一个个肚子翻白躺在地上,不明所以,便拿眼问着碧霞元君。
碧霞元君不会说话,急得手语半天,愣是没有解释明白!
妹喜急了,忙问,“若是有事您便点头?”
碧霞元君盯着卦石点点头,又摇摇头。
妹喜更是急了,“你且说碧玉他还活着吗?”
碧霞元君这次倒是点了点头。
妹喜大喜,想不到碧霞元君还有这未卜先知的神能,随即上去抱了她一下,吓得碧霞元君从妹喜怀里逃了出来。
妹喜收了碧霞元君的卦石宝贝似的装在怀里,碧霞元君皱着眉头却是不敢讨要。
妹喜又住了几日,也没见玉麟搜宫,这才放心下来。看来她在玉麟心中也没那么重要,丢了个活物,他也不来找?
为这事,心又难受下来……
碧霞元君府上确实清净,妹喜休息这几日再无噩梦缠绕,想必是托了碧霞元君的福气。
只是,妹喜一心想逃出去,可是怎么铤而走险进得天牢呢?
妹喜坐在碧霞元君的秋千上沉思半晌。
碧霞元君做好了吃食,向她招招手。妹喜想到又要吃好吃的了,便赶紧去院子里的石凳上坐好。
这一次,碧霞元君做的寿桃小馒头,红红的桃尖,真讨巧。妹喜一口一个的吃,突然吃的慢了。
“这馒头我在蟠桃会上吃过……”
想到王母娘娘了……
妹喜道:“也不知道碧玉怎么样了……我想去见见他!”
碧霞元君没有理睬,小口的咬着馒头。
妹喜忽然抢上去抱住了碧霞元君的手,“我……你……”
碧霞元君吓得赶紧缩回手,忙指着玉盘里的小馒头,意思是,别和我抢啊,这里全是你的!
“哎呀,不是这个,我是想求你带我进天牢一趟,我想见一见碧玉!”
碧霞元君懵了……
妹喜见碧霞元君不肯,想是碧霞元君也无能为力,神情沮丧了不少。
谁知碧霞元君吃完了手里的小馒头,便扯了扯她的袖子。
妹喜惊奇的问:“你要带我去吗?”
碧霞元君点了点头。
史官重返了天界,便急急去找凌波帮忙。
凌波见史官眉间一丝煞气,便知他在人间做了孽事。
史官道:“玉帝命我向凌波上仙求得一根仙骨,说是凡界狐妖偷了玉胎,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置他,索性拿跟仙骨与他交换!”
凌波信以为真。二人至南天门,守门石见是史官和凌波上仙便予以通行,只是钟司跑来问了何时回来云云。
史官极其恼怒:“每次都是这句话,你也不换句新鲜点的,古板教条,怪不得总是升不得半职!”
倒是凌波上仙极为配合,在时间簿上写了戌时。
凌波下了人间,也是感慨万千,想是多日未来了!
史官匆忙的写诀欲渡给妖孙们,予以传报,被凌波拦了下来。
“你这样是请不动他的!须来点狠的!”
“狠的?”史官吓了一跳,莫不是要烧了林子?凌波上仙啊,你我不谋而合啊!
凌波讥笑了一番,道:“那狐妖极其爱美,你且在这里大骂,骂的他自动现身好了!”
史官抽搐了一下,竟也清了清嗓子,大骂起来。
“你小时候被猪亲过吧?”
“你干嘛用屁股挡住脸啊!”
“怎么能说你长得像猪呢?那是侮辱了猪。”
“你光着身子追我两公里,我回一次头算我是公猪!”
扑哧……凌波笑了出来,看来这史官发迹与他张嘴有关系,谗言向来是最好听的!
“阿嚏!天王老子个不要脸的!还有比本尊放屁臭的!”
狐族妖尊研玑到也!
“啪啪”两个耳光也到了!
“啊啊啊……”史官婆姨一般的尖叫着,落地。
凌波道:“早闻妖尊大人美名,脾气不是一般的臭,今日算是领教了!在下凌波小仙!”
研玑冷笑了一声,“我知你是来要什么,可惜你要的东西我偏偏没有,那玉胎是什么玩意,值钱么?”
凌波疑惑:“玉帝亲命我将仙骨送与你,好祝你早日成仙!”
“我呸!你以为我是狗啊,给点好处就摇尾巴?这神仙我还偏不愿做了!”
凌波神色凝重的再问一句,“这玉胎你真的没见?”
研玑:“我要那做甚?又不是龙王眼照个明处,又不做吃,掖着藏着我神经有问题啊!”
史官见此愤恨的道:“反正找不到,索性绑了他回去,送与玉帝交差!”后面的话小声了许多,“要不然,我与上仙大人就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原来这便是史官的处事之道,推脱和嫁祸?
研玑听了更觉可恶,“那王八羔子,当年强抢了我狐族的女子,说是正大光明的娶亲,谁知……送了句尸首回来,这笔命账我还没找他算呢!”
有这等事?史官听得神乎其神。
“你说的王八羔子是哪路神仙?还有这等艳事?”
凌波道:“听故事呢!还不绑了他去?”
史官这才准备大显身手……
“还有谁,自是那通体烂掉、浑身恶臭的玉麟神君,至今不是玉帝老儿又是谁人?”
碧霞元君携妹喜出了碧霞轩,妹喜梳了坠马髻扮作荷叶模样,匆忙跟上。
一路上遇到几个上仙,远远的见了,皆衣袍底下双手鼓起,礼拜后错落离别。云头打了个盹儿,见是碧霞元君要使唤,不情愿的移在了脚下。
妹喜也捉了一个云头,摇摇晃晃的驾了去!
也许天牢看的并不严谨?也许碧霞元君当真神力通天呢!妹喜思了几种结果,全都是在见了碧玉后的刹那惊喜。
天牢遥远,下了一个云层,沁入畏寒里。
妹喜想到追随玉麟至乱坟岗的那夜,也是这般风刺的面疼。云层似含了泪,隐隐散发酸涩的气味,又有些潮湿厚重。
行至一半,却见碧霞元君停滞下来,面部难堪。
妹喜这才艰难赶上,忙问:“怎么了?怎么继续前行?”
碧霞元君又是难堪的看了她一眼,低头哀求似的看着所驾的云头,这一看,妹喜气倒是不打一处来了!
那云头分明嚣张,拉着脸不愿意前进。
“这位仙子,可知这天牢重地阴气太盛,脏了奴家的衣裳怎好?”
“这……”妹喜瞪着她,心想,怕是见碧霞元君好欺负罢了!
“即是这样,我让浮儿姐姐送你件霓裳羽衣罢了,还不快些带路?”妹喜语气微沉,仙体里散发而出的威严让云头不寒而栗。
那云头自是不敢多言,这才行进。
再看向碧霞元君时,却是一脸常态,无风无浪寂静的宛如天边的清月。
清月?妹喜往上方见了,叹息,这竟然是出了天宫了……
近天牢的时候,远远的见一个白色的清影甚为眼熟,妹喜心中一惊,那白影竟也不见了,这才放下心来,莫不是眼花了?这种地方玉麟怎么可能会来?
碧霞元君出示了随身的腰牌,随狱史一道进入了天牢禁地。妹喜不经意间看了那腰牌,上道:“丹书铁契”。
“仙官大人,方才可有仙长进得天牢探视?”妹喜道。
狱史道:“他是来探视七公主。”
七公主?可是紫儿?
可恶,想那单纯幼小的七公主紫儿竟也被他关了起来,手足相残,禽兽不如!失望与痛心竟又平添了一层。
妹喜道:“前太子碧玉被关在何处,仙官带我们去吧!”
那御官迟疑道:“太子殿下已被带走,不在下官的管辖范围!”
“碧玉不在天牢,在何处?”妹喜大失所望,紧紧追问着,她想知道碧玉的下落,哪怕一点点也行。
狱史不敢多言,目光躲闪,最后被问得急了,怒道。
“仙子可直接问于天帝去,前太子殿下可是你我擅自处置的?前太子殿下在时,下官可是小心侍候,无让他受得苦楚,如今他走了,只愿他天地通寿、逃的一劫!”
妹喜身子松懈下来,与狱史连声感谢,拉着碧霞元君失魂而走。
出了牢狱,外面的光亮足了些,也多了妹喜许多眼泪。
妹喜一声抽噎,趴在碧霞元君怀里嘤嘤哭了起来。
碧霞元君不知所以,皱着眉头,抬头望望九重天外,也显得落寞。
妹喜哭的够了,也将荷叶的面相给哭花了。
妹喜道:“碧玉去了,我也不想苟活,我嫁与他多日,未曾对他笑过,现在想来,那时候真傻!”
“我心存异物,无对他尽忠尽孝,如今走了,念想也无了!”
那些无边风月的梦魇原来都是留给碧玉的,如果碧玉是块暖玉,玉麟则只是肉里的刺。那刺时疼时痒,撩拨她罢了!
碧霞元君拿眼看着她,“你想去哪里?”
妹喜道:“我想去南海,听说相爱的人都在那里打了结,可结永世同心!”
“天之涯海之角?”碧霞元君默然了……
二神女相携而走,走了一段,前方站了个穿白袍的男子,那男子背对着她俩,魂魄天然,濯濯清华。妹喜好怕他扭过脸来,却不是他,她的心颤动不已。
艰涩的唤了一声,又怕吓走了他。
“碧玉……”
“碧玉”没有回头,双手束在身后遥望着远方……
“碧玉……”妹喜失声喊了出来,冲过去,却是被碧霞元君拉了回来,对她摇了摇头。
“碧玉,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妹喜啊……”
那边传来低沉的声音,却是遥远的遥远的很。
“妹喜,我且再问你一次,你真正爱过的是谁?”
妹喜住了口,刚才才确定的答案,这会儿却又缄口了,她一狠心便道。
“自是你,碧玉!”
那边没有欣喜,声音低沉寂寞,“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那玉麟呢?你家族长大人呢?”
妹喜痛苦的摇了摇头,“我恨他!”
无边的沉默,仿佛一世的荒芜,妹喜扯开碧霞元君的手,开始一点点的向“碧玉”靠近,可是那白袍身影却不见了!
妹喜转过脸,哭得一塌糊涂,“他去哪里了,他为什么不肯见我?”
碧霞元君寂静的转身,“走吧,那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