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见我醒来,脸上露出了几分欣慰,高兴地对坐邻床的老头说:“老吴,我小儿子什么时候醒的?”
老吴笑着答:“你刚出门去打水,他就醒了。”
父亲看着我,笑容突然消失了,眉毛向上扬了扬,似乎想要训斥我一般,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温声对我说:“知道我和你姆妈有多担心你吗?二天二夜没合眼,就盼着你早点醒过来。”
“爸,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和姆妈,小时候不听话,长大了又让你们担心。”我愧疚地责备自己道。
父亲没有接我的话,而是转头问:“那个蔡涛是不是青泥坑蔡宏的儿子?”我轻轻的点了点头,父亲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下次见着蔡宏,我非得说他几句,他那儿子太没教养,劝人喝酒哪有往死里劝的,万一喝出事情来,他承担得起责任吗?”
“不怪蔡涛,是我自己要求喝的。”
父亲由于激动,又大声说话,脸红到了脖子根,虽然如此,仍旧怒气未消的样子:“你不用替他扛,他是东家,要是不劝酒,客人还能自己要酒喝?这次你没事,要是没醒过来,我准上他家找麻烦去!”
“爸,别乱说,我和蔡涛是从小到大的同学、铁哥们、好朋友,他不会害我的,只是那天,二人喝得高兴,忍不住多喝了些。回来的时候,他先醉倒歪到桌子下面睡觉去了,我迷迷糊糊的骑了摩托车出门。”
“就不能少喝点吗?”......父亲又唠叨了几句,末了,拿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报告我已经醒来的消息,母亲似乎不相信,非得让父亲给我接电话。电话里,母亲没有过多责备,只是说“下次少喝点”。
父亲向我讲述了我是如何从水思村的一座水塘里到县人民医院的病床上来的。原来那天,我从蔡涛家喝酒回来,遇到那辆面包车时,双方车速都很快,且都行驶在马路中央,面包车猛打方向撞向了左边的山墙,为了避让,我本能的往右扭转龙头,并紧急刹车,依旧无济于事,由于惯性,冲入了马路下面的一口大水塘中,水塘面积宽广,是附近村民许显光不久前请挖掘机挖出来准备养鱼用的,水深达三米多。醉酒的我,连人带车飞入水塘中,很快被冰冷的塘水淹没。幸亏当天塘主许显光正坐在水塘边抽烟,望着水面,思考着来年开春准备投入多少鱼苗的事情,“扑通”一声,我的突然坠塘把他吓了一大跳,他连忙驾起小船把落水的我给捞了上来,并随即打了电话给父亲,哥哥在外做工没回来,母亲去了大舅二舅家,不会骑摩托车的父亲一路小跑过来,当他气喘吁吁赶来时,此时的我,已经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像小时候姐姐想不开跳河时一样,肚子鼓鼓的装满了水。许显光不懂急救常识,又怕出事不敢轻易碰我,就坐那等父亲来,面包车司机吓得当场逃之夭夭,父亲感恩许显光的施救,不敢过多责怪他,立刻用手机拨打了120,没想到却打到县人民医院去了,当医院的救护车长途跋涉赶过来时,我差一点就没抢救过来,想想真是好险,醉酒不但误事,还有可能要命。昏迷二天后,我从死神边缘回到了人间,这期间的经历,好似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醒来后,身体无恙,我便要求出院,医生说迟一天出院,我便下床在过道的走廊里散心,巧合的是居然碰到了发小黄爱国,此时的他,已经不再是小时候那个唤做“竹杆子”的瘦高个了,一身合体的藏青色警服,微微发福的身材,发胖又白皙的脸庞,以及脸上洋溢着的热情微笑,无不令我对他愈发的羡慕。
“白添,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在南城打工吗?”确定没认错人之后,黄爱国惊讶道。
由于疏于联系,他一直以为我在南城打工,其实,我都在W市待三年多了。不过还好,他没有装出不认识我这个曾经的小学同桌。
“出了点小事情在这儿住院。”我忽略了一些事情的经过,不想扯太多、太远,简便地回答道。
“哦,什么事?”他皱眉问道。
“喝醉了酒......差点命都没了!”
“哦,酒要少喝啊,喝醉了惹出事来......特别我们现在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顶梁柱,更要爱护身体!你结婚了吧?”
我低声道:“没有。”
不知他听见没有,其实不用问,我结婚铁定会去给他发请柬,或许,他以为我们圈子不同,早忘记了他。
他从身上摸索出二百块钱塞到我手上,我连忙推了回去:“不用,不用!”
他说:“咱们还是同学么?”
我点了点头,他轻拍我的肩膀道:“今天我还有事,改天约个时间,去我家里吃饭。”
“你家住哪里?”我对着他远去的背影问道。
“县城成中路公务员小区,来之前一定先给我电话,我调工作了,上班在新荷镇派出所。”
我捏着手里的二百块钱,心里百感交集,我该好好的生活了。
生活的本质,大抵就是平安过日子,烦恼忧愁什么时候都会有,不会也不应该是不好好生活的发泄理由,而当是一道调味剂,阳光总在风雨之后,幸福快乐也终会降临。
我想到了梅学萍,不知她怎么样了,还有,母亲有没有在大舅二舅家帮我寻到秋葵干,出院后,我就给她送过去。
手机一直很安静,让我的心里很不安静。打开微信,拍摄了一张对面高楼的照片,点击“发送给朋友”,准备分享出去,在跳转之后的页面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头像为“小白兔”备注名称为“梅学萍”的微信好友。
屏幕上立时显示红色感叹号,提示: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接着又显示:对方开启了好友验证。我的心里顿时感到一阵难过,才二天时间,她就把我从好友列表里删除了!难道是因为她有病不想拖累于我?还是,她需要一个更好更合适的归宿?
心里种种猜测,让我忐忑不安,拿起手机直接拔打了她的电话,“嘟”了两声之后听到提示音:对方正在通话中......这明摆着是:拒接。我再拨了一遍,她仍是拒接,拨到第六遍以后,所有的提示音都在“嘟”一声后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她把我的手机号码列入黑名单了!我只有发手机短信给她质问原因了,但不知她能不能收到。
我的心情失落到谷底,所有的迹象表明,这二天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而我能求证的只有父母亲。
坐在回家的班车上,座位旁边坐着的父亲正在打着盹,我心里想,回家之后,面对母亲,父亲可能有许多事情会选择隐瞒,何不趁着单独机会问问情况?
“爸,您觉得您那未来的小儿媳妇如何?”我轻声的问道。
父亲正在闭目打盹,或许,听到了我对他说的话,立即睁开眼睛道:“好是好,美中不足的是她有病,娶不得呀!”
“这种病是可以通过吃药、规律生活作息、注意饮食来控制调整的,又不是什么绝症。”
父亲轻“哼”一声道:“比绝症还可怕,我听说,这病没有药可以根治,还能引发眼睛、神经等系统病变,并有可能遗传。所以,宁愿娶不到,也不娶进门。”
“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改变的,她那么年轻,抵抗力强,我相信可以战胜病魔的,世界上有许多癌症患者积极治疗的同时,也在通过锻炼身体对抗病魔,我相信她也是可以的。”
“那万一没有呢?这世上有百分之百把握的事情吗?你娶进门了不但要对人家负责,还要对我和你姆妈、白潇雨以及将来出生的孩子负责,如果你做不到,那就不要娶!放弃!彻底放弃!”
“我可以的!我可以对她负责。”我信心满满道。
“责任不是挂在嘴上的,你要考虑到将来的许多问题,家庭环境,以及所处的生活压力,多问问自己,你能行吗?”
“我能行!”
“你同意,但我和你姆妈不同意,而且,她已经给钱芳打电话了,让媒人退回先前交的那三千块钱介绍费,这一桩婚配宣告结束,从此,再也不会相信她!”
原来,在我喝醉酒冲入水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的二天里,母亲从娘家寻秋葵干回来,在大舅二舅及一众亲人的劝导下,又和父亲商量之后,便替我作主张打了电话给芳姨,表明了态度,并说了媒人一些“欺骗”、“收钱不干事”之类的过激言语。然后,芳姨去找媒人退钱,媒人去了梅学萍家里,梅学萍没有等来我的消息,却等来了媒人转述的母亲难听的话语,又想起之前我对她的一番承诺、誓言,一气之下便把我从她的微信好友中删除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通过我与父亲的简短谈话,被我梳理的简单明了。