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哥哥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不太清楚,也不知道高有喜情况怎样,或许,都退让着和解各自回家了,因为,今天的太阳又是新的。
我每天起床都很早,唯独今天睡过了头,闹钟响了很多遍,却以为是梦里的闹钟在响,在床头摸很久也没摸到。醒来时,发现闹钟四脚朝天躺在床底下,头有些昏沉,颈椎有些胀疼,或许,昨晚看手机看得太累。我擦着不愿醒来又迷朦的眼睛下楼,发现院门口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打开院门,车上下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高有喜的儿子高凤龙,女的则是女儿高凤英,见到这两个人,我有一种亲切的感觉,特别是看到从小青梅竹马的高凤英,心里有些小开心,但一想着他们上门来,可能没什么好事情,心里的开心瞬间变成了担心。
“白添,你哥在不在家?”高凤龙走过来,一脸怒容地瞪着我,好像我欠了他许多钱似的。
我瞥了一眼高凤龙,他大清早的就给了我一个这么晦气的脸色,心中十分不畅,又看了高凤英,她还算和气,很久不见,脸上焕发了许多动人的光泽,完全不似在W市时的那般憔悴。
面对这二人,我在心里想:昨天的事还没完吗?如果他们是来报仇的,那么,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们进来坐吧,我刚起床,不知道他在不在家?”奔走于生意场,我渐渐习惯了和颜悦色地对着来人说话。
“不坐,快叫白尚给我滚出来!”高凤龙像个粗鲁的汉子,撸起袖子高声嚷叫道。
我明白眼前这人脾气火爆,从小就是大家眼中公认的“蛮牛”,此时若是叫哥哥出来,二人相见必然会“火山爆发”,要像小时候那样打起架来,当然,我不会再从地上拾起石块去拍高凤龙的脑袋了,不是不帮哥哥,而是觉得武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使问题向复杂化发展。
“凤龙哥,有什么事都好商量!”我客气的喊了他“哥”,是想着缓解他心里的怒火和怨气。
高凤龙显然不买帐,向里张望了一眼道:“白添,你甭跟我客气,也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你不叫你哥出来,我就进去找他了。”
说着就领着高凤英从我身边擦身而过,那骄傲的眼神似乎能杀死一群大象。我眼瞅着二人走到哥哥的屋门前,对着里面喊:“白尚,你给我滚出来!”
哥哥没有出来,嫂子出来了,父亲出来了,母亲抱着白潇雨出来了,他们围拢过来看着高凤龙兄妹,似乎都明白二人的来意。
嫂子开口道:“你们怎么没完没了,事情昨天晚上不是处理好了,今天又到家门口来叫唤什么?”
高凤龙看了嫂子一眼,瞪大眼睛道:“谁说处理好了?我爸还在医院呢,中风了,躺着不能动,白尚呢,叫他滚出来,有本事别做缩头乌龟,他居然敢动手打我爸,看我今天不废了他!”
说完,他就用眼睛看着我,好像豺狼要挑衅狮子一般的龇着牙,对我示威道:“就算你们俩兄弟一起上,我也照样把你们打趴下!”
我心里想:高凤龙,你也太狂了!虽然你看起来身材健壮、肌肉发达,像一个从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人。但是,若是我打个电话把皮小勇、陈小杰一起喊来,四人合力将你丢下鱼塘绰绰有余。
当然,我不会这么做,这样做的后果只会使事情越来越糟糕,而对解决问题丝毫没有益处。
父亲也是这么想的,他听了高凤龙狂妄的挑衅后,向前温声道:“凤龙,白尚上班去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坐下来谈。咱们两家以前是邻居,喜子和我关系也不错,你家妹妹小时候差点和我小儿子白添定了娃娃亲,现在,这个事情出来了,我也感到很遗憾,这人呀,千万不能冲动,一冲动做出傻事来,后悔就来不及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高凤英说话了,她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母亲和嫂子,唯独不看我,眼睛也没有像她哥哥那般瞪得如鸡蛋大,而是礼貌又客气道:“伯伯,伯母,嫂子,凤龙言语不当多有得罪,还望大家见谅!凤英在这儿给你们赔不是,但我想再斗胆的问一句:若是你们的家人出了什么事,你们内心会平静吗?会不冲动吗?”
“当然不会平静,我哥就是因为你父亲打了我嫂子一个耳光,内心不平静才冲动着去找你的父亲。”我忍不住插嘴道。
凤英似乎这时才注意到我的存在,把眼看向我,她的眼里满是悲愤,我的心头全是酸楚,记忆是那么的感性,面对一张熟悉的面孔,就轻松翻出了和她的过往一切,不忍回忆,不敢多情,不要有爱,也不要有恨。
不待她说话,我就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把眼看向别处,不想与她有目光交流,我听见她说:“你哥打了我父亲,导致他中风偏瘫,难道我们的内心就平静吗?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近邻,原来关系也不错,用得着做这么绝,这么狠吗?就因为打了一个小小的巴掌,就要下狠手把我父亲打去住院?”
我不知道她的面部表情如何,但我听到了她哭泣流泪的声音,很多年了,我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也很难忘,那是她母亲去世多年后,她常常回忆起母亲而悲伤的声音。
清晨的微风,吹散了阳光,天空瞬间变得阴郁起来。凤英的话使大家沉默,也注意到了天空的变化,没有风,就不会吹来乌云,同样,没有风,也不会吹散乌云,仿佛乌云的出现、离去都是因为有了风,但是,风却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它只不过是自由行走了天空,没有招惹乌云,也没有驱赶乌云,为什么要怪罪它?人与人之间的矛盾,犹如风与乌云的关系,看似没有关联,实则推波助澜的紧密相联。试想:如果那天,高有喜和嫂子都能心平气和的对待一根毛竹的事情,就不会招惹来“哥哥、罗冲等一干人为了给嫂子出气”的一团“冲动乌云”,也就不会引发更深层次的“高有喜倒地中风”的悲剧乌云,而现在,要想把这两团“乌云”吹散,迎接阳光,谈何容易!更为困难的是,许多人认为自己是行走自由的风,却不想驱散乌云,还说自己和乌云没有关系。
“我哥说,他根本没有打你的父亲,是他自己过于激动往地上躺下的,当时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或许,亲情使然,我更愿意相信哥哥说得话,也想替他吹散“乌云”。
可是,“乌云”还是围过来了,高凤英见我向着自己的哥哥说话,自然也不客气的反驳了:“当时在场的人除了罗冲就是你嫂子的父母,都是一家人,谁会向着我父亲说话,就算到了法庭,法官都不会采信你这种证言。”
我被驳得哑口无言,怪就怪那不争气的摩托车,踩了半天也踩不着,要是早点赶到,或许我就能看到真相,也就知道究竟谁在撒谎。
此刻,母亲面对这种状况觉得若是她不加入的话,我就是在孤军奋战了,她把抱在怀里很久的白潇雨放到板凳上坐着,然后对着凤英说:“你问问你父亲,他当天晚上是不是喝酒了?要是当时中风,情况就没那么好,到了医院才中的风,和白尚有什么关系!是他自己身体有毛病,怪不得谁,就算白尚他们不去,他有高血压,长期喝酒,早晚要引出中风。”
“嘿,你把关系撇得怪干净利落,怎么和白尚没有关系?抛开他动没动手之谈,我父亲中风了直接就和他有关系,他不去我家,不去激怒他,不去咄咄逼人的吓唬他,他能吗?多少年了一个人在家,每天都喝酒,怎么没有事?偏偏白尚去了就发生事情,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高凤龙见自己的妹妹没有说话,觉得该轮到他出手了,他高声喝叫如雷,说起来话来眼睛瞪得如鸡蛋大,让人很容易觉得他是在有意扯起“乌云”。
白潇雨被他这种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到了,坐在板凳上“哇哇”大哭起来,母亲显然很投入的陷入了这种辩驳之争中,她没有理会白潇雨的哭泣,而是要继续“战斗”,努力吹散高凤云扯起并盖过来的那朵“乌云”,她的声音也很大:“你老子白天不对我大儿媳妇动手打一巴掌,我大儿子白尚能去你家吗?难道老婆挨了打,白尚还要忍着不成?我们和你非亲非故,去你家做什么?你要想一想啊,有因才有果,你老子完全是咎由自取,自作自受,怨不得谁!”
由于母亲陷入和高凤龙的辨驳之中,无暇顾及白潇雨,父亲去了屋里,我和嫂子担心孩子吓着,都把手伸向了白潇雨,潇雨看了看我和嫂子,却独扑向我的怀抱,那一刻,我的心完全融化了,什么是亲情,这时候诠释得完美无缺。
天空依旧阴郁,风在吹着,乌云仍在头顶行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